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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王知错了 第6节

作者:谢主隆恩 字数:24852 更新:2021-12-29 11:14:07

    、第25章 莺莺燕燕二

    不过说到王妃回门一事,薛含雪又是一肚子委屈。自己好歹也是尚书嫡女,爹爹的身份虽不及盛国公贵重,却也绝不算差的。再者说,齐遥清又是个次子,他娘还早死,不过是仗着有个当皇后的好姐姐罢了,谁给他那么大的脸面在王府里横行霸道,连带着王爷都要对他礼让三分

    就好比今日,凭什么他就可以让王爷陪着,浩浩荡荡的回门探亲,而自己堂堂尚书嫡女却得碍着个妾的身份独守空院,别说相伴回门了,就连王爷的面都见不到。

    薛含雪心中郁结,似乎彻底忘了当初自己死缠烂打非要嫁给雍王不可的事,眼中的恨意愈发凛冽,直直射向齐遥清,像是剧毒在浸泡他的五脏六腑,又像是刀子在剜他的皮肉,至死方休。

    齐遥清默默承受着这样的恨意,心头突突直跳。薛含雪在想什么他不动脑筋都能猜得出来。无非是觉得自己国公次子身份比不上她尚书嫡女身份来的贵重,今日魏延曦先是陪自己回门,后又用自己喝过的茶杯喝水,就连刚刚斥责她穿红衣时都要拿自己举例,让她这个心高气傲的大小姐在一众姬妾与丫环跟前难堪不已。

    齐遥清无奈长叹,也不怪她要将矛头指向自己,因为魏延曦的所作所为确确实实就是在给自己拉仇恨啊

    可惜纵使心中明了,齐遥清却也无计可施,谁叫他是王爷而自己只是王妃呢。所以对于薛含雪的所有仇视他一概选择了漠视不理。

    哪晓得这样的沉默不语落在薛含雪眼中倒成齐遥清恃宠而骄、轻视自己的证据。

    总有一天我要取代你的位置,成为真真正正的雍王妃薛含雪在心中咬牙切齿的发誓。

    “时候不早了,你们来也来了,安也请过了,都回吧。”

    魏延曦见齐遥清低垂着眼,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一言不发的就当了自己的挡箭牌,没来由的便觉得烦躁起来。他不耐烦的朝跪坐在地上的薛含雪挥了挥手,开始赶人了。

    “本王公事繁多,日后你们不必来主院请安,隔日去给王妃请个安也就够了。唔若是实在有什么要紧事让王妃转告本王也行。”

    魏延曦想了想,索性免了这些姬妾日日给自己请安的规矩,也省得以后一看见她们头就疼。至于齐遥清反正他是自己的王妃,又整天待在王府,这些内宅琐事他爱管便管,不管也罢,只要别将她们带到自己跟前其他怎样都行。

    于是魏延曦很无耻的将一切麻烦事都推给了齐遥清,还美其名曰本王这是在放权给王妃。

    王爷都下逐客令了,这三人自然不好再多留。只是看薛含雪那紧咬红唇、杏眸含恨的模样,绝对是不想这么早就走的。

    反观玲珑倒是个知进退的,一听魏延曦叫回便立刻起了身,婀娜的朝主座上的两人福了福身,道了声“妾身告退”便朝外退去。紧接着吴染月也学着玲珑的样子行礼告退,只剩下薛含雪一个人留也不是,走也不愿,僵持许久后终于还是选择妥协,粗略的行了个礼便走了。

    眼下王爷既然想顺着王妃那便让他顺着吧,她就不信齐遥清还能这么一直顺下去

    见人走的差不多了,齐遥清轻叹口气,也跟着站起身,朝魏延曦行了一礼道“时近晌午,王爷今晨陪臣回门,奔波良多,想来也该倦了吧。臣这便回院去了,王爷还请妥善休息。”

    说完他便转身欲朝外退去。

    谁知

    “哼,本王征战多年,才走这点路又岂会累着。莫不是王妃累了,这才要避本王如猛虎蛇蝎”

    身后,魏延曦沉着声音哼了声,似是对齐遥清的话极其不满。

    齐遥清有心辩解却又不知说什么好。刚刚见魏延曦急着把三人赶走,以为他是因为奔波了一上午觉得累了使然,可如今看来好像又不是这么回事。猛虎蛇蝎呵,雍王殿下这自比倒还真是贴切,在自己看来他可不就是那猛虎蛇蝎,避犹不及么。

    似乎看出了齐遥清的心思,魏延曦微蹙起眉,不满的问“怎么,被本王说中了王妃整日都这么束手束脚的,莫非真的很怕本王”

    齐遥清无奈摇头道“不,王爷多虑了。臣既然嫁给了王爷,自然是不会怕的,之所以束手束脚只是只是出于对王爷的敬重罢了。”

    “敬重”对此魏延曦嗤之以鼻,“嘁,话倒是说的好听,可惜你心里到底怎样想的本王却终究看不见。”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像是自言自语的又补了句“不过再怎么说看你总比看那三个人舒坦。”

    他说这话时的表情有些别扭,像是吞了只苍蝇似的,看的齐遥清忍俊不禁。

    “怎么,本王的话很好笑么”

    像被戳中了心事一般,魏延曦愣了愣,忽然板起脸,半是郁闷半是气愤的问齐遥清。

    “不不,”齐遥清唇角的笑意不减,连忙摆手道“臣只是对王爷的赏识感到欣喜罢了,并没有别的意思。”

    “赏识不过是胜过三个女人你便觉得这是赏识了”魏延曦冷哼一声,“以前倒不知薛含雪竟是个这么烦人的女人,让她做侧夫人真是抬举她了,细看下来连两个侍妾都比她强。”

    魏延曦自顾自的在那儿发着牢骚,下方齐遥清低垂着眼,静静听着,可心中却是波涛翻滚

    怎么听魏延曦这话就跟从没见过薛含雪似的这几日王府里一直在传,说新纳的几个侍妾中薛含雪是最得王爷喜爱的,那份疼宠就连自己这个王妃都望尘莫及。可就今日的情形来看,魏延曦好像不仅不喜欢薛含雪,还很烦她的样子。这到底是为什么

    “王爷不是很喜欢薛侧夫人么”

    思量再三,齐遥清还是试探着开了口。

    “哈,喜欢她本王怎么可能喜欢她要不是她那尚书老爹成天哭着闹着要本王收了她,正巧又碰上皇兄逼本王娶妻本王实在气不过,不然你以为就凭她那副样子本王怎么可能抬她过”

    “门”字还没说出来,魏延曦就忽的愣住了。他刚刚一时心直口快,好像把自己纳薛含雪为妾的理由一口气全说了出来,而这其中自然也包括跟王妃有关的那部分

    于是,我们英明神武、气势逼人的雍王殿下脸上难得出现了裂痕。

    “本王只是因为呃,那什么”

    魏延曦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子,努力想替自己方才逞一时口舌之快说出的话找点像样的理由,可结结巴巴了半天却仍旧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最后还是齐遥清实在看不下去了,开口替他解的围。

    “王爷不必解释,臣心里明白。”他唇角微微扬起一抹苦笑,淡淡的说着“王爷娶臣是被逼无奈,这点臣再清楚不过,恐怕不止是薛侧夫人,就连两位侍妾都是王爷想用来牵制臣的棋子吧。”

    他说话一针见血,丝毫不留情面,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子一样一下子剖开了魏延曦的内心,把他所有的顾虑思量全部取出来,明明白白的放在跟前。

    骤然被看穿心事,魏延曦就像喉咙里哽了根鱼刺一样,有苦说不出。他有心辩解,可只要一对上齐遥清那双清亮澄澈的眸子便有种任何狡辩都是苍白无力的感觉。他实在想不通,怎么平日里看着恪守本分、与世无争的王妃会有这么不饶人的一面。

    “本王”

    “其实就算臣真的侥幸说中了,王爷也不必觉得有什么尴尬或是懊恼。王爷此举臣能理解,若换做是臣,指不准也会这么做。”

    他说的轻描淡写,似乎并不因魏延曦对自己的不尊重而有任何不满。

    “只是王爷,臣有一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齐遥清抿了抿唇,思量片刻之后终于试探的开了口,道“王爷因为皇上的赐婚对臣心有芥蒂,故另纳三房妾室来制约臣,这原本无可厚非。只是如果臣没记错的话,王爷心里是有意中人的,对么等到王爷寻得佳人的那一日,臣是男子,只求一纸休书便足矣,可侧夫人和两位侍妾却不然,王爷可曾想过该如何安置她们”

    听了他的问题,魏延曦不禁蹙起了眉。老实说,这个问题他以前还真没仔细考虑过。

    齐遥清说的不错,女人家不比男子豁达,她们对名声与贞节看得最重,虽然因为心属小七姐姐,自己从未真正碰过她们,但不管怎么说她们三个被都光明正大的抬进了雍王府的大门,一旦出了王府,就算仍是处子之身也肯定嫁不进什么好人家了。

    “若真有那一日,嗯本王便任她们去留罢。”沉默许久后,魏延曦最终还是只叹了这么一句。

    魏延曦忽然觉得,自己当初为了给齐遥清难堪而硬抬这三个女人过门真是个愚蠢至极的行为

    “梁威那个死家伙,居然也不知道劝着点本王,哼,下次若是被本王碰到了一定要他好看”

    就这样,雍王殿下很无耻的把所有错处都推到了梁威身上。只可怜了我们勤勤勉勉、认真尽责的梁大人,在跟小丫环聊天的时候压根儿就没想到自己会被王爷惦记上。关键还是为了这么个破理由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么

    、第26章 转变

    “其实也不怕跟你说,本王最初确实没想到到头来你会只要那一纸休书。”

    魏延曦自嘲一笑,随手端起一旁的茶杯想要喝点水润润嗓子,谁知等到掀开杯盖却尴尬的发现杯中一滴水都没有。他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这杯子似乎是齐遥清先前用的那盏,而杯中的茶水也早被自己一饮而尽了。

    他欲盖弥彰的掩嘴轻咳两声,将茶杯又盖好放回原先的位置,作势掸了掸衣袖,这才再度看向齐遥清。

    “历尽千辛到头来只要一纸休书,王妃当真不会后悔”

    齐遥清见他一脸将信将疑的样子,半是好笑半是无奈的反问“怎么,王爷这是不相信臣那依王爷看来,臣应该提出怎样的要求才算正常呢”

    魏延曦眨眨眼,愣了愣。“本王原以为你就算再怎么谦让大方都会想要保住自己王妃的位子,或是让本王想办法帮你入朝为官。没想到”

    “没想到臣既不要王妃之位,也不要入朝为官,只要一个自由之身,是吧”魏延曦正斟酌着措辞,谁知齐遥清竟直接替他把话说完了。

    “臣痴心沉迷于仕途多年,甚至可以说从母亲逝世后臣无时无刻不在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入得朝堂,施展一身抱负才华,为自己博得一个锦绣前程,让整个盛国公府再不敢轻视于我。”

    “王爷只知圣旨下来时自己不愿遵旨娶我为王妃,却不知臣亦是不愿的。以男子之身出嫁本就耸人听闻,更何况嫁的还是当朝超一品的雍亲王,这王妃二字看似风光,可一旦落在臣头上,就只意味着臣与奋斗多年的理想失之交臂,被世人鄙夷议论,从此只能被困居在这方小院里,再没了入仕的可能。”

    魏延曦静静的听齐遥清说着,说他的理想与抱负,说他嫁入王府后内心的失望与苦涩。魏延曦一直以为在圣旨赐婚这件事上最委屈的是自己,却从未想过其实王妃心中的苦比起他来有过之而无不及。想来也是,当奋斗多年的目标一夕之间破碎在眼前时,任谁都是接受不了的,只是因为他的隐忍与沉默,才让这份痛楚深埋于心底,世人皆不知罢了。

    “臣也不怕王爷笑话,当初知晓圣旨后,连臣的好友都不认为臣会遵旨嫁过来。”

    “朱耀紫”魏延曦忽然凉凉的插了一句。

    齐遥清微微一愣,点头道“是。”

    “你与他关系很好”

    “嗯,臣与他自幼一同长大,关系自然非比寻常。”

    “原来是因为一同长大啊”魏延曦眉头微蹙,似在喃喃自语“难怪那天是他把你牵出来的。哼,没想到首辅公子竟然还有这般本事,连本王的王妃都能搭得上”

    “王爷您在说什么”

    齐遥清只看见魏延曦一个人望着窗外,神神叨叨的自言自语了半天,可他具体说了什么却是一个字都没听清。

    “哦,没什么。”魏延曦恍然回神,随意摆了摆手,岔开话题道“你既然心心念念想要入仕,如今只有本王能给你这个机会,为何却又不愿呢”

    这点魏延曦是真想不明白,只要齐遥清能帮自己找到小七姐姐,届时无需皇兄出面,单凭自己在朝中的地位替他谋得一官半职也绝非难事。按理说他一心渴望入朝堂,如今正是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为什么要放弃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也。同样,王爷非臣,安知臣心不会随着时间过境而改变”

    齐遥清哂然一笑,摇头道“臣本以为纵使嫁与王爷为妻,只要臣不放弃,终有一日还是可以实现所愿的。可事实就是,正如臣早上对王爷所说的那样,无论王爷最后休不休臣,臣曾嫁给王爷这件事都不会改变了。就算王爷仁善,愿意助臣达成所愿,可臣终究还是回不到鲜衣怒马少年时,做不了那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状元郎了。”

    朝廷不比民间,齐遥清如今雍王妃的身份就算在民间都饱受争议,更何况是瞬息万变的朝堂呢。纵使有朝一日他在魏延曦的帮助下,能以一个自由之身出入朝堂,可“前王妃”的身份总会为他带来异样的目光和他人的轻视,最终让他与自己的理想相行渐远。

    与其到那时心灰意冷、郁郁而终,倒不如现在就看清一切,选择一条真正适合自己的道路。

    “王妃看事果真通透。”魏延曦赞同的点了点头,“只委屈了你这京都才圣的美名,终究是朝廷的一大损失啊。”

    如此聪颖通彻之人,若是入了朝堂必是如鱼得水,可如今却被逼缩在这王府一角,再不能踏上仕途,当真是戏剧。

    “对了,你与你姐姐关系如何”说话间魏延曦忽然想起那日齐遥清下意识拿衣袖擦手的动作,忍不住问了句。

    “王爷是说皇后娘娘”齐遥清对此倒不感意外,从皇宫回来以后他就猜魏延曦会问自己与皇后的关系,所以这会儿也不隐瞒,直言不讳“诚如王爷所见,并不怎么样。”

    魏延曦闻言不禁失笑,“哈,你倒是直白。本王原以为皇后这么费尽心机替你求圣旨赐婚,光耀门楣,风光无限,你会因此而感激她呢。”

    “皇后的所作所为自然有她的理由,只可惜这件事中的受益者并非臣罢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齐遥清也没打算再把国公府中的内宅琐事瞒着魏延曦“异母所出自然比不过一母同胞,皇后为她嫡亲的弟弟做打算也无可厚非。”

    “你就不觉得委屈么毕竟就本王所知,对于赐婚一事你父亲可是一个反对的字都没说过的。”

    “委屈”齐遥清就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一般直摇头,“臣有什么好委屈的,赐婚这事父亲原本都没打算与臣说,若非偶然听见两个小丫环的谈话只怕直到出嫁那日臣都被蒙在鼓里。臣就算委屈又能如何,在圣旨面前根本没有选择。”

    齐遥清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按理说他嫁入雍王府,是万万不该跟夫君说自己母家的不是的。可今日不过是被魏延曦问了两句,他竟一时不吐不快,恨不得将心中的所有愤懑全部倾吐出来,实在是不应该啊。

    深吸口气,齐遥清努力压制住胸中所有的激昂与恨意,面上再度恢复成原先那般冷淡疏离的样子,朝魏延曦恭敬的作了一揖,垂首道“臣一时失态,还望王爷恕罪。”

    他态度转变的实在太快了,魏延曦一时没反应过来。要知道国公府的那档子破事还没说完呢,如今齐遥清忽然中断,他问也不是,不问也不是,一时间进退两难。

    弄到最后魏延曦只得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僵硬一笑,摆手道“无碍,王妃不必拘礼。”

    嘴上虽然这样说,不过魏延曦心里也清楚,想要齐遥清再像先前那样对自己完全不设防,凡事直言不讳定然是不可能了。他心中虽有些小小的失落却也无可奈何,只得这么作罢。

    “王爷一日奔波劳苦,臣就不再打扰王爷休息了,臣告退。”

    齐遥清一边暗自懊恼先前自己怎么那么口无遮拦,一边行了个礼朝外退。他可不想再留在这里跟魏延曦谈心了,本来他的目的就只是让魏延曦明白除了休书他确实已经什么都不想要,如今既然目的达到了,自然也就没有了再留在这里的必要。毕竟隔墙有耳,加上这位雍王他又不怎么了解,若是因为今日一席话引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可就不值得了。

    “嗯,王妃也早些休息罢。”

    身后,魏延曦沉默了许久,终于在齐遥清踏出门的那一刻别别扭扭的低叹了一句。齐遥清闻言身形一顿,愣了愣却终究没有回头,兀自而去。

    只是恐怕连他自己都没发现唇角微微扬起的那一抹笑意。

    不知不觉中,其实两个人对对方的看法与成见都在慢慢改变,只是自己还未发觉罢了。

    、第27章 小七姐姐

    就算再不情愿,日子也总是要过的。

    因着大婚的缘故,魏延曦有十五天的休假时间,也就是说这十五天里他可以不用上朝,不用理会前朝政事,专心待在府里与王妃好好温存一番,培养感情。

    虽然呵呵,这个“温存”还有待推敲罢了。

    自从那日回门后,齐遥清接连数日都没再见到过魏延曦。听梦寒打探来的消息说,魏延曦每天以留在主院居多,甚少出门,到了晚上更是独自卧于主院,再没去过几个侧室的院子。就连原先最得宠的薛含雪都在一夕之间受了冷待,一连几日都没见过王爷一眼,好不容易炖了点东西想去主院探望一番,却连门都没进成就被赶了出来,说是王爷身体抱恙不宜接见。

    这一听就是借口,王爷在外征战多年,就算是那西北苦寒之地都没能累垮他,如今好端端的养在府里怎的就能抱恙了呢

    可惜在这王府里王爷的话比天高,薛含雪恨的咬碎了一口银牙却也无计可施。

    对此齐遥清轻笑一声,不作评论。两人之间话既然已经说开了,魏延曦自然不用再做那吃力不讨好的事。也就只有薛含雪看不清她在魏延曦心中的位置,非上赶着的往前凑,自然只有碰一鼻子灰的份儿。

    至于自己这儿嘛齐遥清哂然一笑,他不来正妻院中也没什么不好,毕竟自己一个人清闲惯了,最不喜欢官宦人家那套冗长繁复的礼节,也省得魏延曦来了以后还要绞尽脑汁的应付他,平白给自己添堵。

    不过正所谓“山不就我,我自就山”,这不,齐遥清这边虽然乐得清闲,可魏延曦那边却没肯让他这份清闲持续的太久。在成婚后的第七日,魏延曦的口信便送到了,让自家王妃帮着安排一下,乘着成婚休沐这几日去他舅舅家登门拜访一趟。

    “少爷,王爷到底是怎么想的,怎的忽然要去舅爷家了呢。”

    刚送走传话的小厮,梦琪就一脸疑惑的问齐遥清。也不怪她生疑,这种刚成婚没多久便要去夫人母族拜访的事实在少见。再说温氏的母家又不是什么显赫的官宦世家,齐遥清的大舅,也就是温氏的兄长,如今不过是工部一个可有可无的六品员外郎,以王爷的身份实在没有什么拉拢的必要。

    “呵。”齐遥清闻言并没有回答,只是轻声一笑,似乎这件事早就在他预料中一样。

    上次在宫门前魏延曦说有空要去拜访齐遥清大舅的事绝非空穴来风,就齐遥清这几日的观察来看,魏延曦对那位不知名的“小七姐姐”应该情根深种。既然如此,想要早些知道她身世的愿望也就容易理解了。

    只是想到这里,齐遥清忽然扯出一抹苦笑,倘若魏延曦经此一次成功找到了他的小七姐姐,那也就是自己离开的时候了吧。

    说来可笑,成婚一个月便被王爷休掉,也不知在世人眼中自己将会有多么不堪

    不过既然是自己选择的道路,那便一直走下去吧。大不了日后隐姓埋名,做个像老师那样云游四方、四海为家的学士,也算不枉今生走过这一遭了。

    “梦寒,去帮我安排一下,就说两日后我与王爷一同去舅舅家拜访,让他早作准备,两位表妹和夫家最好也在场,莫要失了礼数。还有梦琪,叫底下人去主院传个话,告诉王爷时间定在两日后,届时我会提前在门口等他的。”

    “奴婢遵命。”

    两个丫环虽然满腹狐疑,却还是没有质疑少爷的话,各自领了吩咐下去了。只留齐遥清一人瘫坐在八凤椅上,长叹一声,疲惫的揉着眉心。

    明明很快就能重获自由身了,可为何自己的心竟有种这么累,这么空落的感觉。是因为从此与仕途再无缘而感到心痛么似乎不是。那是因为即将独自面对世人唾弃、非议而感到畏惧么似乎也不是。

    那究竟是为什么呢

    梦寒的办事效率很快,当天晚上便回来告诉齐遥清,话已经带到了,大舅爷一家听闻王爷要来受宠若惊,当时便遣了人去大表小姐的府上传话,让她两日后携夫君一同回来面见。至于二表小姐,因为还未出阁的缘故,只叮嘱她好生准备一番也就够了。

    对于这个结果齐遥清自然是满意的,大舅办事他一向放心,所以也不多问,他像往常一样看书写字,静静等着两日后的到来。

    “哈,王妃来的可真早,没想到本王竟比你迟了一步。”

    人未到,声先至,齐遥清在约定的这日早早等在了王府门口,不多时便听见门内传来一声清朗的呼声。再回头,只见魏延曦正负着手跨门而出,朝自己走来。

    他今日也不知是怎么想的,许是因为要见记挂多年的心上人太过激动了,竟一反常态的没有穿墨袍,而是穿了件藏蓝色的宽袖锦袍。锦袍领口和衣摆处绣着明亮的银色龙纹,恰到好处彰显出身份的贵重却又不显沉重。

    明明是二十岁的锦绣年华,何苦处处压抑着自己,非要显露出这个年龄远不该有的老成与沉稳呢。齐遥清忍不住在心中叹了口气,看向魏延曦的目光也和缓了不少。

    “臣怕王爷久等,故来早了些。”

    齐遥清见魏延曦难得心情这么好,连唇角都不自觉的戴上了些许笑意,于是连带着自己的心境也跟着好转了不少,淡淡一笑应道。

    马车是早已备好的,也不知是故意还是偶然,齐遥清又好气又好笑的发现今日他与魏延曦将要乘坐的马车居然正是那日入宫之时把他拉到皇宫门前,很快消失不见,害他在宫门前白等了半个时辰的那辆。更戏剧的是,就连上头驾车的车夫都没变过。

    “王妃怎么了,打算不坐马车徒步走过去么”

    魏延曦见自己都上车半天了,底下齐遥清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终于忍不住问了句。

    齐遥清闻声骤然回神,连忙摆了摆手,“啊,不,不。是臣一时失神,还望王爷恕罪。”

    他说完很快也上了马车,端端正正的坐在魏延曦对面,也不看他,自顾自的透过车帘望向窗外。魏延曦被他恭顺守礼的态度弄的很不舒服,就像喉头梗了一根刺一样,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平白噎得慌。

    一时间,两人竟相对无言,各自望着窗外,想着自己的心事。

    “王妃提前知会过府上了”

    过了良久,终于还是魏延曦先开了口。

    “嗯。”齐遥清点点头,“臣两日前就遣人去过温府,舅舅知道王爷今日要来,已经提前做好准备了。”顿了顿,他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了句“两位表妹臣也事先提到了,今日必能教王爷见到她们。”

    “嗯,那就好。”魏延曦低应了一声,“王妃办事本王自然放心。”

    他说的随意,齐遥清不禁失笑,办事自己替他办过了什么事算起来这还是头一件吧。

    “王爷是十年前遇见那位小七姐姐的”他随口问了句。

    魏延曦不知他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事,不过还是实诚的点了点头“是,十年前在雁秋山。”

    “雁秋山”听到这三个字,齐遥清愣了愣,忽然微蹙起眉,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似的,欲言又止。

    不过魏延曦对于他的异常丝毫不觉,此刻满心满眼都是当年小七姐姐那抹绝代无双的绯色身影,自顾自的说着他们二人初见时的情景,就连一贯冷漠的声音都温柔了几分。

    “那日本王与几位皇兄闲来无事,便相约了去雁秋山狩猎。谁知猎还没狩到,倒先中了埋伏。”魏延曦说到这儿,眼睛微微眯起,眸中滑过一丝狠意,“当时本王不过是个十来岁的普通皇子,一无家族支持,二无军功背景,也不知他们做什么的非要将本王看作绊脚石,欲除之而后快。”

    “所以王爷受了伤”

    齐遥清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眉头也锁的越来越紧,只是魏延曦没有发觉罢了。

    “嗯,是啊,受了伤。”魏延曦点点头,表情却愈发柔和,“当时毒箭贯穿本王肩胛,险些要了本王的命。后来回宫听太医说,若非她当时出手相救,毒素又清的及时,恐怕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本王了。”

    他说话时眼睛望着窗外熙攘的街市,可目光却仿佛穿过了层层楼阁又回到了那日雁秋山上,兀自回忆着十年前的点点滴滴,那神情沉静如水,却又好似天边的晚霞般绚烂多彩。

    可对面的齐遥清却不然。只见他脸色苍白如纸,神情凝重,额间冷汗点点,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死死扣住座椅边缘,直扣得指节泛白却还浑然不察。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嗡嗡作响,心都快要从胸口跳出来了,似是下一刻就要倒地昏厥过去。

    魏延曦的每一个字都如针一般扎在他心口,这实在是太戏剧了,没想到兜兜转转,绕了千百条弯路后,雍王寻了近十年的“小七姐姐”竟然是

    、第28章 温府

    “终于到了。”

    说话间,马车已然在温府门前停下。魏延曦撩起门帘,遥遥望见早已等在门口的温府众人,唇角露出一抹难得的笑意,率先下了车。

    等他下车后,齐遥清一下子瘫软在座位上,一时间竟失去了所有气力,动弹不得。这简直是太戏剧了,别说是他,恐怕就连魏延曦自己都想不到,想念了十年的人居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若非刚刚随口问了句齐遥清苦笑着摇了摇头,只怕自己再替他找一辈子都找不到那位“小七姐姐”的。

    他又在车上坐了许久,直到僵硬的手指稍稍恢复触感,脑袋清醒了些,这才深吸口气,提袖拭了拭额前的冷汗,怀着矛盾的心情下了马车。

    “哎哟王妃小心些,可千万别摔着了”

    许是因为心中太过震惊,齐遥清这会儿还有些晕乎乎的,下马车时连台阶都没算清楚,临到最后一格时竟一个踉跄没站稳朝下摔去。幸亏车夫反应及时,赶紧扶了他一把,不然估计堂堂雍王妃这会儿恐怕已经一头栽在地上了。

    齐遥清扶着马车门框堪堪站稳,回身朝车夫感激的笑了笑,理了理衣袖欲朝正在温府门前与众人寒暄的魏延曦走去。

    “王妃您身子可还好”

    虽然车夫知道以自己的身份根本不该插口王妃的事,毕竟王爷还在那儿呢,他跑来关心王妃的身体又算个什么事。可在看见那张苍白如纸的脸和脸上虚弱勉强的笑容后,他还是忍不住逾礼问了句。

    齐遥清一愣,下意识的摇了摇头,笑道“没事,我很好,多谢。”

    王妃自己都这样讲了,车夫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尴尬的抓了抓头,目送齐遥清远去。

    “王爷文韬武略,英名在外,如今能得一见实在是臣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温府门前,齐遥清的舅舅温昌旭不遗余力的追捧着魏延曦,那模样恨不得把魏延曦一举捧上天去。

    他之所以这样做心中也不是没有打算的。虽然齐遥清两日前遣人来时没细说缘由,但试问阑朝哪有成亲几日后就陪着夫人回母族去看望的连民间都少有,就更别提天家了。

    温昌旭在这六品员外郎的位子上坐了多年,高不成低不就,因着资质平庸就算有心往上爬都没条路子可循。可这次不一样了,自家这个甚少来往的外甥刚嫁去雍王府没多久就把雍王给引了来,倘若这么个大好的机会还把握不住,那他这辈子就真没什么指望了。

    本着这样的念头,温昌旭对魏延曦那叫一个毕恭毕敬,只盼着自己把雍王的马屁拍好了,他能一个高兴在皇上跟前替自己谋个什么更好的位子坐坐。

    魏延曦负手站在他面前,眼睛将站着的这一众人扫了个遍,然后很郁闷的发现根本就没一个人跟齐遥清长得相似。耳边充斥着温昌旭的各种奉承声,他有些不悦的皱起眉,心说王妃怎么动作这么慢,自己都在这儿干等好半天了他还没过来。

    下意识的朝马车那里看去,只一眼魏延曦便瞥见了齐遥清下车没站稳,车夫伸手扶他的动作。

    也不知怎的,魏延曦心里一下子就不乐意了起来本王的王妃本王自己还没碰过,你一个小小车夫哪来胆子碰他的

    关键更可气的是,自家王妃看上去一点都没有被冒犯的不愉快,还笑着跟他道谢,后来更是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上了。

    哼,说起来当初先是朱耀紫,后是两个丫环,如今再到一个小小车夫,魏延曦郁闷了,怎么王妃面对自己时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漠模样,可每每碰上其他人时就换上一副温润谦和的笑脸呢

    魏延曦深深叹了口气,感情闹到最后自家王妃跟谁都亲,偏偏跟自己最不亲啊

    有时候这种郁闷来的真是没理由,按理说两人成婚才不过数日,面也没见过几次,更是约好一旦寻到小七姐姐就立刻分开的,魏延曦根本没必要关注齐遥清的一举一动。

    可事实就是他不仅关注了,还跟一个马车夫争风吃醋,这要换在以前魏延曦绝对是想都不会想到的。

    “臣来迟,劳王爷久等了。”

    齐遥清一走过来便看出魏延曦神色不对,他心中一个“咯噔”,心说该不会舅舅与王爷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让他看出什么端倪来了吧。不过转念一想,当年之事除了几个亲近之人以外无人知晓,定是传不出风声的。

    他强压下胸中的忐忑,扯出一点笑意,低头跟魏延曦认了个错。如果自己所料不错,只怕王爷今日在温府纵使见到了两位表妹,也只有扫兴而归的份。既然如此,自己还是先不要触他的霉头才好。

    “嗯,没事,王妃慢慢来就好。”

    魏延曦不自在的偏过眼去,表情别扭得很。刚刚还说自家王妃与谁都亲,唯独对自己冷冰冰的,瞧瞧,这会儿一抓一个现。

    他声音中的冷意齐遥清怎会听出不来只是碍于这么多人在场,自己又实在闹不懂魏延曦到底在别扭什么,只得又端正的行了一礼,转而跟舅舅寒暄起来。

    “哎呀,许久不见遥清,没想到竟出落成如此标致的人物了上次见你好像还是在你表妹的喜宴上,你代父前来贺喜。啧啧,想不到如今竟是承蒙圣上眷顾嫁入雍王府,成了雍王妃,实在是光耀门楣的大事,也不枉你母亲多年的悉心栽培啊”

    谈起胞妹,温昌旭还是有很深厚的感情的。他们兄妹二人早年关系一直很好,就连妹妹嫁给齐萧肃为妻后联系也不曾断过。只可惜妹妹早逝,齐府正夫人的位置被个不显眼的妾室给占了去,而自己在事业上又没什么建树,比不过盛国公府家大业大,这才渐渐失了往来。

    如今乍一见到与妹妹有七分相似的齐遥清,饶是温昌旭如此圆滑老练之人都忍不住唏嘘长叹起来。

    “呵呵,是舅舅高看了。”齐遥清笑着点点头,亲切却不失礼数。

    其实对于这个舅舅,齐遥清的印象并不怎么深刻。因着母亲早亡的缘故,齐遥清与温府的来往并不算多,甚至可以说相当少,算起来也就逢年过节时互相转送些礼物聊表心意罢了。

    相比之下,齐遥清对温昌旭的记忆好像大部分都还停留在幼年时跟着母亲回娘家做客时舅舅给自己捧来的糖果上。

    那时的自己,还是齐家受人追捧的嫡长子吧

    往事总是能勾起人对过去的无限怅惘与怀思,温昌旭与齐遥清之间不过是因为有温氏这个纽带在,平白多了几分亲近,要不是碍着魏延曦还在场,只怕这甥舅二人要直接门前席地而坐,好好一叙了。

    “今日甥与王爷冒然来访,叨扰舅舅了。”

    温昌旭可以不懂皇家礼仪,但齐遥清却不能不懂。虽说是自己的亲舅舅,但两人执手在门前长叙把人家正经的雍王爷放在一边这算是个什么事儿所以齐遥清还是很隐晦的提醒了舅舅一句,让他分清主次,莫要在王爷跟前失了礼数。

    温昌旭本就是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人了,虽然混到如今官职没什么大的突破,不过眼见力还是有的。一听齐遥清说这话,他一拍脑袋,登时反应过来自己的重点放错了。于是他赶忙松开齐遥清的手,一边朝魏延曦赔笑脸一边请他往里面走。

    “哎哟王爷您瞧瞧,臣这一高兴差点忙忘了,府里知道您要来,特意准备了茶点和膳食,容臣领您进去。”

    魏延曦看了看温昌旭,又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的齐遥清,面无表情的“哼”了声,这才跟着进了温府大门。

    要说这温府嘛,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倒是一个不少,可也不知何故,落在人眼中总少了那一丝生气。按理说温府在京都也能称得上是个大府了,可较之盛国公府它少了几分华贵,较之雍王府又少了几分大气与底蕴,最后落得个高不成低不就的位置,倒与它的主人有异曲同工之妙。

    一众人簇拥着魏延曦浩浩荡荡来到了主院正厅。还没跨进门,便有一男一女携手而出,看见魏延曦立刻拜倒,口中直呼“参加王爷”。

    “臣有两女,这是臣的大女儿季华,前几年出嫁,夫家是礼部侍郎的次子,今日听说王爷要来府上特地前来拜见。”

    温昌旭适时的替温季华和她的丈夫做着引荐。那日齐遥清遣人来时特意说了两位表小姐最好也在场,温昌旭虽不明白各种缘由却也知道,面见王爷这等好事能被两个女儿撞上是再好不过的。

    大女儿已然出嫁尚且不提,但小女儿还待字闺中啊若能经此一举被王爷看上

    温昌旭眼睛朝齐遥清的方向斜了斜,亲兄弟还明算帐呢,虽说自家外甥如今嫁与王爷为正妻,但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个男子,内宅琐事管理起来肯定有诸多不便,再加上男子终生无法孕有子嗣,他就不信王爷能为了他将其他女子全部拒之门外。

    他之前也听说了,魏延曦在娶正妻的同时还纳了好几房妾,可惜当时没事先听到风声,不然托着齐遥清的关系把自己的小女儿送进去可就好了。毕竟再怎么说都是自己的表妹,与其被其他女人分了宠,倒不如寻个知根知底的人来得好不是

    、第29章 失望

    魏延曦定定的望着盈盈拜倒在身前的女子,眉头紧蹙,良久都未作声。

    肤如凝脂,眉如柳黛,杏眸微挑,樱唇轻启。不得不说,齐遥清这个表妹长得确实很漂亮,在她身上依稀能看出齐遥清母亲当年的绝艳姿容。

    她的长相极为阴柔,眉眼之间与齐遥清确实有几分相似之处。但较之齐遥清那张清秀瘦削的脸庞,温季华显然更为丰腴饱满。许是因为嫁了人的缘故,温季华的一颦一笑间多了丝女儿家的媚色,唯独少了分清冷与高贵

    也许魏延曦自己还没发现,不知不觉中,他已经不由自主的开始将齐遥清与小七姐姐混为一谈了。恐怕时至今日他都没细想过,为什么那日不过是宫门前遥遥一见就能认出这是记忆里小七姐姐的容颜,如今更无意识的断定十年后的小七姐姐就应该长成齐遥清而非温季华的样子。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其实这一切的理由很简单,也很好想,只是因为纠缠了十年的痴念,魏延曦始终没能跳出那个既定的圈子,好好审视一下最近发生的这些事罢了。

    “像,但不是。”

    沉默了许久,魏延曦终于还是叹了口气,摇摇头,说了一句除了齐遥清没人听得懂的话。

    齐遥清站在他身后神色一凛,不动声色的朝后退了一步。

    他也不知道魏延曦到底哪来的自信能断定小七姐姐不是温季华的。在他眼里,温季华小他两岁,论长相绝对能称得上与自己相似,就算一口咬定十年前雁秋山的小七姐姐是她也不为过。

    但魏延曦却否认了,想都没想就否认了。齐遥清勉强稳住心神,宽慰自己里头还有一个温季嫱,虽说年岁小了些但相貌也是不差的,只盼着魏延曦能看上她,莫要再纠缠下去,好还自己一个自由之身,将来即便离开皇都、远走他乡,也不要再回到他的视线范围之内。

    可惜齐遥清虽然诗词歌赋无一不通,但这“情”字却未免想的太简单了。痴缠十年的执念又岂会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了结近乡情更怯,越是到接近谜底的时候魏延曦就越是谨慎,直觉也愈发精准,唯恐自己这十年的真心最终付错了人。

    只看了温季嫱一眼,魏延曦就知道,这个女孩也不是他要找的人。且不论温季嫱今年刚满十八,十年前才不过是个八岁的稚童,如何能被自己看作姐姐,单就看温季嫱的相貌与气度,便与记忆里的人儿相去甚远。

    时间或许能改变一个人的外貌,但它改变不了一个人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涵养与气质。温家两姐妹与当初小七姐姐给人带来的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感觉。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魏延曦一时也说不出什么判断的依据来,但他就是知道,她们两个都不是。

    有些沮丧的叹了口气,魏延曦此刻心里也不知做何感想。说不失望是假的,他本抱着满腔热情来,希望今日能圆自己一个持续了十年的梦,哪怕心中所念之人如今已然嫁作人妇都没关系,他只要知道她究竟是谁,现在过的好不好,也就够了。

    可老天又一次跟他开了玩笑,就像是直接在他头上浇了盆冷水一样,冷到了心骨里。

    魏延曦沉下心来,视线不自主的朝齐遥清飘去。自从那日在宫门前见到齐遥清以后他就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想念多年的小七姐姐就在自己身边似的,明明离他越来越近,可却总能轻而易举的从他指缝间溜走,让他摸不着。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魏延曦忽然发现,自己十年来寻过那么多人,见过那么多人,其中不乏与小七姐姐相貌、秉性相似的,可到头来最像她的人竟然是皇兄赐给他的那位便宜王妃

    这还真是戏剧

    甩甩头,魏延曦努力抛却这些乱七八糟的遐想,专心于眼前的姐妹二人。不论齐遥清是否真的肖似小七姐姐,他是男子这件事是毋庸置疑的,那他肯定就不是她。

    “两位平日里可喜欢四处走动整日守在小小一方院中,只怕也是闷得慌。本王听闻京都城郊有个千城庙,里头终年香火不断,不少夫人小姐都爱去,你们闲来无事可也去过”

    心中有了计较,魏延曦不再拘泥于齐遥清的问题,转而问温季华和温季嫱两姐妹。虽然已经能够大致确定她们两个不是自己要找的人,但多留个心眼总是不错的,万一自己识人不准出了差错呢。

    齐遥清一听这话便知道魏延曦心中在想着什么。城郊的千城庙就建在雁秋山附近的小山包上,他问这话不就变向的等于在问她们二人去没去过雁秋山么。

    他不禁失笑,没想到事情都到这份上了魏延曦竟然还不肯放弃。这份执著了十年的无望之恋,自己打定主意瞒着他,究竟是对是错呢

    堂下二人闻言面面相觑,她们两个本都是按照父亲的指示来的,指望能在雍王殿下面前露个脸,日后行事什么能方便些,却不曾想雍王殿下还真就跟她们聊上了。

    魏延曦是谁他可是在阑朝有“战神”之名的不败将军,一品亲王啊常人想见一面都比登天还难,更何况像自己这样被本王嘘寒问暖呢。

    相比起已经嫁人的温季华,温季嫱此时心都要从喉咙口跳出来了。因为尚未出阁,又多年被养在深闺的缘故,她与男子接触甚少,这会儿不过是被王爷关切了一句便有种如置云端的感觉。

    她羞得脸色通红,可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得朝姐姐递了个眼神求救。温季华本就比妹妹年长两岁,待人接物也老练沉稳了许多,略一思索便笑着开口道“王爷说的是,可惜我姐妹二人身为女子,平日里自是不能常出门的,就算出去也大都是跟着父亲母亲。至于那千城庙嗯,以前倒是听说过,只是城郊那一带偏远,我们并不曾去过,孤陋寡闻让王爷见笑了。”

    她这一段话说的真可谓是精彩,每个字都经过了细细的斟酌,只求既不拂了王爷的好意,又能恰到好处的将自己姐妹二人恪守女德女则的形象给烘托出来。毕竟再怎么说,官宦人家的女儿整日出去抛头露面总是不合礼数的。自己的父亲虽然如今只是个小小员外郎,但谁也说不好日后的事,倘若有幸得了王爷青眼,指不准明日就能来个大飞跃,一朝鲤鱼跃龙门呢。届时这两个女儿的教养如何可就再重要不过了。

    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温季华心里算盘打得好,却不知这话犹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击碎了魏延曦最后的一丝侥幸心理。

    他闭上眼深吸了口气,勉强压下心中的一切情绪,等再睁开时里头已经恢复了往日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

    “没去过啊,那还真是可惜。”魏延曦自言自语似的低叹了一句,也就不再揪着这个问题不放了。

    后来的事情也就水到渠成,与那日齐遥清回门没什么差别,雍王殿下大张旗鼓来了温府,结果没留多久便带着王妃匆匆离去,可怜温昌旭提前准备的一桌盛宴都没了用武之地。

    回去的马车上,两人依旧沉默,各自看着窗外,想着自己的心思,氛围一时归到了冰点。

    齐遥清偷偷望了眼魏延曦,只见他一手搭在窗檐上,正面无表情的眺望着京都街景,那一双凌厉冷静的眼睛也失了往日的神采。他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忍不住轻声问了句“王爷失望了吧”

    魏延曦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来,定定的看了他半晌,终于叹了口气,摇头道“若说失望,本王都失望十年了,也不差这一回。”

    “十年啊”齐遥清复述着他的话,眼睛微微眯起,似是透过眼前人看见了另一个人似的。

    那是一个半大的孩子,因为肩上传来的疼痛忍不住皱紧了眉头,一张俊俏的小脸也变得煞白,上头冷汗直流。

    “王爷寻了十年,却是否想过,如果再也寻不到又当如何呢”

    “哼,寻不到”魏延曦像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本王不信自己寻不到。莫说京都不过巴掌大的地方,就是她去了其他地方本王也一定要把她找出来。本王已经等了一个十年,便就是为了她再等一个又如何”

    “可是”齐遥清犹豫着想说什么,可最终还是只摇了摇头,缄默不言。魏延曦的执著确实是他没想到的,可也正因为这份执著才更不能把实情告诉他。自己毁了他一个十年,难道还要再毁一个

    “王爷,容臣多问一句,为何要叫呃她,小七姐姐”

    魏延曦闻言唇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也没在意齐遥清为何要问这个问题,缓声说道“那日本王昏迷之际,依稀听见有人唤她小七,再加上她又自己说比本王年长,自然就是小七姐姐了。”

    谁又能想,当初随手相救的人,竟对自己念念不忘近十年,那不经意的一声“小七”,竟被唤了一世之长。

    、第30章 番外十年相思

    是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正是一个适宜与家人朋友相约出门、游玩散心的好天气。

    时间还是清晨,京都的主街上没什么人,城东盛国公府东南角上的清水苑里一片静谧,倘若你竖耳倾听,连那早起鸟儿呢喃的细语都能听得见。

    可惜这份宁静还没持续多久就被一串肆无忌惮的狂笑声给搅乱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

    清水苑里,只见一抹紫色的身影一边捧腹大笑一边上窜下跳,一会儿跑到树旁抱着树干死命摇,摇得那翠绿的树叶漫天飞,一会儿又跳到院里的石桌边上猛捶桌子,差点没把桌上的茶壶给震碎了。

    石桌边,齐遥清冷冷的看着朱耀紫像个疯子一样跑来跑去,一张稍显稚嫩的俏脸越来越黑,额上青筋直暴,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

    “死猪腰,你够了”

    等朱耀紫跳到他身边,指着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时,齐遥清终于忍不住低吼一声,一拳砸到朱耀紫肩上。

    “咳咳,咳咳咳咳”

    朱耀紫被他打的接连往后退了好几步,咳的那叫一个肝肠寸断啊。可等终于缓过气来,脸上那堆嬉笑却丝毫不减。

    “哎哟我说小清清,你你下手怎么没个数啊,疼死我了都。嗯不过还真别说,你穿这身女装真就挺好看的”

    齐遥清狠狠剜了他一眼,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那套艳丽的绯色留仙裙,对自己这个损友的恶趣味又有了新的认识。

    “女装也就算了,你干嘛非给我选套大红的,嫌我打扮成女人脸丢的还不够么”齐遥清咬牙切齿的瞪着朱耀紫。

    “哎哎,你别急啊”朱耀紫见他发飙,下意识的挡住自己的肩,一边往旁闪一边梗着脖子辩解道“这不是大红,这叫绯红绯红听过没,就跟那天边的晚霞似的,多漂亮呀”

    “有什么区别”齐遥清气结。

    “哇,这区别可大了去了”朱耀紫一本正经的板起脸来,“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小清清你就是染坊去少了,连差别这么大的两种颜色都能弄混。”

    “再说了,愿赌服输,当初打赌的时候就说好了,谁输谁穿女装出去逛一天。啧啧,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啊想当年跟你打赌我输了那么多次,这回终于可以雪耻了哈哈我可告诉你啊,今天你甭想反悔,乖乖穿着你朱大少替你选的这身衣服出去遛吧”

    齐遥清一看他这副欠扁的样子就头疼不已,自己连胜死猪腰十几年,没想到今日一着不慎居然栽在了他手里,关键一栽还是个大的,真把他脸都给丢光了。

    可惜就算知道丢脸又能怎么办呢,愿赌服输,单看朱耀紫脸上那奸笑就知道他今天是不打算放过自己了。唉,丢就丢吧,只求今天京都大街上少点人见到他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这边齐遥清一遍遍的安慰自己淡定些,莫要生气,那边朱耀紫居然还一点也不知收敛,继续嬉皮笑脸道“嘿嘿,小清啊,真不是我夸张,你说你现在都长这么漂亮了,这以后得是怎样一个美人呀唉,可惜了可惜了,你怎么就不是个女的呢。你要是女孩该多好,以我俩这么多年的交情我肯定让我爹出面直接把你给讨来做媳妇”

    齐遥清不屑的白了他一眼,这个死猪腰,天天拿自己跟女人比,他也不嫌腻得慌。这下好了,今天终于如他所愿了,自己不仅穿了身他选的绯色女装,还被逼着拿了支银步摇簪发,怎么看怎么像个未出阁的妙龄少女

    “行了行了,你就别废话了,说吧,今天要我去哪里,我趁早去了好回来把这身碍事的行头给褪了。”

    齐遥清满脸无奈,边说边嫌弃的拨弄了下耳边挂着的银步摇,步摇立刻发出“铃铃”的清脆响声,倒是好听。

    “今天啊,嘿嘿。”

    朱耀紫眼珠提溜溜的转,脸上浮现出一抹算计得逞的奸笑,冲齐遥清挤了挤眉,道“我知道你不乐意穿这身衣裳,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是吧所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想你齐小清赢了我这么多年,今日终于让我咸鱼翻身啊呸,反正就是胜了你一筹,你说我要是不好好领你出去走一圈,这也太对不起我苦心孤诣谋划多年的”

    “得了,你就说你到底想怎么办吧,别在这儿尽废话”

    齐遥清因为一时失手输了朱耀紫一次,心中正烦闷着呢,怎么经得住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嘲笑当即便打断了他的话头。

    朱耀紫看齐遥清皱着眉,估计是真有些生气了,赶忙干咳两声,严肃起来。

    “我的意思是啊,你看你难得穿这一身也挺不容易的,我知道你好面子,定然不肯在街上抛头露面。不然这样吧,你今日陪我去京都城郊的雁秋山玩一趟,要是碰上人算你的,碰不上就算我的,怎么样”

    他这话说完,齐遥清半天没有动静,反而拿一副怀疑的眼神打量着朱耀紫,像是在判断他还是不是那个与自己一同长大的损友。

    也不怪他生疑,就他对朱耀紫的了解,这死猪腰可绝对不是个知道得饶人处且饶人的家伙。

    雁秋山此地齐遥清是知道的,那里与其说是一座山倒不如说是一片山群。虽然位于繁华的京都边缘,但雁秋山却难得的人烟稀少。上头植被覆盖广泛,丛林茂密,是以连皇家都在山里设了不小的猎场,专供皇族狩猎使用。只是因为前朝向来繁忙,加上御用猎场为数众多,所以这没什么特色的雁秋山从来都只有被忽视的份儿。

    雁秋山人少,恐怕走上一天都见不到一个,齐遥清实在不相信朱耀紫会那么好心的选择雁秋山作为他的复仇雪耻之地。

    “你去那里想做什么”

    齐遥清犹豫再三,还是试探的问了句。在他的认知里,雁秋山的确是他今日丢人的最好地点,但保不准朱耀紫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阴谋,总得事先问清楚才行。

    他在想什么朱耀紫自然再清楚不过,只见他灿烂一笑,一脸真诚的对齐遥清道“我能做什么,我这不都是替你做打算嘛你想啊,盛国公府的嫡子,若是因为穿了件女装在外头被人认出来了可如何是好届时丢了国公府的脸,只怕我那老爹知道后非揍死我不可。”

    见齐遥清表情有些松动,朱耀紫赶忙再接再厉,“我可跟你说啊,手下留情的事儿我只干这么一次,你要是不信的话那就算了,正好我听说京都新开了家千鹤楼,那里头的醉烧鹅可好吃了,不然你今天陪我去好好吃一顿”

    眼看朱耀紫说走就要走的架势,齐遥清来不及多想,赶忙拦下他,服软道“别别,我就是随口一问,雁秋山就雁秋山,千鹤楼还是算了。”

    “你确定”朱耀紫傲娇了,眯了个眼睛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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