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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马之华 第12节

作者:赫里安 字数:19046 更新:2021-12-29 11:31:37

    “好,你带人去吧。”

    想来慕樊辰与慕馨兄妹一场,一个屋檐下那么多年,一些场面还是避开罢了。慕樊辰想求情,她是知道的,他就那么一个妹妹,从小就心疼得不得了,就差摘星星送月亮了。可她为了慕家绝对不能将他们二人留下。

    下人端上笔墨,老太太身旁的刘嬷嬷研好墨,提起笔,静候老太太的金言。

    “家门不幸,育有两孽子,我慕家对其管教无方,乱其伦理,兄妹苟合,国法不依,家规难容,现与慕樊华慕馨二人断其关系,从此不相往来,荣辱不共特写此书,以此为证。”

    刘嬷嬷一挥而就,将两份断绝书递到老太太手上,老太太从袖中摸出印章,呵了口气,重重的摁在纸上。刘嬷嬷又将盖了章的断绝书甩到慕樊华跟前,慕樊华冷笑,也从袖中摸出印章。

    “二哥哥馨儿不想走”慕馨泪眼相望,着实可怜。

    慕樊华莞尔一笑,拍拍她的背,另一手又将印章狠狠的摁在纸面上,就好像要将印章嵌进地里似的。

    本想着最多有点皮肉之苦,没想到这老太太如此狠心,孙女都不要了。罢了,他慕樊华钱庄里的钱还是养得起这么个千金的,既然断绝书已下,日后莫要怪他下手不留情面。

    “既然证文已写,那么你去领刑,便滚出慕家罢”老太太看着刘嬷嬷放到桌面的断绝书,面无表情。

    “如果我不”慕樊华忽然一笑站起身来,将慕馨也扶起。既然断绝书都交到他手上,他们彻底断绝亲缘关系,那么也就无需废话了。

    老太太眯了眯眼,满面的皱纹抖三抖,又道“这里是慕家,不是你随心所欲的罢”她用力的拍打桌子,一些府兵即刻冲进祠堂内。

    慕樊华看着区区几个府兵,摇摇头笑出了声。青森缓缓的行至他的跟前,将剑拔出,指着老太太的眉心,慕樊华携他一步一步的逼近。

    方才慕樊辰带走了好些府兵了,现在才几个就算是婢女会些拳脚,难道会比这杀人无数的青森更厉害那年梨花谷之劫,敌方人数众多,个个身轻如燕,围得他们寸步难行,如今区区几人,能耐他如何

    慕樊华看着老太太坐在位置上,皱着眉头,桃眼笑成了月牙,缓缓道“梨花谷我死里逃生,你一个半截入土的垂死之人,你觉得这区区几人,会耐得了我”

    那老太太看着慕樊华笑,她也阴笑起来,手杖在地上敲了两声,邻周的婢女都从袖中掏出精短的匕首,蓄势待发。

    他已经懒得再跟她这么耗下去了,红唇微张轻唤“鹿化。”

    “在呢”一个黑影从房梁跃下,手持月影弯刀,笑声宛如银铃一般。

    “我要去新宅了,你将这清理一下,除了她所有人就不用留了,看着碍眼。”慕樊华转身扶着慕馨一步步迈出去,他给青森使了个眼色,青森急忙朝着书房跑去。

    “好的少主。”鹿化舔了舔刀口,双手弯刀在空中敲击数下,四面涌来更多的黑影,“杀了。”

    慕馨回头看着黑影将老太太团团围住,实在难安,扯着慕樊华的衣角道“二哥哥你不会杀了老祖宗的,对吧”

    慕樊华看着她那样子,冷笑一声,这时候又有良心了怎么昨夜不见得那么有良心呢。

    “放心吧,她不会死的,而且以后你就不是慕家的人了,见到她,要叫她永贞郡主,见到慕忠诚要喊大将军明白吗”慕樊华的声音离祠堂愈来愈远,就好像这祠堂内的人,将要愈来愈少。

    他们刚跨出慕府,黑影就将祠堂内的下人一个一个手刃掉,一点声音也没发出。血光四溅,残肢断臂躺了一地,殷红的鲜血汇成一条水流,流进祠堂前的沟渠,凝成了血溪。

    “噗”鹿化将刀子从刘嬷嬷的心口拔出,血溅了他一脸。此时,老太太就坐在主位上,刘嬷嬷就死在了她的脚边。

    她看着死也不能名目的嬷嬷,再看看这杀人如麻的孩子,良久才从口中挤出几个字,问“你是贤王的人”

    鹿化在门边听到此话,转过头来,收起月影弯刀,如同孩子般欢笑着蹦跳到老太太身边,握住她冰凉且没有弹性的枯手,咯咯的笑道“不要乱猜哦猜对了主子就会让鹿化继续杀人的哟奶奶还要活长命百岁呢”

    他笑得如花蜜般甜润,只可惜满脸的鲜血,他看着老太太死死的盯着他,他嘟起嘴巴轻轻的吻在了老太太的脸颊上,印出了个血嘴印。

    “奶奶保重咯我们走啦”鹿化松开手,一蹦一跳的带着黑影门跃上府墙,只留银铃似的笑声回荡在将军府良久。

    鹿化一挥手,身边的黑影又隐藏到各处。他看着自己满身是血的衣裳,凑上前嗅了嗅,厌恶的挪开了。他从怀中掏出一张帕子,胡乱一抹,沿着小路前往新宅。

    这将军府,自己再也不用去了,每日都要睡柴房里,真是苦了他。先回新宅好好休息几日吧,这慕家要查到军机要塞图和萧菁菁怕还要几日才行。

    慕樊华将失魂落魄的慕馨带回府上,安排她住在小豆的附近。他揉着红肿的脸,托着疲惫的身子回到房内,却发现里面已经有了一位不速之客。

    “好久不见呀,慕公子。”

    “一些日子不是才见过吗呵,哪来的好久。”慕樊华由青森搀到床上,他坐在那等着青森端来凉水敷一敷这红肿的面庞。

    李贤凑近他,看着他肿的老高的脸,笑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嘛,不过卿的脸为了演这出戏,也是豁出去了。”

    “呵,那是自然,倘若这点事办不好的话,王爷怕是要让鹿化将我磨成筛粉了吧”

    他早就知道鹿化不仅是他对他的支援,更是他自己头上的利刃。他如今二十弱冠,与此人同龄,可他却坐拥半壁江山,架空政权,你若说他手段非常,也是,可是手段再厉害,能在短期铲除异己的方法只有一个

    杀

    第四十七章

    “前一段卿献一支鹤舞震惊众人,还放言是玉面舞姬樊璎之子,可今日却与慕家断绝关系,再无瓜葛,卿知下场如何”

    “当然知道,王爷背负大凉第一奸佞之名,架空政权,穿食华贵,如今慕家不再是我靠山,我与王爷的关系也是天下皆知,那我便是与王爷同流合污。”

    宫宴之事,京都穿得沸沸扬扬,好的坏的。有人说他堂堂慕家二公子,玉面舞姬之子,竟沦落为贤王入幕之宾,想来也是身上那股下流胚子的血液作祟。也有人说,他美貌惊人,身段了得,可封京都第一美男。

    “你虽非我入幕之宾,可现如今也被划分到我党羽之下,万事谨慎才好,你的安危我就让鹿化担着了。”李贤看着门外,忽然想到似乎这府上多了些许人,问“慕馨为何也在”

    慕樊华语塞,他实在不想背着这黑锅,可在慕家那他自己已经招了,倘若那夜的事情泄露出去,慕馨还不得跟她娘似的疯了啊他还需慕馨牵制慕樊辰,慕馨决不能有任何闪失。

    他支支吾吾的道“昨夜鹿化走后唉,反正你也知道,一夜春宵这种事情我”

    李贤恍然大悟,露出同情之相,拍了拍他的肩,“同是男人,我理解”他摇摇头,走出了慕樊华的房门,“明日我来找你”

    慕樊华扶着额,男人个屁啊,自己作为一个女人,还要背着黑锅这下慕馨随着自己出来,铁定要让自己娶了她,还得找个借口搪塞才行

    “少主”一阵血腥味扑面而来,“我办好了”

    青森正替慕樊华敷着脸,这一巴掌可不是闹着玩的,明显肿了许多。慕樊华看着鹿化站在门口看着自己,身上的黑衣沾满了血显得黑色更是深。

    “嗯”慕樊华看着他如同怨灵一般站在冰冷的阳光下,张口问道“胡期,是你杀的吧”

    鹿化微微一笑,“对呀,嘻嘻,王爷叫的。”

    慕樊华挥手让他退下,端着铜镜看看自己的眉目,都是桃眼可人家确实要狠得多了。

    入夜,慕樊华散尽青丝,一次一次的梳过去。今日坏事做尽,可自己眼皮子还是突突突的跳着,青森住在隔壁自己也都不太安心,总觉得今夜还要有些什么事情。

    琅还未接到慕樊辰与慕忠诚父子的命令回撤,自然也是住在这府上的,自己身边三位杀神,还怕什么。慕樊华不禁觉得好笑,出了梨花谷反倒像是带了禁步一般畏手畏脚的。

    他躺在榻上,枕下就是玄铁匕首,床边就有长剑,感到一阵心安,渐渐睡下去。可不知何事,竟越睡越冷,明明盖了两床蚕丝被,可就是愈发的寒冷。

    慕樊华一个哆嗦惊醒,看见自己脑袋上将要刺下来的利刃,一个机灵滚到一边,利刃刺空。

    “何人”慕樊华大声质问,趁机从枕下摸出匕首。

    刺客不发声,连发刺向慕樊华,慕樊华躲闪不及摔在床榻侧面。

    “叮”一声脆响,刺客手中的匕首被打落在地。

    几枚暗器从鹿化手中飞射而出,刺客一闪躲,擦着刺客的衣服射到了墙上。慕樊华缓缓从床边爬起,摸着黑到处乱走。

    “幸好没摔伤”窗子突然被人打开,将他拽了出去,“腰”

    “少主还是在外面比较好。”青森搀着他,为他披上大衣,今夜青森又衣不解袍啊。

    慕樊华在外面焦急的看鹿化在房内与刺客厮杀,耳边尽是金属的撞击声,“抓活的”

    闻此,青森想要冲进去,却被慕樊华拦下了,“你进去干嘛啊不是还有人吗”他转头用尽吃奶的力气大喊,“琅”

    一个黑影从房顶翻下,飞进屋内,屋内的刀剑声更是乱成一团。慕樊华在外边慢慢的静下心来,突然觉得那刺客的手法很像梨花谷的

    丹红

    “啪啪”一阵响声,屋内突然又没了动静。

    鹿化与琅捂着胸口垂头丧气的走出来,摇摇头

    “看样子是跑了啊。”

    “追吗”青森在一侧问道。

    “不必。”慕樊华长吐一口气,“此人你我在梨花谷交过手,功夫在你我之上。”

    “属下办事不利,求少主降罪”鹿化单膝跪地,表情严肃,此话当真不是开玩笑的。

    琅也一同跪下请罪,慕樊华扶起他们,“你们无罪,错不在你们。”

    “可”鹿化心中不安。

    “我不是贤王,我没他的凌厉手段,我也不是慕樊辰,不讲究军法礼仪。”慕樊华看着天空如洗空无一物,道“琅去小豆那边守着,青森去收拾一下里边。”

    二人皆退,只留鹿化与慕樊华站在廊道,慕樊华带着鹿化走到水榭,他坐在围栏上。

    “少主”

    “此事你真的无需在意,这几日你已经很疲惫了,后边几日我打算让你去跑腿打探一些事情。你是王爷的人,消息自然好打听些。”

    鹿化看着他目光没落又变成精光闪耀,曰“少主何事。”

    “萧贵姬与萧淑妃身后的萧家好好查一下,我要知道他们家族都有何人。”

    “是。”

    慕樊华看着这个小小身子,突然用两只手用力的挤压着鹿化的小脸,“听说你喜欢吃糖葫芦啊”

    鹿化娇羞的打掉慕樊华的手,低着头扭来扭去,“才没有。”

    “明天我让青森做给你吃啊,他手艺可好了”慕樊华笑道。

    鹿化看着他,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但是总让自己心有不安,诚惶诚恐,兴许是自己苦日子过惯了

    慕樊华看时间差不多了,又带着他回去,二人一言不发。

    “房内情况如何”慕樊华问青森。

    “好得不太让属下相信一点刀痕都没有,脚印也没留下,就好像”

    “就好像没来过。”慕樊华接过他的话,挥手让他们全部退下。

    他从怀里掏出玉铃,冷笑一声。是叫笛吧他们可是有过三面之缘,这下彻底忘不掉了。萧贵姬丹红看你安得什么鬼胎。

    “皇后娘娘”一个扎着惊鸿髻的侍女端着胭脂与一个精致的竹筒跪在一侧,看着面前的女子对着铜镜不停的比划手中的簪子。

    女子看着二十近三,眉目秀丽,盘起的秀发上只有几根简单的簪子,而手上拿着华丽精致的发簪对着镜子犹豫不决。

    “你说陛下会不会觉得这簪子太过华丽了”她放下簪子,又从一侧的托盘上拿起一只比较简单的步摇。

    “不会的,陛下不是曾说过吗,娘娘不管穿什么戴什么,他都觉得娘娘是这世间最美的。”托着胭脂的侍女微笑道,“娘娘,大凉送来了最新的胭脂,还有”

    女子转过身来,挥手让众人退下,唯有两名侍女留在身侧。她慵懒的打开竹筒,取出当中的字条,脸上的笑意愈发浓厚。

    她芊芊玉手夹住字条,放于烛火上,火光瞬间吞噬掉纸条,化为灰烬,她对端着胭脂的侍女道“可有人看到”

    “未曾”

    “那就好。”

    另一侧替她梳理秀发的侍女紧张的问道“大凉何事”

    女子轻微一笑,“无事,只是我的皇弟们有些闹腾。这老五都弱冠了,还不娶妻,真是愁死我与老三了。”

    “那那边的意思是”

    “我们好久未回去看看了吧”

    侍女恍然大悟,谦恭的道“好像也有好几年了,听闻贤王近日好像又换了身边的人,此人很是不一般。”

    女子笑道“那是,贤王府面首之多,之精,怕浣月与大凉两国加起来也抵不上他王府一角。”她这个两个弟弟,能在皇室杀戮中熬过,她最是理解其手段。一些蝴蝶看着光鲜亮丽,让人十分想要追捕,可在这过程中没准就被蝶翼上的毒给沾染上死掉了。

    多少年,他们用此手段苟活至今,现在又用同样的方式想要至对方于死地,倘若不是自己外嫁浣月,这场新的血战自己怕是不能幸免的了。

    她眺望窗外,窗外葱葱绿意,浣月总是长青不衰。

    “听闻昨夜有刺客”

    “嗯,此事你莫要插手,我自会处理。慕樊辰那边怎么样”

    慕樊华与李贤走在廊道上,谈论着各种阴谋诡计。

    “慕樊辰才几品若不是慕忠诚连夜进宫要求派兵寻找,怕他这辈子都见不到萧氏了。”

    “皇上肯派兵寻找”

    “萧菁菁好歹是诰命夫人。”

    “呼啦”一个黑影从一个角落飞跃到李贤跟前,单膝跪地。

    “讲。”李贤坐在廊道的围栏上休息一会,面色有些憔悴。

    “慕忠诚已发现军机要塞图不见,正派人秘密寻找。”

    “几人”

    “两百,加上寻找萧氏的禁军,一共三百。”

    李贤露出奸诈的微笑,道“可以开始了。”黑影又呼啦一声飞身不见影,李贤转过头看慕樊华若有所思,“别想太多了,好戏已经开始了,看完戏,我们进宫去。”

    慕樊华被李贤拉上马车,青森等人左右随侍。本以为会回到将军府去,不过这似乎好像是要出城。

    第四十八章

    他挑开帘子,四处皆兵,情势看着十分严峻,他问“王爷可否告诉我,军机要塞图,你要来何用”

    “卿以后自会知道,你周边就几人护卫,知道这些太过危险。”

    慕樊华不再询问,马车里寂静许久。

    城门边一阵喧嚣,小兵们都忙忙碌碌,城门已然紧闭,李贤带着慕樊华登上城墙,却不想看见了故人。

    “见过大将军,见过校尉。”慕樊华对着两父子作揖,面露微笑。

    慕忠诚怔在原地,慕樊辰则是显得很诧异,可二人皆对他无话可说,将视线移开。

    “你来这干什么”慕樊辰冷言。

    “我随王爷来的罢,校尉与将军看着好像很忙,樊华就不打扰了。”他随着李贤朝另一边走。

    “樊华”慕忠诚突然喊道,“这不是我的意思”

    “不是你的意思,那是谁的意思难道是我的”他头也没转过去,冷笑一声,“罢了,如今你们也不亏欠我。”

    祠堂那么多条人命,算是给他们醒醒脑了。

    “对了,大将军,今日狐胡的商队就要入京了,本王奉命在此相迎,将军的事情可要快些处理才是,莫要耽搁了商队。”

    李贤带着慕樊华到了城墙的另一头,双掌相击数声,一群黑影呼啦啦的飞到他跟前,什么桌椅都齐全得很,桌上还摆着棋盘,沏了热茶,放了点心,比看戏的都要会享受。

    “来,与本王下一盘。”

    慕樊华入座,青森等人坐在墙头上抓了一把瓜子看着他们在棋盘厮杀。

    “鹿化谁让你坐了没法没天了”李贤看着鹿化也挤在青森中间跟个小老头似的嗑着瓜子,真是不在自己身边做事就开始偷懒了。

    “鹿化,我叫你查的事情你查了吗”慕樊华也斜眼看着他。

    “我我”鹿化可怜兮兮的把手上的瓜子放回果盘,用力的从眼里挤出几滴眼泪,孤零零的下了城楼。

    琅磕着瓜子,放眼望着城下楼阁,叹“那孩子命苦。”

    “嗯。”青森在一旁附和。

    慕樊华抓了一把瓜子,翘着腿看着城外风光出了神,李贤敲敲桌子让他回神下棋。

    “卿。”

    他捏起一颗棋子,看着棋盘,问道“戏什么时候开始”

    “商队进城之时。”

    “嗯。”

    棋子落,慕樊华又开始磕着瓜子,李贤则使劲的摇摇头。

    “卿之路数,步步犀利,本王认输。”

    慕樊华冷笑,将棋盘反转,与李贤棋子对调,再下一步。

    “和局。”

    李贤是故意的,他明知道可以和局,非要认输,他是着实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了。

    “叮叮叮”一阵铃响,青森看向城墙外,一队的骆驼与人马正朝着城门走来。

    “商队到了。”他与琅放下手中的瓜子,手紧紧的握着剑。

    慕樊华将他们的手压下去,道“你们紧张什么又不用你们打,就算打起来了不是还有王爷的影卫吗”

    他望向城下商队,西落的太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马与骆驼颈上的铃随着他们的移步发出悦耳的响声。

    “县主县主”一个太监急匆匆的跑在道上,被路上的石子绊了几下,可依旧抓着拂尘朝着殿内一个素衣女子跑去。

    女子放下手中的笔,疑惑的抬起头,冷然道“怎么了这么失了规矩。”

    “哎呦,县主你还有心情说这个”太监翘着兰花指捏着嗓子指着门外,“听说大将军把萧氏给杀了”

    “什么”她拍桌而起,“你确认”

    “咱家在城门楼那有人啊,那人看得真真的大将军亲手射死的呀”

    “为何”

    “好像是军机要塞图被萧氏给偷走了,县主呀,你这是几天没出过殿门啦”那太监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缓了口气。

    慕红绫压制住胸口的气息,把手中的卷子摔在桌上连忙骑着枣红马赶回将军府。自己近一段时间都是在宫中处理浣月的暗桩,才几天就出了这样的事情。

    “喝”她扬起马鞭,卷起一阵沙尘。

    慕樊华站在城墙上看着地上一滩血迹,心中一阵唏嘘,可到了脸上却是淡淡的笑意。他放下手中的茶盏,拍拍身上的尘土。

    “结束了,走吧。”

    “唉今日太晚了,各回各家吧。”李贤拍拍手,黑影又呼啦飞出带走了桌椅茶水。

    慕樊华上了马车,挑开帘子,视线一直停留在那血迹上,方才萧菁菁死去的一瞬真是悲喜交加。

    记得城门刚打开之时,城内便想起了马蹄声。

    一个男子抱着萧菁菁,呼啸而过,想要在商队进城之时闯出去。可城墙上站的何许人镇国大将军。城门是说过便过的

    慕忠诚大手一挥,许多卫兵从两侧房屋现身,放了绊马索,却被逃过了。直到最后一刻,他又让人做成人墙企图活捉。可那男子不管不顾的冲过去。

    李贤让一群弓箭手在城墙上候着,弓已拉满,只差一声令下,箭雨漫天。

    他记得慕忠诚好像是这么说的,“萧氏乃吾结发妻,王爷这是作甚”

    李贤淡淡的回了一句,“汝之结发妻乃逆贼矣,军机要塞图若非她,岂会消失”他挥手下令。

    慕忠诚又再次阻止,只是想了片刻,在马儿将要出城的一瞬,将箭射了出去。慕忠诚所用弓箭较平常的两倍粗,瞬间就穿透了萧菁菁与男子的胸腔。

    全场悄无声息,只有商队的铃铛响个不停。

    慕樊华回过神,问道“王爷是如何做到的”

    “卿如此聪慧,还是自己想想吧,一些事不便说出口。”

    “男子是你的死士”慕樊华询问。

    李贤却不答,只是笑着合上眼靠在一侧小憩。

    “慕忠诚何等的身手,故意射在了萧菁菁的胸腔而不是心头上,想着是要见最后一面的。可是萧菁菁似乎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殁了。”

    “呵多年夫妻,不及一张图,看他一眼就不错了。”李贤讥讽。

    “可按照萧菁菁的性格,就算是怀恨于心也是要咒骂一番才无遗憾,这般含情脉脉的对视,想来这并非她本意。”

    李贤挑眉,笑问“卿如何推测本王的做法”

    “那夜鹿化得手后定是拿去临摹了一份,而原版的图纸你则放在萧菁菁的身上,也不知道你对萧菁菁做了什么,反正是说不出话来也动不得了,然后再让你的死士在商队进城时冲出去,王爷,在下猜对了吗”

    “卿果真聪慧,那时萧菁菁不过半条命,死士死无对证,就让慕忠诚放心的查吧,怕是查到了最后他都恨不得自尽了吧呵。”李贤一阵冷笑,今日的戏比自己想得精彩得多。

    “哥”慕红绫下了马,抬起头,一片白绫,灯笼也都换了白色,果真是是死了她走进去,下人跪了一路,一直跪到了灵堂,耳边全是窸窣啜泣。

    “县主”一个老婆子站在灵堂的一侧,双眼哭得跟核桃似的,“夫人她”

    慕红绫走进灵堂,被里边焚的香熏得睁不开眼,老太太正跪在地上,头上戴白,双眼闭合。慕忠诚带着全家老小都跪在灵堂,一言不发。

    “哥怎么回事”慕红绫小心翼翼的问道。

    可慕忠诚却不为所动,跟活死人一般不作答,慕樊辰拭去泪花,将慕红绫带到后院假山那。

    “爹他”

    “真的是他亲手射的”

    慕樊辰点点头,泪珠止不住的打在地上。

    “父亲为了军机要塞图”他哽咽了,“亲手拉得弓,射的箭”

    “难道你们拦不住你娘吗”

    “一个男人带着她绊马索与人墙都用了如果爹不射箭,贤王就会命人放箭。那么多箭,父亲绝对连最后一眼也不能看见了。”

    慕红绫拿出帕子为他擦擦泪,“你是说李贤”她若有所思。

    “军机要塞图不见就只有几人知道如果不是他嫁祸于母亲,还会有谁”

    “樊辰你静下心来,贤王虽有可能嫁祸,但我们无凭无据,也奈何不了他,倘若不是他倘若是另有其因”

    慕樊辰深吸一口气,将泪全憋回眼里。

    “对了,刚才灵堂,我怎么不见樊华与馨儿”

    “他们”

    “我问你话呢”

    “他们”

    “你这么支支吾吾,是不是还有事”

    慕樊辰两眼一闭,一口气全盘托出,“慕樊华与慕馨苟合,乱其伦理,被老祖宗驱逐出府,断绝关系”

    慕红绫一怔,久久不语,慕樊辰又接着道“慕樊华差点就杀了老祖宗,昨日他让贤王的影卫杀尽了祠堂的十多名下人姑姑你莫不是还想替他说话吧”

    “樊华向来稳妥,心善,大开杀戒兴许真的是有别的原因”慕红绫想着过去种种,慕樊华当初连只鸡都不敢杀,若不是自己,怕他在谷里死人都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

    “还能有什么”慕樊辰言语里夹杂着怒气,今日他倒是见到了这冷血的野种,在城墙上如同看戏般看着自己的母亲被射杀。

    “先不说他让影卫杀人,你先跟我解释解释他与馨儿是怎么回事”慕红绫唇色发白扶着额,身子左摇右晃,一把栽进慕樊辰怀里,“太累了,先先回房休息”

    她最是清楚不过她的身子,为了浣月的暗桩,自己不休不眠几日,连审多名眼线。这便如同紧绷的弓弦,长时间绷着,迟早要断的。

    第四十九章

    入夜,如死般沉寂。乍暖还寒时,将军府放眼望去一片灰白惨淡。慕忠诚跪在棺前,欲哭无泪,总是止不住的叹气。他已写了奏折,告假服丧三月。

    萧氏萧菁菁

    慕忠诚的泪低落在地,每每呼吸胸口便隐隐作痛。他挚爱是樊璎,可至爱他的却是这萧氏。嫁与他二十余载,虽有时无理刁蛮,可却尽其所能的理好这个家。他这么多年,不曾真心带她,带她故去却说不出的愧疚。

    总觉得今夜比往时都要漫长与寂寥。那么多年,也许他除了樊璎,或许在某一时刻,也曾为她怦然心动过。只是这短暂的怜爱,不曾维持到她香消玉殒之时

    “大将军当真如此伤感”白绫后,一个盘着牡丹头,浓妆艳抹的妇人缓缓走出。

    慕忠诚冷笑一声,这声音他还不知道是谁吗

    “我今日没兴致跟你谈天说地。”他的声音虚得很。

    妇人行至棺边,手抚过乌黑的棺,她面上带着笑意,温柔的看着棺木里躺着的灰白死尸,“还是没熬过去啊”

    “你何意”

    她点了三炷香,插到香炉中,双手合十,表情如此之温柔,就好像看着自己的心爱之物。

    妇人道“你曾说你挚爱的是我家主子,此生不变。可萧氏年轻时,却发誓要在你心中生根发芽,要占一亩三分地。可是她好像到死,你都未正眼看过她,是你过于冷血了还是她就是个傻子”

    慕忠诚静静的听着她的话,丝毫不想辩驳。

    “你如今流的泪是想告诉我,你已经忘了我家主子吗还是只是可怜她”妇人看向棺中的萧氏,当年清秀可人的她,到了今天不过冰冷惨白。

    她的话,如何回答呢前者他未忘,后者却又不单单的可怜,不管他回答前者还是后者,都是对已故之人大不敬罢了。

    “樊华是你的骨肉,你倒是舍得把他推出去。”

    “这些消息,你倒是灵通。”慕忠诚苦笑,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就是如此了。

    妇人端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莞尔一笑,“彼此彼此,将军不也是安插了很多眼线吗那些个姑娘在我手下很是卖力呀。”

    “”

    “倘若你当初不将少主子藏起来,不让慕红绫培育他,不让他出梨花谷最爱你的萧氏,想来今时今日还能站在你面前活蹦乱跳的罢”

    “樊华不会这么做的。”

    妇人一阵冷笑,“哟,将军这时候就想着不是他做的那你将他赶出慕家,是何用意”

    “这不是我想的”

    慕忠诚扶着地缓缓站起,眉头紧皱的看着棺内。

    “这些都无用再争辩了,不管再怎么争,都改变不了事实,他将会使大凉倾覆,你衷心的大凉他挚爱的江山都将会被这个孩子给毁掉的,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妇人如同疯了般大笑,只是笑着笑着却泪水纵横。

    她走向黑暗之中,笑声愈发的飘渺。

    曼蝶呀曼蝶,馥国的倾覆,使你迷失了心智吗当年那个追随着樊璎的丫头,如今已满心的仇恨了吗

    “啪”一本折子被摔到雕龙金漆的案桌上,跪在殿内的臣子不由的抖了三抖。

    “你们”李宏死死的盯着下面的臣子,一个个这时候都脓包起来了,怎么写折子的时候如此奋不顾身

    “慕大将军乃两朝元老,他昨日才丧妻告假,你们”他拍拍桌面上一大摞的折子,“请事折就如此这般了你们是对朕不满,还是对将军不满”他又重重的拍着桌子。

    李贤的香案就摆在李宏龙桌的侧面,这是李宏特允的,名曰贤王辅政。当初满朝文武皆是反对之音,可如今却被李贤打压得严实得很,除了在背后嚼舌根,在他前边屁都不敢放一个。

    他桌面也有一沓很高的奏折,他喝了口水,润润喉,随便翻开一本,冷然道“啧啧啧,本王来念念罢为了顾全大家伙的颜面,本王也就不指名道姓了,不过听完这些个慷慨激昂的请事折,大伙心知肚明吧

    吧啦吧啦什么慕忠诚徒有镇国将军之名,射杀结发妻,其私生子慕樊华与妾侍之女乱其伦理,慕家虽立下汗马功劳,可军中若有此将,对军中将士不能起表率作用,然后什么吧啦吧啦一堆的,本王就看不下了。

    你们这些人这三寸不烂之舌,我与陛下难道不知他结发妻萧氏盗军机要塞图企图逃出城外,慕将军只不过是被逼无奈,他虽是萧氏之夫,可他毕竟也是大凉的镇国大将军。”

    李贤话一说完,下边一群人开始嘀嘀咕咕,李贤眼睛一扫又重归寂静,他又补上一句,“本王听说慕樊华与慕馨已经与慕家断绝关系了,现在已经不是慕家人了,所以此事也不关慕将军的。”

    他这话,新官且能相信他英明神武,慧眼辨是非,可这老臣还不知道他与慕家向来不合且闻昨日他就坐在城门楼上与慕家小子跟看戏似的,怕这其中也有点厉害关系吧许多人猜测着。

    “你们有心思放在这,不如想想怎么解决边塞城池狐胡近日是愈发的胆大了,听闻烧杀掳掠我大凉数座城池,你们可有良策”李宏冷不丁的问着那群老迂腐。

    台下一片唏嘘,这皇帝上朝完全是由着性子来的,今日怎会提这种刁难人的问题。且边塞要事,都是慕家与贤王共同商绝,往日绝对不论不到他们来指指点点。

    一个跪在后方的小官壮起胆子出来谏言“往日都是慕将军与卓赫县主管理边塞,如今他们皆告假服丧,是否要另寻人选”

    李贤挑眉,这不是凌丞相的党羽之一吗凌相就喜欢带着满朝的散官做这些落井下石的事情。趁着慕忠诚与慕红绫不在朝,就想着在军中扩大势力,虽然自己与慕家不合,不过这回倒是要帮一帮。

    “凌相觉得孰最适合”李宏问到前方的凌升。

    “臣以为卓赫县主虽一直在处理边塞琐事,可未曾有过一官半职,且她又是女儿身,现在也告假服丧去了。臣想若是卓赫归来,还望陛下莫要加官进爵才是,要是让浣月与狐胡听了去,定笑我大凉男人都死绝了。”

    李贤一阵冷笑,反驳,“凌相啊,都什么朝代了,还这般重男轻女听闻浣月的二公主纳兰堇,善骑射,精剑术,自纳兰连山登基以来,她便坐上了皇城禁军副统领一职。”

    “朕也有所耳闻,浣月有三位公主,但才艺数二公主最为出众。”

    “倘若真的不用卓赫,那凌丞相以为我大凉还有谁合适担此一职”李贤心里一阵阴笑。

    这凌升若是想要让自己的党羽壮大,必然要将这么几个人捧上高位方能缓解朝堂的受制局面,可他手下能有几个能干的最能干的也不过是他的儿子凌寒,不过这似乎有唯亲之嫌。

    “臣以为,定远将军之子,甚为合适。定远将军世家乃武将出身,其子耳濡目染,这方面也颇有见解。”

    李贤心里一阵冷笑,都是屁话。那小子什么做派自己再清楚不过了,定远将军的俸禄都被这败家子用在吃喝嫖赌上了,自己开的铺子倒是赚个衣钵满盆。

    “那”李宏刚要允了凌升,李贤却拦下。

    他道“陛下,本王以为就凭此就让他代理边境琐事,甚为不妥。本王也有一合适人选,不如陛下面见二人再下定夺吧”

    “贤王想要举荐何人”

    “刚被慕家扫地出门的慕樊华。”

    “好,那让人安排个时间,朕来亲自挑选。”李宏给身边的太监使了个眼色。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众臣窃窃私语,却始终无人敢站出来驳李贤,李贤的手段素来就没人敢于尝试的。最终还是让李贤的奸计得逞了,慕樊华与定远将军之子韦曜将会名正言顺的面见圣上,无人能改。

    退了朝,李宏到偏殿让宫人褪下朝服,“相如,替我安排韦曜和慕樊华来宫中面见。”

    “是。”一名带刀的侍卫端着茶水站在一侧,“陛下似乎对慕樊华很感兴趣。”

    “嗯,慕家的小子都很有才。萧贵姬在哪”

    “正在绮华殿与淑妃娘娘一齐。”

    “摆驾绮华殿。”李宏长袖一甩,宫人们皆朝着两边退下。

    “呃”

    昏暗的房内,烟气缭绕,中间透着丝丝的药味,一个女子艰难的从床上坐起,看着憔悴又消瘦。

    “姑姑”慕樊辰发觉榻上的女子醒来,赶忙去扶起,“你终于醒了,你已睡了两天一夜。”

    “两天”慕红绫觉得很诧异,自己惜时如命,如今却睡了两天

    慕樊辰看着她很是焦虑,补上一句,“已让人写了请事折让姑姑你告假在家休养,皇上也已准了。”

    “我与你爹二人均不在朝,想来凌升与李贤定是要翻了天,可有何动向”

    “昨日早朝,许多大臣都参了一本,他们道姑姑你是女子,而没有官职,所以凌升与李贤已另决人选,不日将面见圣上,由陛下来抉择常驻京内使臣。”

    慕樊辰给慕红绫倒了杯水,又将门窗打开透透气,见她无碍便也安心了。

    “凌升与李贤荐举何人”

    第五十章

    慕樊辰并不太想让她操劳这些,替她掖好杯子,道“等你休息几日,你再亲自去问问。”

    “朝堂动态瞬息万变,几日之后就另是一番景象了。”慕红绫皱着眉,摩挲着慕樊辰的面庞,若有所思。

    可才过了一会,这个往日不苟言笑的女子,却露出如冬日艳阳的笑容。

    “你娘的丧事,如何了”

    “也就那样吧”他一阵苦笑。不管再什么哭,再怎么恨,也无济于事了。

    慕红绫拍拍他的肩,让他莫要哀伤,问道“樊华没有来过”

    “人都是他害死的,怎么可能来”

    “你一口一个他害死的,那你有什么证据来证明”

    慕樊辰深呼吸,唉叹一声,“没有,但是我觉得就是他”

    慕红绫轻轻的搂住他,无奈的道“不要去记恨他,就算这其中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也不要去记恨你这个弟弟,这是我们亏欠他的”

    “可我娘做错了什么要她以命相抵”他哽咽着,硬生生的将泪收回眼中。

    “你娘没错,你也没错,樊华也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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