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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衣故人 第11节

作者:起天末 字数:21853 更新:2021-12-29 12:36:31

    “子戒,”他缓声道,语气含着些只有他自己能听出来的悲戚,“我们不可能像他们那样相处,你我二人的心性,与他们并不相同。何况我们也并非同龄,而是师兄弟的关系,无论怎样都不可能构成如同墨涛那般完美的组合的。”

    他顿了顿,再度补上了一句“你与我认识才不过几个月,现在谈及这些,未免过早了。”

    卫则似乎并不打算被他这无情的话语所斥退,满不在意地笑了笑,毫无前兆地扑上前一把搂紧了贺咏的脖子,就像整个人都死死钳在贺咏身上一样,挣都挣不开。

    卫则拂在脖颈上的指尖有点发凉,贺咏不禁缩了缩“子戒”

    “什么就过早,”他听见卫则在他耳畔轻声言道,“贺师兄,你知不知我注意你多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

    热烈欢迎吃货组

    阿则我看好你,快点告白吧

    第40章 篇十四 盈仄二

    注意他多久了

    贺咏那一刻觉得,他竟然无法理解卫则的意思。

    他们二人,难道不是为了寻玄螭与青墨才相识的么。他向来与同门关系浅淡,大部分门人就连名字都叫不出来,更别提这个在门派中名不见经传的小师弟了。可卫则的话怎么听都是两人曾经有过什么特殊的过往那般。

    “子戒,你在说什么。”贺咏还没从过度的震惊中缓过劲来,他伸手轻拍了两下卫则的后背,觉得这小师弟绝对是还没睡醒,否则怎的今日的做派与往日如此大相径庭

    “贺师兄,你是不是觉得我糊涂了,”卫则合上了双眼,以极度安宁的声线说道,“没有,我很清楚我刚才说了什么。贺师兄你没有听错,我从很久之前就开始注意贺师兄了。”

    很久之前,这种说法总令人觉得有点可笑,简直就是拙劣至极的强行套近乎。可卫则这种语气听起来总也不像虚假,贺咏不禁开始尝试着挖掘,是否真的有什么被他无意间尘封住的重要记忆。

    可想了半天也一无所获。是了,被他抛弃的无用记忆太多,让他从那些浩如烟海的遗忘事物中搜寻出卫则的名字,莫过于难上加难。

    贺咏无法再考虑下去了,只得略有疚意地说了一句“抱歉,我想不起来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

    “唉,贺师兄你果然想不起来了。也对,当时贺师兄同时见了那么多人,怎么可能会记得我这么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小子。”

    卫则轻笑着叹息了一声,对于贺咏糟糕的记性并没有责备的意味,反而将搂住贺咏的双臂越发紧了紧。他的手有点冷,体温却是暖热的,一点一点耐心融化着贺咏被冰封的情感。

    “两年前新弟子入门的时候,贺师兄你似乎是去帮忙过的吧。”

    那时正逢新弟子入门选拔。好巧不巧,掌门肖岸几年都难得出去一回,偏偏这段时间带了一众弟子外出解决些事情,门内事务统统留给了他的心腹弟子文卓代理。

    “贺师弟,今年参选新人众多,你向来办事得力,此次新人入门事务便由你来负责吧。我会再挑选几人协助你。”文卓道。

    贺咏微施一礼“贺咏领命。”

    说实话,贺咏并不喜人多的场合,肖岸因为深知他这个别扭的性子,从来也不强迫他参加什么大场面。可惜文卓不晓得他这个习惯,只是觉得他极其优秀办事又有效率,便让他以为首弟子的身份带领其他人去处理新弟子入门事务了。

    处理新人入门事务费心费力,还要与多人共事,贺咏自是有些不愿,不过此刻文卓之命就相当于掌门之命,他不能违命,只有从了。

    此时正值盛夏,然而入门仪式又是个十分重要的场合,弟子们须得忍住毒辣的日头穿着厚重的礼服接待新人。个个面上强作笑颜,内心则是叫苦不迭。贺咏身为弟子之首,倒是不用干什么体力活,不过所有杂七杂八的事项安排都得向他请示,亦是忙得焦头烂额。

    贺咏用手帕胡乱拭了下额头源源不断往外冒的微汗,一边强作镇定淡声应付着各种事宜,心则是烦躁不堪。

    他垂眸浏览了一下手中的新人名单,此次参加入门选拔的有近百人,对于孤尘门来说已经是相当的盛况了。他只得耐下性子将新人们分成几批,让他们去不同的地方参加各项考查,忙乱了整整一天,直到日落西山方才结束。弟子们一个个的皆是筋疲力竭,穿在里面的中衣都被汗湿得能拧出水来,如同被阳光晒干的咸鱼那般瘫在那里动都懒得动。

    最终通过选拔的有十余人,姓名都用朱砂重新誊写在了小册中。贺咏亦是被烈阳烤得头晕眼花,草草扫了一眼最终名单,竟是一个名字也没能记住。

    他又抬眼望了望在他面前站成一排的新人,也都是无一例外的汗流浃背,面如菜色,唯有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少年站得腰板笔挺,脸上瞧不出一点愁眉苦脸的意状,仿佛过分的暑热根本不能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这少年表现异于旁人,贺咏平淡如水的视线不自觉地就在他身上多停留了片刻。然而他也就是这么多看了两眼而已,转瞬就把这独特的孩子忘得一干二净。

    他自然没有注意到,在他的视线投过去的时候,那少年稍稍愣了一下,随即晶亮的圆眼中闪出了一芒异样的神采。

    天色已不早,也该领着这些新人去房间休息了。贺咏吩咐其他协助弟子带新人去领他们的被褥并带他们去分配好的房间,他自己则是跟在队伍的最后面,确保不会有什么不懂事的新人乱跑走丢。

    新人们也是累了一天,本就站也站不稳,拿了沉重的被褥枕头之后更是连路都走得东倒西歪。贺咏在门口候着,见到最后一名新人也领了包裹好的被褥出来,却没留神绊在了门槛上,身体登时一个趔趄,手里拿着的大堆东西险些掉落在地。

    贺咏眉心一蹙,眼疾手快探手过去扶了那孩子一把,另一手几个急速的动作一拢,将东西尽数归回了那孩子手里。一系列动作结束后,他也没看那新人脸上震惊的表情,淡然地一甩衣袖,转身离去。

    当时他不知道,这孩子和他当时多看了一眼的是同一人。

    他更不知道,那无意的惊鸿一瞥与出于本能的施予援手,在那孩子心中留下了磨洗不去的印痕。

    两年前。

    在卫则的循循诱导中,贺咏似乎开始有点想起来了。

    在一众新人之中,他确实记得有那么一个站得笔挺的身影,只是那身影在他的脑海中仅仅有个模糊的轮廓而已。

    贺咏不禁有点失笑,虽说卫则的确是在两年前入的门派,不过若说他无意间多看了两眼的人就是卫则,并且反而还对他在意了两年,未免有些不切实际了。

    “贺师兄当时看我的眼神,我永远都忘不了,哪怕贺师兄自己都不记得究竟有没有看过我,”卫则的声音很轻很轻,有种发自内心的虔诚,“那是贺师兄唯一一次正眼看我。”

    贺咏的喉咙哽住了,他总以为自己已经很认真地在看对方,却原来那眼神对于卫则来说仍然是极度疏离。

    他大约只有在卫则熟睡的时候,才会忍不住一直去凝视那张年轻的面孔,因为他一旦对上卫则的双眼,必定就怯了。

    或许他真的无需对卫则表现出那种冷淡防备的模样,仅仅在卫则面前,他可以卸去所有无谓的防卫。

    卫则将自己的头缓缓挪开,直到与贺咏直面相对,在极近的距离彼此对视,那种唯有在他睡着的时候贺咏才有勇气接近的距离。贺咏受不住彼此之间如此狭窄的空间,无法自控地再一次滑开了眼神的焦点。

    “贺师兄,你再那样看我一眼好不好”

    卫则以很低的声音呢喃着,目光诚挚而火热,分明是在恳求。

    而他,也终于成功抓牢了贺咏的视线。几欲逃避,换来的却只有更进一步的沉沦,贺咏那双永远都淡然到极致的眸子,终于被卫则的热忱炙烤得沸腾了。

    卫则的祈愿这辈子都不可能成真了,因为此刻贺咏望向他的深色瞳仁晕染着一层浓艳的色泽与辉光。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光彩,首次出现则是奉给了卫则。

    贺咏正眼看他了,这辈子都只能正眼看他一人,只会用这种眼神看他一人。

    “阿则。”

    久久的互相凝望后,贺咏试探着唤出了这个他只用过一次的陌生称呼。那两个简单的字噙在齿间,与充满了正经意味的子戒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味道,过分亲密轻佻得令他耳尖发烫。再看卫则时,一张圆圆的可爱小脸已然红得像熟透了的柿子,就差头顶冒出几缕轻烟了。

    卫则手都不知往哪里放,磕磕绊绊道“贺,贺师兄你怎么突然这样叫我”

    贺咏有些疑惑“你不喜”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卫则连忙解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就是贺师兄忽然叫得这么亲密,有点不习惯被吓到了。”

    他这样子逗笑至极,亦是可爱至极,贺咏没有放过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眸光柔和得好似漾着水纹。

    贺咏静静道“你也可以唤我长歌的。”

    “长长长长歌贺师兄你没事吧”卫则被吓了一跳,禁不住拔高声音喊了出来。

    贺咏“你以为你醉酒那日这么唤的还少么。”

    当日卫则醉酒之后,除了最开始乖乖地叫了他几声贺师兄,之后就一直长歌长歌的没个完。贺咏其实早就对这个称呼不再排斥,再说听多了也该习惯了。

    卫则嗫嚅了半天,眼神乱飘,最终说出了一句如雷贯耳之语。

    “对不起贺师兄。那天晚上其实我没醉。”

    作者有话要说

    手感又开始差了

    第41章 篇十四 盈仄三

    没醉啊,没醉就没醉吧。

    没醉

    贺咏双眼微睁,眉梢痉挛般地抽个不停。如果卫则说的是实话,那天晚上他并没有喝醉的话,岂不是意味着两人之间的所有对话都是在卫则清醒的状况下进行的了

    即便当时卫则是假装喝醉才说出的那些堪称大逆不道的语句,那他贺咏当时又都说的是些什么话

    “人还是要寻的,但是寻到了我也不离你,这辈子都不离了你。”

    贺咏倏地感到体内所有的血液都冲上了头脑,激荡得他好一阵头晕眼花。

    他借着卫则的醉态以及自己的醺意才道出了那半真半假的陈情之辞,两人都以为对方没把自己的话当真,可实际上两人都成了假戏真做。

    “子戒,你都听到了所有的你都记得”半晌,贺咏方才回过神来低声道。

    卫则道“听得清清楚楚,记得更清楚。”

    贺咏“”

    卫则“贺师兄,之前你说的那些,都是真心的么”

    千真万确。可惜这话贺咏无法说出口,他那些根深蒂固的淡漠性情至今都在侵蚀着他的思想,总是在关键时刻拦上一道。

    他希望卫则能够明白,即便不明白,只要他自己明白也就足够了。

    “贺师兄,你这辈子都不会离了我对不对”

    卫则用充满希冀的目光盯着他,看起来期待而又紧张,似是渴望听到贺咏的回答,可若是真的得到对方的回答又会感到害怕。

    他终究还是成功了,贺咏的最后一道防线也被他彻底攻破。

    良久,贺咏终于很慢很慢地点了一下头。在旁人看来他基本就是一动没动,可他相信,卫则一定看到了,看得很清晰,并且明了他的意思。

    他也看到了,卫则那双清澈的瞳仁中缓缓跳动起了明亮的细焰,并且逐渐腾腾燃烧起来。那张年轻面孔的脸颊上,也浮起了一层兴奋的红晕。

    在贺咏没有防备的时候,卫则再次扑了上来,这一次没有再去搂他的脖子,而是用力环住了他的身躯,同时口中过分激动地失声喊道“长歌师兄”

    贺咏听到紧紧抱着他的那个年轻人呼吸都乱了,便温和的伸手在对方的后背上力道正好地抚摸着帮他顺气,分不清是责备还是宠溺地轻声说了一句“傻孩子。”

    这个称呼着实太不符合他的风格,说完之后他自己都感到一阵强烈的羞耻,卫则更是在呆了一下之后哈哈笑出声来,弄得他恨不得当场挖个坑钻下去。

    “长歌师兄你怎么这么可爱啊哈哈哈哈”

    贺咏勉强道“不要笑这么大声,言行不端。”

    卫则嘻嘻笑道“长歌师兄,其实我还想对你做点更不端的事。”

    随后他不待贺咏应答,很快地凑过去在贺咏唇角边亲了一下,与上次不同,这回仅仅是迅速而清浅地啄吻,不过即便是这样他仿佛也已经满足了。

    贺咏一瞬间有些恍惚“子戒”

    “长歌师兄,你说我怎么这么喜欢你呢。”卫则紧拥着他说道,不肯放开,好似怀中抱着的是他此生最为珍惜之物。

    那也的确是他最为珍惜之人。

    贺咏没有回答他,他不知该如何应答,只能深深叹息了一声。

    他知道,他这辈子都被卫则缠上了。

    可惜二人的缠绵悱恻并没能持续多久。贺咏与卫则五感都极其灵敏,他们同时捕捉到了不远处那突兀介入的凌厉气息,匆忙分开,向气息袭来的方向望过去。

    他们眼见着那一袭黑衣的男子在看到他们的时候脚步一顿,随即凉冰冰道了一声“抱歉搅扰,你们继续。”

    那人显然不愿理睬他俩卿卿我我的闲事,回身便欲重新踏起轻功,贺咏本还在讶异这男子为何会对他与卫则的行为反应如此清淡,却在下一刻刻目光掠过正正瞥见了那人腰带上束着的物事,瞳孔骤缩,当即疾声喝道“且慢”

    “何事”黑衣人的语气寒意逼人,晃得贺咏神色一凛,卫则更是被唬得往他师兄身后缩了缩,方才剖白心意之时的豪情壮阔早已被扔了个干净。

    贺咏用眼神指了指他腰间,面上看着气定神闲,内心则是翻腾起了涛涛巨浪。

    第二把玄螭

    他与卫则苦苦寻求的线索,终于有着落了。

    贺咏沉声道“你是何人,为何会有这玄螭”

    黑衣人闻言,冷声一笑“我是何人与你何干。再说我现在有急事,没时间同你们闲聊,失陪了。”

    他说完,已然脚底生风。贺咏见状,眉头低低压下,抽手摸出几粒铁珠飞抛而出。他的手很稳,手劲控制得也很好,几粒珠子齐齐击中了黑衣人腿脚上的几处重要穴位,那人当时便身体一僵,摔落在地。

    那人尝试数次,可几处穴位被击得酥麻,挣扎半天仍是站不起身来,索性放弃,坐在那里低声寒笑起来。

    “虽然不知道你们究竟与我有什么过节,不过这手法看着倒是有点熟悉。”

    贺咏心下一惊,虽说此人对于“飞沙走石”的招式没有容澜那样了然于胸,不过既然也觉得眼熟,想必是与容澜和青墨脱不开干系了。

    卫则躲在他身后悄声嘀咕着“长歌师兄,这人怎么跟那个叫容澜的家伙一样可怕”

    气势确是不输容澜,不过到目前为止这陌生人还没有施展出任何招式,轻身功夫在江湖上都是一致的,仅凭这个贺咏暂时还判断不出他究竟出自哪个门派。

    贺咏想起之前与容澜交涉之时,百般周旋也得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这回直切主题“在下失礼了,我不过想借问一句,你可认得一个名叫青墨之人”

    黑衣人的回答更加干脆“闻所未闻。”

    贺咏被噎了一下,与卫则对视一眼,双双一阵气闷。

    “你问我这个作甚,我是真不知道。有这时间还不如赶紧帮我把穴位解开,若是误了事,到时候我可把账算你们头上。”

    黑衣人揉了揉太阳穴,声音中含着些强压的怒气与不耐。

    贺咏淡声道“你既然拥有玄螭,何以会不识得青墨。若是想解开,就给我好好回答问题。”

    黑衣人思索一阵,似是明白了什么,轻笑一声道“原来你们口中的青墨与玄螭有关不过可惜了,我师父不叫这个名字。”

    师父这人的玄螭是他师父给他的

    青墨将那两把玄螭视若珍宝,断然不会随意给无关之人,既然这人提及他师父,莫非他师父就是

    他们二人与容澜失联已久,既然找到了这个人,那如果能再找到容澜,两人凑在一起,还愁无从得知青墨的所在

    贺咏眉心蹙了蹙,一计上心。他尽管没有十成的把握,也有七八成。

    他不喜这种卑鄙的做法,可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别的选择了。想到这里,他上前一步,云淡风轻道“你若还在意容澜的生死,我建议你还是稍作配合。”

    此话一出,那黑衣人冷峻的表情裂开了一条缝,继而竟奇怪地笑出声来。

    “想威胁我的话,我建议你还是换个说法。我知道容澜不在你们手上,他的生死也轮不到你们来讨论。”

    贺咏心道一声不好,看来事态比他想象中的要麻烦,一时间也没了主意。至于卫则,到了这个时候更是根本靠不住的。

    不料那黑衣人忽地主动说道“其实你们并不知道容澜在哪里,是想找他是不是。”

    贺咏被他绕得不明所以,糊里糊涂就点了头。

    那人得志般地扬了扬嘴角“所以我才说赶紧把我解开,我带你们去。”

    卫则愣愣道“你就不怕我们心怀不轨”

    贺咏无可奈何地看了他一眼。

    这小子,真太不会说话了,什么就心怀不轨,说得跟他们二人居心不良似的。

    黑衣人道“比起那帮人来说,你们两个根本无异于蝼蚁。想跟我去的话,看好你们的脑袋。”

    虽然贺咏实在是有点听不惯他这损人不倦的遣词,不过到底还是咬了咬牙,蹲身下来在那人腿脚几处一拍,将被封住的穴道解开了。那人站起身来揉了揉仍有点发酸发麻的腿,缓过来之后,居然颔首对他们浅浅行了一礼。

    “我知你们并非恶人,但是方才我若不那么说你们必定要坏我事,多有得罪。”

    贺咏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有规规矩矩回了一礼。

    他这才仔细看了看面前的陌生男子,这年轻人的五官生得俊朗柔和,与容澜是截然不同的一段风度,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瞳中刻画着极尽的严峻与冰冷,这倒与他们初次见到的容澜有点类似之处。

    那黑衣人接着说道“你们是孤尘门的吧,这招式我认得。看样子你们应当是要寻我师父,放心,我之后一定会带你去的,但现在我必须赶紧去救容澜,否则要来不及了。”

    贺咏震惊不已,哑口无言,卫则抢着替他把疑问说出来了“救他他出事了”

    黑衣人凝神道“岂止是出事,他陷入大麻烦了。”

    贺咏定了定神,平静道“那他现在人在何处”

    “圣蛊门,”黑衣人言简意赅道,“很可笑对吧,他竟然要被同门陷于不义。”

    他说话的时候,有点阴阳怪气的。贺咏只是觉得这语气有些瘆人,却不晓得这话语中暗含的深意。

    容澜已然不止一次遭同门所害了。

    他其实从来都没有错,只是别人硬要将莫须有的罪名押在他头上。

    “我们得快点。他如今性命微垂,无论如何我都得让他活着。”

    黑衣人抬眸望向了圣蛊门所在的黔地方向,双拳微微捏紧,青筋从皮肤下凸显而出。

    无论如何都得让容澜活着,眼前这人,到底

    贺咏稍稍迟疑道“你与他究竟是什么关系,居然为他做到这种地步。”

    他以为自己眼花了,那黑衣人的脸上,隐隐浮现了一丝苦笑,顷刻将那凌厉的戾气消减了大半。

    “我也不清楚,实在是一言难尽。”

    黑衣人说完,很快又恢复了那种目空一切的冰冷神情。他斜斜瞟了一眼面前孤尘门的两人,从容启唇,一字一句道。

    “在下天行门门主次子,任羲翎。”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阿则告白成功

    护妻狂魔鸿亦兄上线

    第42章 篇十五 落英一

    任羲翎明白,他现在一刻也不能耽搁。容澜正命悬一线,由不得他有片刻的迟疑。

    在天行门的那日过后,容澜大约是真的被他的举动震慑到了,匆匆与他告别后就以门内还有事为由回去了。

    当时任羲翎也确实想过,是否自己太过冲动,并未站在容澜的角度考虑清楚就做出了那种事。可他也知道,他们二人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然而他现在,非常后悔当日就那样放容澜回去。就在日前,他忽地感到心口再度摇撼了起来,一瞬间他想起了秦芸那日对他说过的话,泯心蛊一旦入体,受蛊者与养蛊者都会对对方的情况有所感知,并且养蛊者还要与受蛊者承受同样的伤害。

    所幸任羲翎是受蛊者,他能够感应到容澜此刻正深陷危机,却无需承伤,在这种时候,还能够奔赴圣蛊门去救对方。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在半路上却被这么两个孤尘门中人莫名其妙给缠上了。

    还好他在见到这两人的第一眼就看出来他们必定不是居心叵测之人,毕竟若是有什么不良目的负身,哪来的闲工夫还在这里悠哉悠哉搞断袖。任羲翎在目睹他俩搂搂抱抱场景的时候,最初觉得有点想笑,后来当他又想到他与容澜之事的时候,便再也笑不出来。

    任羲翎在路上与他二人随意认识了下,也得知了他们为何会出来寻玄螭与青墨。在交谈中,任羲翎已然能够肯定他们口中的青墨必定就是自己的师父吕执纶了。

    少年时期他还不懂事,并不晓得他师父何以会懂得那种投掷石子的招式,后来他逐渐知道了飞抛铁珠乃是孤尘门的独门招式“飞沙走石”,显然正是吕执纶那种小把戏的原型。

    当时他便猜想过吕执纶是否曾经是孤尘门的人,如今再听闻贺咏与卫则所说,他的猜测果然被证实了。

    三人在路上踏着轻功结伴疾行,很快便来到了黔地,相当于已经进入圣蛊门的地界了。从此刻开始,他们须得格外留心,因为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碰到几个生性残忍的圣蛊门人,一言不合就夺人性命。

    “任公子,再不出半个时辰我们应当就能到达圣蛊门。你可知容澜兄弟具体在何处”

    即便在施展着极其耗费体力的轻功,贺咏的声音气息仍然一丝不乱。任羲翎不由微微侧目,心下略略赞赏着此人身手果然不凡,应当能够成为一名得力助手。

    至于旁边的卫则,显然功力尚浅,跟上两人都有些勉强,不过好歹也能跟上,至少说不上是个拖油瓶,尽管如此,任羲翎还是能够看出贺咏为了照顾他这小师弟的状况而有意稍稍压低了速度。

    任羲翎一心扑在容澜身上,面对此景有些焦躁,更多的是哭笑不得。他想起两人还是少年的时候,他就因常常总是比身轻如燕的容澜慢上一步而被对方各种大肆嘲笑,而他自己则只能无言以对地生闷气。

    “我对圣蛊门内部构造也不是很熟悉。不过船到桥头自然直,待我们到那里之后,循着气息找,人总能找到。”任羲翎沉声应答。

    容澜多半是被关在什么地方了,他这么想着,十分不安地想象着对方有可能正在遭受什么样的折磨。他现在突然十分憎恶自己为何不是出身洪荒门,众所周知洪荒门可是人人皆炼成了令江湖闻之丧胆的“忍功”,也就是隐身功夫,极其擅长偷袭。

    他自身对于圣蛊门的内部说不上了解,若是能有洪荒门的忍功伴身,自然一切都能够方便许多。说实话,准备如此仓促就贸然前去,着实欠妥,可一来他不会忍功,二来也不识得什么洪荒门的友人,最重要的是实在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他浪费。

    贺咏颇有些担忧地看了他一眼,知他此刻心情欠佳,并没有多说废话去烦他。

    任羲翎猛然感到心脏再次被某种说不明的力道撼动了一回,这次比上次要轻了些,有种类似虚弱的力度。任羲翎喉咙一涩,心知这并不是什么好事,这意味着容澜的状况愈发糟糕了。

    最终,圣蛊门彰显着戾气与阴冷之气的牌楼遥遥出现在了视野当中。三人都没有亲身来过这种地方,初次周身被这种诡谲至极的气氛笼罩,不约而同地脸色都变了变。任羲翎更是眉目一凝,瞳中的光芒更加沉峻冷漠了几分。

    卫则缩了缩身子,打了个寒颤道“长歌师兄,这里怎么这么冷。”

    贺咏淡淡道“圣蛊门善于炼蛊制毒,两者皆是天地间极阴之物。阴寒之气重,自然觉得冷。”

    任羲翎没有答话,他身上的衣物亦不算暖和,可他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因为对他来说,此刻真正冷的不是身,而是心。

    几人沉默了一阵,贺咏首先开口道“任公子,我们该如何行动”

    任羲翎思索片刻,轻吐了一口气“肯定不能从正门进,绕到后面翻墙进去。注意避开眼线。”

    孤尘门的两人点了点头,紧跟着他从旁边的树林徐徐绕到了圣蛊门的后部,却仍是与外墙有相当的一段距离。幸运的是圣蛊门虽然严于戒备,后面的那些看守弟子却一个个都有点懒散了起来,有的甚至旁若无人地偶尔打几个哈欠,引来其他人的阵阵窃笑。

    任羲翎压低声音对贺咏道“长歌兄,你的铁珠能掷到多远”

    贺咏明白他的意思,立即接话道“从这里稍微用些力的话,击中那些人没问题。”

    “你呢”

    任羲翎瞥了一眼卫则,那小子似乎很怕他似的,在他看过来的时候居然下意识地向贺咏那边靠了靠。这场景莫名好笑,令三人都有些无语。

    干瞪眼了半晌,卫则方才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傻呵呵笑道“大概能有一半那么远吧。”

    任羲翎真想将这小子扔出去。

    他到底干什么来了

    好在最终他还是成功控制住了怒意,让自己尽量镇定道“飞珠功夫不行,闪躲身法总该没大问题。一会儿你就负责先出去将他们引开,注意不要中了圣蛊门的暗器。”

    他顿了顿,转身又冲贺咏道“至于长歌兄,就麻烦你借着树木的隐蔽将他们击倒,尽量不要造成太大的动静。若有人要喊,直接杀,无需留情。”

    贺咏闻言,对面前这天行门的年轻人的认知观念受到了极大的冲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任公子,常闻天行门人宅心仁厚,怎的你却如此杀伐果断”

    任羲翎低低寒笑了一声“若长歌兄愿好好想想圣蛊门人究竟是怎样滥杀无辜的,就会明白我这么做绝对算不上心狠手辣。”

    贺咏目光复杂地望了他一眼,扭过头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了那群统一身着玄紫衣袍的人身上。同时手指探向腰间荷包,不动声色地摸了几粒铁珠出来。

    任羲翎的眉眼松了松,抬手在卫则后背上拍击了一道,轻声喝道“还不快去”

    他那架势简直就像是在驱赶自己养的某条小宠犬那般,卫则被他骇到,险些惊呼着跳起来。可任羲翎用一双仿若寒星的眼睛牢牢盯着他,他也只得有忿又怂地瞪了任羲翎一眼,嘟嘟囔囔滚了出去。

    这小子吸引人注意力的功夫当真不错,很快,后院那几名圣蛊门弟子就尽数被他招了过去,无一例外的惊怒交加,各式银镖暗器纷纷朝他疾飞而去,有几人甚至还掏出了虫哨。可怜卫则吓得全身冷汗直冒,手脚发软,却歪打正着地避开了所有的暗器,活蹦乱跳个不住。

    任羲翎与贺咏对视一眼,双双汗颜。贺咏则是心知不能再继续让卫则冒险了,他得了任羲翎的指令,指间夹着的几枚铁珠早已向着敌方四散飞出。这回不是像上次面对任羲翎那样简单的击倒了,而是直取要害。灌足内力的铁珠来势凶猛地击中了圣蛊门弟子的太阳穴、喉咙以及心口等处,他们还未来得及发出惨叫就软软委地。

    被铁珠击中之处细细的血流喷薄而出,很快星星点点染红了地上的泥土。贺咏这才收了手,心脏则是在胸腔内怦怦直跳。他不习惯杀人,已然不再夹着铁珠的手指轻轻搓了搓,居然渗出了些冷汗。

    再看卫则时,他显然还是头一遭面见这种血腥场面,吓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膝盖亦是抖个不停。他僵硬地转过头部向贺咏这边看了看,十分委屈地扁了扁嘴,几步踉跄着冲过来,像是要虚脱一般扑进了贺咏的怀抱。

    贺咏到底是极其心疼让他深陷这种险情,连忙温柔地拥住了他,抚慰性地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任公子,接下来我们要如”

    贺咏一边低声询问一边随意朝任羲翎的方向瞟过去,却是怔住了。

    方才一直在他身边的那个年轻人,此刻竟没了踪影。

    随着最后一名圣蛊门看守弟子的闷哼响起,混着毒素微苦气味与腥气的深色血液从他脖颈被割开的大动脉处飞溅出来,浸湿了大半件衣装,与此同时,他早已化作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坠落地面。

    暴戾地撕扯下一片那人的紫色袍脚擦干净了玄螭上残留的血迹,任羲翎站起身来,那张冷若冰霜的面孔浸染着一层嗜血的阴鸷。

    他缓缓转身朝向了旁边的小室,轻蔑地瞥了一眼那紧闩着的木门,提足一脚踹开。一时间大量光线挤进狭窄的屋子,被关在里面的人受到刺激,禁不住有些难捱地轻哼出声。

    任羲翎早在外面就已感知到了这熟悉的气息,虽然十分微弱,可他怎么可能认不出来这朝夕相处五年,又心心念念七年之人的气息。他几步上前,动作极为轻柔地将已经虚弱得只能软倒在地的年轻人扶起揽入怀中。虽表情平静依旧,心内则犹如遭受凌迟。

    容澜的面色惨白如纸,唇角还依稀挂着颜色很深的血迹,地上更是有很大一滩被他咳出来的毒血。他几乎连睁开双眼都要费尽力气,好容易认出面前任羲翎的脸庞,他的唇角很浅很浅地勾了一下。

    “你个榆木脑袋,来干什么啊”

    他说话的时候气若游丝,嗓音亦是沙哑不堪。任羲翎不忍再听,轻轻伸手掩住了他的唇,低声道“先别说话了,也不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

    他的指尖在拂过时,清晰地感受到容澜的嘴唇干裂得厉害,亦不晓得被关在这里几日,有多久水米未进了。

    任羲翎勉强定心道“其他的暂且不管。这里不宜久留,我先带你出去,一定会找到办法救你。”

    容澜用无力的手扒开任羲翎的手臂,仍是强撑着道“救什么救,早就说过没法子了。你他娘的还不快赶紧回去,非得把我气得当场毙命才甘心是么。”

    “还有力气骂人,我看你离毙命还远着呢,”任羲翎压低声音道,“我也早就说过了会护着你,只要我这条命还在,就绝不会让你出事。”

    他言罢,一手揽住容澜后背,另一手抄起他膝窝,轻轻松松将对方抱起。容澜先是惊悚后而暴怒,稍稍睁大了双眼,似是扬手想要一个巴掌招呼过去,可他此刻实在是没什么力气,这姿势又不方便,颊上微微泛起几丝浅淡的血色,只得作罢。

    “你多少给我留点面子行不”

    任羲翎才是真被他气笑了“都什么时候了,要面子还是要命”

    说完他便抱着容澜出了屋子,足尖一点,轻功潇洒掠起。

    第43章 篇十五 落英二

    当任羲翎抱着容澜重新回到树林时,还黏在一处的孤尘门两人被齐齐震呆了。贺咏惊变了面色,卫则惊掉了下巴。

    贺咏“任公子,你和容澜兄弟,你们”

    卫则“你你你你们两个到底是个什什什什么情况”

    任羲翎“”

    容澜“”

    四人大眼瞪小眼,对于现下的状况都有些不明就里。最终还是容澜首先反应过来,用喑哑的嗓音低声道“你们两个来捣什么乱”

    任羲翎瞟了一眼那边总算分开的两人,便也动作轻缓地将容澜放在了地面上,却仍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低叹一声道“说来话长,算是偶遇吧。”

    他垂首看了看表情很精彩的容澜,眼前的境况似乎让怀中的人太过出乎意料,就连挣扎都忘了。经历这么一折腾,容澜的脸上的苍白竟也褪去了几分。

    任羲翎直接无视了对面两人观念崩塌的目光,温柔地将环住容澜的双臂又紧了紧,缓声道“别提这个了。容澜,他们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容澜似乎方才意识到他为何是被任羲翎抱着出来的,好容易透出几丝光亮的双眸再度回归了无边的暗沉。他伸手想要拨开任羲翎的手臂,可对方看似没怎么用力,却用了一种巧劲将他箍得格外紧,根本无从挣脱。

    由于身体的虚弱与此时本就相当冰冷的空气,他的身体不禁缩了缩。任羲翎见状,当机立断解了自己的黑色披风披在他身上。容澜本在极力拒绝,奈何对方十分坚持,容不得他有半点推辞,最终也只有不情不愿地从了。

    那边卫则的认知再次受到了巨大的动摇,不禁凑到贺咏耳边小声道“长歌师兄,这个任羲翎怎么见到容澜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纵是极力压低音量,可在场四人无一不是修炼得五感灵敏,任羲翎与容澜二人自是听得一清二楚,却只是双双移开了视线装作没听到。贺咏更是心中一阵窘迫,赶忙使了个眼色教他住口。

    容澜缓了缓神开口道“我都说过你过来无用。我害秦玮他家姑娘遭扣押,你觉得他能轻饶了我那老不死又命人给我灌了一回百毒散,我现今五经六脉几乎被之前的毒素侵蚀殆尽,又怎能承受得住再来一遍。顶多再过两三日,必然暴毙。”

    贺咏神色凛冽“百毒散可是那种名震江湖的圣蛊门奇毒”

    容澜如今没力气也没心情多说话,只是小幅度点了点头作为应答。岂料他忽地面色惨白,握住胸口猛烈地咳嗽起来,身形一弓,又是一口毒血呛出,喷洒了一身一地。

    百毒散,又是百毒散。任羲翎稳稳扶住怀中的人,脸色铁青。

    还说什么两三日,可看容澜现下的状态,就连能否撑过今日都未知。任羲翎知道若要保住容澜的命,唯一的办法就是用内力硬生生将他体内的毒素逼出来。

    孤尘门那边的功学虽然也需要内力,但内力水平与天行门和圣蛊门根本无法相提并论。眼下四人中,内力最为强盛的本应是容澜,可他的内力也因之前数年抵抗毒素而消耗得所剩无几,那么除了他之外,内力第二强的应当就是任羲翎。

    然而,任羲翎不但玄功彻底丢失,就连内力也被封住了大半,以他现下的内力,是断然无法助容澜将毒素逼出的。可麻烦的是,他至今还没有弄明白那些修为究竟为何

    他在头脑中飞快地搜寻着记忆,无论怎样,总该有些细节会透露出失去修为的原因。忽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脑海中掠过,就像是一闪即逝的白光,寿命极短,却让他牢牢抓住了那道白光的末尾。

    他想起来了那次他与容澜一道猎杀赤天蛛之时的场景。当时他向容澜承认了在他中了蝎尾草之毒后修为尽失的事情,容澜矢口否认蝎尾草会有封人经脉的副作用,可他那种表情反应,怎么看都非常僵硬奇怪。

    任羲翎想明白了,此刻他能够确定容澜绝对在那之前就晓得他失了修为的事情,而且还有可能早在他化身秦泠的时候就明晰了一切。

    算来算去,被蒙于鼓的,仅有他一人而已。

    任羲翎沉声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修为被封之事,在给我用过暗器之后就发现了对不对”

    容澜的瞳孔骤然一缩,登时失了言。他大约是料到了任羲翎早晚会发觉,只是万万未曾料到他会发觉得如此之快。

    见他许久无言,任羲翎越发能够肯定自己的猜测,终于很轻很轻地吐了口气,伸手过去用指尖帮容澜揩去了唇边半干的血迹。

    “为何不告诉我。”

    “我能告诉你什么,告诉你功力受损我当时是以普通医者的身份出现的,多说一句都会暴露,你还真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呆啊。”容澜虚弱地嘲讽道。

    容澜选择了没有告知他,大约也是没有想过之后事态会变得那样无法控制,而且当时的状况,亦决定了容澜无论怎样都什么也不能说。

    “既然不是蝎尾草造成的,那只能是泯心蛊的副作用了,”任羲翎不打算再纠结这个问题,反正如今再多说也无意义,索性将话题转去了其他,“你当时使用泯心蛊是为了抹去我的记忆,可如今反正我已经将所有事都想起来了,让它继续留在我的体内也只是令你我二人白白受罪。可有什么法子能将那蛊取出来”

    容澜闻言,倚在任羲翎怀中的身体微不可查地颤了颤,却是立即斩钉截铁道“泯心蛊一旦入受蛊之体便会立即融入心脉,这辈子都别想取出来。”

    任羲翎皱了皱眉,不敢苟同。容澜的回答实在是太确信无疑,反倒令人无法轻易相信。就仿佛是明明有什么办法,只是他不愿说而已。

    可是,究竟是何原因让他不肯开口

    然而就在此时,难得安静了挺久的卫则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就斗胆糊里糊涂说了一句“虽然不知道你们说的那个泯泯心蛊还是什么玩意儿是怎么回事,不过既然无法取出,有什么办法能把它的作用消除么”

    话音刚落,容澜就狠狠瞪了他一眼,那种狠戾的目光与他此刻虚弱的身体组合在一起显得很是突兀。卫则被他唬住,又怂得缩回了贺咏身后。

    任羲翎眼见容澜的反应,霎时间福至心灵,什么都懂了。

    他深深望进了容澜的双眸“容澜,你就真的如此讨厌活着”

    容澜凉凉地瞥了他一眼“我活着抑或去死,是你该管的事么。再说,难道你还能助我不死”

    任羲翎不甘示弱“只要你有办法帮我消了那泯心蛊,我的修为功力就能回来。而后我就能运功将你体内的毒素逼出。”

    “别让我再重复了,没有办法,什么都没有”

    容澜见他这般坚持,看起来更加烦躁了,当即伸手在他胸口上推搡了一把。可他动作无力,又似乎是冲着任羲翎怎么都没法真生气,在对面两人看来分明就是欲迎还拒的怨嗔,当下双双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结果,令他们瞠目结舌的还在后面。只见任羲翎语气极尽温柔,态度则是十分坚定而强硬地冲容澜说了一句话。

    “别闹了,看你的表情就知道肯定有办法。就算你想死,我也不同意。”

    那一刻贺咏与卫则不由慨叹,任容二人实在是太会耍,与他俩相比自己这边根本什么都不是啊

    容澜更是被他这话弄得悚然,心知若再拒绝必定会被他肉麻致死,只得嘟嘟哝哝,勉强算是缴械投降了。

    毕竟说白,求生是人的天性,纵使口里咬牙切齿说着怎般的狠话,心里也不会真的想死。

    磨磨蹭蹭半日,容澜总算道“我算是输给你了。要说办法也不是真没有,只是这办法着实是有些难以启齿。”

    他说完,耳尖竟稍稍泛起了粉红。任羲翎见他这副模样,稍有疑惑,好奇心偏是完完整整被勾了起来。

    他不禁莞尔道“管他什么难以启齿,有办法就好。”

    容澜本被他拢在怀中就百般别扭,听了这话更是顿感难堪,身体整个的僵硬了起来。

    “泯心蛊确实无法取出,不过有个唤作交心蛊的东西倒是可以解它并取而代之。只是这交心蛊的含义,顾名思义便是令养蛊者与受蛊者之心两两相交,自此须得相伴相依,此生不渝,否则必将双双身殒”

    容澜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终于说不下去,眼神不安地游移乱转,头颅微垂,绯红满颊。孤尘门两人听了,亦是不言自明,皆是稍稍乱了心神。

    “给我。”

    任羲翎的声音忽地沉沉鸣起,他的头已经垂到了对方的耳畔,仔细看时,腮边也泛着羞赧的浅淡血色。

    他环着容澜的双臂小幅度地抖了一下,轻声喘道“容澜,把你的交心蛊给我。”

    一阵萧萧兮之秋风悠然掠过,吹得余下三人齐齐凌乱。

    卫则与贺咏默默挪开了目光,脸上赫然是非礼勿听的故作严肃神色。

    容澜听他这么一说,或许也是没想到他脸皮竟然厚到这种境界,自己反倒是一点也不羞了,面带戏谑地瞥了瞥任羲翎,用略哑的声音呵呵笑道“你认真的认真的我就给你。反正我无所谓。”

    任羲翎反问道“我何曾说过戏言”

    “你不反悔就行,至于那边的两位,嗯麻烦回避一下,”容澜看似丝毫没有道歉的意思,“接下来的场面可能有点不便欣赏。你们可以转过头或者最好走远点。”

    于是卫则与贺咏心有灵犀地对视一眼,将脸上的表情换成了非礼勿视,很识趣地走去了十步开外,又一言不发地背转身坐下。

    待确认孤尘门那边的两人不再看着他们,容澜稍微用力从任羲翎的怀抱中脱了出来,与他相对而坐。因为过度虚弱,他的身形有些不稳,任羲翎连忙伸手稳住了他的肩膀。

    容澜深呼吸一次,垂眸道“若你心意已决,一会儿无论我给你吃什么东西,都必须给我吞下去。听明白了”

    任羲翎点了点头。他听到容澜又说了一句“把你的玄螭借我。”

    他立刻去解腰间的玄螭,忽而念及不久之前它还沾染过其他圣蛊门人的血液,便用自己干净的袖口又小心翼翼地将它擦拭了一番,这才递与对方。

    容澜接过匕首,将刀刃靠上了自己的右掌,咬牙划下,苍白的皮肤上登时裂开了一道血口。他闭上眼,将自己的嘴唇凑上去,轻轻吮吸了一下。

    再度抬头睁眼时,他的嘴角还淌下了细细的血流。任羲翎看着他望过来的极为别扭与复杂的目光,正思索着是怎么回事,却见容澜扳过他的头,下一刻两人微凉的唇已纠缠到一起。

    容澜的身体压过来,将他按倒在地上,轻轻将他的唇齿撬开。极度的诧异间,任羲翎感到一股腥甜微苦的温热液体被徐徐渡入了他的口中。

    容澜麻利地结束了动作,微微抬起头,半启着迷离的双眼哑声道“咽下去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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