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第五十三章 银丝如雪
话说照尘趁乱抱着照琉的尸身一路飞奔出了昌慰城，雨越下越大，将可能留下的痕迹全都冲刷了干净。
卓熙得知后立即下令关闭城门，并派出御林军出去寻他，只是人海茫茫，要找到照尘谈何容易？
抱着个死人，又在雨中狂奔几十里，照尘早已经身心疲惫，若不是有强烈要离开的信念，他早已经晕在了路上。等他停下来才发现不知不觉中来到了当初坠崖的河边。
河水潺潺，豆大的雨滴落到河里，泛起层层涟漪，一圈圈的扩散开去。
照尘全身早已湿透，墨色的长发贴在身上、脸上，长长的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水珠，有一股说不出的蛊惑。他将照琉放在草地上，然后像发了疯似得大哭起来，先前的委屈悲伤在这一刻全都爆发出来。
大哥死了，他以后再也没有亲人了，再没有人会像大哥一样照顾他、默默地守护他、陪他一起堆雪人，再没有人会无奈的唤他“尘儿”……
那个水墨画中的少年没了……
他一边哭一边用手挖土，泥土被雨水浸湿后变得松软，但是要靠双手挖出一个大坑还是相当困难的。
“大哥，喜欢这里吗？有山有水的，还有树木和小草。”他抹了一把脸，脸上顿时沾上了泥土，“春天来了会有小鸟，它们会唱歌，叽叽喳喳的，你肯定不会寂寞对不对……”
眼泪渐渐收住，变成了低声啜泣，也不知道挖了多久，他的指甲早已经全部磨平，十指指腹都破了皮渗出血丝，满身泥泞，没有一处干净的。
“对不起，”他悲戚地盯着照琉全无血色的脸，“若有来世，你还是我大哥，那时，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他将照琉放在挖好的坑里，将头与身体摆好，又为他整理好衣服，念念不舍的看了一阵后终于狠下心来开始填土。
身子、腿、胳膊、脚、手、头……看着逐渐消失的部分，他再次意识到他已经永远失去这个人了，当最后的衣角也被泥土遮盖时，他内心突然空落落的，不知以后该何去何从。
他不知道自己对卓熙还剩下什么感觉，是爱？是恨？还是失望？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他不想再见他。
跪在照琉坟前，照尘有些呆了。一抔净土，就这样掩盖住曾经风华万千的少年，倘若自己他年离世，会不会也有一个人在他的坟前惆怅。
雨渐渐小了，丝丝缕缕的，落满大地，万物焕发出生机。
“想不到你竟然在这里，要不是我一路跟过来，还真是找不到呢。”一个轻佻带点嘲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照尘转过头，发现来人戴着顶白色笠帽，同色的袍子已经被打湿了。不过这丝毫不损他的风华，反而更有种楚楚动人的风情。来人正是文宣。
照尘皱了皱眉，不知道文宣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刚要开口询问，却被那人打断。
“是不是很恨国君啊？呵呵，他毕竟杀了你最心爱的人啊。”文宣一步步走上前来，他走的那么优雅，像是闲庭散步一般。
“或许，这就是报应吧。”他说完这句照尘的瞳孔蓦地紧缩，报应？真的是这样吗？
“是不是很奇怪秦清与东方言是怎么死的？”文宣站在照尘面前，像神祇一样俯视着他，目光中却是掩不住的得意与讥讽。
他缓缓蹲下，视线与照尘平齐，他突然伸手捏住照尘的下巴，逼迫照尘看着他。薄薄的嘴唇一开一合，诉说着残忍无情的事实“其实，他们都是我杀的。”
照尘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看着他，右手一挥拳就要招呼到文宣脸上，文宣早有防备，一个步伐退了开去。
“怎么？想杀我？哈哈哈哈……”他突然飞起一脚踹到了照尘胸口，照尘一个不稳倒在了地上。
看着照尘眼里的神采渐渐消失，只剩下呆滞，了无生气，文宣竟然有一种很不耐烦的感觉，他像看着一条失魂落魄的狗一样看着照尘。
“要怪就怪他们命不好，还有你啊，竟然厚颜无耻的想勾`引颜大哥，就凭这点你就该死。”说着又是一脚踹向照尘，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恨意。
照尘喷出一口鲜血，身子也连带着滚出了好远。
“哼，真没意思，杀你还脏了我的手，就这样让你自生自灭貌似也不错。放心吧，我不会让国君找到你的，你可以抱着你的大哥一起永远的躺在这里，你怎么还不去死呢？”文宣发泄似地大骂着照尘，末了还不顾仪态的狠狠吐了口口水。
是啊，怎么还不去死呢？照尘蜷缩在草地上，满脸呆滞。
死了就不用想这些了吧？没有痛苦，没有悲伤，没有爱，没有恨……
清儿，言兄还有大哥都不在了，自己还活着干嘛呢？
照尘缓缓闭上眼睛，身体的无力与心灵的疲惫让他很快睡了过去。
雨收住了，天渐渐放晴，在照尘看不见的地方挂了一道彩虹，七彩流光，溢满光华。夜晚水光潋滟，倒映着夜空中的星星，两相交映，幻化出一幅神秘美丽的景色。
“尘儿，起来了，不要睡在这里，会生病的。”有声音传进照尘的耳朵，轻轻柔柔的，照尘缓缓睁开眼睛，直撞进一脸温柔的照琉怀里。
“大哥，我好想你。”他抱住照琉的腰，把脸埋在照琉胸膛，哭得像个孩子。
“不要哭尘儿，离开这里吧，去过你想要的生活。”照琉揉着他的头发，眼里含笑，宠溺地看着他。
“我不走，我要在这里陪着你。”照尘的声音闷闷地传来。
“守在这里做什么？那不过是一副臭皮囊而已，尘儿，走吧，离开这里。”
“我不走，我不走……”照尘大叫着，他抱着的人却逐渐消失，化为尘埃，星星点点的，消散在了夜色里。
他蓦地醒了过来，这才惊觉刚才是在做梦。
天蒙蒙亮了，衣服也干的差不多了，他只觉得全身难受，喉咙干涸，疼的火辣辣的。他跑到河边想去喝口水，可是手还没伸进去却被倒影怔住了，他的头发……全白了！
容颜碎，发如雪。他拾起一缕银发，无声的苦笑着。他真的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勉强撑起身子，最后看了一眼小土堆——那里面埋着他最亲的大哥，然后转身沿着河岸走了。就像大哥说的，他要离开这里，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不知道走了多久，一天、两天、三天……直到他实在坚持不下去了才念念不舍的倒下，浑身火烫烫的，胸口也疼得厉害，他想他真的要死了。
照尘再次醒来自己都觉得惊讶，他倒下的地方虽不是茂密的丛林，但也鲜少有人经过，也正因如此，卓熙的人才找不到他。
身上的被子软软的，还有一股清香的气息，虽不是什么好材料，但洗的干干静静，闻起来让人心旷神怡。他动了动，发现胸口好了很多，喉咙也没那么干燥了。
显然，他是被人救了，而且应该是普通百姓。
“侍君，你醒了？”略带惊喜的声音响起，照尘却吓了一跳，侍君？怎么会这么叫他？
他抬头看向来人，只一眼便惊讶的长大了嘴巴，来人竟然是清儿的贴身侍女瑶琴。
他记得清儿死后，他曾问过瑶琴和绯儿以后想做什么，二人都已十七八岁，也到了婚配的年龄，于是都表示想要出宫。
于是他就向卓熙讨了个人情，放二人出去了，没想到当初的无意之举竟换来善行，他在最落魄的时候被瑶琴救了回来。
“瑶琴，是你救了我？”
“是爹昨日外出打猎发现了侍君，于是就救了回来，侍君，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瑶琴坐到床边为他盖好被子，眼里满是疑问。
照尘咳了两声，瑶琴赶紧起身给他倒了杯水，又将他扶起来亲手喂到嘴边，照尘就着她的手喝了两口，这才觉得好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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