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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道 第14节

作者:千里孤陵 字数:30478 更新:2021-12-29 13:05:44

    虽然他身上穿的还是那身寻常衣裳,但段宁泽总觉得他今天是特意收拾打扮过一番的。周继戎本来相貌就生得好,这么一整饬,整个人都格外的精神起来,乍一看那种艳丽逼人的精致简直要晃瞎人的狗眼。

    段宁泽不知怎么的就觉得有些心惊肉跳起来。

    而这种预感在傍晚时分见到来接自己的一行人时便得到了证实。

    明显是收拾过一番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小王爷老远就跑了上去,向着当先一人喜滋滋叫道“小白,老子终于回来啦”作势就要往人身上扑。

    好在白庭玉还算知道人多眼杂,架着他的胳膊往一旁轻轻一带,让过了本要挂到自己身上的周继戎,朝着段宁泽等人微微点头示意,温言道“段公子,刘公子,几位,有失远迎了。”

    段宁泽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僵硬地点了点头,目光朝周继戎那里看去。那位显然已是忘形,早已不知收敛为何物,被白庭玉架在一旁之后,又去扑别人,哇哇叫道“老蒋老卓咱们好久不见啦”

    如此倒不显得他方才的举动有多突兀。

    、第112章

    其余诸人相互见过,两边人马汇作一处,倒也不急着走了,就在他们扎营处住了一晚,准备明日再动身。

    这几天日夜兼程,刘经宇并其余那两个娇生惯养的世家子弟都疲惫不堪,饭后就钻进帐篷里去了。别人能倒头就睡,段宁泽还揣着皇上的重托,虽然全身酸疼,但翻来覆去的总也无法入眠。

    他想着自打两方人马汇合,周小王爷对待白庭玉和蒋俞卓问等人时倒也没有太大不同。至少没有非常明显的厚此薄彼,但若是留心的话,总能从一些细小的动作间看出一些端倪来。那看着彼此时格外明亮活泼些的目光,言谈动作间心领神会的默契,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段宁泽被这差事给折腾得心烦气躁,偏偏觉得这根本就没有什么应对甚至阻止的法子。他坐起来发了会儿呆,横竖也睡不着,索性就披衣出去走走。

    他本是随意走动,这临时的营地里也没有多大的地方,不知不觉间一抬头,却是来到了周继戎的营帐前,段宁泽本要转身,脚步抬起却又一顿,目光扫去,只见帐门帘子高高地掀起敝开着,里头烛火还亮着,行军榻上却是空无一人。

    段宁泽怔了一怔,定眼再看,确实是帐中周继戎踪影全无。他心里隐约就有些不安起来。

    这营地里有不少来回巡逻的兵丁,段宁泽忙抓过最近的一个,问他小王爷到那里去了。

    这军士莫名其妙地被他抓来,也是一愣,想了想方才答道“小侯爷吃过晚饭后就骑马出去了,大约是去附近巡视吧。”

    段宁泽又追问道“就他一个人么还有谁是跟着了去的”

    这名士兵想了想,方才不确定地道“好像白校尉也跟着的吧,我也没看清楚。”他见段宁泽仓促之间神色里难免带出些古怪来,只当他是在担忧,好心安慰他道“大人放心吧,小侯爷不会走远,这附近也没什么危险。再说,还有白校尉跟着呢。”

    段宁泽心下苦笑,心道就是因为有那人跟着自己才不放心,他心里想到些什么月黑风高魅发,只是当着这军士也不好明说,只好示意无事让他去了。

    这军士也觉得这些文官就是一惊一乍的难待弄得紧,也无意和他啰嗦,乐得他不再问东问西,转身径自巡营去了。走出几步想到了什么,又回过头来道“大人如果是有什么事,去找时统领便是。”

    段宁泽谢过他的好意,只觉得心里无端端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这事又如何能与时未辰音量,只有自己无计可施地围着营地团团转罢了。

    当他再次转回到周继戎帐前,正往里探头探脑地张望之时,肩上被人重重拍了一下。

    “干什么”一身劲装的周继戎站在他背后,不知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走路居然猫似的一点声音也没有,这时正竖着眉头把他上下一番打量,又接着问道“你大半夜的放着枕头不去睡觉,鬼头鬼脑地跑老子这儿来干什么想偷东西老子可没钱”说到后来,就跟叫人踩了尾巴猫似的,冲着段宁泽瞪圆了眼睛。

    段宁泽原本的来意总不好直说,只好讪讪道“在下就是睡不着,起来随便走走。”顿了顿还是忍不住,试探着问道“小王爷这是去哪儿了”

    周继戎却到底还是不放心,也不答他这话,自己忙进去检查了一番,发现一个钢板都没少的时候,这才出来向着段宁泽爱搭不理地道“回去睡你的觉今晚上老子值夜,四下里转转又怎么了你管老子爱去哪儿去哪儿废什么话呢”说着话便越过段宁泽,径直向营地另一边走去。

    几句话将面宁泽堵得哑口无言,不过他也知道周继戎就这脾气,眼下自己想必是碍了他的事,于是原本就称不上十分友善的态度也越发变本加厉地恶劣起来。段宁泽知道不能和他一般见识,只好也不理会他说了什么,自顾自地道“小王爷实在辛苦了。我等既然到了军中,自然也要守军中的规矩,正好如今也睡不着,倒是可以和小王爷做个伴。”

    周继戎想不到他来这么一出,很是吃了一惊,道“谁要你做伴来着快滚蛋这地方可是会有狼的,半夜里吃了你”

    段宁泽道“小王爷不怕,在下也不怕。”说罢只当视而不见周继戎不快的神色,厚颜跟了过去。

    营地另一旁点着几堆零星的篝火,其中一处果然有白庭玉正低头在旁边忙碌着什么。段宁泽还离得远,他就已经听出脚步声不同来,抬头看见段宁泽,露出微微惊诧的神色来。

    “段大人倒是克尽职守,说是也要来值守正好咱们守上半夜,让他守下半夜免得他以为这是什么好玩儿的”周继戎见他铁了心跟过来,在一旁气哼哼地道,又小声地抱怨“好不容易才逮着只山鸡,老子自己都还不够宵夜吃的呢”

    段宁泽这才瞧见白庭玉手中拎着根树枝,一只收拾干净的鸡身正串在上头,瘦巴巴的确实没有多少肉的样子,而旁边放着些显然是用来作香料的叶子。

    段宁泽连忙道“在下这会儿也不饿。”但也不肯走,挑了个离他两人稍远些的地方坐下来。

    周继戎好不容易跑到回寒州来了,又偷偷摸摸地把白庭玉叫来接自己,这会儿总算是见上面了,正觉得自己有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的话,偏偏跳出段宁泽这么个搅局的人物来,沾着酱油把他给生吃了的心思都有。

    段宁泽也是身不由已,这要是大白天的他也许也犯不上讨这个嫌,这夜半无人的,他却不好撇下这两人独处了。他顶着周继戎简直都快吃人的目光,只当自己是个无知无觉的木头桩子,抱着膝发起呆来。

    那边白庭玉倒没有多说什么,他本性细致温厚,却是取了一条毛毯抛给段宁泽,朝着段宁泽微笑道“段大人,此处不比南边,夜里寒气重,大人拿这个挡挡风。”

    段宁泽适才出了一身汗,这会儿还真觉出有些冷来了,正愁着自己杵在这儿的决定做得冒然,便有白庭玉知情识趣地雪中送炭,当下轻声道了谢,将那毛毯披在身上,果然温和了许多。

    耳边隐约听得周继戎对着走回去的白庭玉低声埋怨“小白,你管他那么多做什么冻死了正好”白庭玉朝他这边望了望,又转头微微笑着低声和周继戎说了些什么,寥寥几句话的工夫,却是将那位小爷安抚得喜笑颜开,揭过了这岔不提。

    两人到底是久别重逢,周继戎不多时就把段宁泽这个人置之脑后,凑过去嘀嘀咕咕地与白庭玉说起话来。

    期间白庭玉话并不多,多半是听他喋喋不休,偶尔答上一两句或是点头应和一声。周继戎倒也能自得其乐,说到高兴处,自个也给嘻嘻嘻地笑起来,看两人那样子,竟也显出几分和谐来。段宁泽竖直了耳朵就着吹过来的夜风段段续续的听了一耳朵,那内容十分的稀奇古怪,却是没有什么过于亲昵暧昧的地方。

    段宁泽自然不知道自己这要算是操心得早了。周继戎那想法格外独树一帜,却是实实在在地打算找个人能相互陪伴着过日子,其它那什么的想法暂时还真没有。

    周继戎这一天见到小白也不到两个时辰,再除去还有旁人在场的时间,两人也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而他被兄长收出小白的书信这事虽然也算要紧,但他因此被关了月余,自觉十分丢人,有损自己威风霸道的光辉形象,也还没想好肩扛如何同白庭玉提及。

    因此白庭玉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倒是能坦然行事,所以也没显出什么不自然的地方来。

    、第113章

    不管段宁泽心里怎么琢磨,周继戎对此都是毫无知觉。

    那只鸡烤好之后他果然是连只翅膀也不打算给段宁泽,倒是十分殷勤地要分给小白半只。

    白庭玉不似他一样没心没肺,实在做不出这种当面吃独食的举动,也没要。

    于是周继戎自己吧嗒吧嗒地一个人消灭了整只鸡,吃完了还意犹未尽地抱怨这鸡太老肉太柴,又抱怨少了调味料。说到这儿又天马行空地想起他某个生了双胞胎的下属来,念叨着回去了还得给人家孩子起名,不如就叫花椒和胡椒,若不然茴香八角也成。

    这般一听就是不走心的名字,听得段宁泽都想替那两孩子的父亲想抽他。不过想想他那三匹坐骑,随便那一苞放出去不是万中无中的良驹,却分别起了烧饼、汤包和馒头这般别具风味的名字,倒也明白周小王爷的起名风格便是如此了。

    白庭玉显然也是知道这一点,忙道“那早是年前的事,这点小事不好意思来劳烦小侯爷,说不定等小侯爷回到寒州城里,人家都已经找过有学问的先生取好了。”

    周继戎一转念伸手就胡乱去掐白庭玉的胳膊,炸毛道“意思是老子没学问老子也是读过书的人他敢嫌弃老子取的名字,老子回头揍不死他”

    白庭玉话才出口便自知失言,任着他抓了两把也不吱声,等到周继戎稍稍松了手,才又不置可否地轻笑了两声。

    他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因为有段宁泽这个不识趣的非要在这儿碍眼,周继戎难得地说话也变得轻声细语起来。他口齿伶俐,便只是些寻常琐事,段宁泽也听得颇为有趣。

    但到底有旁人在场,这两人渐渐也止了话头。

    夜色渐深,周围除了巡逻士兵偶尔走至附近时的悉瑟脚步声伴着远近的虫鸣,再无一点人声。

    周继戎到底是倦了,长长伸了个懒腰之后,挪了个舒服些的姿式半蜷下来。他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完全不乎段宁泽在场,毫不在意地将脑袋枕到白庭玉的腿上。他两人本来备有两条毯子,如今给了段宁泽一条,只能两人合用。

    周继戎将毯子一半搭在白庭玉身上,自己就着余下一角胡乱往身上一裹,如此将就着窝了一会儿,不多时听得气息渐渐平缓温宁,竟是当真睡了过去。

    段宁泽自觉得自己并非吃不得苦,但其实他也并没有吃过什么苦,如眼下这般露天席地要他倒头便睡的经历时从没有过的,再加上他也没想到会顺水推舟地落到如此境地,当时只是出来走走便回去,身上只随意披着件外裳,便是再加上白庭玉拿过来的毛毯也没觉得有多暖和,他靠着一块背风的石头,身下又是冰冷僵硬的地面,怎样都睡不着。

    守夜是他自己非要跟来的,倒也不能怪周小王爷有心为难,不过段宁泽这时心里也当真有些钦佩对方了。

    他一来是睡不着,二来却也不敢真睡着了,虽然那两人看上去相安无事的样子,可谁知道自己这一闭了眼,两人又会弄出点儿什么小动作来,那小王爷奸诈狡猾他早有领教,装睡也不是不可能。况且这也是皇上的亲口吩咐,平时也就罢了,尤其是这两人碰面的时候,须得时时尽可能地盯着。虽然段宁泽打从心里也觉得圣上这旨意实在是太过强人所难,可为人臣子的,也只为勉力而为了。

    他在黑暗里睁着眼默默留心着四周,坐得稍远些的白庭玉自然是看不见的。

    白庭玉倒是依旧坐得端正正,除了一开始因为周继戎靠过来的行为略有些不自在,但不过片刻也就看不出异样来。后来大约是见周继戎睡得熟了,他便将自己身上的一半毛毯也扯了下来,严严实实地裹在了对方的身上,又低头端详了周继戎一会儿,伸手替他理了理鬓边散乱开来的细碎头发。然后他便没了其他动作,从怀里取出只简单的柳笛,放在嘴边轻轻地吹起来,那曲调柔和舒缓,断断续续地在夜风里悠悠地荡漾开去。

    段宁泽借着跳跃的火光只能稍稍看见他脸上一个模糊轻微的微笑,依稀是就此十分满足的样子。

    他两人这般举止说亲昵也亲昵,说坦然也坦然,倒弄得在旁边暗中偷窥的段宁泽心中惭愧起来。左右无事可做,他便一边行这监视之责,一边便胡思乱想起来,一边觉得周小王爷太胡闹,又暗自腹诽今上交代的这差事不尽人情,再感慨自己这倒霉催的处境连来混日子的刘经宇等人也不如。总而言之,就是觉得自己现在杵在这儿十分的不是个事。

    眼前的两人和谐而自然,不知怎的就叫段宁泽心里生出个念头,觉得小王爷的打算似乎和今上的猜疑有着不小的出入。周继戎似乎就是要找个人来与他作陪,那人能够一直对他温柔以以待,无论是平遂还是逆境里都与他相依相伴。至于皇上所担心的淫邪不堪,在他这儿仿佛还未开窍,反而全成为了无关紧要的小事。

    但段宁泽却也不敢就此笃定日后就不会出现皇上忧虑的种种勾当,也不好把自己这番推测成折上疏。他在这儿又捱了一会,终是觉得地上越来越硬,身上越来越冷,忍不住挪了挪身子,想要将自己更加的蜷缩起来,却不想此举踢到了地上碎石,发出些窸窣的响动来。

    那边白庭玉的笛声顿时就停住了,转眼朝段宁泽这边看过来。段宁泽僵持了这么久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没想到对方还醒着,略显得有些惊讶,过了片刻方才轻声道“段大人该是不习惯若是觉着冷便回帐去吧。”他大约是怕吵醒了周继戎,将声音压得跟耳语似的。

    段宁泽这时也不想逞强了,对他这个提议大为意动,不由得犹豫起来。

    白庭玉顺着他的目光朝周继戎看去,又抬头对段宁泽轻声道“无妨的”

    他这话才说完,便听得周继戎的声音道“什么无妨”

    转眼就见本来上一刻还睡得好好的周继戎来张开了眼睛,他说话的声音清清楚楚,丝毫不像刚睡醒的样子,人却显得有些迷茫迟钝,坐起来抱着毛毯发了片刻的呆,又看了段宁泽好几眼,似是终于记起方才的事情,顿时怒道“无妨个屁明明说好了你守下半夜半途而废算怎么回事还是个男人不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家夫子难道就教你言而无信不成”

    他颠颠倒倒地发作了一番,白庭玉在一般几次插言要劝,却听得他又道“老子不管,老子守完了上半夜,剩下来的就交给你啦老子要回去睡觉老子几天都没睡好,老子累死啦”说到最后几句声音放软,倒有点借题发挥撒娇诉苦了。

    他这点小心思白庭玉并没有听出来,只是难得听他叫累,一时顾不上去分辩这话真伪,就先觉得于心不舍,要劝他消停的话到了又咽了回去,转向段宁泽歉意地笑了笑“暂时有劳段大人”

    周继戎不等他把话说完拖着就走,一边道“你同他啰嗦什么他不过守一晚上就有劳,弟兄们天天值夜难道就不辛苦么”他想到了什么,又扭头朝着段宁泽不怀好意地笑道“到了老子的地方便要守老子的规矩,这是你自个说的,老子可没拿刀架在你脖子上。你先习惯习惯也好,老子这儿不养闲人,日后么少不了得找点活给你们干一干不过这地方可真是有狼,夜里那眼睛绿幽幽的,你要是瞧见了可记得喊救命别不好意思,面子可没有你小命重要”说罢转头扬长而去。

    他拉着白庭玉走出一段路,他睡得迷糊的头脑这才真正清醒起来,慢慢回过味来这可算是今晚上彻底地摆脱姓段的了,不禁心花怒放,仰头得意洋洋地嘻嘻嘻笑起来。

    、第114章

    白庭玉一直将他送到临时安置的帐篷里去,见他也不知是想到什么好事,情绪显然渐渐高兴起来。明明方才喊累了,这时反而不忙着休息,回去了坐在小凳子兀自嘻嘻嘻地笑。

    白庭玉见帐中不见其余侍卫,方真与卓问等人多日不见,大约是跑去叙旧忘了时间。白庭玉倒也是做惯了事的,不用周继戎吩咐就手脚麻利地铺放好床上被褥,转头见周继戎一脸得意。他对周继戎那点儿狗脾气一清二楚,如何不知道他是因为坑了段宁泽一把而如此兴灾乐祸,不由得哑然失笑。

    他性子使然,终于还是忍不住温言劝道“小侯爷,段大人如今奉的是皇意,毕竟是上差,你实在不该这么捉弄他”

    周继戎也不恼,只是这话显然也没听到耳朵里去。闻言抿着嘴挑起眼角把白庭玉上下打量了一番,突然伸手拽住白庭一袖子猛然一扯,白庭玉毫无防备之向险些跌到他身上去,忙撑着案几站住了。周继戎却又不管不顾地拽着他衣襟,要他低下头去正面对着自己,这才答非所问地道“小白,你又忘记了,你叫老子什么”

    白庭玉私底下早已念过他无数次,这时倒也没有最终那般难以启齿,便顺着他的意,半时无奈半是纵容地轻声道;“戎戎”

    周继戎这才垂下微挑的眉梢,显露出满意的神色来,却依然不放开他,反而顺着他衣襟将手伸上去,没规没矩地住白庭玉的脖子耳朵上就摸过去。口中漫不经心地道“啊,咱们才是自己人,段宁泽他不过就是个外人,你总帮着他说话干什么,那有像你这样胳膊肘往外拐的”

    白庭玉不过劝他一句,马上就变成替外人说话,顿时也是哭笑不得。他到底不是三岁小孩子,更兼心思细腻谨慎,今日见段宁泽非要跟去守夜的举动不同寻常,心里隐隐也有些觉察,只是现下一时不察被周继戎拿狗爪子这么一通乱摸,脸上顿时一片滚烫。他性子温文隐忍,便是对周继戎百般爱重,那也就是将对方深深放在心里,没法像周继菜眼下这般动不动就行止无状起来。

    这时被周继戎这么一纠缠,里还顾得上细想,当下踉踉跄跄地扭头退开两步,急急延“我,我去打水来给你洗脸”说罢慌慌张张地便跑出去了。

    虽然只是临时安置,但营中粮草马匹都还是安照一定的讲究布置得井然有序,有因为有段刘等几位尊客,伙房所在之处留了一眼灶火还烧着热水备用,平时即使是周继戎倒不一定有这么讲究。

    白庭玉借着锅下灶中炭火那点奄奄一息的暗红光芒刚刚往盆里舀了两瓢水,就听得身后传来细微的索索声,有人踢踢踏踏地拖着步子朝这边走了过来。白庭玉识得是周继戎的脚步声,也没有在意,也不曾回头去看,只好声好气地道“你回去等着就好了,又跟过来做什么。”

    周继戎并不答话,走过来也不管别人方便不方便,伸手就过来搂白庭玉,顺便往人背上一扑。平常他心情好或是心情不好也会这般扑人,白庭玉多少有些习惯,倒是没被他压趴下,只是手里的水盆几乎要拿不住,泼了些水出来。

    白庭玉手里还端着盆,也没法推开他,只得无奈道“戎戎,你做什么”见周继戎趴在自己背上并不答话,便腾出一只手来拍了拍周继戎箍在自己腰上的手臂,好言好语地与他商量“你先放开我,水要洒了。”

    周继戎也不作声。白庭玉出来打水,他在帐中回想着段宁泽最后那惊讶呆滞的神情,捶着桌又笑了一通,却是想到件要紧事。

    他自不信段宁泽这般不怕引人注目也要盯牢自己会是他自己的意思,八成还是得了他哥的指派不得不照办。既然如此,只怕日后也得受他阴魂不散地骚扰。小白心思细脚,早晚要看出不对劲来。

    他因为被兄长关了数月的事情甚觉得不太好意思向白庭玉启齿,但若是让白庭玉从段宁泽那儿自己看出端倪,他又不太情愿了。总觉得这事该由自己亲口与白庭玉仔细诉说始未,这才是坦诚相待之道,也方便让他对待段宁泽小心行事,凡事多加提防。而且还有另一个好处,便是由自己说出来,那些他被兄长痛骂至狗血淋头他抹下脸来阿谀奉承讨好兄长等等如此这般不利于他威武形象的结过,自然可以学那春秋笔法删繁就简地粉饰过去。

    周继戎到底有了几分恋爱小青年在情人面前保持形象的潜意识,他心思又多,这一扑的本意那里是想趴到白庭玉背上,他原本是打算过来威武霸气地将人给搂怀里,摆出一付天塌下来有老子替你顶着,让小白万事不必担忧的气势来陈述此事。

    可他这番谋划到底算漏了一样他身材高挑挺拨,远比一般同龄人要高上许多,但毕竟还是少年人身量。而白庭玉已是青年,寒州这地方历代战乱不断,史上记载曾有那么一段时期胡汉混杂,如今大多数人祖上都混杂了狄人血统,身材远较寻常国人高大一些。

    白庭玉并不算是最高的,但比起尚未完全长定的周小修爷,如今还是要高上那么一些的。平时他往别人身上扑来扑去,大半时间是挂在别人肩膀上,至于如何如何霸气十足地搂怀里,实是是周继戎想多了。

    如今变成他整个人挂到了白庭玉身上,脸正好贴在对方的后背和脖颈外,若是他稍稍踮起一点脚尖,倒是能正好把下巴搁到小白的肩膀上去。

    这情形是信心满满的周继戎始料未及的,他一时受挫,于是后头原本计算好的言语也跟着卡了壳,已然郁闷得得要骂娘,心道老子操,老子从前怎么就没发现小白竟敢比自己还高又自我安慰地想没关系,老子才十七八岁,老子日后还会长

    可要等他长成伟岸男子那是不知道多遥远的将来的没影的事,影下周继戎仍要面对自己比自家媳妇儿矮了小半个头这个令人愤慨的残酷事实。

    他心中暗自气恼,小白连问了几遍怎么了,他也木着张脸不答话,手底下却不肯老实,他本来是环搂着白庭玉的腰,这时候不由分说地顺着衣襟将爪子伸到衣服里头去,先是摸了摸肚皮,然后又去捏了捏白庭玉腰上的软肉。

    腰上的肌肤最是敏感,他的爪子又冰凉冰凉的,白庭玉一个激凌,失手便摔了木盆,水将两人的裤脚浅得半湿。

    周继戎倒也不意被水溅了一身,他觉察到白庭玉明显地僵住了身体,心里很是得意,方才因身高所带来的不快略略散去。他天姿聪慧灵敏,此时无师自通的领悟了耍流氓的技俩,偏偏脸上还能装得若无其事,将手收了回来,轻飘飘地道“小白,你又瘦啦胃还疼么”

    白庭玉手脚都不知要往什么地方摆了,声音都微微有些发颤,忐忑不安道“戎戎戎”

    周继戎嗯了一声。

    白庭玉看不到他的脸,光听他的声音倒是纯洁镇定得很。

    白庭玉于是越发窘迫起来,觉得简直就跟自己想多了似的,轻轻吐了口长气道“戎戎,你好好说话行么,不要闹。”

    周继戎奇道“老子怎么闹了,老子这不是好好问你话么”不过他也算是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倒是松手放开了白庭玉,顿了顿道“不过,老子倒是当真有件要紧事同你说。”

    白庭玉低头收拾着地上的木盆,光线昏暗之下看不出他脸红没红,不过显然也是十分的心不在焉,拿着盆摆弄了半天也没想好是要重新打水还是就这么放着。他听到周继戎说有要紧事,心中便有些莫名的不安,不过还是温顺地应道“嗯,我听着,你说”

    却没想周继戎接下来一张口,开头便道“媳妇儿”

    白庭玉被他这称谓惊得头皮发麻,一时尴尬不已,连忙道“戎戎,你混叫什么小心被人听见了”伸手往周围烦乱一指,急道“那儿,那儿真有人”

    “哪儿有人”周继戎不以为意,心道再说有人老子难道会怕么,他不知怎地便觉得逗弄白庭玉十分的有趣,接着又叫了一声“媳妇儿”

    可惜他话音未落,远远的传来树枝被踩动的声音,接着一个人影如同惊弓之鸟,跳起来一溜烟地跑走了。

    白庭玉只是怕周继戎继续口无遮拦有此胡乱一说,却是没想到居然真的有人,一时也不知要如何是好,惊得都呆了。

    倒是周继戎临危不乱,他眼力又好,对着那仓皇逃窜的身影看了两眼,倒是认出来是谁。他今天接连被人搅局,眼看现在显然也不适合再接着拉住小白细说,这一番恼怒顿时如同火上泼油,立即怒道“看起来像是那姓刘的王八蛋他娘的反了天了,敢偷听老子说话,看老子这次真揍不死他”当下抬脚就追了过去。

    、第115章

    刘经宇不熟悉地形,又是慌忙逃窜,终于在返回帐篷假装自己已然熟睡之前被周继戎截个正着。

    周继戎朝他屁股上就是一脚,踹得对方一个趔趄。他在酝酿了情绪正要说些私房体己话的时候被人打扰,心中虽是怒火中烧,这时候反而不知道要用什么罪名来指责对方才好。

    他略略想了想,索性决定什么也不用说,说上去把这姓刘的玩意儿揍个解气再说其它。于是提脚上去又要再踹,所幸这时候白庭玉也跟了过来,赶忙上前拉住了他。

    刘经宇倒是一声未吭,趁这机会站了起来,小心地离得他远了些。他用眼角偷偷打量着周继戎,见他还同白庭玉拉拉扯扯地缠在一处,脸皮不由得抽动了两下,那神色便古怪起来。好在是夜色昏暗,周继戎也没顾得上瞧见。

    那边周继戎被白庭阻拦,无法上前将刘经宇暴打一顿,只好冲着刘经宇瞪着眼睛道“大半夜的,你他娘的不睡觉到处乱跑什么”

    刘经宇抿着嘴憋了半天,讪讪道“我我起夜起夜也不成么大宝儿弟弟,你就是再不讲道理,也不能不让人撒尿是不是”

    周继戎心时憋着满腔的邪火无从发作,如何肯轻易就善罢干休,怒道“你当老子是傻的么,谁起夜往着伙房跑撒尿还能熬汤喝么老子看你就是别有用心老实说,你到底干什么来了”

    刘经宇辩道“我,我起完夜,偏又肚子饿了,想来找点东西吃。真的就是这样。”

    周继戎听都懒得听,看看刘经宇身上穿得整整齐齐,眼角一挑一琢磨,便强词夺理地道“老子操,你又想跑么还知道上路之前要先上伙房来偷点干粮上次摔断一条脚还没够么也想把另一样腿也给摔掉了省得老子回头来要到和去寻你这地方可是真有狼的,就算老子真有心要找,也未必能拣你几块骨头回来你这么想找不痛快直说不就成了,另一条狗腿老子替你打断也不费什么事儿”

    他编排得煞有介事,说得是有鼻子有眼就跟真的一样,说着话就想上手揍人。

    刘经宇吓了一跳,住后退了一步,口中叫道“大宝儿弟弟,你可别乱来”他已然明白自己撞破了这两人的形迹,这一顿暴打看来是无可避免的了。

    周继戎那拳脚他可领教过,下手从来都没个轻重,像是要把人生生折出骨头来似的。刘经宇才一想就觉得不寒而栗,暗暗后悔自己不该多事。

    本来他们啃了这一路的干粮,直到今天周继戎要暗暗向小白示好,这才让人弄出一顿颇为像样的饭菜。刘经宇晚饭时不小民多喝了两碗汤,半夜里不得不爬起来放水,这地方比京城要冷上不少,刘大公子身娇肉贵怕吹风着凉,于是不嫌麻烦地将衣服穿得齐整体面,又怕肮脏臊气熏着自个,也不愿在帐篷附近随意解决,稍稍走远了一些。

    等放完水回来的半路程上就被周继戎那诡异的笑声所惊动,然后就见着了周继戎与白庭玉手拉着手一道走的情景。

    要说这位也是个胆大不怕死的,在周继戎手上也算是吃不过少次的苦头,却也没真和这位小魔头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眼下瞧见这般情景,他惊讶诧异的同时反而是好奇心大炽,心里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没有产生那种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的觉悟,却是偷偷摸摸地尾随在两人身后。

    也是白庭玉和周继戎这两人各怀心思一时大意,竟谁都没有发现他。两人进了周继戎的帐中,刘经宇就在不远处蹲着,等白庭玉出来打水,他又不知死活地跟了过去。

    结果自然没让刘大公子失望,得知了十分叫人惊骇的一个真相。这才慢慢沉出后怕,本来已有心要走,日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不想白庭玉朝情急之下拿出有人来做借口,他只当自己被发现,顿时升起要被大宝儿杀人灭口的不妙预感,于是慌不择路地起身逃窜,心下已经后悔得肠子都快青了,早知道自个一开始就该当作什么都没看见,老老实实地回去睡觉不就没这许多麻烦了,这纯属没事儿找事不是。

    但此时后悔于事无补,眼见周继戎眼神是前所未有的狰狞,挽着袖子就要上来拿拳头对自己一番成情款待,刘经宇心中大叫不妙,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横下一条心道“你别动手,你再过来我可喊人了啊我,我就把你们俩的事说出去”

    周继戎微微一顿,没有立即动手,他倒不是真怕刘经宇嚷嚷,只是没有想到有人这么胆大敢威胁到自己的头上来,回头看了看白庭玉,又看向刘经宇,不可思议地道“把我们的什么事说出去说出去又怎么地”

    “你俩勾勾搭搭,我无意间都瞧见了。你敢再打我,我就弄个人尽皆知给你看。”刘经宇还知道给自己加了个无意间的说词,决口不提自己好厅心起暗中尾随的事,见周继戎一脸阴沉地不知在琢磨着什么,像是不为所动的样子,连忙又加了一句道“我就写信把这事告诉皇上去”

    他这当作杀手锏的一句话说出来,周继戎仿佛解开了什么心结,神色都轻松了不少,皮笑肉不笑地朝着刘经宇漫不经心道“还用得着你去多嘴,我哥他早就知道了嘛。”

    这话从他嘴里轻描淡写地说出来,却是刘经宇同白庭玉都吃了一惊。

    刘经宇张大了嘴傻在那儿,简直都不知接下去该说什么才好。

    白庭玉却是微微一僵,本能地往后退了半步。周继戎就跟背后张了眼睛似的,一伸手就捉住他的手腕,又向下摸索着拉住他的手,牢牢地握着不放,一边侧过头去轻声道“没事”

    白庭玉转念一想,又悄悄地放松下来,倒不是想念周继戎那句没事,只是觉得这时候再紧张什么也改变不了事实,他得了周继戎的表白心迹,却也并非不知道要达成心愿中间还不知横桓着多少阻碍,免不了每日里提心吊胆患得患失,眼下得知事迹在皇上那儿已然败露,反而像是犯了事的囚徒终于得知自己的罪名,虽然惊惶有之,悬着一块大石却也莫名地放了下来。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抬起头来,对着周继戎露出一个浅淡平和的坦然微笑来。

    周继戎便回他一个更大的璀璨璀璨笑脸,端的是没心没肺无忧无虑能闪瞎旁观者的狗眼。

    “臭不要脸的”被旁若无人地搁置在一旁的刘经宇终于回过神来,讪讪地嘀咕了句,见周继戎目光不善地看过来,改口又道“我是说,皇上就这么着的由着你居然没有责罚你”

    周继戎抢白道“怎么没有责罚老子,他不是把老子禁足了一个月么要不是边关的事情紧急,老子现在还没被放出来呢”

    刘经宇简直痛心疾首难以置信,在他想来大宝儿沾上这样的毛病,那位至尊再怎么宠爱幼弟,这种事也该是绝不能姑息容忍的,难道不该把周继戎痛揍一顿打断一两条腿起码卧床三月生活不能自理才是正常的么还任由他这么蹦哒真的么好

    他对于大宝没有挨打实在怨念非常,又看了看在自个在前坦然地牵手的两人,结结巴巴失魂落魄地道“那你,你才出来,又,又”

    周继戎强词夺理道“不是还有你们这群跟班看着么不过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你们一个没看住,也实在用不着太过内疚”他把责任倒推到别人没看住的头上,一时倒也好说话,一个巴掌住还愣神的刘经宇肩上一拍,险些把人给拍趴下,用一种开恩的证据道“行吧,你看见了就看见了,老子不怪你偷看,不过以后最好管好你的嘴,别学那长舌妇到处说人是非要不然这夜里野兽出没,老子可不保证你什么时候被狼给叨去吃了听明白没没事就滚吧”

    他恐吓一番之后打发了刘经宇,回过头来看着白庭玉,难得的神色里有点儿愧疚,长出口气道“老子对不住你,姓段的是我哥派来的盯梢,现在姓刘的也知道了。老子虽然吓唬了他,也不知道能不能管用。也许不用几天,大家都要知道了。老子倒是不在乎什么,只怪总有人会为难你。”

    他一向横行无忌,难得的会为别人考虑些什么,白庭玉微微一愣,神色越发柔和下来,轻声道“那些都不要紧,我也不乎。”

    、第116章

    周继戎这番顾忧倒也不是空穴来风。

    其它的下属部将暂且不提,只往近处说他就有一群目光如炬心思诡密的亲随侍卫,个个与他长年一道厮混,可谓对他脾气禀性了若指掌。除了一个天生缺了根筋的方真之外,其余人还是很容易就能看出他哪怕一点点的诡异之处的。

    更何况他这时颇有点儿恋热的那意思,言行举止间难免带了点出来,他那点自以为是的掩饰根本连表面功夫都算不上。

    双方会合的第二日,周继戎身边的亲随除了方真之外又多了两人时未辰作为他的待卫统领,如今不方便指派白庭玉,但如何安排周继戎身边的随扈人员这个权利他总是有的。

    周继戎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总觉得时未辰是嗅到点什么异样才这么做,但对方一脸什么事儿仿佛就是正常轮值的正直模样,周继戎也总不能直接跑去质问他。

    这么些人有意无意地阻碍着,周继戎便是想和小白说私下里说几句体已话,这机会也变得难得起来了。他把白庭玉私下调过来也就是想见一见说说话什么的,过几天和从前一般事事有人体贴着想处处有人周到照顾的舒坦日子,本意倒还真没有别的不良心思。

    可眼下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跟防那夜入民宅的歹人似的提防着他为非作歹,是个泥人也得憋出火气来,况且他还是个牵着不走赶着倒退的古怪脾性,最喜欢和别人拧着来,虽然明面上还没有和大伙翻脸,心里也多了几分蠢蠢欲动的心思,私下里少不得又把从前那些小册子翻出来琢磨亏得他还一直妥妥贴贴的一直藏着只是到底人多眼杂,又专门有人留了心,一直没有能主他尝试尝试的机会。

    他心里一股子邪火阴魂不散死样活气地吞吐着小火苗,但每日里能够做的也就是寻了机会左一次偶遇又一次碰巧地和白庭玉打几次照面,东扯西拉地多磨蹭几句,再能交换几个自认为藕断丝连的眼神就顶了天了。

    偏方真也不知道背地里受了谁的撺掇,这一天还忧心忡忡地跑来与周继戎商量“小侯爷,虽然小白是被你叫过来的,但他毕竟还挂着驻军的名头,出来这么长时间了恐怕不太妥当。皇上好像挺不喜欢小白的,这要是被皇上知道了还不得趁机再教训小白你看是不是让小白赶紧回去了”

    周继戎觉得方真大约是打出娘胎起脑袋里就比别人要少了根筋,自认为自己英明神武,到底还不必和他一般见识,当然这里头真正的原因,他也不方便和方真一一解释。当下一瞪方真磨着牙道“老子哥哥远在京城呢,老子地盘上的这点芝麻绿豆的小事,他要是也能知道得一清二楚,那还不是老子身边人里出了内鬼就你天天跟着老子的时间最多,老子看这内鬼十有就是你说,你到底是怎么跟老子哥哥出卖老子的”

    方真被他瞪得一头雾水满心委屈,张了半天嘴喃喃地道“小侯爷,你在说什么我、我没出卖你啊,我出卖什么了”他被周继戎瞪得后背发毛,突地脑中灵光一闪一口咬定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周继戎心想老子当然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要不然你跑来胡咧咧老子能不揍你还让你在这儿站着就你那比芝麻大不了多少的脑子,哪里能理解恩恩爱爱这种深奥的大道理,活该你再过十年八年的也说不上媳妇,天天啃大饼睡冷被窝

    他想到此处,十分不要脸地把自己和方真作了一番对比,顿时平生出几分莫名的优越感顺带着怜悯鄙视了方真一回,当下也不同他计较了,拿同情的目光打量了方真一回,自顾自喜笑颜开地往一边去了。

    方真不提这一岔还好,这么一来,他还真不大愿意早早地赶回寒州城去。当然事情的轻重缓急他还分得清楚,并不在路上磨蹭耽搁,只是自作主张领着众人绕了个弯,把本该回城休整几日再四处巡视的工作给提前做了。横竖随后同大军随行的其余将领也在这几日抵达寒州,他在外迂回这么几日的,也出不了什么乱子。

    虽然他本心里有着趁机多留白庭玉两日的谋算,不过这一路他也不是冲着玩去的,真到了该做事的时候,他也半点不含糊,这一圈下来,要查看各地防务军备人员调拨物资贮备,也少有空闲的时候,光看这表面倒像是他安份了不少似的。

    一行人跟着他呼啦啦地转了大半个圈子,倒是绕到了寒州城前方去,到了他前几年才打下来的河套地区。

    寒州多山石,少有田地,他们走的又是小道,这一路走来也没见着什么大的村落,只有零零星星的人家在山间较平坦的地方守着几亩瘦瘠山地过活,日子过得艰难。直到这时才看见平整些的大块农田,人烟也显得稠密起来。

    寒州古来便是边界之地,此地住民十有六七都是军户,此处田地也泰半是军队的顿田。他们这日去的是附近最大的卫所,隔得老远的有几个半大孩童在半山坡上放牧,大约也兼着些望风放哨的责任,远远就注意到他们一行人过来,一个个齐齐地朝这边看来,目光十分警惕,直到时未辰不知打了什么暗号,几人才松懈下来。

    除了初来乍到不明就里的刘段几人,其余人也都松懈了下来。时未辰又朝几名孩童中领头的招呼了一声,稍大些的孩子转头吩咐一句,便有另一个矮他一头的孩子牵扯了匹半大的小马驹出来,折头往着山背后跑去,想来是去通风报信。

    周继戎真正呆在寒州城里的日子其实也不多,一年到头都在外头奔波。这地方一年也要来个两三次,他不见得记得住多少人,但这些孩子记他一个人显然不难。

    待得一行人策马近了些,这些孩童认出是他,突然就全体兴奋起来,一窝蜂地朝着坡上大路跑了过来。

    周继戎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迎着几个孩子纵马奔去,他骑术精湛,有惊无险地和几个急急跑来的半大孩子擦身而过,再跑出一段,俯身把跑在最后面的最小的一个五六岁的男童抄起来放到马前,带着他跑出一段路又拎着后脖颈把他从奔马上放了下去。

    那小孩子不知是天生胆大还是不知害怕,居然还一付高兴得找不着北的模样,又追着周继戎向前跑了两步,左脚绊右脚把自己摔一个跟头,爬起来也不知道疼似的,兴奋得只知道尖叫着傻笑。

    白庭玉等人也似乎见怪不怪了,一人一个将其余孩子带上,坡上吃草的牛羊也暂且不去理会,追在周继戎后头向屯里跑去。这一路虽然没怎么言语,不过每个人脸上都透出些松快与愉悦来。

    、第117章

    京城里虽然有兄长,但周继戎骨子里隐隐约约有那么点儿不识抬举,兄长送他的府宅雅治秀美,他却更觉得寒州的泥墙草屋更加亲切,完全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狗窝的乡巴佬心态。这是看见屯所外一圈环绕的白杨树,顿时生出一番回到自己家的真实感,那滋味百感交集,简直要让人想热泪盈眶了。

    兴奋之余他也不走正路,打马就一条直线地冲着屯外的围墙去了。他今天骑的豆饼也是好样的,轻轻松松地从墙头一跃而过,没有连人带马一道拍在墙上。

    周继戎浑不觉得自己这番举动行险,一扯缰绳,豆饼人立而起止住冲势,他在马上叉着腰哈哈大笑道“老子终于回来啦”

    时未辰等人随后赶来的时候,正见着周继戎在谷场上被七八个四五岁到七八岁的孩子团团围着,这屯里收容的是一些伤残士兵,以及一些遣属孤儿,这时屯里成年人都在田地里忙活,也只有这一群读书顺带看家的半大孩子。

    周继戎手里拿了包酥糖正在一人一块地发,旁边还有个留在村里照看他们的十四五岁少年,自认自己是大孩子了,没好意伸手上前接,周继戎斜着眼睨了他一眼,明明自己也没比人家大着几岁,偏要端出一付长辈的架式来,老气横秋地道“老子这才几个月没回来,转眼不见,你都长成小伙子了啊”

    一人发了一块之后,他把剩下的半包糖丢给方才所谓的小伙子,一摊手面无表情地向围着自己的几个小些的孩子示意“没啦都散了都散了”

    那些孩子倒也不是全为了吃糖,他们年纪虽小,但平时耳濡目染,心里对他颇有孺慕景仰,这时没糖了也不肯散去,有胆大的甚至上前抱住了周继戎的腿不放,一连声小侯爷小侯爷地叫个不停。

    刘经宇倒是没想到周继戎能这么有孩子缘,不过再想一想大宝儿弟弟就那脾气,不可就该是活生生的孩子王,不由得轻声笑道“这要不是亲眼所见,我还真不知道大宝儿弟弟这么喜欢小孩子”真要喜欢小孩子,就该听皇上的话老老实实成亲,早早生一个自己的娃,也不知道瞎折腾什么。弄得你哥心情一个不好,大伙儿的日子也跟着不好过。

    刘经宇说话时也没有注意身边站的是白庭玉,还以为是段宁泽,说起话来倒也随意。白庭玉听他这么一说,想了想委婉地道“小侯爷有时耐心不太好。”

    刘经宇自那日之后也尽量避开这两人,这时没料到白庭玉还会主动答知,见白庭玉神色坦然,反而是自己总觉得有些不自在,后面的想法也不方便对着白庭玉出口了。虽然白庭玉这话有些答非所问,刘经宇也不好往下追问,只得讪讪地笑了笑,把一肚子埋怨又咽了回去。

    他转眼再看场中,周继戎还是那般面无表情的脸,不过刘经宇和他接触了这么几个月下来,又有了方才白庭玉的话,还真能从他脸上看出一点点不耐烦了。

    周继戎倒也没有张口骂人,见自己走不脱,当下弯腰把抱大腿抱得最紧的一个孩子拎了起来,毫无预兆地住上一抛又伸手稳稳地接住了。他本意大约是想吓唬吓唬这些个瓜娃子,谁知这一来这群半大孩子都兴奋了,就连方才只是嚷嚷不敢上前缠他的孩子也挤上前来,满眼放光地央道“小侯爷,也丢我一个,丢我一个”

    周继戎嘴角微不可查地抽了抽,左右看了看,招手把方真叫了过去,揪着后脖颈把叫得最欢的那个拎起来,往方真怀里一塞,吩咐道“你带他们一边玩儿去”也不管方真愿不愿意,自已拨脚就让到旁边去了。

    他虽然没摆出平常那付凶神恶煞的嘴脸,但这些孩子也不敢再纠缠他,转而缠着方真去了。

    方才去叫人的还没回来,周继戎也用不着等人来招呼,吩咐在此休憩一夜,时未辰等人将次此带来的物资分出一批,送到库房去,又轻车熟路地领着刘段等几人到待客的厢房安置。

    说来这一路餐风露宿,这还是第一次住在头上有顶的屋子里。几人一路上口中虽然不曾抱怨,可心里难免暗暗叫苦,这时见到久违的像样床铺被褥,虽然只是简单的粗布棉被,却比有时不及搭帐篷,裹着一床毛毯就睡地上强多了。

    可还没等人舒舒服服地在床上摊平翻个个儿呢,外头周继戎便来咣咣咣地拍门来了“都出来都出来干活”

    周小侯爷一贯心眼小,最见不得人干吃白饭不做人事,纵然今天到了自己地盘上心情大畅之时也没打算放这几个公子哥一马。等把几人都叫出来,他就叽叽呱呱地吩咐开了。“老时带几个人去打点野味,阿卓带几个人去河里捞鱼,老蒋带几个人去后山劈柴,老子要去摘桑椹你们总得找点事情做做,要跟着谁,自己选一样”

    听起来无疑是周继戎给自己安排的差事最悠闲。不过刘经宇刚转着眼珠也打这个主意,被他似笑非笑的回望了一眼,心里一个激越,瞬时打消了这个主意。

    周继戎收回了目光,对他的识相十分满意。当然也有不识相的,就比如段宁泽就腆着脸跟着来了。

    可跟着去也没有,同行的还有方真和几个孩子,背了几个箩筐,还要顺带采些桑叶带回去喂蚕,这么多人总不能全挤在一根树下,自要一一分散开来。段宁泽起初还留心着周继戎,可被几个孩子团团围住了一番纠缠,再转过眼来,那里还有周继戎的影子。

    段宁泽吃了一惊,忙问方真“你家小王爷呢”

    方真并不知道段宁泽有这样那样的忧心,闻言方才抬起头来慢吞吞地往四下里一扫,左右都是茂盛的桑树,确实没见着周继戎的身影。不过方真也不介意,对段宁泽道“南岸一边都是桑林,也许是走到别处去了。没事,小侯爷认得路,丢不了,就算找不到我们,他自己也会回去的。”心里却想这段大人也太不懂事了,小侯爷就算是自个跑去玩了也没什么大不了,难道还能真指望着他做事不成。

    周继戎轻而易举地摆段宁泽的盯稍出了桑林,辨了辨方向,便沿着河岸往上游走。在一个拐弯处果然见到白庭玉坐在河滩旁一棵古树下,正望着河面微微出神,丝毫也没有发觉周继戎到来。

    周继戎刻意放轻了脚步,悄无声息地走过去,照着惯例往白庭玉痛上一扑,却不想白庭玉坐的地方是个斜坡,他又毫无防备,被这一扑压得向前一倒,不同得两人一同滚倒在河岸上。

    这滩上全是鸽蛋大的鹅卵石,硌在上头的滋味可不太好受,周继戎不禁也有点儿咧嘴,心想小白也实在太不会选地方了,这要是换作个野花遍地的青草地的话,一起滚躺上一躺也是挺好的。

    “戎戎,有没有伤着了那里”白庭玉见他半天不见动静,忙过来瞧他,却见到他一脸出神的古怪笑意,不由得微微一愣。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周继戎已经抬起手来勾住他的脖子,白庭玉被他扯着不得不俯下身来。起初是避无可避,接着半推半就,再后来就会不清是谁主动谁被动地交换了一个温柔安静的亲吻。

    周继戎纵然心里有着跃跃欲试的种种这样那样的想法,却也觉得这时间和地点也十分要紧,眼下显然不适合,倒是亲一亲便十分满足了。

    等得白庭玉坐起身来,将他的脑袋搁到自己腿上枕着时,他便伸手拈起一绺白庭玉垂下来的头发,懒洋洋地眯起眼来笑道“老子都没来得及和你约好,没想到你还知道自己偷偷溜过来,看来咱俩还是挺心有灵犀的嘛”

    白庭玉抿了抿嘴,没有说话,又听得周继戎继续嘻嘻笑道“难怪人家说家花不如野花香,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这偷偷摸摸的滋味,果然刺激好玩”

    他起说越不像话,白庭玉便有些听不下去,也不知该说他童心未泯还是放荡不拘,只是无言以对,只好对了他一推,伸手将一旁放在树荫下的篮筐拿过来。

    那是个柳条现编的小筐,最下面垫着几片鲜绿的桑叶,上头放着洗过的桑椹。白庭玉往他面前一递,试图转开话题“戎戎,你吃这个。”

    周继戎也不伸手,笑嘻嘻地张嘴等人喂。吃了几个,想了想又笑问道“你早就过来了还有时间摘桑椹”

    白庭玉顿了一顿,吞吞吐吐地道“我过来了好一会了还以为其实是我自己误会了,你并不会过来”

    他声音还算平淡,周继戎却瞧见他耳根都开始发红。心想难得小白也这么积极主动一回,可不能让他尴尬,也不再往下追问,只是道“若只论气候,这儿也快赶得上南方了。等老子把匈奴彻底打趴打怕了,咱们在这边建个院子,夏天来住。”

    、第118章

    段宁泽总有点不太妙的预感,几次动了去找周继戎的念头。奈何方真对此不以为然,几个小孩子明明挺愿意同周继戎亲近的,但不知是什么原因,你望我我望你的,就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响应。

    段宁泽想了想自己一个人去撸虎须的下场,觉得这举动有点儿自个找死的嫌疑。周继戎真要不高兴了,趁着桑林里没人瞧见的时候把他胖揍一顿还算是轻的。打了他他也没地方说理去。

    段宁泽这儿正犹豫着,周继戎已经自己回来了。

    周继戎心情很好的样子,一路还哼着小曲,手里晃晃悠悠提着个柳条篮子,里头垫着桑叶,稀稀拉拉地装着几粒桑椹,反而是篮子边上参差错落地插了些紫云英。这番闲情雅致实在和他一贯的风格十分不符,偏偏周继戎还自在得很,一点儿也没有这般举动不合适的觉悟。

    他看见段宁泽朝自己张望,还主动打了个招呼“哟,段大人”

    段宁泽见他是分明是一个人回来的,也不好直接问他干什么去了,只好干干地笑了笑“小王爷。”

    方真听见声音从树下钻出来,一眼先瞧见了他手里的篮子,十分惊奇“小侯爷,哪儿来的篮子,你还会编这个”

    周继戎不易觉察地稍稍一迟疑,随即大言不惭地应承道“这有什么难的,老子会的东西多着呢”反正谁也不敢再让他现场再编一个出来,又见方真挺好奇的样子,他便十分大方地把柳条篮子递给方真,只是叮嘱他不要弄坏了。又吩咐道“出来也有些时候,把这篮子装满就回去了。”

    方真答应了一声,手脚麻利地干活去了。他并不质疑周继戎是否有那份细致的耐心做这编篮子的手艺活,也似乎丝毫不觉得篮子边上插得满满都是的花有什么古怪。

    段宁泽哑口无言,感叹方真的脑子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也不禁有些羡慕有时神经粗也是件幸事。

    周继戎刚被顺过毛,此时心情甚好,给了段宁泽一个笑脸,难得堪称语气温和地道“段大人方才在找老子”

    平时周继戎一付段宁泽欠了他银子的表情虽然凶恶剽悍,但看久了其实也习惯了。反正照周继戎打的那算盘,段宁泽还真久着他不少帐。可眼下他端这么一张和颜悦色的脸,段宁泽反而觉得有几分惊悚了。

    “段大人,你找老子干嘛老子又不是三岁小孩,还用得着走哪都要你跟着”周继戎不理会他是什么心情,过来往段宁泽肩膀上一拍,一付哥俩好的架式道“段大人,其实吧,老子想了想,老子和你还真没多大仇。你这也是奉命行事嘛不过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这道理想来段大人也并非不懂不过既然到了老子的地盘上,段大人是不是也该变通变通有些事么,大家心里有个数就得了,不妨睁只眼闭只眼,没事别乱看,真不小心看见了也只当作没看见不就好,犯不着非要和老子过不去,对不对”

    最后他又皮笑肉不笑的补了一句“再者说,你就算挖空心思想要盯着老子也没有用老子真想做点什么,岂是你盯得住的么你识相点,大家日子都能过得舒坦些老子哥哥要追问你什么,你全往老子身上推就是”

    说罢也不等段宁泽作何感想,打了声唿哨算是招呼过方真,也不等大伙儿同来同去,依旧是哼着他的小曲径自走了。

    回到村中,他分派出去抓鱼砍柴的人手也陆陆续续都回来了,此外还有一些本地的住民,也接到消息纷纷回来,见面免不了又是一番询问热闹,不过此处的居民都是伤残退役的军士或是士兵的遗属,行事大约还是按照军队上的规矩来,做事十分利索,不当自己问的也不会没完没了的的听,简单交接了几句便帮着一道埋锅造饭,此外再无多言。

    不过不知怎么的,皇上有意给周小王爷娶亲的风声居然都传到这儿来了,其间还是有人耐不住好奇,偷偷打听起此事,被周继戎瞪了几回眼睛,只好不情不愿的消停了。

    晚饭上足了菜肴,虽只是些寻常的农家菜蔬,也称得上十分丰盛,倒也吃得尽性。只是出去打猎的时未辰带着几名侍卫直到入夜才归,一回来就去见了周继戎。

    周继戎还没睡,这倒不是他还打着什么月黑风高如何如何的主意,京城中几个月松懈怠惰的舒适生活并没有消磨了他的警惕性,一进入寒州地界,纵然他对着段刘等人还一付漫不经心的模样,神经却已经不知不觉地紧绷起来。

    时未辰出猎未归,他虽不至于担心,却也出于身为主事者的自觉,一直等着消息。

    时未辰带来的却不算是什么好消息。他们在深山里发现狼群的踪迹,留下了一半人手追踪下去,他自己则带着人回来汇报。

    这山里有狼便不稀奇,按时未辰所说的这般规模的却没有。去年摹上的风雪比往年都要大,很大的可能,是这个时节狼群找不到足够的食物,从草原上过来的。野兽尚且如此,那些游牧民族的日子可想知。

    周继戎刁钻凉薄的性子,就算是有那么点儿少得可怜的同情心,也不会用在这些年年和他叫板,三月两月就要干一架的外族身上,得知此等消息先要理所当然地幸灾乐祸一番。

    笑过了倒也不曾轻忽大意,若是匈奴的日子太难过,南下犯边的可能性极大,那聚焦的大军也并非是做做样子,随时都有可能来真格的。他借着巡视之机本想悠闲地盘桓两日,眼下不得不临时改了计划,第二天分头行事,让时未辰带人去与追踪的待卫汇合,他自己则要回寒州去,与朝廷来的大军合兵一处,商量应对之策。

    时未辰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占着自己待卫统领总头子的身份,点人的时候照样把白庭玉蓝归到自己麾下。

    周继戎还算知道大司,只在心里记了时未辰一笔帐,当着众人也不纠缠此事,只是把刘经宇等人也划给时未辰去,美其名焉先历练历练,来他这儿总不能是来观光游玩的,早晚有上战场的一天,若是现在连狼也不敢杀,将来如何敢杀人大费周章来这一趟就为了自个捧着脑袋送上门去给匈奴磨刀的么就算他们不想要脖子上的斤半了,他手底下也还没这么丢过人。

    一番话说得两名纨绔公子脸色发白,刘经宇难得倒还好些。周继戎围着他啧啧丙声,眼角扫到白庭玉微笑,眼中略有劝阻的意味,便卖了小白一个面子,悻悻把还想撩拨几句的话给咽了回去。如此给时未辰添上这几个饶头,算是不大不小地给时未辰找了点麻烦,弥补一下时未辰调走小白的郁闷。

    、第119章

    寒州向来是军事重地,军队和将领的调动都是常事,军队临时驻扎在寒州城外,意欲何为也将领的交接得顺顺当当,没有出什么岔子。

    不过随军而来的诸多旨意里,周继戎那不肯甘心的兄长又给他找了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给小白赐婚”周继戎一脚蹬在椅子上,瞪着面前五官端正略显面熟的御林待卫,这要搁平时平时他难免要想起宫中侍卫都是好相貌,他哥却给自己用些歪瓜裂枣的事实,进而满心愤懑。这时侯却顾不得腹诽抱怨了,只瞪着来人道“他娘的谁给老子哥哥出的这馊主意”

    此时营帐里就他二人,周继戎说话向来很少忌讳,但恭恭敬敬站在他面前的年青校尉微微有些不自然,忍不住道“王爷,慎言”

    周继戎不理他,再嚣张不过地又骂了声娘。

    来人不好再劝,只得抿紧了嘴不再作声,眼底略略有些不解的意味。显然他虽然得到皇上的信任,却并不知晓其中真正的隐秘内情,并不能体会皇上这般布置的良苦用意和此举引得周小王爷之所以咔咔炸毛的原由。他心里还挺为皇上叫屈,

    在他看来,周小王爷为了征兵一事曾在泔潼信口开河地放出话去忽悠人,说什么干得好了皇上管发媳妇。事后皇帝非当没有责怪他,如今首开先例为一个无名小卒亲自下旨赐婚,也是为周小王爷收拾善后,验证了他并非是言而无信之徒,那赐婚的是个犯了点小错的宫女,本来要遂出宫外,皇上念在她在宫中做事多年,向来稳妥,特意许了这么个恩典。这本是件一举两得的好事,周小王爷还如此不领情,实在是不应当。

    周继戎可不管他在想些什么,在营帐内转了两圈,慢慢也就消了气,想来他兄长奈何不了自己,便只有从白庭玉那边下手,出这样的昏招,也有点豁出去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意思。想来之前总有人问起他王妃什么的,也是他兄长有意把风声放出去,大约想借着众人口烁金给周继戎施压,不说改了这毛病,好歹行事能收敛点。

    可是皇上与周继戎虽是再亲不过的亲兄弟,这么多年的分别,显然有些了解不足,错误低估了周继戎脸皮的厚度,这位小爷要真不要脸起来,脸皮厚度和他的战斗力可说是不相上下的。旁人眼光什么的他压根就不放在眼里。

    既然不在乎这点小手段,他也就懒得和领了这倒霉差事的侍卫过不去。转了一圈回过头来,摸着下巴对这奉旨行事的侍卫道“老子听说那个赏赐的新娘子如今也一道来啦带来老子见见”

    这一看也有些面熟,周继戎回想了半天,可不就是当初自己在兄长书房里瞧中那位,叫什么来着

    “墨莲”

    安静又稳重的墨莲姑娘此时有些愁眉苦脸,神色也有些憔悴,勉强露出个笑脸给周继戎行礼“王爷。”便退到一旁不说话了。

    既然是熟人,又看在墨莲姑娘也不怎么情愿的份上。周继戎也就按原先的想法将人揍得痛改前非。他围着墨莲转了两圈,武的不成改为文的,慢悠悠道“你到这儿也有几天啦,见过小白没有名字这回事是做不得数的,就像你叫墨莲,脸上也没见有多黑嘛你去营里转一转,长得最矮胖黑粗的那位就叫小白怎么,你瞧不上圣上的旨意没事没事,追究下来有老子顶着呢。你再瞧瞧别人,看上了谁只管开口,老子都替你做主,眼下这位校尉大人就很不错,他平时在皇上身边当差,想来你也曾经见过的,知已知彼暗通款曲什么的,再好也不过了”

    他这话让忠心耿耿洁身自好的校尉听得直皱眉头,忍不住出声道“王爷慎言卑下奉令行事,绝无二心”

    周继戎可不管他板不板脸,诶呀了一声道“看来是校尉大人看不上你,那也不要紧,老子这儿别的没有,男人要多少有多少只除了小白不行,别人你看上谁都可以不着急,慢慢挑要是挑花了眼不好选,老子还可以给你搭个擂台弄个比武什么的,话说这桥段老子还是在话本里看到,还没真正见过呢,正好开开眼”说到后来,话题已然东扯西拉地歪到稀奇古怪的地方去。

    他喋喋不休的一番话又快又急,让别人连打个岔的机会都没有。这位倒霉的宫女看了看开了口便滔滔不绝的周继戎周小王爷,又看看旁边一言不发或者说是插不上嘴的校慰。后者神色有微微的破裂,勉强还维持着镇定的表情,对自己不理不睬。周小王爷倒是装得一付有商有量万事好说的模样,可那话里话外的意思,明晃晃都对自己嫌弃得很。

    被当作皮球拍来拍去的宫女也郁闷得很,皇上赐婚这名头看上去虽然荣耀,可背井离乡的到这么个穷山恶水的偏僻地方,和个面都没见过的人拜堂成亲过一辈子,这门亲事还真不是她自已个愿意的。眼看现在落到这样一个不尴不尬的处境,沉默片刻之后,墨莲姑娘忍不住悲从中来,嘤嘤嘤地泪奔了。

    彼时方真正蹲在帐外。周继戎不让他留在里头,却也没明说要他回避。时未辰作为统领头子,因为他作为贴身侍卫却不曾跟牢周继戎的玩乎职守问题,某天夜里采用武力教育加口头讨伐的方式把他狠狠拾缀了一遍。于是方真老实了许多,不说寸步不离,像之前那样东跑西跑却是不难了。

    他只隐约听到周继戎说了一大堆话,然后就听到哭声,显见得他家这位不知怜香惜玉的主子又在欺负人了。门口站岗的士兵也听见了,相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不为所动。方真心善天真又好奇心重,却是做不到像别人那般装作没听见。

    他迟疑了一会儿,见里头的哭声没有要收声的迹象,忍不住还是揭开了帐篷帘子,探进一个脑袋来讪讪地笑了笑,吞吞吐吐地对着周继戎道“小侯爷,你别欺负人家,再怎么说,她也算是,呃小白将来的媳妇儿”

    周继戎见他专门胳膊肘向外拐,恨不能一板砖拍他脑门子上好帮他清醒清醒,知道谁才是他主子。奈何左右扫了一圈手边也没有个乘手的家什,转念一想自己定下了和小白不离不弃的决心,这时他哥鞭长莫及,谁还能拿他怎么着完全可以死猪不怕开水烫,于是豁出去了,冷哼一声道“小白是老子的人,这辈子他还想要嫁媳妇儿做梦就是做梦也不成门都没有谁要想打他的主意,得先问问老子答不答应”

    方真还没听出这话里什么意思。一旁板脸站着的校尉却是听出异样来,诧异地抬头朝他看来,就连一旁的墨莲,也一时忘了哭。

    、第120章

    这层窗户纸一捅开,比起已然僵硬的在几人,周纪戎反而坦然得很。侧过头对墨莲道“小白你就别想了,别的再慢慢商量这儿没你什么事啦你先出去”

    墨莲在宫中浸染多年,如何不知道有些事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的道理。周继戎话里的意思她一点儿也不好奇,如果可能的话,她还恨不得自己方才什么也没有听见。周继戎发话让她出去,她顿时顾不得被当球踢的那点小委屈,匆匆行了礼,生怕周继戎反悔似的,头也不回地飞快跑走了。

    “看屁看”周继戎打了墨莲,回地头来对着校尉大大咧咧地道“就是你听到的那样,小白如今是老子的人了,怎么着老子管你是奉谁的命令,想让他成亲,就是存心和老子过不去跟老子过不去的人,还从来没有过好下场”

    他这边威风还没抖完,方真的眼珠总算能转动了。他颤巍巍地抖着手指,不分尊卑地指向周继戎,惊得连声音都变成了尖利的小鸡嗓子,乍乍呼呼地道“小、小侯爷、你、你说小白可、可小白是男的”

    周继戎的目光落在人遥遥指着自己的那根手指上,方真仿佛像被无形的毒蛇咬了一口,忙不迭的将手收了回来,可脑子里还是的片混乱,抱着头苦恼纠结道“还是说,小白其实是女的而我这么多年同吃同行都没发现可是也不可能啊,小白明明比小侯爷你还高,哪有姑娘长这么高的”

    最后一句踩了周继戎的痛脚,板下脸来怒道“老子还不满十八老子还会长再说了老子现在也不矮”

    “这个不是重点”方真难得理智一回,欲哭无泪地道“可小白是男的男的啊小侯爷你不能乱来啊”

    “男的又怎么啦”周继戎无理也能赖三分,更何况在这事上他更是半步也不能退让,振振有词地道“小白能干又体贴,能洗衣做饭赚钱养家暖被窝,除了不能生孩子,媳妇能做的事他都能做孩子很稀罕么老子哥哥将来还不知有多少儿子,老子还可以看着那个好挑那个抱回来养,不像是自己生的,万一长歪了是个顽劣不堪的,总不能再塞回娘肚皮里边去吧。”

    方真也是脑子木了,觉着他这话还挺有道理,依着周继戎这个做老子的小时候惊天动地的那些事迹,照着他这样板不用长歪,十有也是个顽劣淘气不堪教化的。

    方真呆呆地点了点头,回过神来又猛摇脑袋。

    周继戎觉得他这反应十分有趣,越发凑过去在方真耳边嘀咕了两句,拍着他的肩没心没肺道“咳,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你天天到处乱跑,难道就一次也没有撞见过”

    方真一张脸哄地胀得通红,脸上是懵懂尴尬与饱受惊吓交相辉映的神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看那样子简直都快哭了。

    周继戎哈哈大笑,笑够了鄙夷道“算了你懂个屁,你毛都还没长齐呢,老子和你有个屁的说头哪儿凉快滚那儿去老子要和校尉大人说说话”两把将还呆愣着的方真推出帐外。

    方真一回身就想再冲回去,可他又知道自己的能力,觉得仅凭自己实在没有令自家主子幡然悔悟迷途知返的能力,于是转眼求助地住两旁站岗的士兵看去。

    帐外的士兵装聋作哑一付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只是神色都显得有些僵硬,被方真来来回回盯得受不了了,只得小声地保证道“外头风太大,小的们什么都没有听见”

    方真见他们不肯拿主意,跺了一回脚,眼下他的直属顶头上司时未辰不在,但謇州城里能商量此事的人还是有那么几个的,他也顾不上和几名当值的士兵纠缠,急急忙忙地跑去找人商量去了。

    “这位大人怎么称呼”帐中周继戎倒是有闲心和这位校尉拉拉关系话话家常了。笑嘻嘻地道“今年贵庚啊娶妻了没家里都还有什么人啊”

    周继戎方才一通话没有一句不是荒诞不羁惊世骇俗厚颜无耻,没和他接触过的人第一次听到这种论调,简直闻所未闻。

    那校尉已是一头一身的冷汗,终于觉得被陛下委以重任的这差事是个怎么样的烫手山芋。眼下周继戎一转脸又和他和颜悦色的说话,这态度比他凶神恶煞暴躁如雷还要令人难以适应,于是那冷汗又刷了一层。不过他挣扎了良久,终于还是忠于职守,只是声势上莫名的就弱了许多,艰难地道“王爷,毕竟圣上的旨意不是这样”

    周继戎暗地里撇了撇嘴,脸上却没多大表示,只哦了一声道“老子哥哥的旨意不是这样你有圣旨么拿来老子瞧瞧”

    校尉不虞有他,忙从怀中掏出一道明黄色的卷轴。周继戎受圣恩隆眷,他又被这一番变故冲击得头晕脑涨信念崩坏,也没顾上颁旨接旨的那些规矩手续,就这么着的把圣旨交到周继戎手里去了。

    周继戎拿过圣旨来,走到一旁烛台边。校尉以为他是要借着光看个明白,也没有很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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