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我回来了,您吩咐的事,狗蛋打听到了。”
白昸琇愣愣看了他许久,许久之后才艰难地开口,嗓音里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说……”
第54章 黑刹罗少主
“云公子的父亲正是虞泽成,虞泽成本不是罗州人,二十二年前从外地逃亡到罗州,一直到云公子十二岁那年,因为祸了事,被赵有全所挟持,这才到了盛都。”
这是狗蛋从罗州带回来的消息。
白昸琇站在宫门外,耳边不断回荡着虞云和虞泽成的名字,虞泽成,原东宫羽林卫,二十二年前因北国小皇子被刺一事受到牵连,流亡到罗州;二十二年后,虞云进宫成为东宫羽林卫。
这到底是子承父业,还是为了其他?
而燕琌太子之死,黑刹罗之谜,是否与虞云有关?
白昸琇深吸一口气,踏进皇宫大门。守卫见是他,不敢阻拦,放他进去后连忙差人去禀报上头。
白昸琇径直进了东宫,跪在太孙燕琪面前。
彼时燕琪早已得知昨夜白昸琇竟为了虞云抗旨逃婚,正一脸阴霾地坐在殿中,乍然见到他,不由大惊,正要出声质问,又按下怒火,屏退一干侍奉的宫人,命人关紧了殿门,这才怒而斥道“白昸琇,你是猪油蒙了心么,竟敢抗旨逃婚,你可知这是杀头的死罪。”
白昸琇抬起头看他,目光坚定,“殿下,微臣有负皇恩,罪该万死。可微臣还有一件事情需要查明,待微臣查明事实,自会向陛下和殿下请罪。”
燕琪见他神色沉重,想是有要紧事,便坐到上座,问道“什么事?”
“原东宫羽林卫虞泽成,受何人追杀,最终又为何人所害?”
燕琪眉头一锁,狐疑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请殿下先回答微臣的问题。”
燕琪垂下眼睑,沉吟片刻后,抬起眼说道“在外人看来,自然是父上为了不让北国小皇子一事走漏风声而杀人灭口。”
“外人看来?”白昸琇剑眉紧锁,疑惑地看着他。
“倘若你问这些是为了找出杀害父上的凶手,那么只需明白世人的认知还有他们为此会做出的举动便可,至于那永远不为人所得知的真相,你不知也罢,于破案也无益处。”
“但是,微臣必须知道真相,倘若虞泽成真是被太子殿下所害,那么他……”白昸琇惊觉失言,立马止住话锋。
然而燕琪还是从他的神情中捕捉到一丝异样。
“他?他是何人?”
白昸琇眼神闪烁,不敢直视燕琪。
燕琪看着他眼中的惊慌,大抵已经猜出个大概来。
“虞泽成,虞——是虞云吧,”燕琪的目光倏地冷了三分,整个盛都里,除了虞云,还有何人能叫天不怕地不怕的盛都第一少白昸琇如此慌了心神。
白昸琇的目光瞬间大乱,睁大了眼望向燕琪,那神情,分明是被捅破了心思。
“虞云——”燕琪咬紧牙关,在心里怀着狠毒和妒意嚼着这两个字。
“看来,本宫说对了。”
白昸琇急忙辩解道“殿下,这其中还有诸多疑点,微臣也只是怀疑而已。请殿下给微臣一些时间,微臣定会查清此事。”
燕琪锐利的眼光在他脸上来回梭巡,说道“本宫听杨书荣说,父上遇害那日,曾在树林里看到黑刹罗少主,与前不久杀害李庆生之人是一伙的。而当时你追拿那人时,却被那人用银针封穴,以布遮目。当时本宫便觉得有些蹊跷,那人分明是不想让你认出他来,可为何又不杀了你以绝后患,甚至没伤你一根头发。”
白昸琇心中暗暗生疑,杨书荣是禁军里的人,何时与太孙来往密切,竟越过他直接禀事。
然眼下他已顾不得去想其他,面对燕琪的咄咄逼问,他无可反驳,他心里比谁都清楚,那日在树林的人,便是虞云。
燕琪见他默认,冷硬道“那人不想见你,又不忍伤你,可不是虞云么,可见虞云也是黑刹罗中人,那么他进宫接近父上的目的,昭然若揭。”
白昸琇握紧了拳头,挺直腰板道“即便虞云是黑刹罗中人,并不代表他便是主谋。据杨书荣所言,当日主使黑刹罗人杀害太子殿下的,是黑刹罗少主。”
“若虞云便是那黑刹罗少主呢?”燕琪拔高了音调反问道。
“这……”白昸琇一时哑然,若虞云便是那黑刹罗少主,那就可以认定,这一切便全是虞云一手策划的。
就在此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阵骚动,黄内官慌慌张张推开殿门禀道“殿下,禁军的人拿着殿下的手谕冲进来了,说是要缉拿白少爷。”
“什么!”
白昸琇与燕琪对视一眼,站起身望向东宫大门,果见禁军的刘大人正率领一众官兵涌了进来,将东宫大殿团团围住。
“微臣拜见太孙殿下,”刘大人走进大殿,对燕琪行礼作揖后,直起身恭敬道“殿下,微臣奉陛下之命,前来缉拿罪臣白昸琇,若有惊扰之处,还请殿下恕罪。”
燕琪冷眼瞥了一眼外面密不透风的人墙,冷笑道“刘大人这架势哪里是惊扰,不知道的,还以为刘大人是在逼宫造反呢。”
刘大人一听,忙不迭地俯身道“殿下明察,微臣忠心耿耿,万不敢有半点谋逆之心。”
“那么刘大人带这些人来东宫,是来凑热闹不成。”
“殿下恕罪,微臣是怕白昸琇反抗,为保万无一失,这才多带了些人手。”
“大胆!”燕琪厉目一横,呵斥道“这里是东宫,岂容你放肆。今日你敢以捉拿要犯为名带人闯入东宫,明日你是不是便敢拿其他莫须有的罪名围剿东宫将本宫先斩后奏。”
“微臣万万不敢,”刘大人被唬得一个抖索“扑通”一声跪到在地,整个人战战兢兢地俯在地上,直呼不敢。
燕琪没有看他一眼,朝黄内官使了个眼色,黄内官会意,走到殿外,对围在外面的禁军官兵尖声喝道“还围着做什么,是想坐实逼宫造反的罪名吗!”
禁军官兵见刘大人跪在殿中已是胆颤,再听黄内官如此一说,纷纷放下武器,逃命一般退出东宫大门。
燕琪居高临下看着刘大人,“起来说话。”
刘大人小心抬起头看了看他,见他神色稍缓,这才爬起身,唯唯诺诺地垂首立在一旁。
燕琪走到他与白昸琇面前,正好把白昸琇挡在身后,“刘大人,你可曾看到白昸琇?”
刘大人看了看他身后,一脸为难,“这……”
燕琪道“李庆生被害后,禁军统领一职空缺已久,陛下命本宫从禁军的几个长官里选出一位补上。刘大人,你比本宫要了解禁军,你觉得,禁军里,有谁可堪当此大任?”
刘大人眼光闪过一道光彩,他的目光在燕琪与他身后那道影子之间来回转了几圈,最后又回到燕琪身上,跃跃欲试。
燕琪勾唇一笑,压低了声音道“刘大人,陛下久病在床,无法料理政事,如今可是本宫在监国,擢贬生死,全在本宫一句话。”
刘大人听了这话,不再犹豫,连忙俯身恭敬道“微臣失职,没能及时抓拿罪臣白昸琇,教他逃出宫去了。”
燕琪满意地颔首微笑,挥手让他去了。
白昸琇看着刘大人走远,略有些不安地看向燕琪,“殿下……”
“你不必多言,”燕琪打断他,“眼下你不宜在宫中久留,需马上出宫,找个隐蔽的地方躲些时日。陛下那里,本宫自会应付,待风声过去了,你再出来。”
白昸琇心中动容,俯首感念道“昸琇,多谢殿下不罪之恩。”
燕琪一时情难自抑,看他的眼神流露出浓浓的情愫。他眨了眨眼,恢复往日的神情,扶他起身,温和道“你放心,本宫不会让你等太久,本宫,”他顿了顿,失笑改口道“东宫,不能一日没有侍卫长。”——“我,不能一日没有你。”
白昸琇郑重点头,俯身拜别,从东宫后门悄然离开。
近水楼一等雅间的门被推开时,浓妆娇艳的曼娘正言笑晏晏周旋于几个朝廷官员之间。
酒兴正酣被扰了兴致,其中一个气躁些的拍桌而起“什么人!”
待看清那不速之客时,那人脸上的气焰登时少了大半,忙堆起笑脸迎上去“呦,这不是白少爷么,今日怎么有空来这里。”
白昸琇没有看他,透过他的肩膀望向坐在席上的曼娘,“今日曼娘姑娘已经被我包了,你们几个另寻他处吧,”说着掏出一袋银两,说道“这些银子,就当是我请诸位大人喝酒的。”
那几个官员自是不可能为了一个妓生开罪当朝储君身边的第一红人,二话不说,连银子都没接便退出房间。
白昸琇关上房门,在曼娘对面坐下。
曼娘朝他笑了笑,斟了一杯酒递到他手边。
白昸琇没有接杯子,“我不是来喝酒的。”
“哦?”曼娘放下杯子,眼梢微含几许暧昧,笑道“白少爷来近水楼不喝酒,莫不是来点曼娘的?只可惜,曼娘只卖笑,不卖身。”
白昸琇面露一丝不易察觉的嫌恶,他向来不喜风尘女子,跟虞云有过肌肤之亲后,在男女之事上更是严于律己,此刻面对曼娘的调戏,即便知道她是假意为之,仍不免有些抵触,不愿多做纠缠。
他开门见山道“我是来找虞云的。”
曼娘藏在袖中的双拳猛的一紧,面上勉强维持着原来的笑意,“白少爷是不是找错地方了,近水楼可没有一个叫虞云的。”
“近水楼里是没有,可黑刹罗里就有一个,”白昸琇双目凛然逼视她道。
曼娘神色大变,惊异地望向他。
白昸琇冷然笑道“曼娘姑娘这般惊讶,莫不是被我说中了。”
曼娘这才发觉失态,可再看白昸琇一脸笃定,要想隐瞒已是不可能。既已如此,那便坦然处之,这一天总归是要来的。
她收起伪装的笑容,问道“白少爷是如何发现的?”
“你身上的香味。”
“香味?”
“不错,香味。我第一次闻到你身上的香味时,便觉有异,那香味我从未闻过。后来机缘巧合,我才知道原来此香叫曼珠沙华,”白昸琇说道“曼珠沙华极为少见,加之含有剧毒,甚少有人栽种,整个盛都只有黑刹罗里种了一院子的曼珠沙华。”
还有一点白昸琇没有说透,那便是虞云蝴蝶骨上也刻着一朵曼珠沙华。他对虞云的私心和占有欲是极为强烈的,哪怕只是在言语上,他也不愿叫人听到他与虞云在床第间的只言片语,虞云身体上的隐秘,只能他一人独晓。
曼娘不解“那又如何说明我就是黑刹罗的人?”
白昸琇嘴角轻扬,说道“你是近水楼的头牌,却只卖笑不卖身,在这遍地贵胄的盛都,若无黑道庇佑,如何能守得清白。而除了黑刹罗,还有哪个黑道组织能压制住朝廷官员。”
曼娘不禁摇头好笑“到底是少主中意之人,白少爷果然睿智过人。”
“少主?”白昸琇剑眉一锁,整个上身倾向前去,“你说谁是少主?”
曼娘眼角瞟了他一眼,慢条斯理道“白少爷心中不是已有答案了么。”
白昸琇握了握拳头,一字一顿道“虞云,是黑刹罗少主?”
“不错,”曼娘看着他说道“虞云,正是黑刹罗少主,也是下一任黑刹罗天尊,南朝黑道未来的主宰者。”
白昸琇如当头一棒,整个人呆若木鸡愣在当场,他曾想过虞云可能是黑刹罗杀手,没想到他的身份竟是黑刹罗少主,如果燕琌太子的死以及他义父被抓全是黑刹罗所为,那么这一切的幕后主使,就是……
白昸琇的目光颤颠颠望向曼娘,突然间,他一扑向前,整个上身越过酒桌瞪着曼娘“他在哪里?他在哪里!”他心里有太多的疑问和不解,虞云为什么要杀太子,为什么要带走他义父,又为了什么接近他?
曼娘面对他的咄咄逼人,脸上冷的像一块寒冰,“白少爷见到少主要做什么?”
“我要问他,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要杀太子吗?”曼娘高声打断他,娇丽的面容满是怒气“他一家亡命天涯的时候有没有人问过为什么!他亲眼目睹双亲惨死的时候有没有人问过为什么!他一个孤儿误入黑道几经生死的时候又有没有人问过为什么!”曼娘说道这里心痛难当,瞪着通红的眼眶冷嘲道“白少爷,您该去问问您那满口仁义道德的大将军义父为什么要让少主遭受这些苦难。”
白昸琇的身体像是被定住一般,怔怔看着曼娘,过了好一会儿,才跌坐在地上,久久不能回神。
曼娘平复下心绪,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只丢下一句话“少主每次进城,都会去城郊的枫树林祭拜双亲。”
城郊枫树林,枫叶开得正好,一片肆虐殷红,让虞云想起十年前那场叶落,他的母亲,他的父亲,长眠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