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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王知错了 第3节

作者:谢主隆恩 字数:22622 更新:2021-12-29 11:14:05

    这一刻,魏延曦忽然很想看看那方红盖头下面藏着的到底会是张怎样隽秀清俊的脸来。

    “皓远他他方才院里有些事,所以来迟了。”

    赵氏一听朱耀紫提到齐皓远便变了脸色,干巴巴的解释“弟弟出嫁,他怎么可能不来相送呢,是朱少爷你多虑了。”

    有时候成败往往就在一念之间,此刻赵氏因为儿子的事气焰顿时矮了下来,也就变相的造成朱耀紫更加肆无忌惮。

    “呵,夫人这话说的可是奇了。院里有事我倒还真不知小小一个世子的院里能有什么事大过王妃出嫁”朱耀紫声音扬了上去,正好能让周边围着的人听清,“只怕有事是假,不想来才是真的吧。”

    他话音刚落,四周就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议论声。本来还指望着看雍王娶亲盛大场面的人们这会儿都忍不住开始疑惑起来,王妃出嫁兄长却不在,国公府世子到底是多没教养啊。

    “王王妃出嫁又如何,想当初皇后娘娘入宫的时候也没这么大的排场不过是个次子,哪来那么多讲究”赵氏听到周遭的议论声,心更慌了,不甘落后的梗着脖子喊了句。

    她话一喊完,齐萧肃就知道糟了。不论皇后娘娘入宫时的排场如何,眼下待嫁的是雍王妃,人家雍王可就站在旁边呢,赵氏说这么句话不是明摆着在打雍王的脸嘛

    齐萧肃狠狠瞪了赵氏一眼示意她闭嘴,然后赶忙看向魏延曦,欲替赵氏开脱。

    谁知他还么来得及开口,朱耀紫就大声道“哈,夫人可真会睁眼说瞎话皇后娘娘如果我没记错,当今皇后入宫时好像还只是个皇子侧妃吧。按照祖制,侧室可是连正红喜服都不能穿的,又岂能让国公爷的嫡长子亲送出门”

    他特地用了“嫡长子”三个字而非世子,其间的讽刺意味再明显不过不管其他人怎么看,反正齐皓远这个盛国公世子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什么。若是这种人都能轻而易举的承袭国公爵位,那阑朝的未来也就断了。

    其实朱耀紫先前一直在激赵氏,等的就是她那句话。他知道赵氏心高气傲,被自己那么一讲必然会拿皇后来说事。而她只要一开口将皇后与齐遥清对比,就势必要得罪雍王,那么自己的胜算就会更大。

    打定这个主意,朱耀紫没等赵氏和齐萧肃反驳便继续朝围观的人群喊道“盛国公夫人的话大家可都听到了夫人这是成心要拿当年的皇后娘娘打压雍王妃呢唉,这事要是被皇后娘娘知道了得多伤心呀,自己的母亲如此苛待弟弟,啧啧,这盛国公府还真是了不得,有了皇后便连王妃都看不上了”

    先前便有提到过,阑朝皇后那可是被顶在风口浪尖的大人物。京都的民众们平日里就看不惯皇后的所作所为,奈何碍于她国母的身份不敢公然议论。可今天不一样啊,今天是首辅公子带的头,那不就代表了首辅大人的立场有首辅大人撑腰,自己还有什么好怕的

    朱耀紫就像往平静的海里投了一块巨石,立刻扬起了惊涛骇浪。

    “竟然还好意思和王妃比,王妃可是王爷的正妻,是当初小小一个皇子侧妃能比的吗真是荒谬”

    “就是只可怜了雍王妃,你瞧瞧,多好的一个人啊,居然要在这种府里出嫁。”

    “哼,依我看国公府也到头了,不过出了一个皇后尾巴就翘上天去了,雍王殿下征南跑北,戍边疆、守战场,奔波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娶个王妃了,竟然还摊上这种岳家,真是”

    议论声纷纷,有不屑的,有愤慨的,但毫无疑问,矛头都指向盛国公府。

    阑朝世风开放,无论你是谁,身份为何,只要你没有刻意辱骂皇室官员,基本都可以不受拘束的议论政事。所以今日朱耀紫才不过稍稍推波助澜了一下,就激起了千层浪。

    在这些指责声中,赵氏不停地拿手绢擦拭脸上的冷汗,而齐萧肃的脸已经跟锅底一样黑了。他看向赵氏的眼神充满了厌恶,心想这个女人平日里看着还挺聪明的,怎么到了关键时候尽干蠢事。

    而此刻朱耀紫正洋洋自得的看着齐萧肃与赵氏吃瘪,心中那叫一个爽啊,自己终于替齐遥清和天下万民做了件好事

    只不过现在意气风发的首辅公子怎么也想不到,不久以后这件事将给他老爹惹来多大的麻烦,而自己又将被首辅大人教训的多惨

    、第11章 洞房花烛夜

    “够了。”

    低沉的声音响起,魏延曦在沉默那么久之后终于开了口。

    他的声音并不高,但其中蕴含的深厚内力足以让每个人都听清,也成功让讨论得一头热的民众们冷静下来,齐齐望向他。

    “本王倒不知,王妃因为次子的身份,竟要被国公府这般拿来说事。”

    魏延曦看似漫不经心的说着,但只有齐萧肃和赵氏知道,此刻魏延曦那身带兵带出来的气势正毫无保留的朝他们袭来,就像一座大山一样,直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不不,王爷您误会了,贱内不是这个意思”齐萧肃努力扯出一丝笑容,试图跟魏延曦解释。

    哪知魏延曦根本不买他的账,只冷冷瞥了他一眼便厌恶的将目光移开。以前还以为盛国公只是不会带兵打仗,脑子还是够用的,可如今看来,齐萧肃连带着他那位好夫人都不是什么聪明人。让齐萧肃来守住“盛国公”这个封号还真是难为他了。

    唇角勾起一抹不明深意的笑,魏延曦将目光投在了不远处浅蓝色的身影上。他收起一身戾气,一步一步的缓缓朝齐遥清走去,越过担惊受怕的赵氏,越过懊恼不已的齐萧肃,越过欲言又止的朱耀紫,最终在齐遥清面前站定。

    “王妃。”魏延曦一改先前的冷厉,温和的唤了声,再一次朝他伸出手,“同本王回去吧。”

    而这次,齐遥清没有犹豫,轻轻将手递过去,果然很快便被魏延曦捉住,握在掌心。

    他的手好凉。

    魏延曦不可察觉的皱了皱眉,觉得被自己握在掌中的手纤细而冰凉,掌间还隐约沁出汗渍,在这盛夏时节里凉的透心。

    他是不是身体不好,又或是有什么先天顽疾

    “百无一用是书生,还真一点都没说错。”

    轻声嘀咕了一句,魏延曦下意识的将齐遥清的手握紧些,引着他慢慢朝喜轿而去。

    可怜齐遥清这会儿真是相当无奈。刚刚雍王殿下嘀咕的那一句话他听得一清二楚,但他实在是想不通,自己堂堂七尺男儿,虽说素来习文不习武,但也不至于看上去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吧

    他到底从哪儿看出“百无一用”这四个字来了

    不过虽然心里不满,齐遥清却没吭声,顺从的被魏延曦牵着手带到喜轿里坐下。如今他最希望的就是离开这个跟监牢一样的盛国公府,齐萧肃和赵氏的声音他真是一点都不想再听到了。

    就这样,齐萧肃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家儿子坐进了雍王的花轿,被雍王带走,而他到最后竟然连句道别的话都没跟自己这个爹说过。国公爷的脸色登时变得相当好看。

    “这个逆子”

    齐萧肃咬牙切齿的低吼一声,黑着脸回了国公府。这个逆子今日害自己在全京都人面前丢了那么大的脸,他日若是在雍王府受了委屈,可别指望娘家能帮衬他分毫

    可惜这会儿齐遥清已经没心思再去管他老爹的想法了。他被喜轿轰轰烈烈的抬进雍王府,在喜婆的指引下浑浑噩噩的与魏延曦拜了天地,跪接了皇上与皇后的赏赐,然后被人七手八脚的送入洞房,坐等魏延曦宴后归来。

    在所有人都退下之后,齐遥清低不可闻的轻叹了声,随手取下顶了一天的红盖头丢至一边,开始打量起自己身处的这间房来。

    朴素的院落,朴素的屋子,这是他和雍王的新房,也是他在未来的日子里要一直居住的地方。

    窗前的书桌上摆着一对龙凤烛,暖暖的烛光在夏日晚风的吹拂下摇曳着,替这间清冷的房间增添了些许生机。

    触目皆是喜庆的正红色,红色的蜡烛,红色的纱缦,红色的锦被,还有床上丢着的那方红盖头。

    “没想到,我竟真的嫁给了雍王”

    齐遥清揉了揉太阳穴,叹了口气。从此以后他身上就被烙上了雍王府的印迹,步入皇家的大门,成为多少人梦寐以求的雍王妃。可谁又能明白,这样光耀的背后将会是怎样的艰辛。

    可他没得选,纵使知道雍王会以怎样的态度对待他,他还是嫁了过来。皇上和皇后此举背后的深意他至今都没弄清,魏延曦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他也一点概念都没有,眼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勉强求条出路。

    只是齐遥清没想到,魏延曦的刁难和冷落,从这一刻就开始了。

    门口传来低沉的脚步声,齐遥清听到两人说话的声音,一个是魏延曦,还有一个不知道是谁。齐遥清侧耳倾听,试图能听出他们在说什么,奈何他们二人本就是刻意压低了嗓音,再加之齐遥清身无内力,听力本根本就不算好,所以到头来只能断断续续的听出几个词来。

    “薛含雪迎玲珑在后院”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停在门前。齐遥清这会儿也顾不得听墙角了,赶紧伸手将床上的红盖头扯过来顶头上。

    也不知为何,明明从来没见过魏延曦的样子,可齐遥清这会儿却一点也不想看到他,不想对上他的眼睛,就好像那将会是一个无底的深渊,一下便能把他吸进去一样。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双黑靴踏入屋内,连带着上头通身的黑袍,看上去与周遭的艳红色格格不入,没有一丝生机。

    若非胸前系着的那朵大红花,只怕人家都要以为他进错房间了。

    不过很快连那朵大红花也被主人粗鲁的扯下来,直接丢到地上。

    魏延曦在前厅被灌了不少酒,不过比起带兵打仗时常喝的烈酒,喜宴上那些酒根本就不叫酒。所以他这会儿虽然脸有些红,意识却是清醒的。

    他将屋内环视一圈,自嘲的笑了笑,摇着头走到离床榻较远的圆桌旁坐下,手边端端正正的摆放着一盏精致的白玉壶和两个造型独特的青铜杯。

    合卺酒。

    床头坐着身着五彩嫁衣、头顶金凤盖头的佳人,桌上放了两杯合卺酒,而不远处的窗台上更是彻夜点着一对龙凤花烛,燃至天明方可罢休。

    水是眼波横,山是峰眉聚。欲问行人去那边眉眼盈盈处。

    揭去方盖头,轻解红罗裳,烛火照亮了伊人隽秀清丽的面庞,正是那个令自己魂牵梦绕近十年的人。

    魏延曦闭上眼,脑海中再度浮现出当年那张昳丽的容颜。虽然那时自己还不到十一,而她也不过才十二三岁的样子,都还是青涩懵懂的年纪,可那双灵动的眼和唇畔温柔的浅笑总萦绕在他梦里,久久挥之不去。

    还记得那日她穿着一件绯色纱织的留仙裙,流云广袖,飘然欲仙,绚丽的就好像将那天边的彩霞都织在了裙上。她在他最危难的时刻降临到他身边,展颜一笑,又在他昏睡前的最后一刻转身离开,只留给他一个绯色的背影。十年了,这十年里魏延曦从未忘过她的笑容和身影,始终盼望着有朝一日能再见到那张昳丽的容颜,再看她温柔的对自己笑一次。

    是什么时候决定非她不娶的

    也许是被这近十年的思念折磨得茶不思饭不想的时候,也许是在深宫中饱受冷待算计,只能依靠记忆中她那双灵动的笑眼强撑度日的时候,又也许仅仅是在她转身离开的那一刻,他便好想拉住她的衣袖,留下她。

    总之等魏延曦发觉自己的心意时,已经决定非她不娶了。

    “小七姐姐”

    眼睛缓缓睁开,魏延曦看着自己的新房,心里也不知做何感想。明明是在梦里出现了多少遍的情景,可当它真变成现实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却总是这般让人无奈。

    房还是那间房,烛还是那对烛,酒还是那杯酒,可人却不是梦中人了。

    明明不想娶,不愿娶,可因为皇兄的一句话,他还是妥协了。纵使违背本心,可却还是不得不这样做,只因他身在皇家,顶着雍王这个名号,只因这是他最敬爱的皇兄的意愿。

    魏延曦朝床边望去,果然见到那抹清幽的蓝色,都到了这会儿他居然还顶着那块红盖头,整个人说不出的滑稽。

    这人叫齐遥清,二十二岁,是盛国公齐萧肃的嫡次子,从今往后也就是他雍王魏延曦的正妃了。

    魏延曦伸手将白玉壶取来,斟了两杯酒,一杯端在自己手上,另一杯又放回了桌案上。

    “你有你的过去,本王也有。你的过去本王不想深究,本王的事你也不必插手。不论前事如何,从今往后,你都是本王独一无二的王妃,没有人会再挑战你的地位。”

    魏延曦失神的盯着手中这杯甜酒,清澈的酒面上倒映出自己的影子,像极了一个失魂落魄的旅人,渴望找寻一个归宿却永远只能在路途上奔波。

    “明日还要进宫,王妃早些歇息吧。至于这杯合卺酒,本王干了,你自便就好。”

    魏延曦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也不管齐遥清有什么反应,径直推门而出,连头都不曾回过。

    直到屋门被“砰”的关上,坐在床榻边缘之人才稍稍有了点的动静。他手指蜷了蜷,然后缓缓抬起,将自己头上的盖头再度揭下来,就这么盯着它发愣。

    他竟然连盖头都不愿掀开。

    、第12章 梦寒的失态

    齐遥清就这么怔愣的盯着红盖头看了很久,直到眼睛被这纯正的红色刺得生疼,才堪堪偏过头。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笑话,一个天大的笑话。你可曾见过新婚之夜新郎只进新房喝了杯酒,说了两句话,连盖头都没掀便甩袖离去的

    从头到尾魏延曦停留在这间房里的时间连一炷香都没有,而他说过的那寥寥数语也不过是在警示自己我不会管你的私事,所以你也不要来管我。

    这算是初来的下马威吗那他这个王妃当的可真够窝囊的。

    摇摇头,摒去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齐遥清深吸口气,定了定心神,很快又恢复了往日里那副镇静的模样。

    既然这段联姻于双方而言都是勉强,那又何必相互为难他不喜欢魏延曦,魏延曦也不喜欢他,既然如此,他们便顶着这个“夫妻”的名头各做各的事吧。腰子说得对,左右也不是来跟他过日子的,又何必在意他的态度呢

    如今齐遥清只盼有那么一日,魏延曦能看在他放弃理想、放弃鸿图,以男儿之躯委身嫁为人妻的份上赐他一纸休书,还他一个自由之身,莫让一个寸大的雍王府拘了他。

    想好前途和退路,齐遥清觉得自己轻松许多,连带着先前因魏延曦冷待而萌发的沮丧与苦闷也消退了不少。

    他长舒口气,随手丢掉那方红盖头,打起精神走至魏延曦方才坐过的桌边站定,然后举起两杯合卺酒中还满着的那一杯朝空中敬了敬,仰头一饮而尽。

    “喝了这杯酒,我们便是真正的夫妻了。魏延曦,我没有对不起你。”

    就这样,大婚之夜,两个人,两处地方,两种心境,静等天明。

    “少爷,该起了,今日是入宫拜见皇上皇后的日子,可不能迟了”

    一大早梦寒和梦琪就候在门口,算准时间敲响了齐遥清的房门。

    “嗯进来吧”齐遥清打了个哈欠,困倦的揉了揉眼。

    “少爷昨夜可是没睡好”梦寒一进来便看见齐遥清揉眼睛的动作,联想到今早一起床便听见的传闻,不由得心下一紧,面色也跟着沉重了不少。

    不过齐遥清这会儿还困着呢,对梦寒语气里的紧张自然毫无察觉。果然昨天大婚事情太多把他累着了,再加上今日又这么早起床,精神能好才怪。

    这样想着,齐遥清掀开喜被下床站好,张开双臂,任由梦寒和梦琪把准备好的衣服往他身上套。

    “嗯怎么弄了件红色的”

    等好不容易穿好中衣,梦琪把外袍抖开,齐遥清这才发现她不知出于何种考虑竟然给他选了件暗红色的外袍。

    听到他的问话,梦琪愣了愣,然后一脸茫然的问“少爷,你该不会不知道新婚第二日为妻方是要穿红衣冲喜的吧”

    这下齐遥清也愣住了他还真不知道

    尴尬的咳了两声,齐遥清皱着眉朝梦琪摆手道“换了换了,快给换了,就拿我平日里穿的那些衣服就好。你家少爷我再怎么说也是男子,连昨日大婚都没有穿红衣,今日就更不会穿了。”

    “可是少爷你又不是没穿过,当年跟朱少爷打赌打输的时候不就”

    “梦琪”

    这次不等齐遥清开口,梦寒已经严厉的打断了梦琪接下来的话。

    “少爷早就下过令,当年之事任何人不得再提,违者逐出清水苑,那些话你难道忘了吗”梦寒瞪圆了眼,这会儿表情严肃得像要吃了梦琪似的。

    梦琪被她吓的手一抖,那件暗红色外袍差点直接掉到地上。

    “我我知道了”梦琪点头如捣蒜,指天画地发誓道“那什么我以后绝对不会再提了,我保证”

    直到听她这样说,梦寒的脸色才稍微好看些,撇过眼不再搭理她,自顾自的替齐遥清整理起衣领来。

    齐遥清也挺无奈,他当初根本就没下过什么“不得再提,违者逐出清水苑”的死令,不过是在被死猪腰和梦琪嘲笑狠了之后恼羞成怒,愤愤说了句“再笑,再笑我就把你们全部都赶出去,以后谁再不准踏入这清水苑的大门”

    没想到当年随口说出的一句气话居然被梦寒记了这么久,直到今天还拿来说事

    其实梦寒之所以会这样说并非误会了齐遥清的意思,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根本就是她自己的想法。

    梦寒幼年时是个孤女,父母早逝,无亲无故,终日食不果腹,被人卖来卖去,没享过一天好日子。幸得她七岁那年遇上了已故的夫人,也就是齐遥清的母亲温氏,温氏怜她小小年纪命就这么苦,好心把她从人贩子手里买来带回府里。正巧那会儿齐遥清缺个看门的小丫环,温氏就顺手把她指了过去。

    从那以后梦寒一直跟在齐遥清身边,从当初一个不起眼的看门小丫环成长为主子身边举足轻重的贴身大丫环,算来已是十二年有余了。这十二年里,梦寒从未忘记过温氏的恩情,也从未停止过报恩。她一直认为若非当初温氏在她最落魄之时施以援手,恐怕她最后不是饿死在街角,就是被人送去青楼卖笑,哪能过如今这般衣食无忧的日子

    所以说,梦寒一直是个恪守本分、懂得感恩的人。当然,这份报恩的心不止体现在已故的温氏身上,更体现在一向对她照顾有加的齐遥清身上。

    在梦寒的认知里,她家少爷一直是这天底下最好的男子。儒雅清俊、才华横溢,他有着能令所有女子倾心的俊美容貌,有着足以让天下间所有学子望尘莫及的渊博学识,有着堪比天高海远的宏伟抱负

    他是那样的出众,值得世间一切的美好来眷顾。

    可是这样完美的少爷身上却被烙上了两个抹都抹不掉的污点,一个是十年前跟朱少爷打赌打输了,被朱少爷逼着穿一套绯红色女装出去逛了一整天,估计全京城人都看见了。而另一个就是如今嫁给雍王为妻。

    可惜纵使她能阻止梦琪将少爷穿过女装的事说出去,假装十年前那件丢脸的事没发生过,却终究无法止住少爷嫁来雍王府的脚步。

    那样好的少爷,平白无故就成了政治和权力的牺牲者。他明明值得天下最好的女子来倾心相待,可如今却要被逼着嫁进雍王府,甚至在新婚之夜独守空房,看着刚与他拜完堂的王爷去别的女人院里过夜。

    而这些事,少爷似乎还不知道。

    梦寒的眼神黯了黯,关于昨夜雍王的所作所为她根本没打算告诉齐遥清。少爷已经过的很不容易了,她不希望他还要为这些事伤神。

    闪神之际,梦琪虽然千不愿万不愿,却还是任命的替齐遥清取来另一件月牙色的衣袍。棉质的广袖长衫外罩着一件轻纱做的外套,风一吹来整个人看上去说不出的飘逸超凡。

    “好啦,少爷这身装扮最好看不过了”

    梦琪在帮齐遥清换好衣服后,用一根朴素的白玉簪替他束了发,这才双手叉腰,满意的点了点头。

    “是吗”齐遥清摸了摸头顶的玉簪,笑着点了点头,“好,那就这样吧。”

    眼见时辰也不早了,齐遥清简单洗漱一番便领着梦寒与梦琪朝主院走去。这才是嫁过来的第一天,又要进宫面见圣上,去晚了总归是不好的。

    相比起刻意布置得华美非常的国公府,雍王府显然素雅大气许多。这里的一花一树都是浑然天成的样子,没有经过过多的编排与修饰,似乎它们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许是因为占地比国公府大的缘故,雍王府的下人明显也比国公府多出不少,就齐遥清从自己的住处走到主院的这一小段路都已经遇见好多丫环小厮了。那些丫环们有的在假山前做着日常的清理工作,有的捧着食盒列队朝某个院子走去,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一看便是受过良好的训练。

    只不过齐遥清的出现却恰到好处的把这一副井然有序的画面给打破了。

    在第三个丫环因为齐遥清的出现不慎把手中的笤帚弄掉地之后,齐遥清终于忍不住问梦寒和梦琪“我今天看上去很奇怪吗”

    梦琪闻言赶忙摇头,“没有没有,奴婢觉得少爷今天可俊了,估计她们都在对少爷犯花痴呢”

    梦琪行事向来不着边际,说出这番话连脸都不带红一下。倒是一旁的梦寒看不过去了,低声呵斥道“梦琪,慎言这是在外头,可不是咱们清水苑,指不准周围有多少双耳朵呢”

    其实那些丫环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反应,梦寒是再清楚不过的。思及王爷昨晚的所作所为也难怪今早这些人会投来这样鄙夷和试探的眼神。

    “梦寒,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齐遥清看梦寒今天早上已经第二次走神了,而且每次走神都是一副面沉如水、如临大敌的模样,他就是再粗心大意也该反应过来肯定发生什么事了。

    “啊不,不,奴婢不敢”

    梦寒见齐遥清皱眉打量着自己,赶忙垂首认错,心中暗骂自己怎么那么沉不住气,让少爷看出端倪来。

    可毕竟是十几年的主仆一场,她在想什么齐遥清怎会不知这会儿他更能肯定梦寒绝对是有什么事瞒着他。

    “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如实说出来,也省得我随便找个小丫头来问了。”

    见梦寒犹豫了半天还是那副不愿开口的样子,齐遥清心中一恼,抬脚便欲去拦不远处经过的一个小丫环。

    “不少爷别去”

    谁知梦寒竟然毫无征兆的跪了下来,双手死死抓住齐遥清的衣摆,让他不能再往前迈一步。

    “你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齐遥清一惊,梦寒会有这么激烈的反应他还真没想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让一向稳重自持的她都这么失态

    “不不,少爷,奴婢,奴婢只是”梦寒语无伦次,只不住的摇头,急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可手还是紧拽着齐遥清的衣摆不肯放。

    “梦琪,把她拉起来,有什么话等到了主院再说。”

    齐遥清难得板起了脸,梦琪见状也不敢耽搁,赶忙手脚并用的把梦寒拉起来,扶着她紧跟齐遥清匆匆朝主院走去。

    、第13章 纳妾

    “梦寒,你可知错”

    因着时辰还早的缘故,主院里没什么人,管家把齐遥清带进了正厅坐下,说了句“王爷随后就到”便消失了。偌大的正厅里只剩下主仆三人,齐遥清脸上染上一层冰霜,再没了往日的温和,严肃的问梦寒。

    梦寒此刻也知道刚刚自己在园子里一时失态,弄不好可能会给齐遥清惹来一身麻烦,所以这会儿也不替自己分辨,直挺挺的跪在齐遥清身前,垂着头道“少爷,奴婢知错。”

    “错在何处”

    “奴婢不该不分事宜在园中失态,为少爷惹了麻烦。”

    “还有呢”

    “奴婢不该罔顾少爷意思,将早上听来的事瞒着少爷”

    “哼,你还知道这是罔顾我的意思”齐遥清冷哼一声,“那你现在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让你都紧张成这样”

    见齐遥清发怒,梦寒终于不再隐瞒,一边掉着泪一边说起了清早她去打水时听来的事。

    原来魏延曦昨夜离开新房后并未独自回院,而是大张旗鼓的去了新纳的侧夫人薛含雪院里。

    薛含雪是什么人她是吏部尚书薛和贵最宝贝的嫡女,容貌家世都是极好的,小魏延曦两岁,更是倾心于魏延曦多年,非雍王不嫁。奈何雍王殿下二十年来连个妾都没纳过,所以她一直执拗的待字闺中,可把她爹娘给愁坏了。

    谁知这次雍王大婚,魏延曦不仅依照圣旨娶了正王妃,更私下里向尚书大人讨他的宝贝女儿为侧夫人。薛大人一听这感情好啊,虽然当的是妾,可不管怎么说这都是雍王府的妾,又岂是一般人家能比的再者说,这样一来自己女儿总算得偿所愿了不是女儿嫁出去了,自己和夫人也能省心了。于是没有犹豫,尚书大人立刻答应了这门亲事。

    听到这里你可能觉得还没什么,毕竟身为阑朝赫赫有名的雍王爷,除了王妃之外再娶个侧夫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假如在娶王妃的时候只纳一门侧室也就算了,事实上魏延曦不止抬了薛含雪进门,更把工部侍郎吴孝光的庶女吴染月和醉风楼头牌玲珑都抬进了门,一个封为侍妾,另一个封为姬妾。

    吴染月倒是个好相与的,她爹吴启穹是个老实本分、踏踏实实的人,所以连带着她也从小养成了沉静内敛、不爱招惹是非的性子。她为侍妾倒也没什么,至少该有的礼数规矩一点都不会少。

    可那玲珑姑娘就不一样了。她在醉风楼时就是个有名的,早年不仅容貌妍丽,连才情都是京都数一数二的,京都上下不知道有多少贵家公子心甘情愿的拜倒在她石榴裙下。

    谁知人家玲珑姑娘心高气傲,对那些世家贵族的纨绔子弟丝毫也不上心,更曾扬言今世不嫁便罢,要嫁就嫁能文能武的大将军。

    能文能武的大将军是谁魏延曦自然当仁不让。

    于是,在齐遥清进门的同时,雍王的后院一下子就多了三个女人。一个大家闺秀,一个小家碧玉,还有一个出身青楼楚馆,各不相一。而魏延曦更是看都不看齐遥清一眼,新婚之夜便给薛含雪长足了脸。在梦寒看来,雍王这么做摆明了是在给王妃难堪

    齐遥清听梦寒哭着说完这些,脸紧绷着,久久没有出声。梦琪也一脸苍白的站在一旁,张了张口,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整个室内安静的就只剩下梦寒一人压抑的抽泣声,听着让人揪心不已。

    齐遥清此时也不知做何感想。魏延曦会对他百般刁难这件事他早在嫁进王府之前就已经猜到了,所以对于他昨夜的做法也没什么惊讶。只是假如真按梦寒所说,魏延曦前脚刚离开成婚的新房,后脚便去新纳的侧夫人院里过了一夜,那这就不是单纯的刁难而是欺辱了。

    他身为雍王正妃,王爷却在大婚之夜宿在了别的女人房中,说出去会有人信吗纵使他是男儿身也受不起这般欺辱。

    当然,又或许正因他是男儿身,才不得不受这种屈辱。

    “好了,别哭了。”不知过了多久,齐遥清终于率先打破这份诡异的沉默。他面色稍稍松动了些,抬手示意梦寒起来。

    “少爷”梦寒哽咽着唤了声,倔强的跪在地上不动,“奴婢不懂,少爷并没有对不起王爷,王爷他他为何要这般对少爷”

    梦寒说的悲怆,她始终想不明白,少爷明明是那样好的一个人,被皇后和老爷硬逼着嫁进雍王府也就罢了,怎么如今连雍王都要这么对他

    既然他们一个不愿娶,一个不愿嫁,那当初雍王为何还要答应这门亲事此举折了少爷的羽翼不说,如今更是让他连身为一个王妃应有的尊严都没有,他魏延曦难道心中就不觉得有愧吗

    不得不说梦寒还是单纯了些,天真的以为皇家的亲事只要雍王不愿就可以不娶,殊不知正因是皇家的亲事才更没有回旋的余地。

    梦寒虽然不清楚皇家的弯弯绕可齐遥清却再清楚不过,所以他即便心中气恼却也没有怪魏延曦。朱耀紫以前不是说过吗,魏延曦早就心有所属那是全京都人都知道的事,他二十年不娶可到头来却竹篮打水一场空,不仅伊人没娶到还迎了个男妻进门,会怨恨自己也无可厚非。

    “王爷应该有他自己的考虑吧。”齐遥清摇摇头,终究还是吐出这么一句。

    “可是”

    “没什么可是。”不等梦寒说完,齐遥清就打断道“你们两个都给我记住,这里是雍王府,不是清水苑,王爷也不是你们能随便议论的人,若以后再让我听到你们说这些闲言碎语就给我收拾东西回国公府”

    齐遥清此刻的脸色并不好看,他忽然发现,直到现在魏延曦都没来主院,而且正厅里连个下人都没有,就任由他们主仆三人在这儿坐着说话,这太不寻常了

    就刚刚一路上的情况来看,雍王府绝对不是个连主院里的下人都请不起的地方。今晨之事很有可能是个陷阱,魏延曦指不准想借梦寒的口故意诱他犯错,好以此为由再来个下马威。说不好就连他本人都正躲在什么地方密切注意着这里的一举一动

    齐遥清不动声色的环视了一圈,确定的确是一个人都没有,这才将目光锁定在情绪仍有些激动的梦寒身上。

    少做少错,多做多错,以梦寒与梦琪现在的修为来看,想要在王府里生存还是远远不够的,既然如此还是先让她们躲在自己身后,能护一时是一时吧。倘若真有连自己都护不了她们的那一日齐遥清闭了闭眼,那便让腰子好好照顾她们俩吧,也不枉跟了自己一场。

    打定主意,齐遥清没有再犹豫,疲倦的摆了摆手道“好了,今日既然是入宫,你们也就不必跟我去了,回院里候着吧。”

    梦寒一听这话倏的抬起头,一脸不敢置信的望着齐遥清“少少爷”

    眼看着梦寒又要哭出来了,齐遥清赶忙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宫中人多口杂,我连自己都顾不过来,就更别提你们两个了。与其去了让我分心,倒不如留在王府里,替我守好院子。”

    直到齐遥清这样说,两人这才放心些原来少爷不是不要自己了。不过放心之余她们又不免为齐遥清担忧起来,担忧他一人能否应付宫中那位。

    “可是少爷,皇后娘娘那儿”梦琪欲言又止,但她的意思齐遥清又岂会听不明白

    “莫要担心。”齐遥清颔首示意她放心,“再怎么说都是明面上的长姐,不会太为难我的。”

    齐遥清又简单嘱咐了几句便赶她们回去,然后自己一个人静静坐在偌大正厅中等着看雍王殿下接下来的招。

    “咦,王妃怎么还在这儿坐着呀”

    梦寒和梦琪刚走没多久,先前匆匆离开的管家就去而复返了,脚还没跨进门就惊讶的问齐遥清。

    齐遥清兀自垂眼抿了口清茶,并未答话。

    看他这样淡定,管家倒有些不淡定了。他尴尬的抓了抓脑袋,一脸讪笑道“那个王妃,时辰也不早了,王爷先前已经骑马出发了,您看您是不是也”

    “那便走吧。”

    齐遥清没问魏延曦为什么要独自先走,也没问为何自己贵为王妃,却在坐了这么久之后连早膳都没用上一口就要赶着入宫,直接起身朝门外走去。

    “对了,”谁知刚走了两步,齐遥清忽然停下来,偏过头看向管家,唇角浮现出一抹嘲讽的笑容,问他“不知我该如何进宫,可要自己从王府走过去”

    管家被他问的一愣,赶忙垂首道“不,这怎么会呢,门口候着您将乘坐的马车,王妃请。”

    “嗯,那再好不过。”齐遥清笑意不减,衣袖一甩便朝大门走去,只剩下管家一人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这个王妃好像也没有传言中的那么无能

    其实齐遥清是这样想的虽然占了王妃的名头,魏延曦心有不满可以理解,但再怎么说他也是个受害者啊,他也不愿就这么嫁入雍王府与仕途无缘。既然雍王殿下不愿意好好相处那便罢了吧,左右自己也没欠魏延曦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就是了。

    、第一次相见

    “他走了”

    雍王府主院正厅后面隐蔽的雅间里,雍王殿下一边悠哉的剥着橘子一边问刚进门的管家。

    “是,王爷。”管家在他跟前站定,恭顺的垂首回道“王妃刚刚独自乘马车离开了。”

    “哦自己走的没带上那两个奴婢”

    “嗯没有。王妃似乎不大愿意她们过多涉入这些事,依老奴看是怕她们把握不好情绪,再像早上那样。”

    关于今晨园子里梦寒情绪失控的事早就有人告诉魏延曦了,所以乍一听到管家这句话他也没觉得惊讶。

    “哼,没想到他还挺爱护手下的嘛。”魏延曦挑了挑眉,“他们在前厅待了那么久,都说了些什么”

    “这个”管家顿了顿,但很快还是决定如实禀报“老奴生怕王妃发现,没敢靠的太近。只依稀听到那个叫梦寒的丫头一边哭一边跟王妃说了您早上吩咐传出去的事,而另一个叫梦琪的自始至终都没说过话。”

    魏延曦随手将一片晶莹剔透的橘瓣塞入口中,若无其事的问“他可有什么反应”

    “老奴站在后头,没看清王妃的表情,不过听声音还是挺镇静的。”

    “他说了什么”

    “王妃说王爷一定有自己的考虑,让那两个丫头莫要随意议论主子,不然便把她们送回国公府去,不准再跟着了。”

    “哈,送回国公府”魏延曦闻言忍不住笑出声,“他还真是狠心啊,连身边最亲近的两个丫环都舍得送回去,以后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岂不是真要成孤家寡人了”

    管家看自家王爷嘲讽起王妃一点情面都不留,犹豫再三后还是试探着替齐遥清辩解了句“其实王爷,依老奴看,王妃这么做应该是想保护那两个丫头”

    “这个本王当然知道。”谁知等老管家提心吊胆的替王妃辩解一句后,魏延曦居然一脸理所当然的点头道“所以本王才觉得有趣啊,他宁可自己一个人住在王府里也不要两个丫环留下来陪,真是有意思。”

    将最后一口橘子塞进嘴里,魏延曦掸了掸手站起身,一边朝外头走一边轻描淡写的道“行吧,既然王妃都出发了那本王也不好去的太迟是不梁威,取本王的马来”

    魏延曦意气风发的走了,只剩下管家一人站在那儿无奈不已王爷到底是怎么想的,难不成比王妃迟出门两步竟能这么开心

    管家觉得自己越来越摸不透主子的心思了

    而此刻宫门前。

    面对着高大雄武的南宫门,齐遥清就这么笔直的负手站了半刻钟,不言不语,面无表情。

    他明明记得管家说王爷先行了一步,对吧况且王爷骑的是马,而他坐的却是马车,没错吧他就不信雍王座下的千里良驹居然跑得还没他的马车快

    先前他问过守门的侍卫,本以为魏延曦来的比他早,应该已经进去了,谁知两个侍卫都说今早根本就没看到雍王的影子,更在齐遥清询问自己能否先行入宫之后一脸歉意的告诉他最好等雍王来了之后一起进去,毕竟齐遥清现在的身份是雍王妃,若无传召独自入宫总是不好的。

    这下齐遥清总算明白了,雍王这是又在给他使绊子呢盛夏的天气本就炎热,这会儿太阳高悬,宫门前连个能挡太阳的阴凉地儿都没有。送他来的车夫早跑的连影子都看不到了,于是齐遥清没得选择,只能这么在灿烂的太阳底下硬扛着。

    关键他还连早膳都没用过一口

    齐遥清这会儿又热又饿,对魏延曦折磨人的手段又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当细密的汗珠在烈日的烘烤下逐渐凝聚成一整滴,顺着那瘦削的下巴滑落至地,晕出一朵水花后,齐遥清终于听到了远处传来的马蹄声。他在心中冷哼一声终于来了自己都快等半个时辰了吧。

    魏延曦驱马而至,遥遥一望便看见了宫门前那抹负手而立的清瘦身影。他今日穿了件月牙色的广袖长衫,在涂满红漆的宫门衬托下格外显眼。他就那么笔直的站立在那儿,像棵青松一样,仍由烈日曝晒,热浪袭来,夏风卷起他的衣摆,岿然不动。

    在这炎热的夏日里,仅仅看着齐遥清那抹月牙色的身影竟然就让魏延曦有一种清凉的感觉

    甩甩脑袋,抛去这些乱七八糟的杂念,魏延曦一个翻身从马上跃下来,朝不远处的齐遥清走去。

    “王妃来的这般早,倒是本王迟了。”

    齐遥清微微侧过头,果然瞥见一抹黑色的身影正朝他走来。

    看来这位雍王是真心喜欢黑色的衣服嘛。齐遥清忍不住在心中嘀咕一句,不过面上还是先前那副无波无澜的样子,转过身来恭敬地行礼道“臣见过王爷。”

    他垂着头,眼睛直直的盯着魏延曦脚下绣着细细一道金边的墨色衣摆,谁知等了半天都没听到魏延曦的回应。

    直到脖子都酸了,齐遥清终于试探的将头抬了抬,想看看魏延曦到底是怎么回事。

    哪晓得他刚一抬头便对上了魏延曦那张因为惊诧错愕而变得扭曲的脸。

    “小小七姐姐”

    魏延曦这会儿实在是太震惊了,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王妃居然会拥有这样一副容颜

    记忆中那张熟悉的脸孔跃然在眼前,相似的轮廓,相似的五官,只不过十年前的女孩眉眼还未长开,容貌虽然绝色却终究稍显稚嫩。不像眼前这人,眉如春山,眸若凤尾,时不时有几缕青丝被夏风拂至耳畔,微微遮住那瘦削尖俏的下巴,让他整个人看上去绝代背后更添风华,飘然若仙。

    可他是“他”,不是“她”。

    “王爷”

    齐遥清眉头不由得蹙起,在魏延曦热切目光的注视下不自在的抿了抿唇,不明白他这又是在演哪一出。小七姐姐,小七姐姐是谁魏延曦又为什么要对着他喊出这么个名字难道自己长得很像他熟悉的某个女子吗

    齐遥清下意识的摸了摸脸,心说不应该啊,虽然自己年幼的时候长得是有那么点秀气,但随着年龄增长明明好了许多啊,这点就连那个向来以讽刺他为乐的死猪腰都承认了

    其实当初朱耀紫的原话是这样的“唔,我估计现在出去应该没人会再用漂亮形容你了,虽然跟我比还是秀清秀了些,不过比起小时候那已经好的不是事啦”

    所以说,齐遥清还是把他那位至交好友想得太善良了

    目光回到现在,魏延曦看到齐遥清下意识摸脸的动作之后恍然从梦中惊醒,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这实在是太令人惊讶了,他怎么都想不到,自己新娶的王妃竟然会和寻了近十年的小七姐姐有着一张八分相似的脸若非齐遥清确定是男子无疑,恐怕自己真要以为他就是小七姐姐了。

    不过

    魏延曦盯着齐遥清的脸庞出神。

    如果齐遥清长得跟小七姐姐如此相像,那小七姐姐莫非是齐家人

    “你家中可有姊妹”

    魏延曦忽然发问,他死死盯着齐遥清,语气焦急而充满期待,像是迫切的想要证明什么似的。

    齐遥清一脸茫然的看着他,不知道他究竟想干嘛。自己家中有无姊妹与雍王有什么关系难道他还打算从盛国公府再纳个妾不成

    勉强压下满腹狐疑,齐遥清定了定心神,平静的道“家中长姐只有一位,便是如今的皇后,王爷也是知道的。至于妹妹父亲的两位侍妾各育有一女,年岁一为十三,一为十五,皆可算是我的妹妹。”

    “她们长得与你可相像”魏延曦立刻追问道。

    齐遥清皱着眉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心说雍王今日这是怎么了,竟然有兴致跟他打听盛国公府的事。不过没多犹豫,他还是耐着性子答道“不像。臣长相随母亲,与父亲只有三分相似,而家母直至逝世都只育有臣一子。”

    “啊,不像啊”魏延曦闻言垂下了眼,看上去很失落的样子,“是了,一个十三,一个十五,又怎么会是呢”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齐遥清忽然觉得向来威风八面的雍王殿下这会儿好像矮了一截,他那一脸落寞、患得患失的模样倒让他看上去不再高高在上,倒有了几分寻常人的生机。

    “嗯如果说像的话,舅舅家的两位表妹倒与臣有几分相似,她们两个如今一个十八,一个二十,只不过二十的那位一年前便已经嫁人了。”

    综合魏延曦前后的言语与表情,以齐遥清这般玲珑剔透的人岂会看不透恐怕这位雍王早年遇见过某个与自己长得有几分相似的女子,并暗自倾心于她,这才导致了他一直未娶,独自守身多年。

    只是舅舅家那两位表妹真的曾见过雍王吗为何自己从未听人提起过

    齐遥清望了望天,眼见太阳升的已经很高了,如若再在宫门口耗下去只怕会被自己那位小心眼的长姐怪罪。他暂且抛却这些疑虑,恭敬地朝魏延曦行了一礼,劝道“王爷,恕臣多言时辰也不早了,王爷与臣是不是该尽快进宫面见圣上为好”

    他说的谦逊,生怕魏延曦会因为他的自作主张而迁怒于他,届时若被里头那位听到免不了又要一通冷嘲热讽。

    可惜齐遥清前瞻后瞩半晌,好不容易想好措辞,殊不知魏延曦这会儿满心满脑都是他的小七姐姐,根本没在意齐遥清说了什么。

    “好,走吧。”

    就这样,两个人一前一后的朝宫门走去。

    、第15章 入宫

    “哎哟,王爷您可算来了,皇上早就在凤来宫等着了”

    远远看到魏延曦和齐遥清从宫门走进来,皇宫领事太监季宏赶忙满脸笑容的迎上前,领着他们朝凤来宫的方向走去。

    “哼。”

    魏延曦瞥了眼满面堆笑的季宏,不屑的哼了声。他平日里最看不惯这些宫中太监虚伪做作的嘴脸,也不知皇兄日日被这些人围绕着伺候会不会觉得难受。

    季宏见雍王不屑于搭理他,也不多往上凑,讪讪的笑了声便将目光投向跟在他后头一步之遥的齐遥清身上。

    “这位想必就是雍王妃了吧,啧啧,真是位绝佳的妙公子,难怪皇后娘娘之前把您夸的跟谪仙似的呢”

    齐遥清以前从没见过季宏,对他的身份也丝毫不知,只不过看他那一身精致锦服和跟魏延曦熟络的样子,想来在宫中应该地位不低,是位轻易得罪不起的人物。所以即便这会儿被夸的云里雾里,齐遥清还是很礼貌的冲季宏点了点头,微笑着道谢“多谢公公夸赞,只是这谪仙二字遥清实在是愧不敢当的。”

    清冽如山涧溪泉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在夏日里听来很是舒服。

    见齐遥清这样谦虚,季宏也没再难为他,露出一个同样充满善意的笑容后便转身专心带路了,只是心里却忍不住嘀咕这位王妃看上去倒真是个有涵养的谦谦君子,没想到皇后娘娘的弟弟竟是这样一位出众的人物,也难怪她之前敢那样信誓旦旦的向圣上举荐。

    兴许雍王娶了他也没想象中那么坏吧。

    有时候仅仅一句话或是一个动作便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齐遥清因为自己的儒雅谦逊给季宏留下了一个大气内敛、温润有礼的好印象,而直到多年以后他才恍然明白,今日这句看似不经意的道谢在未来的岁月里将会帮他多大的忙。

    当然,眼下季宏在想什么齐遥清可是一点都没精力去理会,因为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与他不过一步之遥的魏延曦身上。

    也不知魏延曦受了什么刺激,自打他与季宏说了一句话后便一直以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他,像是想在他身上看出朵花来。

    齐遥清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假如魏延曦是在暗自打量也就算了,偏偏他的眼神丝毫不加掩饰,就这么直直的盯着他,让他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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