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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衣故人 第13节

作者:起天末 字数:22230 更新:2021-12-29 12:36:32

    他刚说完最后一个字,便发出了一声略有吃痛的闷哼,是任羲翎猛然间将他用力揽拥入怀。任羲翎的双臂将他禁锢得非常之紧,几乎要将他生生碾碎融入自己的血肉。

    任羲翎似是在低声呜咽着“你弃了我七年,如今难道还要再弃一次么”

    “你这人真不会说话,怎么就成了我弃你了,”容澜抬手在他后背上拍了拍,强行压下声线中的波动哂道,“你倒是好好想想,哪次我不是被逼无奈”

    “为何你不反抗,”任羲翎木然地呢喃道,“七年前若是你不揽下那莫须有的罪名,方才若你不是执意要独自面对,他们哪个还能强迫你了真正逼你的,一直都只有你自己而已。”

    容澜将头搁在他的肩上,很是疲倦地合了双眼,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任羲翎的脊背,像是在对一个孩子说话那样温言软语。

    他可能是真的太累,累到就连插科打诨的力气都没了。

    “任羲翎,你得明白,这世间有很多事,都不是能够轻易解释通的,”他顿了顿,继续柔声道,“就说七年前,若不是我非要作死弄出瓜田李下那档子事,谁也怀疑不到我头上。至于这次,即便我去了,都尚且不能保证秦玮那死老头不会再找天行门的麻烦;若我不去,天行门遭攻击,我也逃不了,一损俱损。非得抓着我这个执念不放,有何意义么。”

    他每说一句话,任羲翎就感到自己的眼睑变热了几分,到最后,终于模糊了视线。喉头像是被什么涩住了,就连吐字都很困难。

    “我活了二十多年,从来就没对什么东西特别执着过,可我就是放不下你。以前我不慎放手了那么多次,这一次你就别让我放手了。”

    容澜闻言,又像是欣慰又像是无奈地深深叹息了一声,仿佛压抑许久的重负,终究得以释然。

    “你若不愿放,那便不放吧。原本我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可现今听你说了这么多,我忽然不太想死了,”容澜稍稍离开了任羲翎的怀抱,与他直面相对,伸手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倒是可惜了,居然没机会让你弄明白双修是怎么玩的。”

    任羲翎苦笑着揉了揉被他弹痛的额头,念及“双修”一词,他的脑海中便瞬间浮现出那令人浑身燥热的画面,不由得就有点面露赧色。

    “若以后还有机会,还请好好教教我。”

    容澜亦有点脸红,半真半假低声骂了句“你这不要脸的”。再看时,任羲翎竟一点反应都没有,满脸的木讷呆滞,就跟灵魂出窍了般。

    “任羲翎”容澜不解,好笑的同时还含着几丝愠怒。

    任羲翎没有说话,对他摇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凝住双目向着五行宝殿的方向沉默感知了一会儿,忽地面容上掠过几丝愕然,下意识地拽紧了容澜的手腕。

    “那里面,有人。”他凑到容澜耳畔低语道,语气中讶异未消。

    容澜听闻惊得眉梢一抖,忙也集中注意力,片刻之后,他的面色变得有些苍白,明显不敢置信。

    任羲翎轻喘了口气,拉住容澜小心翼翼开始朝五行宝殿靠近过去。随着二人与建筑的距离逐渐缩短,那突兀闯入的第三者的气息也缓缓变得浓烈而清晰起来。任羲翎莫名觉得对这气息有点印象,却又比不上对容澜和容湘那般的熟悉,无法立时辨别出来。

    两人悄然来到了殿门口,在看到殿内的景象时,都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只见设在中央的石坛前正立着一个身着苍蓝色劲装的年轻身影,从背影看来显得极其悠闲,却没什么特点,依旧看不出这诡异的入侵者是何许人也。

    只见那人缓缓抬起手臂,似乎正要作势去碰那青龙真玉,任羲翎再也无法保持冷静,疾声喝道“住手”

    那人的动作稍微顿了顿,倒是也很顺从地听了他的话,将手臂放下了。他的动作一直很从容,似乎并没有被任羲翎的突然出现所吓到,非要说的话,倒像是他早料到这番动作会被别人看到那样。

    “任鸿亦,你可算来了。本少等你等得好苦。”

    随着那带着笑意的轻浮声音响起,这边的两人双双石化,相视一眼,对方的瞳孔中皆是布满了惊惶之色。

    会如此自然地自称本少之人,在整个天行门中别无其他。

    贾遇整了整衣摆,悠然转身,那颇有几分俊秀的容貌上挂着熟悉的痞气笑意。

    “啊呀,澜君也在,真是久违了。自从你离了天行门之后,我可是想念你想得茶饭不思,夜不能寐。”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那样理所应当,让任容二人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任羲翎很快恢复正常,冷声道“别说这些没用的,你为何会在这里”

    贾遇灿烂莞尔“既然来了这里,你说我能干什么,再说你方才不是都看见我的动作了吗”

    容澜忽然神色一凛,似乎想起了什么,任羲翎用余光瞟了他一眼,心下有点不安起来。

    “之前那两次,难道也是你”他勉力将自己的声音压得冷酷,可任羲翎听得清清楚楚,那里面分明含着些难以察觉的颤抖。

    贾遇很欢欣似的,抚掌而笑“不愧是澜君,真是太聪明了。若是天行门里的其他人都能有你这个脑子,那好多事都能避免了。”

    容澜眉眼冷峻“你这是在讽刺我么。”

    任羲翎听着他俩的对话,却是越听越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贾遇既然说好多事都能避免,难道他的意思是

    他造成的混乱,不仅限于青龙真玉

    “你还做了什么”任羲翎厉声质问。

    贾遇挑了挑眉,却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你难道不觉得,最近门内一直在发生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匪夷所思之事

    任羲翎的脑海迅速翻腾起来,将最近的记忆重新梳理一遍,忽然就有了头绪。

    他屋中无故出现的圣蛊门香囊,他明明没有告诉任羲羽却在圣蛊门巧合般地相遇,向来身体都很康健的任桓突然发病

    这一切,简直衔接得太紧密了,看似正常,实际上却充满了疑点。

    简直就是有什么人,想刻意将他们任家彻底捣毁一样。

    而他也真的达到了他的目的。因为香囊事件,兄弟二人反目,任羲翎与徐夫人关系僵化;因为任羲羽追去了圣蛊门,害他中暗器,修为被废;任桓的发病,更是令天行门上下心志不稳,陷入慌乱。

    任羲翎的眼神骤然清明,眸光中则蒙上了一层浅淡的绝望“你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人,可如今为何要做这些事,为何竟会堕落至此”

    贾遇看着他的表情,听着他的话语,便知他已明白了,虽然脸上笑意分毫未减,说出的话则堪称无情“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以前不是这样的人。”

    “你”任羲翎简直被他噎得说不出话。

    贾遇歪了歪头,非常坦白地承认了他的罪行“不错,这些都是我做的,但在我做这些事的时候,自己都觉得恶心。任鸿亦,我这一生,就是不停地被人利用,如今我可算是落到你手里了,你可还满意说吧,你还想怎么利用我”

    他这一席话如雷贯耳,在这后面,原来还隐藏着更大的黑幕

    容澜微惊“利用你可是堂堂贾家少爷,谁有那本事利用你”

    贾遇眯了眯眼“澜君,你确认要听”

    容澜稍作犹豫,终于很慢很慢地点了点头。

    贾遇意味不明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放弃了隐瞒,双肩一塌,如释重负般地叹了口气。

    “你们可还记得,当时我们四人一同讨论青龙真玉那次”他以怀念般的语气叙述道,“那次我们家来的客人,正是孤尘掌门肖雪涛,他与我们家可是故交。不过你们当真以为,孤尘门势弱,肖雪涛就必定是个窝囊废了我告诉你们,被利用的,可不仅仅是我一个。”

    任羲翎与容澜瞬间便明白了他所指,双双震惊。

    虽然不知道肖岸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不过只要是被牵连进来的人,统统都在被他利用。除却贾遇之外,还有容澜以及任家之人,甚至贺咏与卫则都极有可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这个局,设得比他们想象的要大得多,尚不知还有什么是他们目前不知道的。

    “如今我实在是太累了,不想再被他继续玩弄于股掌,因此才会想着有意被你发现我动作。落到你手里,至少比继续在他手里要干净。你拿了我,愿意怎样便怎样吧。”贾遇凉凉地笑道。

    任羲翎不忍地闭了闭眼睛,他从未想过,他一直视若好友的人,竟是安着这样的心。在这遥遥天地里,还有谁人值得相信呢。

    不过说白了,人间就是这样,互相算计,互相利用,并以之为乐,此乃亘古不变的真理。

    或许终有一日,他自己也会被这般污浊的世道所染指,他只希望,这一日能够迟些到来,又或者,已经迟了。

    他迟疑片刻,最终将右手轻轻搭上了贾遇的肩头,沉痛发声。

    “贾隐之,我不想利用你,也不想伤你。但叛门之罪难辞其咎,请你跟我走一趟吧。”

    作者有话要说

    狗血淋头

    人物已经彻底被我写崩坏,对这个坑我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第49章 篇十六 晓镜四

    主室中,贾遇很自觉地跪在徐珩面前。徐珩则无力地瘫坐在座位上,带着煞白的震惊之色,似乎整个人的精神都被抽空了。

    “你,”她双目无神,喃喃道,“怎么会是你。”

    “没错,徐夫人,正是我,”贾遇轻松道,“我知我罪孽深重,您要怎么处置我便随意吧。”

    徐夫人缓缓抬起双眼,瞳孔中写满悲凉。如今天行门中已然足够混乱,圣蛊门还围在外面随时可能攻进来,谁也没料想到偏偏又闹出了这档子事。

    她僵硬地扭过头望了望内间的方向,任桓正躺在那里面,还有好几个弟子正忙前忙后地服侍着,状况未卜。她的嘴唇不禁颤了颤,已然褪去了血色。

    贾遇似是看懂了她所想,嘴角微微一翘,毫不留情地补了一刀。

    “您是否觉得,以后对身边的人也该多加注意了呢”

    徐夫人痛心疾首,哀声责问道“贾隐之,我们任家欠了你什么,天行门欠了你什么你为何一定要这般陷我们于不义”

    “你们什么都不欠我的,要怪只能怪你们太毒了。当初明明说好了要援助孤尘门抵御凌霄门的进攻,却突然反悔中途收手,还设计将青龙真玉收入囊中。你们天行门,难道就是这样为人的吗”

    徐夫人闻言,像是被戳中了什么陈年伤疤,面色陡变。

    十年前五门之乱的结果,对外宣称的是天行门因成功镇压暴动,被其余四门共同推举为五门之首,并请将青龙真玉暂时保管于此。天行门义不容辞,结下了这个请求,此后数年江湖一直十分太平。世人皆归功于天行门,天行门名声更盛

    这背后有怎样的一场戏,却是被牢牢地封闭在了天行门内。

    任羲翎眉梢一挑,他亦是当时被蒙在鼓里的孩子之一。不过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又是为何要将信息杜绝在他们那里,则是不得而知了。

    不过说到底,到了如今,他已然没有兴趣再知道了。

    徐夫人定了定神,勉强端住威严道“什么叫你们天行门你到底是哪一边的”

    贾遇微微一笑“夫人,我们家虽然在这里小有名气,可我是出生在徽州。这样解释可还满意”

    “你”徐夫人不敢置信地睁大了双眼。

    “没错,肖雪涛是我舅舅,若没有孤尘门鼎力相助,你觉得我们一个要历史没历史要关系没关系的小家族能在这里混成这样说起我是哪一边的,我自是要以血缘亲系为先。无非是我现在,不想再被他压着了而已。”

    贾遇说到这里,忽然住了口。房间内的几人似乎都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凝神一听,任桓内间的门侧,隐隐传来的抽泣的声音。

    容澜瞬间认出了什么,瞳孔蓦地一缩。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贾遇便柔声唤了一句“容湘姑娘,别躲了,出来吧。”

    容湘从内间奔出来,脸上挂满了半干的泪痕。在众人震慑的目光中,她几步跌撞到贾遇面前,抿着的嘴角抽搐一阵,毫无征兆地一巴掌狠狠甩了过去。

    贾遇被抽得整个头颅都扭了过去,半边脸都泛起了触目惊心的肿红。他平静无比地重新扭过脸来,却没有抬手去碰受伤的位置,目光愈发柔和了几分,再也看不出富家少爷惯常的骄纵放浪。

    “甲鱼”容湘微微垂了头,双肩不住地抽动着,崩溃似的呐喊出声,“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王八蛋”

    “没问题。容湘姑娘,你随便打我,随便骂我。王八蛋、混帐、卑鄙小人,你爱怎么骂就怎么骂,我都听着,不会反驳一句。”贾遇淡然答道。

    容湘哭得昏天黑地,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很快在地上积了小小的一滩晶莹。

    “你以前难道还没被我打够么。”

    贾遇慢慢伸出手去抚在容湘的侧脸上,用拇指很轻地替她抹掉了眼角欲掉不掉的薄薄泪液。徐夫人眼见着二人当堂的亲密举动,脸色稍稍有些涨红。容澜垂下的手亦是轻微地抖了一下,眼神有些复杂地瞥了瞥身边的任羲翎。

    任羲翎很低地叹息一声,投过去了一个宽慰的眼神,示意他先不要冲动,看看事态发展再说。

    贾遇勾了一下单侧的唇角,声音温和“容湘姑娘,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或许到现在我仍然搞不清所谓的对错。我都不知自己干过多少违心的事,说过多少轻浮伤人的话。我其他什么都可以说是假的,唯独我对你这颗烧得烫手的赤心,谁都不准说它是假的。”

    容湘讶异地睁大了带着水光的双眸,喉咙却是哽住了。

    贾遇继续道“容湘姑娘,我不奢求你能心悦我,只要你不讨厌我也就心满意足了。叛门乃是大罪,要被驱逐的。或许我之后都见不到你了,这样正好,反正”

    他还没说完,容湘就忽然猛扑上去紧紧抱住了他的脖子,令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你个混帐,说什么之后都见不到你了,我不同意”容湘哽咽道,“你要是真的被驱逐了,我就自己离了门派。你到哪我就跟到哪,反正我都在你后面跟了这么多年了,也不差这一辈子。还是说,你觉得我这个平民家的姑娘配不上你这个公子哥儿了”

    “阿湘”

    容澜终于忍无可忍,几乎要失足冲出去,任羲翎见状,连忙扯住他的手臂,轻轻摇了摇头。容澜仍是面带不甘之色地瞧了瞧那边的动静,最终还是生生压住了自己的冲动。

    容湘依旧在那里紧抱着贾遇不肯松手,贾遇却似乎还没缓过劲来,木然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任羲翎见事态有所缓和,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面色重新变得肃然。他伸出一直背在身后的左手,蒙着什么的手帕随着他的动作散落,露出了里面的东西。徐夫人定睛看明白那是什么之后,脸色青白交加,几乎要晕厥过去。

    “你疯了青龙真玉这种东西,是你能随便拿出来的么”她断断续续道,声音虚弱不堪。

    任羲翎沉稳道“娘,你别执迷不悟了。所谓的青龙真玉,并不是什么神圣秘宝,它不会令修习者的修为在根本上有所进益,而只是加快人们的修炼进程,从而能够令人的修为在短时间内爆发,代价则是寿命的骤减,距它越近影响越大。如今我爹已经有了明显的症状,长此以往下去,对天行门只能是个灾难。”

    徐夫人好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待她拼命定下神来将任羲翎的话语重新回味了一遍,登时吓得面如土色。

    “你说你爹他那这青龙真玉,到底要怎么”

    “毁掉它,”容澜眉眼冷峻,斩钉截铁代为回答道,“除了将它彻底摧毁,别无他法。”

    徐夫人目光呆滞,兀自呢喃道“这怎么可以,毁掉的话,五门就”

    任羲翎忽然感到一阵烦躁涌上心头,耐不住强行打断“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考虑五门娘,现在连自己的命都不保了,想什么江湖大义”

    还抱在一起的贾遇和容湘闻言,都露出了怔忡的神色。徐夫人则明显有些动摇,都有些坐不住了。

    她有点发白的嘴唇动了动,正欲开口说话,忽然从内间里忙乱地冲出一名弟子,他正是负责服侍任桓的。只见他神色惶急,衣冠凌乱,面白如纸,急促地喘息着,几步奔到徐珩面前,当即瘫跪下来,声音都在颤抖。

    “徐夫人,您快去看看吧门主门主他,快不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撒狗血字数不够无修

    对自己这种自暴自弃的态度真是醉了

    应该最多还有两三个篇就能完结,这个坑终于快熬到头了

    第50章 篇十七 图穷一

    天行门的牌楼前,一众圣蛊门弟子身着诡魅幽暗的玄紫服色,脸上无一例外地挂着冰寒透骨的神情。门口两名天行门守卫弟子尽管双膝多少有些发软,鼻尖还渗出了冷汗,却仍是身形坚毅,站得笔挺,俨然一副不容侵犯之貌。

    圣蛊门掌门秦玮就站在最前面,身材颀长,形容懒散。虽已过不惑之年,然年轻时的丰神俊美依稀犹存,只是那英朗的五官略微变得松垮了些而已。他忽而随意整整衣摆,忽而悠悠然抚摸一阵指上盘着的蛇形银戒,百无聊赖的模样。

    他们已然在门外候了约有一个时辰,然而他们要的人仍没有现身。秦玮身后的一名心腹首先耐不住了,上前两步冷声喝问。

    “那个容澜,你们到底交是不交给个痛快的,别逼我们用武力解决问题。”

    两名守卫弟子对视一眼,咬了咬牙,却是不吭声。

    他们通报也通报过了,可人没出来,难道要怪他们

    秦玮的唇边翘起一抹温和的笑容,抬手将心腹弟子拦了回去,劝慰道“急什么,再给他们点时间也未尝不可。”

    心腹弟子急道“门主,可这都过了一个时辰了”

    秦玮回答“一个时辰而已,咱们还耗得起。”

    他说完转向守卫弟子,挂上了一个看上去非常和善的笑靥,继续说了下去。

    “容澜那小子我不急着要,不过你们任掌门却是久违了,能否请出来一叙”

    在场的其余人面面相觑,显得很是迷惑,谁也猜不透他们掌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两名守卫弟子听了,面色不由得就白了几分,在鼻尖上挂了许久了冷汗终于凝在一处滴落在地。

    “回秦掌门,我们门主公务缠身,现下恐怕无法出来相见。”其中一名有点发虚地道。

    秦玮闻言,意味深长地呵呵笑了两声,守卫弟子心里有鬼,直被唬得背上起了一层白毛汗。

    “理解理解。毕竟是五门之主嘛,公务繁忙很正常,不过可否劳烦二位去知会一声若任掌门亲口表明不见,本人自然不会再坚持。”

    他表面上看似极尽温和好说话,实际上谁都听得出来那种步步紧逼的气势。那意思是说,你们掌门见不见我,不是你们这两个臭小子能替他决定的。

    两名守卫弟子互相对望,面色都是极为难看。如今形势复杂,说错一句话都有可能造成不堪设想的后果。其中一名胆子稍微大些的勉强定了定神,正欲开口应对,他们身后却先一步响起了一个洪亮而清朗的声线。

    “本人现下正得闲,不知秦掌门亲临是有何贵干”

    任羲翎一边说着一边气定神闲地缓步走来,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周身却包围着极致强大的气场。容澜紧跟着与他并肩而行,面容冷酷而阴鸷,微微颔首,如同随时准备发动攻击的毒蛇。

    秦玮显然没料到回话的会是他,不过顷刻,他便收敛了脸上的意外神色,重新回归平和的面容,眉梢眼角却抹着一层不易察觉的邪气。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任二公子。多年未见,你跟令尊年轻时真颇有几分相似,”他的注意力似乎全都集中到了任羲翎身上,反而对于容澜就连看都没看一眼,“不过我想求见的是令尊,可否”

    不待他说完,任羲翎忽然冷笑出声,将他生生打断。秦玮虽然多有疑惑,看着这年轻人的样子,却莫名其妙地住了口。

    “可是我方才怎么明明白白听着,秦掌门想见的是天行门门主呢,”他说道,蓦地又像是想起什么来那样,脸上浮现了些许虚伪至极的歉意,“真是不好意思,我忘了告诉秦掌门一声,门主已然换人了。如今掌管天行门的,正是晚辈。”

    他笑吟吟说完了整段话,虽然身上还穿着普通弟子的服饰,作为一门之主所应有的气质与魄力,他则是已全然具备了。

    秦玮挑了挑眉,很是意外“哦”

    任羲翎淡然答道“家父已逝,兄长主动弃位,因此尽管我无德无能,也只能勉强接手。不过我想奉劝秦掌门一句,只要容澜还在天行门,只要天行门还在我手中,你最好别想着打他的主意。”

    跟在秦玮身后的其余圣蛊门弟子互相对视,脸色都变得有点铁青。江湖上传遍了天行门二公子性子温和,可如今他们面前这位任二公子,虽然年轻,却明显是个不太好说话的主。

    秦玮终于肯赏脸瞧瞧容澜了,他的目光在面前两个年轻人的身上来回游移了几轮,好像是明白了什么,态度极为暧昧不明,看似在对着任羲翎说话,眼神则不停地在往容澜那边瞟。

    “二公子哦不对,应当是任掌门,他是你家孩子还是你家媳妇,值得你这么护着”

    这话越听越觉得别扭。圣蛊门那边漏出了几声没忍住的喷笑,任羲翎则是脸    上现出了些不快的神色,闭口不答。

    容澜上前一步,以挑衅的姿势抱着双臂道“他要不要,想不想护着我,远轮不到你来议论。不过我倒是觉得,该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目前处境的是你。”

    他无论是姿态还是遣词造句,都是极端的不尊。可秦玮似乎脾气好得很,丝毫不为所动,反而显得越发耐心了。

    “容澜,不是我刻意挤兑你。只是你好歹是我门下之人,怎么说也该按规矩称我一声门主,莫要让旁人看了笑话。”

    “门主你有资格让我称你为门主么,”容澜冷声讥诮道,“我来圣蛊门这许多年,你何曾有哪怕一日是真正将我看作你的门人的”

    秦玮闻言,仍是不动如山,那表情看起来要多亲切有多亲切。可还不待他回答,容澜便立刻继续说开了。

    “还有啊,秦玮你是不是忘了你曾经做过的承诺了”容澜恶意地勾起单边的唇角,用阴冷的目光死死盯住了他,“猎得赤天蛛毒囊者,继任掌门。”

    他言毕,缓缓摸到了腰间佩着的荷包上,从里面摸出了一个不算太大的玉瓶,手臂平举握住,展示在了众人的视野里。

    任羲翎在看到那个玉瓶的时候,登时便认出来了,那正是上次两人在紫麟山共同猎杀赤天蛛后容澜用来盛装毒囊的玉瓶。若照容澜说的那样得到赤天蛛毒囊便能够拥有继任掌门的资格,为何又迟迟不肯拿出来

    任羲翎小幅度偏头过去注视着容澜冷漠的侧颜,蓦然觉得又不太懂他了。

    秦玮的神色微微一滞,明显没有料到容澜会突然拿出这种东西来,可不过转瞬之间,他便再度恢复如常,就好像刚才露出那种表情的根本就不是他一样。

    他抚掌而笑“万万没想到你居然有这种本事,门内能有你这样的有才之人,实属万幸。”

    容澜冷笑一声“秦玮,你装什么装。尽管我拿到了赤天蛛毒囊,你也根本就没打算让我继任掌门对么。因为你本来想的是,赤天蛛这种极度危险的毒虫,以普通弟子的修为断然不可能猎杀到。其实你心里早有下任掌门的人选,并且还打算将你家姑娘嫁与他,所谓的什么赤天蛛猎杀比赛,不过是场无聊的作戏罢了。但是你更清楚,你根本不可能让秦芸嫁给我。”

    似是被戳破了什么心事,秦玮的脸上终于现出了些许动容,有点挂不住了。任羲翎听完他这一段话,心头掠过一丝莫名的不爽,脸上缓缓浮起了黑雾。

    秦玮略有些僵硬地干笑了一声“一门之主岂容戏言,你既然拿到了赤天蛛毒囊,下任掌门之位自然便是你的。至于芸儿,虽说她眼下被你们关在天行门内,不过你若是愿意娶她,本人哪有不准的道理。”

    容澜声线陡转凌厉“你到底够了没有即便你同意了,我也绝不会同意。你难道就是这样对你女儿负责的么我同她可是血亲”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犹如五雷轰顶般震惊,下手传来阵阵倒抽凉气的声音。任羲翎的眉尖抽了抽,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秦玮没什么表示,但是微微地抿起了嘴唇,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片刻过后,容澜缓了口气,沉声道“秦玮,你想好了,是你自己说,还是我替你说不过让我说之后他们会是个什么反应,我可就无从猜测了。”

    秦玮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苍白中透着点灰青。跟在他身边的心腹弟子见状,连忙冲底下的人狠狠瞪了一眼,凑近劝说。

    “门主,他一个不懂事又不会说话的臭小子,现下还带着罪,何必同他一般见识。干脆直接”

    他才刚说了一半,就听秦玮重重叹了口气,按住了他的手不让他再说下去。

    “行了,我明白你是为我好。不过能欺人一时,欺不了一世,有些事,早晚还是要说的,”秦玮转向容澜,语气不怀好意,“容澜,你小子跟我那个老姐,长得还真像,否则我也不会在见到你的第一面就认出你。”

    容澜面色阴沉“你为了夺取掌门之位,竟然如此不择手段。你也不想想,你和她什么关系,再说她是女子,再怎样优秀都会将掌门之位让与你你为何还不明白”

    圣蛊门的弟子们听他说到这里,似乎明白了什么,面色都有些松动,望向秦玮的目光也出现了些许质问之意。

    秦玮莞尔,徐徐向容澜那边踱了几步,来到他面前。专注地凝视了一会儿后,他的表情骤变阴狠,猝不及防地掐住了容澜的下颌,几乎要将骨头都捏碎。容澜眉头紧紧皱起闷哼了一声,两道冽然的目光则如同利剑那般刺了过去。

    任羲翎顿怒,正欲冲上去,却被容澜在下面用力握住了手腕,硬生生将他拉住。

    “不关你的事,退回去。”容澜痛得面部有些扭曲,仍是冷声道。

    秦玮鼻中响了一声冷哼,粗鲁地放开掐住容澜的动作,又狠狠瞪了任羲翎一眼。

    “说白了还不是两个臭小子,又能懂什么。”

    容澜的声音透着彻骨的寒凉,似是在嘲讽,又像是在为他舅舅感到悲哀“你如若当初能放下那些无谓的猜忌,就让她好好待在圣蛊门,嫁个好郎君,那如今你根本就不会有这么一个麻烦的外甥,那天鉴丹更是没我什么事了。”

    秦玮听到最后,如同被当头浇了一盆冰水,身体猛然一凛。

    “天鉴丹”他不可思议地呢喃着,继而大声咆哮起来,“难道那女人炼成了天鉴丹”

    容澜淡淡反问道“不然你以为,我头发怎么成了这样,又为何能够拥有那样强大的内力,竟足以扛住两次百毒散的毒性”

    秦玮的瞳孔剧烈的动摇起来,向后趔趄一步险些跌坐在地。

    圣蛊门的弟子都是大为震慑,耐不住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难道是那个被称为圣蛊门药丹至尊的天鉴丹不可能吧”

    “那个天鉴丹的配方,不是早就失传了吗”

    “就算配方还在,能被一个女人弄出来,是在讽刺我们吗”

    “可是照那小子的说法,似乎确有其事”

    任羲翎在不远处凝视着容澜,目光中包含的混杂情感复杂到无法言说,他的手腕还在底下被容澜紧紧拉着。

    他从十二年前就注意到的容澜的异于常人之处,原来还包含着如斯深刻的意义。

    他所做的一切,从最开始就是为了替他母亲复仇。

    他母亲让他去天行门修习,为的就是就此避开圣蛊门,因为她担心秦玮会来找容澜的麻烦。可容澜自己飞蛾扑火去了圣蛊门,并且,该做的不该做的,他全都做了个遍。一次又一次的玩命。

    容澜道“天鉴丹的配方,从来都没有失传,只是记录它的毒门秘义残篇世世代代仅在掌门之间传递而已。我娘某次偶然看到了,就想着照上面的方子尝试一下那天鉴丹本来是要给你的,你知不知道她有多在乎你”

    “闭嘴”秦玮喝道,“你又不是她,怎么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在乎我如果她真如你说的那般,那她当初怎么不”

    然而后半截话,被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再也吐不出来。他缓缓低头下去,盯住深深埋入自己胸口的玄色利刃,神色微微怔忡。

    容澜的玄螭正正插在秦玮的心脏处,面容冷然“她在乎你,可我不在乎。我只知礼尚往来杀人偿命,你两次意图致我于死地,那么即便是被我杀了也无话可说。这匕首上淬的百毒散,正是我原数奉还的。”

    秦玮面色泛着青白,终于在容澜拔出玄螭的时刻喷了一大口鲜血出来。他伸出右手,无力而徒劳地拽住了容澜的衣襟,强撑着不让自己坠下去。

    “你个死小子,根本什么都不懂,我从来没想过要让她”

    他的瞳孔越来越浑浊,缓缓失了焦,终于松开了手指。在人们各异的目光中,修长的身躯软软倒地。

    而他尚未来得及说出的话,再也没有任何人有机会听到了。

    不过,反正也没有人真正在意。

    容澜厌恶地拍了拍方才被秦玮碰过的衣襟,伫立于圣蛊门众弟子面前,肃冷傲然。

    那名心腹弟子被他直直盯着,不过几瞬便坚持不住躲开了视线。

    他垂首瞥见自己的右手指尖,下意识地捻了捻。

    十年前,它曾握过一枚血蒺藜。

    那也是他唯一一次觉得,血蒺藜如此刺手。

    “澜大哥。”

    听到这个声音,任羲翎与容澜都是一顿,齐齐转过身来,只见秦芸身边跟着两名天行门弟子,正身姿优雅肃然而立。

    “秦芸姑娘。”任羲翎微微欠身唤了一句,容澜则只是默然凝望着她,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可在场的其他人,已然不言自知。

    秦芸垂眸看了一眼地上还未开始发冷的秦玮的尸身,仅有朱唇白了白,却是一滴眼泪都没流。

    圣蛊门人多为冷情,这点倒所言非虚。

    容澜上前两步来到她跟前,很轻地抚了抚她的秀发。

    “抱歉,”他低声道,“我早该告诉你的。”

    秦芸微微地笑了一下“别这么说,只要已经错过了应当的时间,之后再说都没有意义了。”

    她向后退了两步,郑重款款下拜,行了大礼。

    “弟子秦芸,参见门主。”

    在场的圣蛊门弟子不过对视了一眼,随即纷纷跟随秦芸的动作跪下,一时间周遭是大片伏下的身影,肃穆至极,神圣至极。

    “参见门主”

    容澜的喉结动了动,说不出话来。任羲翎见状,轻轻反手扣住了他冰凉的手指,深深地望着他。

    望见了他眼底映照的清冷玄紫,以及腮边那一点温热的水光。

    第51章 篇十七 图穷二

    任桓的过世,让天行门上下沉浸在悲恸之中,嚎啕之声不绝,徐夫人更是哭得昏厥数次。在这种情况下,唯有兄弟二人异常坚强,任羲羽眼眶血红,硬是忍住了没有掉泪,任羲翎更是除了面露肃然之色外再无其他。

    此时整个天行门的重担都负在了他们兄弟二人的肩上,而在仓促中接任掌门的任羲翎需要担负更多。

    他还如此年轻,这种事发生在他身上未免残忍,可这就是所谓的命运。

    “原来秦芸姑娘是你的表妹,怪不得你面上看似冷淡,暗里却总是对她那么好。我竟一直误会了。”任羲翎一身素衣孝服,面容宁静,略略垂头温声道。

    容澜目光深沉地凝视了他许久,这才终于做出了应答。

    “这么多事我一直瞒着没有告诉你,你会不会不高兴”

    任羲翎道“说或不说,是你自己的选择,我定然要尊重。”

    空气微凉,容澜似乎感到有点冷,很小地战栗了一下,默默拉紧了外袍的衣襟。

    他仍穿着普通弟子的旧衣,如今圣蛊门已然足够混乱,新制服饰还来不及做。几日前,他刚刚被推举为圣蛊门新任掌门,却没有跟随众弟子一同回去,而是让原本秦玮的心腹弟子先带他们回去安顿。说起来,圣蛊门的本家姓氏一直都是秦,不过他也不打算改姓,毕竟不论是服饰还是姓氏,都不过是个标志罢了,唯一真实的,仅有他的血统,以及掌门的身份而已。

    “我不是不愿同你讲,只是我之前都在想着,什么时候能找个机会,将一切都光明正大地告诉你,”他拢了拢被寒风吹乱的长发,眼神深切而诚恳,“芸儿也是,她不应因为秦玮的罪恶而受到连坐。我之前执意要将她带来,实际上就是为了让她留在天行门,也能让她远离些麻烦。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让她继续暂时在这里待下去。”

    任羲翎牵起他的手轻声道“若你这样考虑,我自然不会有异议。”

    此时两人正在祠堂之中,容澜垂下眼眸看了看面前任桓的牌位,前面的小香炉中立着几支上过的香,已接近燃尽了,香灰凄零地散落在旁侧。

    “一下子经历这么多变故,也是苦了你。你可还好”

    任羲翎淡淡道“苦的不是我,是我娘。我这几个月来见了太多不该见的事,也没什么能再影响我了。”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除了你。”

    容澜“噫”了一声,似乎是被某种恶寒袭遍全身,竟让他打了个寒噤,面容微微地扭曲起来。

    “在你爹面前说这种话,也不怕他爬出来抽你”

    任羲翎轻轻莞尔“你对他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他就算能爬出来也是先抽你。”

    容澜眉头蹙起,带着满脸“朽木不可雕”的怨念表情,重重叹息了一声。他挥开任羲翎的手,径自在牌位之前的软垫上下跪拜了一拜。

    “任老先生,容澜口出狂言,作风放浪,请恕我不敬。我之前所说会令那些传言尽数消失,实非戏言,因为在我手里传言将变为事实。今日我特意先来知会您老一声,你家二儿子,容澜我是要定了。”

    他拜完,轻轻松松起身,再看过来时,任羲翎表情僵滞,如同受到了莫大的刺激。他那毫无血色的面庞,几乎显得比他那身素色孝衣还要愈发苍白些。

    “澜”半晌,他虚虚地唤了对方一声,收到的回应却是对方明朗的笑容。

    任羲翎垂下的手动了动,似乎作势要去触碰对方,可纠结了半天,终究还是没有伸出去。

    毕竟是在祠堂里,当着这么多列祖列宗的面,还是矜持些为好吧

    不过说来,方才容澜说的那段宣告,似乎已经把脸面扔得差不多了。

    他内心正碎念着,却闻容澜突然开启了一个毫不相干的话题“该解决的事都干得差不多了,如今的问题只余了一个,那个青龙真玉你打算怎么办”

    任羲翎幡然醒悟,这的确是现下唯一的也是最麻烦的问题,思索片刻,他望着对方的双眼回话道“贾隐之所言未必全然可信,再说青龙真玉毕竟还是五门的圣物,不能由我一人决断。不若修书一封,告知其余几门此事,令五门齐聚共同商讨。”

    容澜点了点头表示认可“这倒是个稳重的主意,只是略显魄力不足。不过也好,想必得知这个消息后,某些人定要坐不住了。”

    他说至这里,眼珠骨碌碌地转了几下,嘴角扬起了一个戏谑的坏笑,探手过去在任羲翎的腰上不怀好意地揉捏了一把。

    “尤其是在看到咱们两个站在一起的时候,嘿嘿”

    文书定下的日子来得极快,时辰未到,已有大批武林人士按照约定齐聚在了位处天行门附近的紫麟山下。虽服色各异,又经历了辛劳的长途跋涉,却是无一例外的精神焕发,生怕本门气势输给了其他门派。

    孤尘门在五门之中名列最末,门内的弟子从来都不算多,此次前来的也不过数十名而已。掌门肖岸亦是一身的平和气质,仿佛随时随刻都在挂着温温然的笑容。大弟子文卓形容严谨,紧跟其后,贺咏与卫则亦在队伍中较为靠前的位置,表情却多少有些勉强,似乎心情并不算好。

    肖岸回头查看了一番身后门人的情况,亲和地展颜而笑“不愧是被称为天府之地的巴蜀,即便时值隆冬,也比我们徽州那边要温润了不少。”

    “说起温润,难道不是石掌门更加有发言权么”

    他语音刚落,却被另一个清雅而不失朗然的声音接过了话头,竟是从旁侧一众人那边传过来的。入眼一片雪亮亮的皓白,不是凌霄门又是哪个为首的李宗衣一袭清逸剑袍,左腰悬着的佩剑“白虹”俊彩夺目,道不出的风华绝代。

    李宗衣口中的石掌门,不言而喻便是余下的洪荒门之主石肃了。相较肖岸与李宗衣,他要年轻些,方及而立之年。李宗衣所言并非无稽之谈,洪荒门地处豫州,亦是五门之中唯一一个处于北方的门派,自然对于气候的变化要更有感受。不过石肃的容貌却并没有人们所认为的北方汉子标志性的粗犷,一张脸可以说是相当的清隽俊朗,只可惜他的性情简直就是完全对应了他的姓名,永远板着面孔,从没人见过他的笑模样。

    洪荒门那边是一群青灰服色的弟子,人也不算多,只是比孤尘稍稍多了些。石肃环抱双臂听着这厢二位为老不尊的掌门扯淡,只冷哼一声,根本懒得接话。

    “说起来,肖掌门还真是久违了,别来无恙”

    李宗衣垂首又拂了几下剑鞘上并不存在的微尘,状似在进行故友间的问候,可任凭谁都能听出来语气中的漫不经心。肖岸又怎么可能听不出,可他丝毫也不恼,反倒是耐心得无可挑剔。

    “承蒙挂怀,若肖某没记错的话,似乎我们自从十年前的战事后就再也未曾见过了。”

    他这句话出来,唤起了在场经历过五门之乱的人那段不愿回首的记忆,气氛立时就变得凝重起来,对话也似乎有些进行不下去了。

    李宗衣僵硬地挑了挑眉“肖掌门忽然提及此事,是何居心。今日我等来此是为商议何事,你不可能不知道。那你是刻意在搅局,还是你以为我当真不明白当年你编排过什么”

    肖岸的表情尽是讶然与费解“李掌门,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我刻意搅局我们今日是为青龙真玉而来,难免会追溯到十年前那场因青龙真玉而起的矛盾,我不过是稍稍提前说了一句而已。至于当年之事,若说全是肖某编排而成,那恕我不得不为自己喊冤了。”

    李宗衣轻声冷笑,兀自移开目光,懒得再去理会他。贺咏听到这里,眼波却是微微流转,薄唇有些不安地抿起,卫则显然注意到了,关切地暗暗扯了扯他的袖子,他这才回过神来,勉强将唇角拉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示意对方不要担心。

    岂料就在此时,向来不爱说话的石肃却冷冰冰地启唇道“天行门身为五门之首摆个架子也就算了,圣蛊门算个老几,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肯现身。”

    他这话出来,在场众人才意识到问题出现在何处。在众人的印象里,圣蛊门秦玮虽然为人阴险毒辣,表面功夫可总是做得足足的,当真是将笑面藏刀口蜜腹剑的作风贯彻到底,这种会面之类的活动也从来十分积极。可今日三门已然等了不短的时间,仍是没有见到半点他的影子。

    肖岸道“会不会是被什么耽搁”

    “门主,他们到了。”

    他刚说到一半,就听身边的文卓低声提醒道,他便立马收了声。举目望去,果真远方的山头上缓缓现出了两个身影,身后还跟着偌大的人众。仔细看时,苍蓝与玄紫两种服色混杂在一处,为首的两人更是几乎肩挨着肩,十分亲密的模样,就差耳鬓厮磨了。

    在场的所有人也都见到了这一群浩浩荡荡的人群,初时的五雷轰顶过后,便是齐齐汗颜。

    天行和圣蛊,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李宗衣半眯了眼凝神看了片刻,用不算洪亮,但也足以让所有人听见的音量说道“到是到了,人却不对。”

    众人疑惑,却也学着他的模样重新细看了一番,脸色变得越发难以言表。两门易主是不久之前的事,又因各种琐事而没有大张旗鼓地办过仪式,自然还未传遍整个江湖。此时突然见到两个年轻人率领着众多门人过来,那感觉可不是能够简单地用诡异二字来形容的。

    任羲翎仍是穿着苍蓝劲装,只是俨然换成了掌门的专有样式,眉眼深邃而凌厉,身遭包围着重重的震慑与威严。容澜的身上则包裹着极尽雍容繁杂的掌门袍服,还束着轻绒披风,懒洋洋地掩口打着哈欠,分明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任羲翎见状,唇边扬起了一个温柔而宠溺的笑容,帮容澜的披风束带又系紧了些,还顺手帮他理了理发尾。

    众人“”

    这俩孩子,什么意思啊

    第52章 篇十七 图穷三

    贺咏与卫则也不知这两人是何时摇身一变就成了掌门的。当任羲翎与容澜二人慢悠悠地带着门人与其余三门会合之后,卫则盯着他们身上气派的服饰,已然双眼发直,目瞪口呆。贺咏又是无奈又是无语,默默伸手将他的下巴托回去让他合上了嘴。

    来到众人面前之后,任羲翎则是稍稍敛去了些戾气,款款微笑着道歉“不好意思让各位等这许久。近日事务繁忙过于疲劳,早上有些起不来,真是失礼了。”

    肖岸一贯处事圆滑,忙笑答道“不妨事,我们也才刚到不久。真是没想到,当年稚气未脱的任二公子如今都成为任掌门了。不过说到起不来,肖某倒是觉得秦掌门才是真正起不来的那位。”

    容澜又打了个哈欠,根本没把这种严肃的场面当回事似的,反倒是令肖岸颇为尴尬,脸上的表情略略有些窘迫起来。

    “在下虽妄为掌门,却并不姓秦,”容澜用有些发闷的慵懒声线应道,“我之前一直都是个籍籍无名的小弟子,诸位不认得并不奇怪。不过肖掌门居然会不认得,容澜确是有点意外。”

    他说完,微微偏过头,两道灼灼的视线朝肖岸射了过去。看似充满了不经意的调笑,内里却暗藏着尖锐无比的芒刺。肖岸被他看得有些不适,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小小一步。

    肖岸仍是面不改色“请原谅肖某并无印象。”

    容澜仿佛早就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抬手揽过任羲翎的肩,做出一副亲密无间的好哥们儿的样子,高傲地扬了扬眉梢。

    “十年前天行门曾援助过贵门来着,那个时候跟在任氏兄弟身边那个毛头小子,肖掌门可是不记得了”

    肖岸皱眉思索半晌,这才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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