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道“够了。”那大汉抬头,示意沈慕锐,沈慕锐点点头,遂垂下鞭子,站立一旁。
萧墨存疲惫地叹了口气,对那妇人温言道“这一鞭,教训的不是你辱骂我,而是你愚不可及,被人撺掇利用而不知。”
那妇人一脸惊诧地看向他,抖着唇道“你,你说什么”
“不用那么奇怪,”萧墨存轻叹道“你一看便是江湖女儿出身,泼辣跋扈惯了的人,适才一番话,却说得进退有度,煽动极强,不是你能说出来。”他顿了顿,轻声道“只是,那人教你说这些,却不安好心,我稍微一反驳,你受这二十鞭还是少的,只怕血溅当场都有可能。唉,你怎会觉得,能在沈慕锐面前动得了我便是真让你杀了我,那之后呢你不想活了,那家中孩儿,也跟着不活了吗”
那妇人脸色巨变,她来之时,只是一时恨意冲昏了头脑,并无细想那种种缘由,此刻萧墨存一番话,如醍醐灌顶一般,令她整个打了个机灵。她素来只知首领威严,但沈慕锐到底是个什么人,却并不清楚。这下偷偷望了台上巍若神祗的那人,一股寒意从脚底冒起。是啊,怎会觉得,自己有本事在那人眼前杀他心爱之人便是杀了,那人的手段,又岂是可轻易冒犯的自己死不足惜,但那家中尚存的几口人,真的都不活了吗
萧墨存注视着她的脸,又轻轻补充了一句“况且,你真的有那么恨我吗”
那妇人一时之间也有些迷惑,瞧着眼前翩然若仙的一个人,若剔除那层仇恨,这样的人,平时见了,眼睛瞧都瞧不过来,哪里想得到恨萧墨存嘴角浮起一丝凄然的微笑,转过身去,对那刑堂主事道“念她愚笨,又逢丧夫之痛,冲撞首领,也不是有心,余下十九鞭,便免了吧。”
刑堂主事悄悄松了口气,请沈慕锐示下,沈慕锐点头,目光闪烁,道“允。”
那妇人“呸――”的一声,一口唾沫吐到萧墨存衣襟上,骂道“萧墨存,不要以为你为老娘求情,老娘便领你的情,你勾结朝廷,毁我总坛,生就是我等的大仇人,这笔血债,我就算讨不了,也有人会向你讨,你等着”
萧墨存神色木然,倒是一旁的小宝儿生得浑身发抖,忙不迭地拿手绢擦去秽物,指着那个妇人骂道“你,你这人当真好歹不分,主子替你求情,帮你说话,你不思感激,反倒”
“别说了,”萧墨存长长叹了一口气,看着那些哭哭啼啼,目露恨意的苦主们,在看看旁边无数怀疑、审视、鄙夷和痛恨的目光,道“不用说,你们也是怎么想的了”
四下无声,萧墨存转身,看向台上的沈慕锐,道“你,也觉得我是勾结朝廷的奸人”
沈慕锐立即答道“当然不是。”
萧墨存定定地看向他,半响不语,眼光中流露出来的,是似喜还忧,似怨还悲,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渐渐的,这些情绪慢慢褪下,只余下两眼的空寂。沈慕锐看得暗自心惊,伸手道“墨存,我从未疑心过你。”
“是,你从未疑心过我,就如我从未疑心过你一般。”萧墨存轻声答道,猛然一甩衣袖,凛然转身,对着众人,朗声道“你们觉得萧墨存勾结朝廷,背叛凌天盟,萧墨存也无话可辨。墨存出身皇族,供职朝堂,你们心中存疑,也无可厚非。只是请诸君想以下两点其一,墨存在天启朝,创立尚书处,撰边防细务,整理户部,改革弊端,献抗旱十三则,任南巡督察使,安顿荒民,制止瘟疫,再献秋冬粮食种植法,挽千万饥民于困顿之中。墨存于此,非宣扬自身,只不过将所做之事,与大家做一个交代。我这一生,不求扬名立万,不宣仁义道德,然所做之事,自问上不愧天地,下对得住自己的良心试问,以我的为人,何需做出那等勾结背叛之事以我的才智,若真要勾结背叛,凌天盟焉有此刻翻身之时”
众人哗然,漫骂反对声此起彼伏,少数脸色难看,眉头紧锁的,却心知肚明,萧墨存所言非虚。现场一片人声鼎沸,徐达升不得不出言道“大伙稍安勿躁,让萧公子继续说下去。”
萧墨存淡淡一笑,他为人讲究平等和善,给人印象一直温良恭谦,君子端方,却在此刻,现出一种深埋于骨子里的傲气。他扫视全场,继续道“其二,若我要剿灭凌天盟,绝不会选那等时机,而会选此时此刻。今日所到众人,想必皆为凌天盟骨干精英,负责凌天盟各州县要务,经济营生,若此刻引入龙骑尉、骁骑营数万雄兵,再于周遭埋下火药,饶是你武功盖世,又怎敌得过千军万马若真的除去你们这批人,凌天盟还剩下什么只等着自己土崩瓦解罢了。”
他此语一出,众人皆是变色,均吓出一身冷汗来。确实,总坛被毁,虽然折损严重,可却未伤根基,况且众人突遭变故,全盟上下同仇敌忾,不出一年,定能恢复过来。但若将在场这数百人尽数杀去,那才是伤筋动骨,只怕凌天盟就真的毁去也不定。故这次水陆道场,单单防范就设想许久,只是萧墨存若有心报信,那才真是防不胜防。
萧墨存察众人脸色,已知自己说到他们心坎之上,当下笑了一笑,道“无需担心,二品轻车将军率领的朝廷追兵,被徐二当家引开了足足两百里,便是星夜兼程,也要三天才到得了这里。徐二当家,是也不是”
徐达升点头道“不错。”
“可若是在你步迷魂阵混淆厉昆仑判断时,我有心阻挠呢”萧墨存问道。
徐达升脸色难看,却只得承认道“不能硬拼,只得退散。”
徐达升说出这等话,等于承认了萧墨存的清白。在场众人皆非草包,稍微一想,即明白此间厉害,再看萧墨存一身凛然,浩气十足,与那等妖孽男宠传言相去甚远,心里已然信了七八分。沈慕锐脸上,也不禁露出满意的笑容,墨存来这么一出,虽然不在他计划内,但却也达到相同效果,他心里久悬的一块大石头不由落地,正待开口,却听得台下一人高声道“就算萧公子清白无辜,那他带着的那个小崽子呢那可是货真价实的阉狗请盟主下令宰了他,血祭我死难的弟兄”
作者有话要说哎呀,越来越好玩了呢,写得偶兴奋起来。
那个,偶要出去玩两天
这章之后,若有时间,某水就更;若没有更,童鞋们就等着21日v的时候一口气看三章吧。
哈哈哈,快乐的寒假啊
第章
“就算是萧公子清白无辜,那他带着的那个小崽子呢那可是货真价实的阉狗请盟主下令宰了他,血祭我死难的弟兄”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说话的人,仍是那群苦主中的一个,头扎麻斤,一身孝服,这时候倒也无所畏惧地站了出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眼哭得通红,双拳紧握,瞪着萧墨存,身子却在微微颤抖。
这张年轻的脸似曾相识,萧墨存稍微一想,已然认出他来,这少年是当日岛上与自己有来往的众多人家中的一个,只是不记得张姓抑或李姓,他还记得,变故之前,少年恰逢十八岁生辰,正要加入盟内护军,他的母亲,煮了红烧肉卤蛋送儿子,顺便也给自己送过一碗。
他心里一阵剧痛,几乎要站立不定,几多往事,这时俱冲上心头,那碗红烧肉浓郁的香气,那岛上随处遇见淳朴微笑,那瞧着自己会不觉脸红的大姑娘小媳妇;那初时好奇又戒备,后来用甜食故事轻易哄过来,每每见了,会张来小短腿飞扑到自己怀里的孩童们;那平凡的母亲,缝补耕作,瞧着自家孩儿返家时笑开了的欢颜。
所有这一切,尽皆毁于那个夜晚,那吞噬一切的火光,那孩童失却父母的哭号,女人失却丈夫的嘶喊,刀入皮肉的惨叫,红了眼的厮杀,那刺痛了眼睛的鲜血,此刻如决堤红潮,以不可阻挡之势,顷刻间将他拖入永无止境的痛苦泥沼当中。没有用的,即便撇清关系,即便明知非己之故,那噩梦仍如怪兽一般撕咬自己,仍然会席卷一切,令所有的努力尽皆白费。再云淡风轻,再言明无辜,却又怎么抵消活生生的人顷刻间在眼前俱成肉泥的恐惧怎会抵消得了,看到孤儿寡母,残垣断壁,满目沧夷的动魄惊心
萧墨存脸色煞白地看着那个少年,一时间,竟有些头脑嗡嗡作响,身形一颤,不得不靠着小宝儿全力搀扶,才不至于倒下。忽然之间,四面人墙仿佛俱成食人妖魔。一个个张牙舞爪,尽欲将他拆解入腹。
“将那小阉狗杀了血祭我的父母,血祭我的兄弟姐妹”四周轰轰作响,那少年咬牙切齿,狰狞着欲上前。空气之中,仿佛真有看不见的冤魂恶鬼,一个个萦绕左右,虎视眈眈。
“不”萧墨存喃喃低语,几欲要抵挡不住这等暗流汹涌,却在此时,听到一声怯生生的童音呼喊“主子,主子,您怎么啦主子”
这声音犹如三月清泉,凛冽沁人,将他的心魔霎时间击退,萧墨存茫然地低头,看着小宝儿忍痛的一双大眼,那里面有屈辱,有畏缩,有担忧,也有害怕,更有对自己的信赖和坚持。他浑身一震,神智顿时清明,松开紧紧掐住那孩子肩膀的手指,深吸一口气,温言道“莫怕,有我在,无人能伤你。”
“我,我都不认识他,他,为何,为何要”小宝儿小小声地说,咬了嘴唇,低下了头。
为何我鄙夷,为何要瞧不起,为何要,恨不得杀了自己
这是小宝儿的疑问,他明明很努力地办差,很努力地活着,很自觉很卑微地躲在一旁,尽自己所能不给人添麻烦,他明明,每顿没敢吃太多饭,做事走动没敢弄出声响,没敢违背旁人的话,除非有人欺负主子,否则,他甚至,都没敢对谁大声吼过一句,他只是很小心地做自己该做的事,所求的不过讨口安生饭吃,有个地方可以睡觉,天冷的时候有件棉袄,天热的时候有个蒲扇,如此而已。
可为什么,从宫里到宫外,到处都有人要欺负他,对他使坏,别人看着他的眼光,为什么,不像在看一个人,倒像看一条癞皮狗。
一条令人恶心的阉狗。
他心里又恐惧又难过,缩在萧墨存怀里瑟瑟发抖,恨不得将自己藏起来才好。不一会,却被一双有些冰凉的手捧住脸,他愣愣地抬头,看见自家主子平和的微笑,听见他好听的嗓音,在问他“小宝儿,小宝儿,你是信我多些,还是信旁人多些”
“自然,自然是信主子。”
“很好,那么我只说一遍,你记住了。”萧墨存微笑地看着这个自卑的孩子,道“你人如其名,是无价之宝,在我心底如此,在身心疼你的人心底,皆是如此,莫管旁人如何说你,你都要相信这一点,好吗”
小宝儿微张大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萧墨存怜爱地摸摸他的头,道“还记得我嘱咐过你什么”
“做,做快活的人,做,自己觉得对的事。”小宝儿结结巴巴地答。
“对,还有一点,”萧墨存微微叹口气,柔声道“人命可贵,要好好活下去。”
这两人谈话之间,场上却起了变化。那名少年噗通一下跪地叩头,连声哭诉“首领您舍不得处置萧公子,我等无话可说,可那数百条人命如何能轻描淡写,一笔带过求您下令,杀了那朝廷来的阉狗,以祭我父母在天之灵,以慰我盟众同仇敌忾之心啊”
那百余名苦主,正是满腔仇怨无处可发之时,虽说人人对萧墨存恨之入骨,可适才萧墨存一番言说,已然将那内奸之名摘得七七八八,况有沈慕锐在,他们心底也明白,今日怕是动不得萧墨存分毫,只是如此一来,那家破人亡的血仇,又待寻向何人听得少年如此一说,这些人纷纷跪下响应,心中均想,杀不了大的,杀个小的解恨也使得。
人被仇恨一蒙蔽,常常容易陷入此等偏颇心境,而若百余人一起哭号,那怨仇的对象,便直指小宝儿,杀个把小太监,便成为毋庸置疑的一件事。场上其余众人,便是明辨事理,却也犯不着在此为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太监说情,有些人甚至心忖,杀了那小太监也好,只要那小太监替萧墨存一死,晋阳公子才真正保了下来,既全了沈慕锐的面子,于苦主也有了交代,对盟内其他弟兄,也有了说法,今日的水陆道场,才算功德圆满。
萧墨存一扫全场,便已明了这些人袖手旁观的态度,心下冰冷悲愤,正待说话,却听得台上的徐达升单脚跳了出来,大声吼道“放屁,放屁,通通放屁什么叫盟主舍不得处置萧公子就该杀个小太监来泄愤你们当这是集市上做买卖,陪不了大的,就赔小的”
众人尽皆愕然,料不到那平日里吊儿郎当的二当家竟然会气急败坏,全无形象,跳脚出来骂,连窜掇哭号的一干人等,也不由停了下来,有些发愣地瞧着徐达升。只见徐达升脸色铁青,眼神锐利,显是气得不轻,他接下来更是语惊全场,大吼一声道“老子不怕跟你们说,那小宝儿是老子失散多年的弟弟,谁要杀他,就是跟老子过不去老子兄弟在宫里受苦多年,如今好容易跑了出来,一天好日子没过,倒让你们拿来祭旗,做那刀下的冤死鬼。告诉你们,没那么便宜有那不服气的,只管上来跟老子理论。”
此语一出,底下顿时像炸开了锅,小宝儿惊愕地张大嘴,瞧那老爱捉弄自己的打坏人,有茫然地看自家主子,怯生生地道“不,不能够啊,我爹,我爹只”
一句话没说完,剩下的都让那只冰凉的手捂住,抬头正见萧墨存好笑地道“嘘,乖,他说是你哥哥,便真是你哥哥。”
“可”
“别说话。”萧墨存低声问他“你身上可有胎记或者明显的痣”
小宝儿恪醍懂,老实回答道“胸口,有,有一颗红的。”
萧墨存点点头,安抚地摸摸他,正听见那领头的少年冷笑道“二当家,天下谁不知,怀川徐家有子三人,皆是江湖上人人景仰的狭义之辈,尤其幼子徐达升,乃徐夫人四十所生,自幼天资聪慧,武艺谋略当世一绝,却从未听说,徐家还有第四个儿子,想那徐家二老有了许二当家,已然是老来得子,若说还有个小了十来岁的兄弟,于人伦清理,只怕都说不过去吧”
这番话人人听了,皆点头暗忖,不知道这小太监与二当家什么关系,二当家之顾要救他性命,情急之下,这谎话编得也忒离谱了些。
天启朝上至宫廷,下到乡野,颇讲孝道,那少年以为那徐达升高堂一将,他必定无法应答,哪知道徐达升肆意妄为惯了的人,当自家老爹的面,尚且能满嘴胡沁,更何况对着外人他丝毫不以为意,嘿嘿一笑,大咧咧道“小崽子,老子家底倒打探得门清,可你知道的不过老子家打开门们那些个事,关上门的,你一个隔了千万重的外人,个中缘由,知道个屁。老子有跟你说过,小宝儿是我同父同母的兄弟吗老子家底厚,老爹养个把个小妾侍婢,有何出奇我徐达升的爹,那个事能耐如何,能不能使人珠胎暗结,犯得着跟你一个外人说道吗”他没脸没皮的一番抢白,顿时说得那尚未识情欲为何物的少年满脸通红,徐达升继续道“今儿个索性将老子家那点芝麻绿豆事说开了,省得大伙不清不楚,我这个兄弟,本为丫鬟所生,这大家子里也不是什么光彩事,故迟迟没将这孩子上报族谱。哪知倒得他满岁那日,却来了一伙仇家,我与老大老二合力打退,可那仇家临走却将这孩子掳去,致使我这可怜的弟弟,打小吃尽苦头。”
“你,你说得倒轻巧,无凭无据的,让人如何取信更何况,若真是你弟兄,为何你早不认晚不认,却要在这等关口相认”那少年双拳紧握,大声责问道。
徐达升冷冷斜睨过去,令那少年心里不由打了突,骂道“老子爱什么时候认兄弟,关你屁事”他看向缩在萧墨存怀里,茫然不知所措的小宝儿,眼光逐渐转柔,知道这个孩子怕是给吓坏了,不由缓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扬声道“我徐家孩儿,出身必由绣娘绣得精致荷包一个,上面的花样是五福登科,这等花样,独此一家,别无分号。包内金子二枚,日前小宝儿的荷包落入我手,我方认得,他原是我失散的兄弟。荷包内的金子在小宝儿身上,此外,我兄弟胸口处有红痣一枚,诸位不行,可当场查看。”
萧墨存一听,不由淡淡微笑起来。他认得徐达升手中荷包,正是自己原本佩戴的,由锦芳一针一线刺绣而成。那花样虽为蝙蝠寿桃,可却是经过自己改良的,在这个时空,确实当得起“独此一家,别无分号”之说。他明明记得这个荷包,在林中逃难之时,匆忙塞给了小宝儿,像是那孩子老是,被人骗了去,还傻乎乎的不知追讨。却不曾想,此刻倒成了无可厚非的物证了。他低头看了小宝儿一眼,只见小孩儿瞪大了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内里盛满了震惊和迷茫,于是拍拍他的背,扬声道“无可作证,那荷包,确是小宝儿身上所佩。来,把那金子让人瞧瞧。”
小宝儿愣愣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钱袋,倒在手掌上,内里有几枚铜钱,一点小银子,果然还有两个金灿灿的小元宝。这种元宝是富贵人家专门做来祈福之用,无非求个“富贵安康”、“状元及第”的吉祥话而已。小宝儿手里那两个金子,做工精巧细致,不是一般人家的样式,一眼看过去,便知道不是一个小太监该有的东西。
这里有人收走了小宝儿的金子,与徐达升的荷包上台,交予沈慕锐及刑堂主事观看,沈慕锐一看便知是萧墨存近身的东西,想来机缘巧合,赏给了那个小太监。他似笑非笑瞥了徐达升一眼,点头道“似乎,是如信物多些。”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叫嚣着要杀小宝儿的少年,本身并不是坏人,只是人被仇恨蒙蔽双眼,需要找一个宣泄的出口,便将矛头只想小宝儿。徐达升情急之下,将小宝儿说成自己的弟兄,这比萧墨存出面理论要好上许多,因为盟内众人,卖徐达升面子的很多,此后小宝儿也会过得更好些。
说话,写到老徐,真是有爱啊,某水心中的江湖大侠,其实应该是这样的。
第章
沈慕锐发了话,那邢堂主事再四查看,却也觉得,不像寻常佩戴之物,遂点了点头,荷包一事便再无异议,这里又有专门过来查验小宝儿胸口的红痣,证明确非伪造,便上台复命。沈慕锐点了点头,微笑不变,却以两人方能听到的话问“你如何连那小子胸口有红痣都知道”
徐达升脸上也是笑容不减,低声回道“那日,那傻小子乖乖让我搜查有没有私藏银两,您说,衣服一揭开,那么大一颗红痣,除非我瞎了才看不着。”
沈慕锐哑然失笑,心知萧墨存对那小太监回护甚多,自己若真下令杀了他,只怕墨存事后不会善罢甘休,不论徐达升出于何种目的执意要就这孩子,他都乐得顺水推舟,当即朗声道“恭喜二当家寻回自己兄弟,这便去相认吧。”
沈慕锐真么一说,等于一锤定音,下面众人便是心觉蹊跷,可也不好当面驳了首领的面子,那一干苦主更是面面相觑,原以为不过杀个小奴才,哪里知道二当家会莫名其妙跑出来硬要保下这孩子。
徐达升神采飞扬,英俊的脸满是笑意,轻飘飘地一跃而下,先落到适才鞋子掉落之地,将鞋穿了,眼角一挑,扬声道“我说,老子找回自家兄弟,你们怎么着也得贺贺吧”
与他素来交好的一些盟众,登时醒悟过来,忙一个个过来拱手道喜。徐达升眉开眼笑,与众人嬉闹了一阵,方大步踱到萧墨存面前,伸手道“如何萧公子,将我弟弟还与我吧。”
萧墨存微微一笑,却也明白,这一出虽说牵强了点,可较之自己出面,却无疑要好上许多。至少,从今往后,有徐达升明目张胆的护短,小宝儿该不至于让人欺负了去。他低声安抚了怀里的孩子几句,揽着他的肩膀,稍微朝前推了一下,小宝儿恪醍懂,回头看了萧墨存一眼,萧墨存温和地道“去吧,从今往后,你再不是一个人了。”
小宝儿垂下头,却不挪动脚步,只藏在萧墨存怀里不动弹,徐达升瞧着心急火燎,正待伸手去拉,却听得那边领头闹事的少年,嘶吼一声,越众而出,喊道“我不服凌天盟当家的个个回护外人,变着法替罪人开解,可怜我枉死的爹娘,还指望着首领替他们报仇雪恨,却哪里晓得,数百个弟兄的鲜血,根本抵不上他枕边人的一根头发”
这话太重,听到的盟众尽皆脸上变色,徐达升一个转身,使了个眼色,手下立即有几人上前,欲架了那少年就走,那少年大力挣扎,狂呼道“我不服便是杀了我,我也不服甜甜的满口盟规道义,哄得大伙为凌天盟流血卖命,真出了事,却连个报仇的人都没有 这算什么狗屁盟规,什么狗屁道义,我头一个就瞧不起”
徐达升脸色难看,一个纵身,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却听得“啪啪啪啪”四声清脆的耳光响,再一看,徐达升气定神闲地站在那少年跟前,那少年脸上一片手印红肿,身子却软软捶了下来,只是眼光盯着徐达升,几欲要喷火一般。
徐达升负手傲然道“你不服,老子今日就说到你服为止凌天盟是首领带着一般弟兄,一刀一枪,赤手空拳打下来的,当初与首领一同打天下的那些弟兄,死得七零八落,算起来,也就剩那么两三个。你说盟规道义,全是狗屁,那么老子问你,若不是为那点念想,这些人吃饱了撑的放着安生日子不过,要来此卖命流血老子家中也算是大户,江湖上颇有薄名,原本做个闲散游侠,何等逍遥快活,有识之士,若不为之出力献策,算个屁好男儿你父母将你平安在总坛养大,吃饱穿暖,可曾委屈过你一日你以为那些都是不费吹灰之力,唾手可得放屁告诉你,若不是无数弟兄流血拼命,你小子哪来的好日子过早见了阎王,哪轮到今天在此叫嚣猖狂”
他环视四周,眼神锐利,一字一句落地有声“入了凌天盟,那便要有刀口上过日子的自觉不要以为咱们都是来当大侠老爷,拿把剑,吹个气,朝廷鹰犬就能闻风丧胆,自己就能毫发无伤咱们聚在这,那是为了心里头的那点念想,为了更多老百姓吃饱穿暖,想让天底下少几个贪官污吏,多点让穷人有活路的法子可不是见点血便按耐不住,成天嚷嚷聚众寻仇,无理取闹的一群无头苍蝇总坛被毁,人人心痛难当,但我徐达升说句不好听的,来了凌天盟,谁都说不准,下一刻死在刀下的是不是就是你若怕了这个,干脆给老子趁早卷铺盖滚蛋。”
四周一片喝彩,人人摩拳擦掌,应和声声,连那少年,眼神也开始迷茫起来,徐达升脸上方显出三分笑意,继续朗声道“仇要报,可要是如这位小兄弟的一般,随便逮个小太监,杀了就自个骗自个说这事完了,那这仇报的,可真他年的容易。”底下一天笑声,徐达升回头看了那少年一眼,冷冷笑道“你知道太监是怎么来的吧自然也不知道,为何有人好好的人不去做,要去当那被千万人唾弃的阉狗似你这等没挨过饿受过冻的人,如何能明了,一家子穷得揭不开锅,不得已卖自己的小子入宫当阉人,买自己的丫头入勾栏院当娼妓的情形更甚者,那饥荒之年,饿殍遍野,或者的人分吃刚死不久的尸块,对自己孩子下不了手,便与邻里交换着吃对方孩子的惨状。你说,那些人,又该找谁报仇去”
那少年紧闭双唇,眼神却已不似适才那般豁出命去。
徐达升吁出一口气,手指着小宝儿,道“明说了,从今往后,老子就是要护着这个孩子,不仅为了他是我兄弟,更为了他是那受苦的人。凌天盟做什么要成立,不就是为了给穷人一口饭吃,给受苦的人一条活路吗今儿个下了他,才真叫颠倒是非,没了天理。小宝儿,过来。”
小宝儿抬起头,眼睛蒙上一层水雾,忽然觉得那老欺负自己的打坏人,也不怎么坏了。他回头看了萧墨存一眼,小小声道“主,主子”
萧墨存心知他舍不得自己,不然,也不会从读书的地方偷跑回来,但这孩子却非得有个正当身份和正常生活不可,徐达升适才一番话,足显见识非凡,难得的是为人不失侠义真诚,又才华卓著,心思慎密。将小宝儿托付给他,实在比托付给赵铭博等人要可靠得多。仓卒之际,本就无从选择,只盼这孩子的命莫要在奔波流离了。
他心里难过,脸上却板起,面无表情地道“还不快去,莫非我的话,你也要一再违背么”
小宝儿吓了一跳,想说什么,却又不敢回话,只能流着泪,可怜巴巴地看着萧墨存。萧墨存长叹一声,背过身去,疲惫地道“徐二当家,劳驾速速带你家小少爷一边去吧。”
徐达升听了这句,心中甚喜,跑过来揽了小宝儿的肩膀,半哄半骗,将他远远拉到一旁,小宝儿满心难过,却又不敢违抗主子的意思,哭着也不敢大声,只敢偷偷地抹眼泪。一回头,却已被徐达升拥着离开数丈之远,自家主子的白色身影瞧过去,仿佛一阵风吹过,便会跟着飘走了。他心里害怕,惶惑地抓紧了徐达升的胳膊,徐达升满心欢喜,哪里顾得上他小孩儿的心思,见他一双小手牢牢攥住自己,忙将手掌覆了上去,轻声哄道“莫怕啊,莫怕,小家伙,乖乖跟着哥,好多着呢,哥教你武功,教你读书写字,你想学什么,我就能教你什么,可比做小奴才强太多了,你跟着我啊,那是捡了大便宜呢,旁人求都求不来,你哭什么呀,乖,别哭了,你看你,哭得好丑。”
小宝儿摇着头,哭得小脸通红,哽噎难言,至于自己为何那么难过,却也说不上来。
这一天诸事已毕,虽说出了点岔子,可好在萧墨存聪明绝顶,舌战群雄,毫不逊色。沈慕锐心里着实松了口气,踏上一步,微微一笑,看着萧墨存,朗声道“今日接触了诸种误会,我心甚慰,从此往后,萧公子并那位宝公子,便是我凌天盟的人。出身高低贵贱如何,俱是前尘往事,而一入我凌天盟,便是我等的兄弟姐妹,大家当一视同仁,不得在有非议。”
他话音未落,却听见一旁的刑堂主事阴沉地道“盟主,萧公子既为我盟中人,则盟规不可不遵,刑罚不可不领。总坛被毁,即便不是他充当内奸,里应外合,可那朝廷领队之人,却是当日萧公子身边的小厮,如今所谓的御前二品带刀侍卫王福全。萧公子就算是前毫不知情,却也受其蒙蔽,难以推脱那识人不清,引入祸首,毁我总坛之责。”
沈慕锐脸色一变,回头狠狠盯着刑堂主事一张万年不变的刻板脸,从牙缝里挤出声来,一字一句道“你待怎样”
“属下不敢。”刑堂主事不卑不亢地回道“萧公子若不做凌天盟的人,则这盟规自然落不到他头上,属下只管盟内众人有无违反条例,不管他一个外人如何如何。但若盟主要大伙承认他是兄弟,那便需按盟规行事,否则赏罚不明,责任不明,属下日后管教惩罚,便难以服众”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样,老徐是个好同志吧
第章
刑堂主事这一番话,等于将沈慕锐置于一个两难的境地。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