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儿时的戏言,一个玩笑而已。还在那里叫嚣着自由,自由,还她自由。
他对于她,只是个弃之不及的累赘而已。
原来从始至终当了真的,只有他方晓朗一个人。
方小染挥着泪花儿奔进隔壁的算命铺子。
一通狂叫“小师叔小师叔”
方应鱼从里间走出来“染儿为何神色如此慌张”
“小师叔,方晓朗他逼迫我”
“方晓朗”方应鱼挑了挑眉。
“少跟我装糊涂。”
方应鱼的嘴角抿起一抹笑“又不是只有我自己在装糊涂。”
“喂,小师叔,我真的没有认出他啦。”
“连一点疑心都不曾有吗”
“有是有啦。可是,他头发变成那种颜色,我也不能确定”
方应鱼道“人的发色眸色全变,就会像整个变了一个人一样,再加上只是小时候见过,你是如何猜出是他的他曾经暗示过什么吗”
“只是抱怨过。”方小染的话音低了下去。零碎的片断掠过眼前。
在月老祠初遇时,他说你可记得,你还有个童养夫你是觉得,那段姻缘是个错误那个人就如此不堪
在去往落泓湖的路上,他说你想忘便忘吧。却休要管别人是否记住。
夜宿树林中时,他说你一心想甩掉那包袱,我说了又有何用
这些话,当时没觉得什么,事后却偶然的在脑海中闪现,配上他那萧索失落的神情,再结合方应鱼对他的接纳态度,其实她早就猜出了端倪,却因为不想面对,自欺欺人的逃避事实。
沉默一阵,问道“小师叔,他的头发和眼睛的颜色是怎么回事”
方应鱼顿了一下,道“晓朗这些年在寄居在友教,修习医术,常以身试药。不知是误食了什么药物,使得头发和瞳仁都褪了颜色。”
方小染倒吸一口冷气“以身试药学个艺而已,犯得着如此涉险吗他猪头哦”
方应鱼嘴角勾起戏谑的笑弧“染儿心疼夫君了”
“咦哪有”她的脸涨红起来,恼羞成怒,“小师叔,你设下陷阱,安排他在月老庙里等我,究竟是何居心快说”
方应鱼夸张的叹息摇头“唉师叔我费尽心机,让分居两地多年的小夫妻终于团聚,到头来却遭到你如此唾骂,我真是一片良苦用心付诸东流,喂了狗啊”折扇痛心的把自己手心打得啪啪响。
方小染被那句“两地分居的小夫妻”震得毛骨悚然,眼睛里挤出两朵泪花“小师叔,你怎能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你师侄将来落入包办婚姻的囚笼”
“何谈将来如果婚姻是囚笼,那么你已经进去了。自从七岁那年便进去了。当年招方晓朗为童养夫一事,师祖是在全教集会上正式宣布的,在江湖上也是轰动一时呢,谁都知道你方小染已是有夫之妇了。你可以回家翻翻族谱”
方小染急了“啊啐我怎么怎么就有夫之妇了那什么族谱,都拿这东西来吓唬我,你跟方晓朗是穿一条裤子的”
“我与他之间是清白的。”
捏拳头“小师叔,你不要再嬉皮笑脸了好不好。”
“我很一本正经。明明是你在妄图大逆不道的颠覆伦理。”
“颠覆又如何族谱算什么这种家长包办的婚姻,我不承认便是不承认。我要追求自由恋爱,自己选相公”
方应鱼冷酷的打断她的憧憬“你可还记得当初是为何将方晓朗劫持到山上做你相公的”
她当然记得。“为了推掉知府家的提亲呀。”
“理由是什么”
“理由就是我有相公了,一女不嫁二夫呀。”
方应鱼冷笑“说的好。七岁那年便明白的道理,反而越大越糊涂了么”
方小染头顶隆隆滚过闷雷。一女不嫁二夫不管她承不承认,一本族谱,坐实了方晓朗的身份,也将她变成了有夫之妇。如此,谁还能娶她
呆了半晌,两眼发直的恨恨咬牙“我要将他的名字从族谱上勾掉我要休夫”信誓旦旦,语出惊人。
继续
能接受她的震撼措辞方式的,或许世上仅有方应鱼一人。他平静的道“染儿,据我所知,本朝律法只允许男子休妻,尚未有允许女子休夫的例律。”
方小染举拳过头顶“这不公平我要写信给皇上,让他改改律法,朝代进步了,男女要平等。”
方应鱼赞赏的点头“染儿巾帼不让须眉,有志气,有胆识不过就算是皇上采纳了,更改了律法,那么还请问,七出之罪无子、淫逸、不事公婆、口舌、盗窃、妒忌、恶疾。晓朗他,犯了哪一条,致使你要休他出门”
方小染闷声盘算半晌。最后只卡上了一条无子然而子无是无,这条理由提出来,对于身为女方的她,显然是作茧自缚。若是提出来,非但不能休夫,反而很有可能将自己推向恐怖的洞房寒战一个。
越想越觉得没有出路,扯着小师叔的袖子,泫然欲泣“那我怎么办我怎样才能摆脱万恶的包办婚姻”
方应鱼的声音忽尔认真起来“染儿,为何不试着接受晓朗”
“这种强迫的方式,我无法接受啦。”
方应鱼的眼睛眯了一眯“你难道对小王爷还未死心”盯了她一阵,徐徐问“你去到落泓湖畔的行宫之后,发生了什么事么”
她的嘴角浮起几分凄凉的笑,轻声道“他对我说褪下戏妆,真正来过。”
方应鱼看着她的神情,问道“然后呢”
“然后”方小染的神情顿时晦气下去。然后,那只该死的毛虫闪亮登场,阴差阳错掉进她的衣服里,袭羽为了帮她,几乎扒掉了她的衣服,被狂怒的方晓朗一巴掌打开,皇帝和林清茶适时赶到,看到好戏一幕
再然后,眼前清晰的浮现出不久之前的情形。林清茶逼迫袭羽说出喜欢的人的时候,他终于没有给出答案。当时头脑木然空白,此时稍稍冷静一下,再去想那僵持的尴尬场面,只觉得可笑。
不是觉得别人可笑,只是觉得自己是最可笑、也是唯一可笑的一个。
不是难过,不是心碎,而是可笑。是否说明,这一场追逐,曾经满腔的热情终于消磨贻尽,走到了尽头。忽然间疲惫至极。
这时候的她,象一只刚刚挣扎着从水中爬出来的小狗,只想狠狠的甩甩毛,把那些附骨般的烦扰甩掉,然后找个安静的角落冬眠一阵。而没有足够的精神去面对一个口口声声唤她娘子的童养夫
她凉凉的道“没有然后了。”
方应鱼却不知之后这出变故,只道她还是一门心思系在袭羽的身上,嘲讽的道“没有了就那么八个破字,便骗得师侄你要背叛夫君,要红杏出墙么”
方小染的眼睛忽然亮了,一字一句重复道“红杏出墙”
方应鱼心中升起有不祥的预感,警惕道“你那么高兴干嘛”
方小染托着下巴,阴险的笑了。“我有办法了。”她说,“我只要红杏出墙,便合了七出之罪,方晓朗就可以送我一纸休书了哦呵呵呵”
方应鱼悲情望天,哀叹道“师门不幸啊”
阴谋遇到揭穿
方应鱼悲情望天,哀叹道“师门不幸啊”
“得得,您慢慢感慨,我回去了。”乐癫癫的转身就走。
方应鱼忽然伸臂拦住她,盯着她的脸仔细看了看“染儿脸上粘了脏东西。”
“嗯在哪呢”
“这儿,我替你擦一擦。”方应鱼抬起手指,细心的在她脸上抹了半晌,脸微微后移打量了一下,满意的说“好了,擦净了。”
“谢谢小师叔”方小染欣然离去。原本因恐慌而濒临崩溃的情绪,因为看到了解决问题的曙光而重新充满了力量。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满心膨胀的斗志,将之前袭羽带给她的烧燎痛感,冲淡得模糊不清,几乎顾不得去想了。
方小染回到珍阅阁的时候,迎面碰到方晓朗。他瞥了她一眼,原本冰冰凉凉的目光,忽然闪过有些诧异的神情。
方小染对着他绽出粲然一笑,甜甜叫了声“相公”
方晓朗一个踉跄,险些绊倒在地。生生的稳住身形,一对灰眸闪着难以置信的惊喜,神情间有些慌乱,被她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弄得手足无措。
方小染上前一步,十分贤惠的扶住他的手臂“相公当心脚下。”
他的手臂被她细细的爪子搭住,一时间竟心跳如捣。目光不敢相信的流转在她的脸上。狐疑的叫了一声“染儿”
“哎,相公有何吩咐”
“你在打什么鬼主意”灰眸警惕的半眯。
“呵呵呵呵,瞧你说的,我哪有什么鬼主意。”
“你有阴谋。”
“乱说,伦家清清白白做人,哪会搞什么阴谋。”信誓旦旦理直气壮,心里却莫名的虚起来,狐疑道他小子的目光为何如此犀利竟能看穿她的心思。嗯,她不能认输,要把休书计划进行到底
他的嘴角勾起一个阴险险的笑“以后搞阴谋时,没必要这样堂而皇之的写在脸上。”
“咦写在脸上”她愣了一下,还以为他在打什么比方。见他的目光在自己双颊缓缓游移,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抬袖一抹,再看袖上,居然沾上了黑黑的墨渍大吃一惊,扭头疾奔进自己的房间,对着镜子一看,勃然大怒。
她的两个腮帮子上,分明用墨汁描了两个大字阴、谋
字迹已被她抹了一袖子,描绘在脸上的字抹得有些花了,再配上她愤怒的面容,使她显得像一只愤怒的大花猫。那两个字,分明是方应鱼的字迹那家伙刚才假装好心替她擦脸,原来竟是偷偷的用手指蘸了墨汁,趁机把字写在她的脸上,给方晓朗通风报信的
通风报信也便罢了,至于用这种恶搞的方式吗至于吗至于吗至于吗
“方应鱼”一声咆哮自西厢房响起,几乎掀掉了屋顶。
方晓朗只觉得面前闪过一阵疾风,方小染已冲出门去。片刻,隔壁传来怒吼连连“方应鱼方应鱼你给我出来你死定了”
某师弟惶恐的声音“师姐,小师叔不在。”
“他死到哪里去了”
“小师叔出门云游去了,近几日可能不会回来”
“啊啊啊啊啊”
“”
方晓朗忍不住“嗤”的一声笑了。嗯,他家娘子还是有趣呢。笑容只在脸上挂了一会儿,便凋零下去。方应鱼只知会他有阴谋,却也没说清楚她究竟在搞什么花样,便独自逃命去了。她为了摆脱掉他,还真是费尽心机呢。
那样古怪精灵的家伙,也只有方应鱼偶尔能治得住她。他就不明白了,方应鱼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就总有办法整她,而他则时常有束手无策之感呢方应鱼不在,暂时不能请教了。那么他就自行分析一下方应鱼的手法,然后付诸于行动吧。
方晓朗背负着手,微抬着下巴,半眯着灰眸,将目光投向湛蓝的天空凝神思索,神定气闲,丰神毓秀,衣袂无风自动,缥缈若仙。
方小染气鼓鼓的回来时,原本打算狠狠甩他一记白眼的,却看到这样一幕,绝美的画面使她瞬间有些失神,怔怔看呆。
忽见他润唇微启,一声几不可闻的自语飘入她的耳中。她隐隐听到了这样几个字
“豁得出去,下得去手。”
她顿觉一股凉气掠过脊骨,毛骨悚然。这十分无爱的台词跟眼前的完全美画面完全不搭,十分脱线啊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他摆出一副谪仙般的姿态,为何却说出这般恐怖的话语他刚刚到底是在想些什么他那付完美的外壳下,究竟隐藏了一颗多么阴险的心
吃饭时间。方小染来到亭下石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