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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道 第13节

作者:千里孤陵 字数:33128 更新:2021-12-29 13:05:44

    周继戎也只能如此。眼见正事说完,便缠着阎素道“阎大哥,老子还是第一次来江陵,哪儿有好玩的好吃的,你带老子去玩玩”

    阎素虽然离家多年,但来到江陵仍要算是半个地主,这话也在情理之中,但他听了周继戎这般说,却有些迟疑,望了望外头勉强笑道“我刚才瞧见了同顺叔不是和你一道来的么,我也有好些年没有回来了,只怕都不记得路了,不如让同顺叔陪你去”

    周继戎心说那怎么能一样,你不去谁给老子付帐验证不成要花老子舅舅的银子么当下不耐烦地道“让你去就去,啰嗦什么这会遇到你就总见你躲在车里,跟个大姑娘小媳妇似的不敢见人是干什么呢”

    见阎素还想说什么。周继戎索性略过他去找真正的金主,直奔着程越道“程大哥,你从前来过江陵吧,陪我去转转呗”

    程越也不知有没有猜出他的真正用心,偏头看了看周继戎,

    周继戎只管面不改色。程越最终只是一笑,轻轻点了点头。

    见他首肯,阎素也不好多说什么。

    此时江陵正逢花红柳绿时节,满街粉红杏黄的春景,别有一番温婉景色。

    不过周继戎坑阎素一把的打算却是落了空,从沈家庄子上跟来的同顺叔大多数时候都不声不响的,做事却十分利索,但凡周纪戎看上了什么,不等他去提醒阎素视相点快把钱包交出来,同顺就已经自觉地将银钱给付了。

    周继戎就算脸皮厚也不好意思总占自家舅舅的便宜,倒后来也就没买什么了。不过江陵繁华景向又与别处不同,自有一番独特韵味,光是这般看看,也是十分有意思的,午时吃了一顿颇有地方特色的菜肴,下午一行人晃晃悠悠地,除了河道之算也算是把江陵城转了上大半。

    眼见着前面又是一处繁华街道,阎素的脸色却隐约有些不大好看起来。他故作漫不经心地道“大宝儿弟弟,,你出来这么久,是不是也该回去了,兔得义父担心你。”

    周继戎本能地觉得他这话里有什么猫腻,扫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道“哦,不要紧,我出来的时候就和舅舅说好了,今天是专门来看你,要是聊得返岗机的话,也许就不回去了。”

    阎素苦着张脸,见他目的鲜明地要朝那条街奔去,也顾不得许多了,拉住他道“大宝儿弟弟,那地方是花街,你年纪还小呢不该去那种地方。哥哥带你到别处玩去,走吧走吧”

    周继戎还没有答话,一旁一直不怎么作声的同顺叔倒是开了口,他咳了一声轻声道“老爷说了,小公子若是感兴趣,也可以找个清静的地方听听小曲,就当是见见世面了。”

    周纪戎一听反倒尴尬起来,他心说老子又不是没见过青楼长什么样,老子手底下也有这样的一两处营生呢,哪还用得着见什么世面。不过又想到这话说出来好像也不怎么像样,只好又咽了回去。

    阎素无奈,十分不情不愿地跟在几人身后。

    往里走了没多远,周继戎就明白他为什么不情愿了,他们一行人是步行出来的,阎素没法躲在马车里头不见人,纵然他一路低着头躲躲藏藏地跟在众人身后,却还是不停地有人认出他来。

    姑娘们也就罢了,看样子秦楼楚馆里也有他的不少熟客,走了这一路,竟是半条街都是认得阎素的。这地方的妓院倒也显得格外风雅些,并没人上来动手动脚地拉客,可这么一路走一路有人招呼,却也热闹得很。

    周继戎索性不走了,回过头来望了望阎素道“老子说,阎素哥哥,这地方有没有那一家是你不熟的咱们还能不能找到清静地方”

    阎素只心虚地去瞄一旁的程越,见他微微弯着嘴角,眼中却冷冰冰殊无笑意,暗暗就打了个咆哮。心里早把周继戎骂了个遍,心说老子要被你坑死了,面上却不好如何,一面讪讪地道“自、自然还是有的”

    那口气里的言不由衷就连方真都听得出不对劲来,还是时未辰老练,不动声色地抽进来笑道“若要清静的地方,不如咱们去桃花坞雇船去游河吧,也一样的听曲,还别有滋味。”

    周继戎挑了挑眉头表示并无异议,同顺叔见他有这个坐船的意思,便又道雇船却是不必,寻常小船也坐不下这么多人,自家便有船。

    可阎素脸上仍有掩不住的苦色,周继戎琢磨了片刻道“阎素哥哥,该不会桃花坞上的花船也都认得咋家的船认得你吧”

    阎素一边在心中痛骂他一点情面不留地揭了自己老底,一边嘴硬道“胡、胡说没有的事”

    周继戎便心有灵犀地扭头去看程越,程越觉察到他的目光,回过头来朝着周继戎微微地一笑。

    周继戎觉得自己颈后的汗毛有一瞬间竖了起来,想到当时程越把小二的那番好打,默默地同情了阎素一番,扭头对同顺叔道“今天也逛得够了,船就先不坐。咱们找个地方吃饭。你不是说了,做鱼不错的那一家,叫什么来着”

    、第103章

    虽然阎素也算是自作孽不可活。不过周继戎作为有意无意把这位便宜大堂兄狠狠坑了一把的罪魁祸首,他那所剩无几的良心里还是有那么点儿小小的过意不去的。

    程越倒是一直神色平静,不过周继戎想起他教训程潜时转眼就翻脸二话不说就动手的那股子狠劲,周继戎可一点儿也不觉得阎素今晚能毫毛无作,程越轻易会顺顺当当屁事没有的就把他这些风流帐揭过去。

    所以周继戎私底下颇有点儿忧心忡忡,二来也确实是酒饭之后时辰有些晚,他就没有回去舅舅家,而是随着阎素回临时落脚的宅子里,还非要住在和他们一院之隔的屋子里。

    在他看来阎素那些风流史确实欠揍,不过他又有点担心程越下手太狠了弄出人命来,心想老子留点神听着,万一阎素求救的时候好赶过去施个援手,好歹留半杀命他倒是没什么意见。但这一夜却是安然无事,任他整夜放着小心,也没有听到什么太大的响动。

    程越也是习武之人,起得十分早。周继戎好不容易听见他们院子里有了动静,匆匆忙忙就过去要看看阎素那身狗骨头可还安好。

    程越在院子里练剑,并没有停下动作,只转头朝他笑了笑,和平常一样并不说话。

    周继戎朝左右望了望,就见到阎素顶着一只乌青的眼眶,端端正正地跪在一旁回廓上,亏他还能若无其事地捏着本书在那儿看得有滋有味,看见周继戎过来也不尴尬,收了书卷在掌心里轻扣着,一边朝着周继戎微微笑着:“大宝儿弟弟早啊”

    撇去他脸上的乌青和罚跪之外,他这当事人就跟没事儿一样,弄得还担心他被程越抽筋拨皮的周继戎一时都回不过味来,当即愣了一愣。且看他和程越还能想视一笑,没脸没皮地和自己打招呼,简直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然而又有另一股怒气慢慢涌了上来。

    周继戎只好先不搭理他,转头朝着冷下脸道“程大庄主,阎素哥哥从前的名声想必你也不是全不知道,他或许是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但你计较归计较,就算是往死里抽他一顿也行,罚跪这么欺负人,并不合适吧。”

    又对着阎素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起来”

    他这般冷着脸说话,言辞并不如何激烈,然而其中意味倒比他平日里动不动就把老子操挂在口边还要严厉威风些。

    阎素微微怔了一怔,仍旧能一笑道“这和程越没有关系,是我觉得过去实在荒唐,得好好反省反省。大宝儿弟弟这么关心我,真让为兄感动。”顿了顿又趁程越转开脸去,苦着脸压低了声音向周继戎道:“大宝儿弟弟,你这是想弄死我么,罚跪可比挨他揍好受多了,这事你就别管了,算哥哥求你啦回头谢你啊”

    周继戎想了想,也觉得程越那种木讷寡言三锤打不出个屁的性子,想来也不会想得出要用这种方式,依着他们两人平时交流的方式,这想必还是阎素狗肚子里自己揣摩出来的。周继戎简直都没脾气了,撇过头去只当没听见他这句话,心道老子是看在舅舅的份上,这不是还沾亲带故的呢,见不得你这么丢人显眼。要不然你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还全是你自找的,谁要关心你了。

    他心里把阎素当个什么玩意儿似的唾弃了好大一会儿,最后觉得他都这么不在乎脸皮这种东西了,自己也犯不上跟着着急上火,然而看着他这德性又有点手痒,在甩手就走和上去再踹他两脚这两者之间迟疑了一阵,最后想想他之前收了程越不少的银子关键是而且他之后也还想继续收下去于是理智最终把蠢蠢欲动的脚镇压下去。

    周继戎想了想,在阎素面前蹲下来,咝咝地吸着气森森地道“都说了打人不打脸的老子操,你眼睛都成这样了,怎么去见我舅舅到时候你要不说是吃了酒不留神叫驴子给踢的么”

    阎素这儿还没答话,那边程越一扬手,丢了个小瓶子过来。

    “多谢大宝儿弟弟关心。”阎素心有灵犀地一抬手接住了,也不用多看,便微笑着向周继戎解释道“这是程家家传的伤药,这等只需活血化瘀的小伤,上了药只需一两天就能好。”

    周继戎眼角微微抽搐,心想好么,还连作药的备上了,可见这家法当真是家学渊源源泉远流长,既然这般有效,那不介意老子再住你另一边脸上也来一拳试试不知怎的老子今天看见你这张脸就手也跟着痒得很。他想是这般想,却到底没把这番话说出来,只是那不怀好意的目光毫无遮掩的打算,只盯得阎素莫名的有些后颈发凉。

    阎素被他看得发毛,讪讪笑道“大宝儿弟弟,你起得这般早,还没有用过早餐吧你先去吃,我这儿再有半个时辰也好了。”

    程越闻眼抬眼看了他一眼,也没有什么动作。周继戎还不明所以,阎素不知怎么的就看懂了,从善如流地微笑道“好的好的。再跪一柱香就差不多了。大宝儿,你先去吧。”

    周继戎又把他这低眉顺眼的姿态给鄙视了一回,但心里对他两人这般不需言语就能心在灵犀的默契也有些小小羡慕,转停飞便想到小白身上,心道自己和小白也是打小就认识的交情了,倒不知道有没有这般默契的,下次遇上了小白也得试试,总不能还不如这两玩意儿。

    心思往白庭玉那儿打了个转转,周继戎的心情莫名的就好了许多,当下随着程越去了一旁小厅,桌上已经摆了饺子米粥等各样小食。程越照样是没什么话的,周继戎也不觉得和他相对而食能有多大胃口,当下挑自己喜欢的吃食堆了满满一碗,端着仍回了院子里,远远地蹲在离阎素对面的花坛上吃。

    阎素见他看自己一眼,又挑起一个小包子慢慢吃了,不知怎么的就体会出一点淡淡的恶意,仿佛周继戎是在幸灾乐祸地拿自己的般悲惨境状下饭的错觉来。

    一旦有这个认知,阎素就算是脸皮再厚也得有那么点儿不自在,放下手中的书朝周继戎招了招手,轻轻咳了一声道“大宝儿弟弟,你还小,你不懂。别看我现在这样子是见不得人了一点,可这也是一种趣味,你以后长大成人了,再遇到那么个人,你就会明白了。”

    周继戎连白眼都懒得给他,心里却想老子和小白才不会像你们这样,至少小白才不会像你家这心黑手狠的媳妇儿,动不动就揍人罚跪的,要跪也不会是老子跪,不过小白多听话原一人,那么体贴温顺,老子当然也舍不得这般罚他。当谁都你这练剑练成了贱人么

    他当下捧着碗就心不在焉地走起神来了。也没发现程越是什么时候来到院子里的,等他回过神来,便看见程越正面无表情地挟着一只饺子要递给阎素,而阎素那儿也不忙着接,正一脸正色地表白道“我没有想过瞒你,那都是从前的糊涂帐了,我们说好了的,以后要一生一世一双”

    周继戎猛然之间就这么听了一耳朵,手一抖险些把碗给打翻了,心下痛骂这臭不要脸的,这臭不要脸居然光天化日就真什么都敢说,一边又不无忧伤地想着老子瞧见了这两狗男男这么这么的亲昵,只怕回头真要长针眼了。这般想着,也不好再盯着两人看,半转过身去索性不再理会,埋头吃他的东西。

    他也没有注意那两人接下来又腻腻歪歪地嘀咕了什么,就听得阎素一声低呼,结巴巴地道“义、义父”

    就连一向沉默如山的程越也难得短促地啊了一声,声音里满是措手不及的意味。

    周继戎心里喧哗一下,也顾不上再腹诽阎素也不知是个前辈子造了什么孽的侄老玩意儿,忙回过头去,果真就见沈泽就站在院门那儿,满脸难以形容的神色看向那一个跪着一个喂食的那两人。

    、第104章

    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在那儿站了多久,又把阎素方才的话听了多少进去。就算撇开这些都不谈,光看阎素和程越那两人一跪一站在那儿的姿势都让人觉得十分怪异和尴尬了。

    不过周继戎打量着自家舅舅那古怪的神色,可不觉得他像是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周继戎心里把那两臭不要脸的倒霉玩意儿骂了个遍,但这时骂也没什么用。他也顾不上去看那两人是什么神情,放下碗从花坛上一跃而下,朝着沈泽奔了过去“舅舅舅舅你怎么来啦早饭吃过了没有来来咱们到里头去坐”

    沈泽显然还没有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就答道“你昨晚没有回去,我不太放心,今早顺道给你送些汤来”

    说着话手里不由得一松,原本拎着的食盒便不由自往下掉,被周继戎眼疾手快地一把抄在手里,另一手便要去挽他的胳膊,一边道“舅舅对我可真好咱们也正吃早饭叱,正好找个碗来把汤分一分”他一边说着话一边不着痕迹地努力想遮挡住沈泽的视线,想把他往屋里带去。

    而沈泽和他说着话,目光却忍不住地投向了阎素那一边

    阎素显然是慌了神,有些不知是如何是好,竟忘了起身,还就着半跪的姿式向沈泽这边膝行了两步,还险些把自己给绊了个跟头,程越默不作声的跟在他旁边,见状伸手一揪他的后衣领,他只用一只手就把人给拎了起来,把人给放地上站好。

    沈泽一下子就连眼睛都睁大了。

    觉察到沈泽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程越转过头去,他本来就是不擅言辞的,见沈泽看着自己,想了想便朝着沈泽点了点头,露出点儿他自个觉得十分恭谦的笑意出来。

    可有他之前拎人跟拎鸡似的举动,就算他五官清俊还面带笑容,看在沈泽眼里也没法觉得这人和蔼可亲。

    沈泽微微打了个哆嗦,简直都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舅舅。”一旁周继戎还在纠缠不休自欺欺人地企图将他拖走,只当没这回事儿。

    沈泽却站住了不动,他这时侯的声音倒是出奇地镇定,拍了拍周继戎的胳膊,温言道“大宝儿,你拿着汤去旁边喝。”不等周继戎作答,转头朝着阎素道“你随我过来,我有话问你。”又神色复杂地看向程越,顿了顿道“这位,也请一道吧”

    他说话当先就走,阎素和程越对视了一眼,只得默默跟上。

    周继戎也跟着走了两步,还是阎素朝他摆了摆手,又想想接下来也就是个东窗事发的麻烦场面。自己掺不掺合的似乎也没有多大用,还不如等他们先把话摊开讲完了,自己才有安慰劝解的余地,便又停了下来。

    这时沈泽也顾不上挑地方,就进了之前摆早点的小厅里。他们三人在厅里讲话,周继戎在院子里把沈泽带来的鸡汤喝得干干净净,又围着小厅转来转去挪了好几个地方蹲了半天,也就能听到些隐隐约约的说话声,并没有他想像当中掀桌子砸碗等雷霆大怒的声音。

    周继戎迟疑了一会,正摸不透里头究竟怎么回事儿,却见厅门一开,沈泽当先走了出来。

    他紧抿着嘴角,脸上一片压抑严肃的神色,也不理会阎素小心翼翼跟在身后的叫唤,拉走周继戎便朝处走,一边道“大宝儿,和舅舅回家。”

    周继戎扭头望向阎素,阎素干巴巴的声音抖抖索索地道“大宝儿,你先回去吧,等过两天我再去找你”

    沈泽也不等他把话说完,拉着周继戎就走。

    周继戎小心窥视着他的神色,见舅舅神情严厉还在其次,最不好的还是脸色,完结是苍白一片的颜色,当下也不敢违背他的意思,也不用沈泽来拉,改为自己搀着沈泽出去。

    沈泽是坐着马车来的,周继戎不放心,二来也想要开解开解他,也不闹着要自己骑马,陪着沈泽一会了马车。

    沈泽自从上了车就一直一言不发。周继戎斟酌着词措,小心试探着道“舅舅阎素哥呵那么大的人了,他自己的事自己有分寸,我看他们还挺认真的,不是那种随便胡闹的意思”

    沈泽侧头靠在车壁上,默默地一言不发,神色间一片惨淡。他没有暴躁如雷也没有大吵大闹,眉眼之间尽是伤心而已。

    周继戎之前也设想过等阎素据实相告之后自己要如何开解,这时一到临头才觉得这事的艰难之处来,他平时骂人一溜一溜的,但周继戎看得出这事对他的伤害显然不小,这时对着自家显然大受打击的舅舅,却隐隐有点儿后悔自己答应阎素瞎掺合这事,颇觉得对着沈泽难以措辞。

    但话头都开了总不好半途而废地就这么掐住。周继戎干咳了一声,轻声道“况且程大哥这人也还不错”他想起程越翻脸揍人时的干净利落,今早上阎素那只乌青的眼眶还历历在目,此时便在脑海里跳出来对这话表示一千个不服。周继戎声音便不由得低了下去,讪讪地道“程大哥他挺有钱,其实对我阎素哥哥还是很好的除了不能生孩子之外,阎素哥哥找这么个媳妇,他们自己过得舒心,这不就够了么”

    他这话也不知是触到了沈泽的神经,沈泽转过头来看着他,艰难地道“阎素他这那里是找什么媳妇他根本是”想起之前阎素作小伏低跪在院子里的倒霉样,以及程越一只手就把人擒起来的气势,沈泽满心苦涩悲从中来。可看看周继戎一脸无知的神色,后面的话便不知要如何接下去,半晌才挣出声音来低低地道“大宝儿,你可不要像他一样”

    “我”周继戎微微有点儿惴惴,可一想白庭玉那般好的脾气,自己当然不会和阎素一样,于是又理直地道“我不会的,舅舅,你放心吧舅舅舅舅你怎么啦”

    、第105章

    沈泽的这一病就是缠缠绵绵的数日,把周继戎那点趁热打铁的小算盘完全给打消了下去。他原本准备顺带说自己也不想娶妻,而且都已经找好了满意的男人只等相伴终老的事实合盘托出。眼下看舅舅那伤心至极满面凄苦的模样也不好再雪上加霜地张这个口了。

    他想法向来诡异独到,种种念头往往令人出乎意料,换而言之也就是他的主意是大多数人都难以苟同,而他舅舅显然也没有能够超出这个大多数人的范畴去。于是周继戎徒有一肚皮叛经离道的歪理邪说,自个也认为自己的种种想法实在是干脆利多么地省事儿省心,可往深里仔细一斟酌,又觉得那些主张实在没几个方便拿出来和舅舅说道说道还能得到对方认同的。

    就比如说让舅舅就当养大了阎素就当是养大了一条白眼狼,实在不行就当没有养过这么个儿子。又比如说天要下雨哥要娶男人,碍不着别人什么事就随他去呗顶多就是从此没有亲生儿子,可这又算个什么事,他两人都有兄弟,到时随便那一边过继一个就是,就连阎素他自己都还不是舅舅的亲生儿子呢,可舅舅对他多好

    这些通通都是不能和舅舅说的。沈泽那是真的伤心,而之所以伤心却又是因为他一向将那两个义子视作亲生,真正关心挂怀的缘故,他性情温和,纵然阎素如此大逆不道,他也只是忧郁感怀,自个儿默默伤神,也不曾对着这狗儿子口出一句恶言。周继戎看得明白这一点,隐约也就觉得自己其实也挺混蛋的,他那些混帐话自然也就说不出口了。

    周继戎空有满心的主意,却整日将自己憋得词穷,只能尽可能地琢磨些比较不出格的话来安慰舅舅,自然也是没有什么效果的。

    他小心翼翼地伺奉了舅舅几天,其间阎素来探望了好几次,沈泽也不肯见他,但他稍有好转,却又没办法静心将养,精神稍好一点就将家中管事找来,细细核对着帐目,一番商议之后将一部分商户田产另列了出来,准备日后安置在阎素的名下。

    周继戎虽然爱财,却也还剩那么点儿兔子不吃窝边草的操守,并不把捞钱的主意打到自家亲舅舅身上。沈泽处置他自个的家当,周继戎本来也就冷眼看着并不曾插言。可他看着这般处置的方式又觉得不对劲了,看这样子不像是想通了准备分家,从此不认阎素这个狗东西了。这样又是田地又是商铺都是些能长久生利的,倒像是置嫁妆似的长远打算。

    他当着沈泽时压制着那点狗脾气谨言慎行,把自己憋死了也要做出一付斯文有礼的气象来,对着旁人他可就没那么多讲究了,再者说住了这几天,他也算是和沈家下人都混熟了一些。

    避开他舅舅当着管家的面有时候,他就敢开门见山地把心里这番思量说出来。

    管家当然也知道自家老爸这几天是为个什么而病倒的,他在沈家做了几十年的管事,阎素阎焕两兄弟还没来这个家时他便跟着沈泽,心里本来就要更向着沈泽一些,再加上阎素这事做得也实在不地道,他心里也是有一股郁郁之气。

    这时管事听得周继戎这般说,忍不住就要多一句嘴,当下就左右无人,也就流露出颇为鄙视的神色叹了口气,压着声音撇撇嘴道“可不就是这个意思了么,程大庄主那样的人那样的脾气,现在就这样了,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的,老爷和他也是父子一场,自然寻思着好歹得给他留些依仗傍身你说这阎大少是怎么想的,放着好生生的日子不过,非要去走那样的歪门邪道走歪门斜道也就算了,你好歹也别找那样凶神恶煞的,自个还能算是个爷们,现在这么着,可不自己赶着去找罪受不是”

    周继戎倒没怎么把他的唠叨听进去,他的脑回路与旁人不同,却是转念想到别的方面上去,顿时就有点儿不是滋味,怔了一怔微微变了脸色,酸溜溜地道“程大庄主明明都那么有钱了,我舅舅居然还要给我阎素哥哥备嫁妆么也用不着这么多吧也不对,不应该是阎素哥哥娶媳妇的么”

    管事心想他要是娶媳妇的那个,哪怕是娶个男的也罢了,老爷还用得着又气又愁的病成这样子么只是这话他也不好得和周继戎仔细分辨,只支吾了两声含糊其词的糊弄过去。

    好在周继戎也没有心思去理清究竟是谁娶媳妇谁是谁媳妇的问题。他想程大庄主已然那般财大气粗,舅舅还要要送他田产什么的,便觉得这两人身上都要富得流油,实在太没有天理了。相较而言小白就是那么的一穷二白身无长物,而自己名义上是镇守一方的亲王,但手底下几万口人等着吃饭,这日子总是紧巴巴地捉襟见肘。所谓人比人气死人,这两厢一对比委实长他人场所灭自家威风,简直就令人悲从中来羡极生恨了。

    他想得难过,多少有些丧气,不由得叹了口气,低声讪讪地道“给他这么多老子娶媳妇的本钱都还不知道在那儿呢”

    管事的和他接触下来,也算是大概摸清了他一点点脾气,知道这位身份尊贵之极的甥少爷骨子里是个见钱眼看的钱串子,精打细算得令人发指,虽然也体谅他的艰难处,但这时听到他这话,还是情不自禁就啊了一声,连忙又道“小王爷还请放心,老爷早就盼着你成亲的那一天,还在几年前就开始给你攒着不少好东西”

    周继戎回过神来,这才觉得自己这么一说倒像是伸手跟舅舅要钱似的,难得有点儿羞惭,耳根隐开始儿发烫,眨了眨眼道“老子就是随口一说,并不是那个意思,娶个媳妇罢了,那里用得着要舅舅破费就凭老子这般的,多的是有钱人家的小娘们愿意倒贴着银子巴结上来,还用得着老子什么本钱”

    在京中凶名赫赫可以止小儿夜啼于是乏人问津的周继戎周小王爷自个儿知道自家事,说起这话来脸上虽然毫无破绽,但私底下多少有点儿心虚,于是他想了想又道“再又说了,若是冲着钱来的那种人,老子也还看不上呢行了行了,不说这个,你不是忙么去忙你的吧去吧去吧老子到前面去转转”

    但这事显然并没有就此打住,管事的少不得把这话传到了沈泽耳里。也不知他是怎么转述的,沈泽便觉得这是自家大宝儿开始操心起他自个的人生大事来,这便算是这几天里难得的好消息,于是在发愁阎素的同时,倒也打起些精神来放在周继戎身上。

    、第106章

    舅舅总算是在周继戎这儿找到了寄托,便尽量不去想阎素那狗儿子的破事,继而把全部心思都放到周继戎身上来。不过在周继戎被他舅舅拉着去拜访了几家世交故见,顺带着也要结识一番对方家中的各位小姐姑娘之后。他苦不堪言地觉得自己蒙在身上的那层斯文有理的表相快要绷不住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狂兴大发原形毕露什么的,暴露了他那凶残又野蛮的本性出来。

    不过周继戎相貌本来长得就好,再加上碍着他舅舅不得不装出一番温文尔雅谦谦君子的德性来,还真别说确实有那不明真相的小姑娘似乎对他挺有意思的。

    老实说舅舅这几位故交家的小姐相貌才情都十分出挑,脾气也是一等一的温柔端庄,并不能说是不好。可周继戎瞧着她们是真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他觉得自家舅舅的好意没什么错,可真要让他带这么些个水做的花样女子回去其实也挺作孽的,想他常年驻守在寒州,那地方山穷水恶,这么些个娇滴滴的小娘们儿哪里养得活,就算养得活,人家知道真相了未必还能心甘情愿,就算能养活人家也愿意,那还有他这个当事人肯不肯养的问题。归根到底还是那句话,这事儿又麻烦又费精力十分折腾人还没啥大用,他是一点也不情愿的。

    他甚而有时会动动忤逆不道的念头,觉得舅舅这样折腾自己,还不如他之前病着的那几天好招架呢他这时倒是后悔了自己当时一时心软,没有趁热打铁地把自己和小白那点儿事合盘托出,哪怕舅舅大受打击,可长疼不如短痛,这事迟早也还是得叫舅舅知道的。

    左思右想之后,他现在也试探着和舅舅委婉地提了提,说自己其实看不上女人,也觉得还是找个男的比较合适自己。可沈泽多少也算知道他那胡搅蛮缠的性子,也不知是不相信还是不愿意相信,只把他的话当作他逃避的借口罢了。他顶多也就是真把周继戎当个小辈对等,拍了拍周继戎的脑袋哄孩子似的道一句莫要胡闹,事后该联络的照样联络,周继戎该见的大姑娘小娘们还得照样见。

    周继戎都有点儿记恨起阎素来了,按说都是差不多一样的事,搁到舅舅这儿也就是伤心发愁了几天,连句骂人的重话都没有,气完了还给他留下后路,愁着他日后日子怎么过。他想想这要换成自己去向自家哥哥摊牌,相信只要透出那么一点点端倪,他那一向无理取闹的兄长必定要暴躁如雷,第一个反应就没准就是要派人去把小白抽筋拨皮,接着丧心病狂地要把自己打断狗脚的事他那受了刺激的哥哥想必也是干得出来的。他想像一下那画面都觉得狗脚隐隐作疼,至于他哥还像舅舅这般还给他铺一条足够今后过滋润日子的后路,简直是白日做梦。

    可他都情愿冒着被兄长收拾的风险破釜沉舟地将这事说出来,居然被舅舅当作是胡闹不肯相信

    周继戎不曾气馁地提上那么三两次,沈泽就垂下眼来一脸悲戚地看他,周继戎这还是第一次发现自己吃软不吃硬,被舅舅那样感伤惶惑的目光一看,顿时嘴里就没词了,只得暂且不了了之。

    可这么被折腾了几次之后,他终于也是受不了,又见沈泽身体见好,便说自己出来已久,放不下京中事务,如此寻了籍口收拾收拾便跑回京去。

    他走之前倒是详详细细地给舅舅留了封信,再次把他那点事又认真说了一遍,也不知道这一次沈泽看了信后会不会相信,又该是个什么反应。他敢写信,也想过舅舅会把这事透到他哥哥耳朵里。他做下这样的事,却没有想出有什么应对的万全之策,他这回京的一路上都颇为惴惴,只怕他兄长要如何刁难,小白那儿更是去了信,嘱咐他小心提防,要是看情形不对便跑别处去躲避几天。

    等他到了京城见到了他兄长,见对方显然没有收到什么消息的样子,一颗悬了一路的心这才稍稍放松,却又患得患失起来,心想舅舅这是仍不肯面对现实呢,还是又给气病了。千万别是又病了,这舅舅还挺好的,真被自己气倒了也很是让人过意不去。可他要是还不相信这也实在是麻烦

    正这般想着,头上被拍了一记,回过头来见皇上正面色不虞地瞧着他,不快道“问你话呢,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

    周继戎忙收敛心神道“哦,老子想舅舅呢舅舅对老子挺好的,小时候老子要去做舅舅家的孩子,偏偏你不让,要不然老子如今也该是一表人才的风流才子,也就用不着你替老子处处操心啦”

    他满嘴的信口胡诌,周继尧听着不对劲,皱眉道“这又是那儿沾来的臭毛病,就你还风流才子像阎素那出息玩意儿一样么”

    周继戎见他显然是知道了阎素那点破事,只是不知他又知不知道自己私下里的勾当,当下不再说话,只暗自警惕起来,预备着等他兄长发作,若是突然跳起来一个嘴巴朝自己抽过来时也好跳过来闪避。

    周继尧倒确实还不知晓他那些事,要不然哪还能有这和他好好说话的工夫,只是微微皱眉道“舅舅不是被阎素那小畜牲给气坏了么,你不在江陵多留几天陪陪他,赶着回来做什么”

    周继戎忙道“舅舅没事了老子才回来的。舅舅病都好了,后来几天都尽忙着折腾老子呢。老子这儿有大事要干,哪能整天就由着舅舅拿老子消遣”

    他兄长想也知道会是个怎样的场面,便冷冷笑了笑,只慢条斯理地问道“可有瞧对眼了的”

    周继戎苦着脸摇头,好在他哥哥显然也料到是这么个结果,哼了一声并不再追问。顿了顿却又道:“舅舅前日里来了信”

    周继戎面不改色,心里却呯呯直跳起来,暗地里把两只耳朵都竖起来听着,生怕漏了一个字,一边也做好了他哥要抽他时夺门而逃的准备。

    只听兄长轻轻道“舅舅说你年纪还小,终身大事虽然要紧,却也不用太过着急,还是顺其自然的好,劝我不必太过迫你,也让你有时间仔细考虑清楚了,找到个真正能陪你终老的人。”说到这儿顿了一顿,皱着眉道“你这性子,强压着你也是没用既然如此,朕就先不强迫你,暂且再给你三年时间,可不知道几年以后戎戎你能不能打到个合适的意中人,顺顺当当的娶妻成亲,也让朕省点儿心”

    周继戎只听了前边的就知道舅舅果然还是信了他的话,非旦信了,还不情不愿地帮了他一把,却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也顾不得后边兄长说些什么,当下几乎要感激涕零地道“舅舅对老子太好啦老子要给舅舅做亲儿子去”至于日后么,自然有的是让兄长不省心的日子,可他这时才不管那么多有这么长的时间,应该足够他琢磨出把生米做成熟饭让兄长无可奈何的法子了可这两男人之间,要怎么样算是生米做成了熟饭,还是不得不吃的那种,这也实在是个大问题。

    、第107章

    皇上到底也是有近两个月没有见过自家这个弟弟,心下对他实在十分的想念,谈完了最大一桩心事,这也不忙着说别的事,先有余暇仔细打量起这个弟弟来。这一看就觉得周继戎和出京前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大一样,似乎是比两月之前庄重了一些,再细细一回想,猛然发现这个动不动就老子操的弟弟时不时的居然也会说个我字了。皇上老怀甚尉地想,自家戎戎其实本性还是很好的,出去了这么一趟,虽然还是没有相中合适的姑娘仍不愿意成亲,不过这说话什么的,看着可不就是稳重不少了。

    他那里知道那是周继戎心里怀着大逆不道的意图,不论怎么想都算是欺君犯上违背了兄长的意愿,把他哥最忌讳的那般勾当做了个遍。虽然他是个颇为豁得出去不要脸的小无赖,这时对着自家用心良苦到丧心病狂的哥哥,他心里还是有那么点儿发虚的,因此说话之间不知不觉的就收敛了不少。至于那个时不时蹦出来的我字,则要算是在舅舅面前装乖巧扮纯良而断暂遗留下来的后遗症。

    懂事稳重什么的其实是皇上想多了,用不了多久他那满嘴乱溜的老子和操还会阴魂不散地旧态重萌的。

    眼下皇上瞧着周继戎十分顺眼,就连刘经宇摔断了腿的事也暂且不和他计较什么,又细问了他此行的经历。周继戎是一直和兄长书信来往保持着联系的,大致的种种事情之前就简明择要地在信中提过,其中竟然掐头去尾地隐去了白庭玉也到过泔潼一事。这时兄长细问起来,他小心应答,倒也无惊无险地应付了过去。

    他如此地小心翼翼,巴不得让兄长早点满意,别再这么刨根问底的。但他兄长显然在这事上没法和他心意相通,皇上的兴致还挺高。忽然地又想起件事来,便问周继戎道“戎戎,朕听闻你不是每天都写信,怎么朕这儿只收到了几封”

    周继戎心里却是大吃了一惊,他这段时间确实是每天都写信不假,可那些信一多半是写给白庭玉的,那里还想得起京中的兄长来,眼下皇上这一问虽然口气平淡,他心里却惊异起来,张口道;“我,我我我也有给你写信的啊只是寒州有多少事要等着老子操心呢,老子当然也得随时留心着,有些信是写给别人的再说了老子又不是没断奶的娃,难道还要事事都来打扰哥哥,哪里有那么多信写给你”

    他一开始惊异之下,却是连老子也忘了说,不过他从前在寒州时也是这般,他兄长日就从京中给他去一封书信,而十天半月才等得到他一封书信,有时若遇上他有事在外地耽搁或是心情不好,月余才收到封回信的事也是有的。因此皇上这时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异样,拿他这般脾气也颇为无可奈何,只佯怒道“朕是你哥,又有什么事是不能和朕说的,怎么就不能多写几封信了难道还能累着你那两只狗爪子不成”

    周继戎对比着给白庭玉写信的热衷,想想自己好像还真没对兄长这么过,心里不由得生出两分内疚,连忙道“行了行了,你年纪还不大,别跟个老头子似的念叨起来就没完大不了老子以后也给你写写信,这不就完了,哥哥你有这精力省下来拿去哄哄你那后宫干点儿别的什么不好,别再来啰嗦老子啦”

    说到这儿他又想起件事来,转为一脸正色地望向他兄长道“我给你写的那封很要紧的信,你收到没有”

    他兄长看他一本正经的,只当他要说的是什么重要的正事,仔细想了想才道“你在泔潼时写过三封,到了江陵后又写过两封,你说的是哪件要紧的”

    周继戎挤眉弄眼道“那个就是那个”见他兄长一脸的领会不能,周继戎心说难道是老子在信里写得太含蓄了以至于让哥哥看不出自己的用心良苦么他这人皮厚如墙,倒还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当下张口就道“就是那个靖国公怎么死的,老子在信里和你提过的吧老东西是年纪大了又不知节制,洒色样样都沾,才落得那么个下场老子知道哥哥你正年富力强的,可你那后院里熙熙攘攘的实在防不胜防,也不能不节制啊唉哟你打老子干嘛啊老子这是为你好”

    话没说完头上就挨了记打。

    他兄长见到他心下欢喜,他要不提这岔还一时没想得起这事来和他算帐,他那信里很是讲述了一番纵欲过度的严重后果以及自己深刻担忧之情,只差没直言他哥是那种熏心的昏君似的,可那话里话外的意思也跟直说差不多了。这还得亏那书信是由信鹞直接呈送给皇上过目的,其间没有经过旁人的手。他这要是写成折子,一层层地由内阁经吏再到掌笔审阅后再呈送到御书房的书案上,他兄长想想那画面就觉得脸都要绿了,此时不收拾他还收拾谁。

    偏偏周继戎挨了打也依然不老实,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对着他哥继续道“老子和你说真的呢哥,你可别当耳边风不成老子得和你宫里那谁,管事的说说,让他留神着些”说话间脑袋上又被拍了几下,可他硬是顶着他哥的拳头把话给说完了。

    几句话便把他兄长与他别后重逢的那点儿欢喜给消磨光了,皇上忍无可忍地掐着他两边脸颊狠狠道“再胡言乱语,朕就把先前的话收回去,就该让你早点娶妻有个人管着你”

    妻妻是周继戎的心头大患,他闻言顿时怂了,小声道“讳疾忌医”

    皇上道“什么”

    周继戎这才闭了嘴,算是彻底老实了。可老实了没一会又不安分起来,拽着他哥的袖子压着声音道“哥,这次进宫的美人漂不漂亮等你什么时候儿子多了,让一个给老子养呗”自然又是少不了讨得一番骂。

    但他皮糙肉厚的,若被叫人拿住了真正的要害,否则叫兄长这般呵斥上几句,对他来说不疼不痒,简直连耳边风都算不上。

    这般正经一阵胡搅一阵的,兄弟俩这番叙话足足用去大半夜的时间,周继戎才总算应付完他哥的种种盘问,得以脱身回府。

    有了他兄长宽限三年的许诺,周继戎不用再担心被逼着相亲娶妻,一来是各地招募的军队征集完毕,训练乃至各种物资布置也需得不少人力去着手布置,二来他也担心自己跑得太快引起兄长疑心,他倒也不急着回去寒州。留在京城里也有的事情给他做,周继戎也不过得已休整了几日,随即被他哥哥使得团团转。

    、第108章

    古来中原与外族谈和不下十数次,然而狼虎之邦,往往反复无常毫无信誉可言,一旦让他们缓过气来或是中原势微,但凡有一丝可乘之机,那一纸盟约倾刻间就会化为一张废纸,翻脸不认帐乃是家常便饭。

    周继戎对这结盟之事一直是搀扶着仇视的态度,可看见皇上有条不率地整顿着朝庭上下,屯集着物资,显然也是有所准备,并不挨户着对方会信守盟约,几乎是从一开始和谈那一天就在着手着双方再度交战的准备,他这才觉得自家哥哥到底没有沉迷女色神志昏庸,总算放心了一些。

    其实周继戎心里也知道,纵然他有心借这个机会痛打落水狗,可摆在眼前的事实却是朝廷难以抽出足够的兵力来支持他,况且各地如今也算不上十分太平,他兄长在这事上不得不以大局为重,不得不放过这般大好的机会也在情理之中。

    而仅凭他寒州部众的能力要一直打到匈奴王庭委实有些捉襟见肘,拼个玉石俱焚或许还行,但要将匈奴彻底灭族却是力有未逮。不说他哥不能眼看着他去玉石俱焚,就是周继戎自己虽然不怎么在意生死,现在却也没觉得活够了非要采用这么偏激的方式。

    他倒也想得开,反正兄长的目的与自己殊途同归,不过是要多等上些年罢了,但眼下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他明白与其怨天尤人,不如拿那精力去做做些实事来得有用些。所以任由皇兄的种种差遣使唤也没半句抱怨了,反而一天比一天兴高采烈的。

    这么忙碌下来,倒也让周继戎抽不出时间和精力来滋事了,可皇帝这么把他放在了京城,算是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却仍是无法放心,京城里人多而复杂,花花世界无奇不有,周继戎现在仍然不逛青楼,他整天往城郊大营里跑,他也不是一味地只会霸道粗暴,只是一向不耐烦那些文诌诌的狗屁客套,觉得和性情直截了当的武人要更投比些,如今跟一干从地方上抽调上来的出色将领打起交道来,没几天照样混得如鱼似水,若不是他身份搁在那里,没准还不知要和多少人称兄道弟歃血为盟了呢。

    皇上直觉里却有什么地方无法对周继戎全然释怀,他虽然知道有时候确实算是自己多心了,但还是忍不住心中发愁,毕竟当日周继戎信誓旦旦地和他置气,胡说要寻几个舅人如何如何,实在对他的刺激非同一般,到现在回想起来也还有不小的阴影,总免不了要往某个他并不愿意看到的方向上去疑神疑鬼。

    他倒还情愿周继戎拿这精力去逛青楼呢,虽然不正经,可好歹里头全都是姑娘,总好过整天往全是大老爷们的营地里钻。本朝这么多多年的重文轻武,导致了皇上如今在很大程度上的无人可用,虽然各地军营里还是选出一些算是比较精悍能干的年轻将领,但皇上若是还要要求这些人个个都还有着高人一等的操守难免不切实际,

    这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其中或多或少就有嗜好特别的那么几个。眼下正值用人之际,这些人又不比之前周继戎身国那些个年轻俊美的侍卫,皇上心存忌惮就能防范于未燃地弄个外放的差事给打发了。

    皇上只能整日为这讨债鬼弟弟担忧不已,偏又不能去试探周继戎,这暴躁随性的大宝儿很有几分牵着不走赶着倒退的驴性子,若知道兄长这么怀疑他,说不定脾气上来了还真破罐子破摔地弄出点事来。

    这日里有焕的奏报送来,在说完泔潼的近况之后,又特意提起近来,泔潼民风剽悍,向来是重要的兵源泉地,如今当地征召士兵的工作也还算顺利,只不过这其中倒并非是全因为人家有多忠君爱国。阎焕似乎是经过了仔细的斟酌,,信中言道周继王爷曾放了话去,若是从了军日后又有战功卓越的,日后自有皇上给发媳妇。他满嘴胡谄张口就来,虽然一听就不怎么先说,可架不住多少还是有那么几个人相信。

    阎焕素来心思细致敏捷,考虑这事虽然算是不轻不重,但还是该让皇上知道,日后若是有人借此做文章,也不至于全无措手不及。

    皇上拿周继戎也是满心无奈,你说你还知道拿媳妇当甜头在外头坑蒙拐骗,怎么自己就不长点儿心想想媳妇的好处,成天闹着看不上女人算怎么一回事

    这事事先知道了也就能有应对之策,不过皇上想了想,觉得还是该和周继戎沟通一番,免得他日后还出去这般乱讲,不说传开了不好收场,便是叫人听着也不太像话。正巧周继戎也有几天的工夫忙得没顾得上凑到兄长面前讨人谦,皇上心念一动,倒是想起亲自去看看他。

    周继戎如今的宅子是兄长早就给他准备好了的,从前他没回京的时候皇上就把这当做自己的别院,偶尔烦闷之时也会过来小住一两日权当散心。对这里头的一草一木布置路径都十分悉,问明了周继戎的所在,也不用人通报引路,只带了两个侍卫就能自己找过去,等到了周继戎的院外时,把两个侍卫也留在了外头。毕竟这弟弟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招得人恨不能收拾他一顿。皇上当然觉得自己一个做哥哥管教弟弟是理所当然顺理成章的事情,可做为皇上和王爷这么一幕就不大方便让旁人看到了。

    他来的时候周继戎正在书房里写信,这时已是春未,京城虽然地处偏北,到得此时天气也日渐火热,隐隐已有了几分夏日的味道。

    周继戎这日贪凉,他又理喜欢明亮宽阔,当下把书房的几扇窗户都一一敝开来。

    皇上才一转过回廊,远远的就看见他一岙轻薄的织锦暗文衣裳,人却是坐没个坐像,侧着半个身子用一只手支在桌上撑着下巴,把一条脚直接踩到了椅子上,而他另一手拈着只笔,就这么随意地搁在膝上晃晃悠悠。

    穿堂而过的微风吹得他衣衫轻轻摇曳,衬着少年人精致明艳的眉眼间一派意气风发,端的是一番逍遥快活的惬意景象。

    皇上却是先一眼看到了他脸上的神情,那表情实在是周继尧一时间也形容不出来,说是漫不经心的傻笑吧,眉眼间又有一番春意盎然的脉脉含情。不知怎么的,瞧得他兄长没由来的心里就是喀噔一下。

    、第109章

    周继戎提笔醮了墨正要落下去,突然间心生警觉,猛然回过头去,只见他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进来的,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他身后,正顶着冷森森一付跟个鬼似的表情。

    周继戎一转身就要动手,看清是他,这才把抬起来的胳膊又收了回去。他哥也没注意自己这番处境有多惊险,只管抬手往他肩一拍,将本要站起来的周继戎又按得坐了下去,目光则越过他的肩头朝桌上看去,低声道“你在干什么”

    “我,我干什么了”周继戎冷不防地被他这一拍,手上的毛笔一个没拿稳,啪的一声掉了下去,将铺在桌上的纸张晕出一大团墨迹,他连忙手慌脚乱的拾起笔想也没想伸手就擦,结果自然是越擦越花,抹得一塌糊涂。周继戎不由得泄气,转而朝他哥炸毛道“老子干嘛了老子不就给卓问老蒋他们回个信么你才干什么呢平白无故地跟做贼似的走路也没个声音你存心吓老子一跳啊好玩儿么”

    周继尧也不答话,径直就上前去看他桌上物事,果然见一边放着一叠折开的信封,一旁铺开几份他写好的回信,胡乱地铺在桌子上,拿石砚纸镇笔架什么的压着吹晾。这倒是方才他晃眼间没来得及看仔细的,这弄得一片狼籍的,瞧上去倒挺符合周继戎平日那乱七八糟的性情。

    但方才皇上在窗外看到的他那神情实在太有古怪了,他哥也就多了个心,默默地伸手便替他理了理,借这个机会一目十行地就将信看了一个遍,见确实是写给几个驻留寒州的将领的书信,说的也都是正事,便稍稍松了口气,看向周继戎的目光也才温和了一些。接下来看着眼前还在叽喳呱噪着报怨不断的周继戎微微出了会儿神,最后还是实话实说,轻声道“朕方才在外头,瞧见你呆里呆气地在傻笑”

    周继戎沉默了片刻,方才醒过神来似的,难以置信地道“老子傻笑还呆里呆气老子哪里傻笑哪里呆里呆气”

    周继尧也无心同他争执,颇有点心不在焉地温言安抚他道“也许是哥哥一时看花眼了”

    周继戎目光略为诡异地朝他瞄了瞄,张了张嘴又闭了回去,半晌干巴巴地道“那你也用不着偷偷摸摸地来吓老子一跳啊这幸亏是老子反应敏捷收手得快,要不然真打伤了你可就不好啦”

    周继戎其实也是后怕,他刚才确实是在想着怎么给白庭玉写信来着,只不过刚想好了还没下笔呢就遇上他哥来了这么一出,到底也是心虚,因此轻易地就偃旗息鼓不再纠缠下去。

    皇上对他那点狗脾性了若指掌,眼下见他如此好说话,心里那种古怪的直觉仍然挥之不去。当下冷哼了一声“就凭你别忘了你小时候的功夫还是朕教的”

    “唉哟我哥这还能比么老子早不是只有小时候那点本事了,你那点身手只怕也比不了当年了”周继戎信口便道,瞧见他哥听到这话脸色越发难看,忙又改了口“咱们不说这个,哥,你今天到底来干什么的这是什么”

    皇上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只见自己手上还拿着阎焕的信件,这才想起自己原本兴师问罪的原因,他方才精神紧张之下也没注意到手里还拿着这东西,这时整封信已经被他无意识之间捏得皱皱巴巴的。

    周继戎看过信上的内容,只道这便是他哥的来意,暗地里倒是松了一口气,当下满不在乎地笑道“这有什么,泔潼那地方穷的穷富的富,有钱的人富得流油,没钱的差点儿就连裤子都穿不上,娶不上媳妇的人多得是既然想要这么些人卖命,总得给人家点盼头不是老子又没答应他们按人头来发,能不能给自己挣得个老婆儿子热炕头,不还得看他们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等上了战场生死还是两说,能活得好好的还立下功劳的也不会有多少人,这时他们多少也攒下了些身家。你那后宫里头年不是就要放一批年长的宫女出宫,未必没有愿意跟人家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一举两得的事情,老子都想好啦你急个屁啊”

    他哥本来是找他说这事的,可因为方才的一幕心里总有些疙瘩,这时也没心思和他仔细争辩,免得引出他一肚子歪理出来,当下胡乱斥责了他几句,又警告了他下不为例,暂且将这事揭过去了。

    周继戎算是彻底没把这事放在心下,也没觉出他哥哥的心不在焉,一看这时候不好,于是万分殷勤地诚邀他哥哥留下来吃晚饭,兴致勃勃地道“有从寒州捎过来的槐花和榆钱,有狍子肉,还都新鲜着呢”

    前头这两样京里却是少见,但其实也就是些上不得台面的里菜百已,实在并不算是什么好东西,他哥哥也不记得周继戎从前爱吃这样的东西,眼下见他为着这个便十分高兴,当下只觉得心酸。忍不住就道“你想吃什么不妨张口,只要是说得出个名目来的,朕都给你送来。”

    周继戎小时候还有些挑嘴,后来自个当家时很是有些艰难时期,于是如今他在吃喝上倒是不怎么讲究,有肉吃肉没肉吃菜他也能活。不过进京这几个月来倒是着实叫他哥哥投喂了不少从前没见识过的好东西,这时听皇上这么一说,他倒没有什么真想吃的,却是本能地觉察出他哥哥大约是看不上这两样,当下却也不在意,仍然是喜笑颜开道“嗯,这个是老子前头一时想起来,便提了一句,小从寒州特意捎过来的,和别的不一样,老子就吃这个,你还要别的什么,再让他们添上几个”

    见周继尧不答,他便自作主张道“那老子就看着办了,反正老子还记得你从前喜欢吃什么。”

    他和他哥倒是没那么多讲究,当下撇下他哥在书屋里稍坐,自个兴冲冲地出门亲自吩咐厨房去了。

    周继戎兴致极高,他兄长见状也没法扫他的兴,等了一会还不见他回来,便坐到书案旁将方才那几封信又细看了一遍,看完仍没觉得有什么不正常,但皇上却本能地觉得自家弟弟总有什么让自己觉得颇为古怪的地方。

    稍稍迟疑了一下,往门口望了望仍不见周继戎回来的身影,皇上目光往书房里四下一扫,便顺着他的桌子顺意翻看起来。

    、第110章

    在当初周继尧还留在寒州抚养着幼弟的时候,他记得周继戎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有个特别的收藏东西的喜好。他小心翼翼保留下来的物件不见得有多贵重,但却格外稀奇古怪。比如说他第一次用来把别人脑袋砸得头破血流的那块劳苦功高的石头,舅舅给他捎来的装蜂蜜的小坛子,树上折下来的弯弯曲曲长得比较奇怪的枝条,干枯的蝉蜕,干蚯蚓,拿草茎穿成串晾干的虾米大的小鱼等等

    前面两个周继尧还能表示理解,其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就完全不知道有什么用意,甚至有一些根本就认不出原本是什么玩意儿。但周继戎打小就有自个儿的主见,只管对他兄长那发绿透青的脸色当作视而不见,才不管别人怎么看,照样爱收什么收什么,自顾自地当宝贝似的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装在一个小木箱子里,有时候晚上还抱着睡觉。

    虽然这么多年不见,周继戎收藏起来的东西早已不同当年,不过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这个习性仍然还是在的。

    周继戎在大事上知道轻重,重要的军事情报地图之类的倒没有放在这书房中。皇上把几个抽屉翻找下来,都是些寻常的帐目和这两月他和下属往来的一些普通书信,只是在最后一个里翻到些不大一样的东西。

    他从前那些古怪玩意儿没能带进京来,不过周继戎显然有了新的藏品,抽屉的最底层一枝花苞早已经干枯的桃花,几块已经硬得像石头显然不能再入口的点心,两颗有着奇怪花纹的石头,这些东西里稍微正常一点的,则是几封整整齐齐放在一旁还拿带子扎起来的信封。

    然而他哥哥看到前面的东西都不觉得意外,反而是这几封信件出现在这里显得不合常理。周继尧莫名的有些不祥预感,不由得微微皱起眉头,觉得自己额角都隐隐抽痛起来。但他只是迟疑了片刻,还是伸手将信拿了起来。

    等周继戎安排好晚饭折返回来,就见到他哥坐在书案前似乎在发呆,周继戎本着睚眦必报的心理,蹑手蹑脚地过去突然往他哥哥肩上一扑,得意洋洋地嘻嘻嘻笑道“还说老子傻笑,你自己不也是在发呆”

    话说到一半他才看清他兄长阴木沉郁的脸色,一时间他本能地觉察到危险,一翻脸收了笑直起身来,作出一本正经的姿势正色问道“哥哥,你这是在考虑什么大事么”

    说话间目光四下里一扫,这才瞧见他哥哥拿在手里的东西,心道刚刚才骂了老子一顿,怎么这么又有几封,这要是叫老子知道是哪个王八蛋背后告老子的状,看老子回头怎么弄死他他心下不怀好意地这般想着,面上却是分毫不露,又瞄了几眼,猛然间觉得那上头的字迹有些眼熟,再一细看,这才真正大吃一惊,心道一声老子操,坏了

    不过周继戎坏事做得多了,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他早已练就了一番如何应对东窗事发时的心得与经验,越是在紧要的关头他越发能做到临危不惧。

    当下心里飞快地想着对策,面上却是格外镇定,几乎一点儿端倪也不露。几封信虽是白庭玉写过来的,但白庭玉性子稳重而内敛,对待两人的关系也就是保持着心领神会的默契,虽然用情至深,真正写起信来却不像周继戎一般大笔一挥信马由缰,就没有他不敢胡咧咧的话。

    他这几封信的内容并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也就是例行公事的说起驻地的一些事务情形,顶多在最后关切地对周继戎问候几句,

    周继戎本来还有些埋怨他信写得寡淡无味不够热情不够亲昵,这时却要庆幸小白把信写得如此平平无奇中规中矩了。

    这样的书信仍是谁看了也没法把它硬要往情书上头去想。

    当然他此时已然疑心生暗鬼的兄长是个例外。虽然信上的内容看上去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例行公事,但这东西被周继戎和他那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儿放在一起,本身就不寻常。要知道周继戎哪些藏品从来就不是多贵重的东西,然而都是有着特殊意义的。

    周继戎心里想着以后得把信烧了不留后患,面上只是不动声色,探头往还没合上的抽屉里看了看,声音平平地道“哦,你又乱翻老子的东西干嘛呢”他话里话外尽量轻描淡写,也有意无意地装作没看见他哥哥拿在手里的信。

    皇上这里却是满腔怒火翻腾,觉得周继戎郑而重之地收着这几封信的事怎么想怎么可疑,但偏偏这信上所写全是正事,并没有半分暧昧淫、邪的意味,他若要借此发挥,却也真显得有些无理取闹。

    想到此处,皇上抬起眼来冷冷打量着他弟弟,见他一付从容镇定只当什么事儿也没有的模样,心里便又是一阵冷笑,这要是搁从前周继戎可不会是这般反应,若是这里头没什么猫腻,以周继戎的那点儿狗脾气,这会儿非得像让人踩了尾巴的狗似的汪汪汪、汪汪汪地跳起来捕谁咬谁才合情合理,那里会想现在这样小事化了地抱怨一句就想将这事揭过去。这根本就是欲盖弥彰,他越是特意表示得波澜不惊越发表明了心里有鬼。

    他兄长本来也想捺着性子好好与他详谈追问一方,可是看着周继戎还端着一付若无其事的嘴脸企图蒙混过关,那心里头的火腾腾地冒起来,最终还是忍不住一挥手将信往他脸上拍去,一边怒道“你干的好事”

    本来周继戎是能躲开的,不过转念一想倒也能体谅他兄长的心情,于是站着没动。周继戎知道兄长不好糊弄,看他哥气成这样想来心里也是有数,眼看今天这事就要纸里包不住火了,不过再一想这事早晚也会露出端倪,他也没打算一直包下去。况且眼前小白远在边关,他哥暴怒之下就算恨不能把白庭玉如何如何也不可能马上就付诸实践。就算他兄长派人去捉拿,自己也有办法抢先一步先给小白递个消息,寒州全是自己人,完全可以玩儿阳奉阴违的那一套,实在大不了让小白住当地的山里头一钻暂避风头,又没个当地人带路,看他哥上那儿去拿人去

    如今这情形于自己真正是有恃无恐,他哥若是肯自欺欺人地听信自己解释那是最好,若是不肯善罢干休,也正好可以借这机会将话说开,反正兄长眼下奈何小白不得,自己多花些精力来慢慢说服他兄长便是。

    他想定了这般主意,因此被拍之后还能一脸淡然,一边伸手去将几封信拣了起来,一边露出个堪称灿烂的惫怠笑脸懒洋洋地道“老子干什么了你生这么大的气干什么”

    其实他哥要能像他舅舅一样给气出病来,周继戎也许还知道收敛着点。但他兄长和他舅舅从头到脚都不一样,显然没有那般温文儒雅的脾性以及黯然神伤的情怀,对着自家这狗弟弟也没了那许多朝堂上的城府和隐忍不发,他也就像个家里有子弟不成器的苦命长辈,暴躁如雷掀桌大怒之余,也想要请出家法来伺候伺候大宝儿了。

    兄长的抓狂暴怒在周继戎预料当中,他既然有了主意,于是十足是一付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难得地准备做到骂不还口打不还手了,老老实实地听着兄长从苦口婆心到威逼利诱大篇大论的教训,当然多半是左耳进右耳出半点不挂怀心中,还窥着他哥骂完一气正理尽辞穷无以为继的空隙,他这才慢悠悠地插口,不紧不慢火上浇油地分辩两句。

    他还有脸笑嘻嘻地道“老子干什么了这不就是几封信么,放哪儿不是放老子一顺手就搁在下边抽屉里了,你觉得这能怎么样你非要认为有问题,那你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呗”

    或者又道“老子当初和小白真没什么,你非要牵扯到老子和他有什么现在你觉得老子和他有什么,又非要逼着老子承认没什么哥你这不是吃饱了撑的么老子这么大个人啦,老子的事老子自个儿有主意,实在犯不着让你来操心。你有那个精力不如后宫里哄妃子去就别老用在老子身上瞎琢磨啦老子真用不着你惦记”

    他一边把他哥气个半死,又知道他哥哥未必会真把自己如何,可对付起小白来就不定也心慈手软了,当下也不管他哥堪称狰狞的表情,自个儿涎下脸来缠上去,抱着他哥的胳膊半是讨好半是威胁地道“哥,你要骂老子打老子都行,可不要想着去找小白的麻烦,这事还真和他没有多大关系。老子就是真不喜欢女人,还是和男的在一块儿省事省力省心,就算不是他,老子早晚也会找到别的合适的人你心里不高兴可以朝老子发脾气,但别打收拾小白的主意要不然老子就跑回寒州去,再也不回来啦反正除开哥哥你,其他人老子谁也不怕,你又不能自己跑去寒州抓我。就算真来抓老子,老子不会跑么天下这么大,到时老子随便往什么旮旯角落里一钻,看你怎么抓”

    他还把脸往周继尧胳膊上蹭了蹭,一脸的有恃无恐,补了一句道“老子和你说认真的,不开玩笑你要真想动小白,以后就再以见不到我啦你怕不怕你舍得老子么”

    皇上这么多年除了自家这个弟弟就没这么操心过谁,此时险些被他一席话气个半死,心里不无悲凉地想着,辛辛苦苦把弟弟养这么大个又有什么用,养得如花似玉又有什么用养得他翅膀硬了只会拿话噎得你心口发疼,他只会胳膊肘朝外拐地伙同着外人来忤逆你到底有什么用自个到底图什么来着

    偏偏就算是这样了,皇上心里到底还是舍不得这个当儿子一般养大的狗弟弟,这简直令人悲从中来。他自然不会如此轻易就让他乐心如意,可也知道这个弟弟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暴躁性子,实在要惹毛了他还确实会做出这样胡闹的混帐事情,当然未必会真的再也不和兄长见面,可在外头东奔西跑躲个三年五载的,这没心没肺的小王八蛋还真干得出来。

    周继尧不肯妥协,不过这会儿也绝口不提如何处置白庭玉,只阴沉着脸对周继戎道“你想也别想打从今天开始,你老老实实在府中禁足思过,朕会调御林军过来守着你,没有朕点头,你休想出这京城一步”

    言罢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在周继戎看来这般处置已经算是轻的了,纵然他哥盛怒之下也动手收拾了他两下,仍然没舍得下重手,周继戎摔打惯了也没觉得有多疼,这点打比起周继戎被打断狗脚的心里准备实在是不值一提。他对着他哥巧舌如簧振振有词,满嘴的歪理滔滔不绝,其实手心里也捏着把汗,眼看他哥暂时偃旗息鼓挂免战牌了,忙把手在衣服上胡乱擦了两把,又翻出一付讨好的笑脸上去殷勤地挽留他哥道“哥,吃了饭再走呗这会儿都弄好了,你走了老子一个人吃不完,浪费了”

    皇上这气都气饱了,见他居然还有吃饭的心思,简直缺心少肺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方,当下狠狠瞪了他一眼,抬手一把推开他,怒气冲冲地摆驾回宫了。

    周继戎也不想一而再地挑战他哥的怒气值,他暂时也没真准备离开京城,因此老老实地让禁足就禁足,反正他对京城地头本来就不熟,顶多就是往军营里跑跑,也没有多少朋友非要走动。兄长不让出去老子就不出去,反正他不出去,每日例让方真或是时未辰代为跑脚便是,真要有事找他商量,那些将领也会上门拜访。

    皇上确实说到做到,当日就把他府外本来就防守森严的侍卫又加了一倍,直围得铁桶也似并非是防着有歹人图谋不轨,却是提防着周继戎哪一天心血来潮,翻墙跑了也不是不可能。

    只不过这般用意只能放在皇上心里想想,有些话却不能放到明面上来,比如说周小王爷厚颜无耻一意孤行地决意要断袖这种事,总是不方便宣扬得尽人皆知的,对外也只说是因他近日辛苦,许他休息些时日,周小王爷向来受圣恩隆眷正如日中天,别人只道是圣上体惜这个弟弟,那里想得到这位主是胆大妄为终于作死犯了天子逆鳞。

    周继戎情知这般说法并不能长久,顶多一个月便要引人怀疑。他哥大概是绝不想叫旁人知道实情的,本来京中有待嫁女儿的人家对他就态度含糊避之唯恐不及,再传出小王爷成了断袖的流言,他这狗弟弟只怕真不用想在京城里找媳妇了。所以他哥早晚还得把他放出去。

    因为知道这一点,周继戎倒是一点儿也不着急,乐得对外称病窝在家里,还时不时地能收些别人探望慰问的礼物。

    这一个月来,匈奴那边的形势又有变化,老单于的几个儿子一番内斗,形势渐渐明朗起来,占了上风的二王子却并不是暗中派遣使者前来议合的那一方,若他真正握掌大权之后,先前那番合谈作废也在两数之间,

    周继戎虽然足不出户,但他的耳目灵通,这消息一直没断过,本来议和就只是一时权益之计,一直以来他都提防着匈奴反水来犯没有一刻懈怠过,随时准备大干一场,有没有那个盟约对他来说都是一样。得知此事也不觉得多奇怪,只是这般局势变化,想来他哥总不好再怎么晾着他,他重见天日的日子也是不远了,搞不好还不得不让他回去寒州镇守。因此他倒觉得这其实要算是个好消息。

    皇上这段日子是一有空就往他这府里走,倒也沉得住气,好几天都不曾提起这事一句。最后还是周继戎自己忍不住先开了口。

    周继戎问起这件事的时候尽量表现得一本正经以显示自己的忧心忡忡,可惜他兄长对他知根知底,如何不知道他狗肚子里装的是什么弯弯肠子。

    皇上简直都没力气骂他了,只是冷冷道“没你什么事。”

    周继戎道“怎么会没老子的事咱们得加强边关防守戒备着匈奴有什么异动不是寒州是老子的地盘,就没有谁比老子对謇州的情形更熟悉的了”说话间瞧见他哥哥的脸又沉了下去,周继戎心想你脸色再难看又怎么样,老子说的可全是实情,你到时候不还得让老子回寒州。他心下笃定,倒也不急着在这时嚷嚷着要出去。

    周继戎话锋一转换了个话题,将桌子上装点心的盘子往前面推了推,自己拈了一个来吃,一边朝他哥哥道“前两天卓问来了消息,顺便捎过来的奶酪,哥哥你吃不吃”

    皇帝一听又是从寒州捎过来的,不由得又想起之前的槐花榆钱,当下没来得及多想,事后难免往别的方面琢磨出周继戎那般着重的原因,越想越是怒不可揭。这下子算是勾起新仇旧恨,忍住了没把盘子整个扣周继戎脑袋上都算是他涵养功夫到家,只冷着脸道“不吃”

    周继戎猜他也没心思吃,没心没肺地朝他笑了笑,索性把盘子整个端起来,到一边栏杆上跷着脚坐下来,默转头去看旁边树上手指大小的桃子,识趣地不再招惹他兄长。

    可他兄长这会儿是怎么看他都不顺眼,还瞧着周继戎自个吃得津津有味,恨声道“朕锦衣玉食地把你养这么大,偏要自甘堕落人家拿两个野菜团子就能让你稀罕得跟什么似的,你还有脸么”

    周继戎本就足够后颜无耻,这些日子兄长来一次把他骂一顿,幡然悔悟那是没有的,把他磨练得越发皮滑却是实情,等闲的斥责对他来说已经连挠痒痒都算不上了。这会不紧不慢地将最后两块奶酪放进嘴里,这才笑嘻嘻地慢慢道“哥,你这话说得不全对吧,一来,老子长这么大也不全是你养的。你就养我到八岁,然后把老子丢在寒州你自己就进京啦二来那八岁前老子反正也不记得是怎么个锦衣玉食法了。老子只记得老子是吃糠咽菜全靠自己长到这么大的,你可别白抢老子的功劳”

    他这些话时不时的就不轻不重地顶撞兄长几句,反正闲着无聊就全当玩儿似的。他哥都快被他气得麻木了,也懒得跟他争辩周继戎这狗东西一肚子歪理再加嘴皮子利索,往往是越讲越歪越扯越远,别人很少能占得到上风于是一言不合拂袖就走,并不与他啰嗦,今天也是如此。

    周继戎倒是殷勤,一见他哥要走,连忙站起身巴巴地跟在后头一路将人送出去。

    皇上让他在家反省,不得出府一步,周继戎也就送他哥送到前院那里,扒着院门口笑嘻嘻地挥手“哥哥慢走,哥哥有空常来”

    目送他兄长头也不回地去得远了,周继戎这才哼着小曲摇摇晃晃地踱回他住的院子里去,把被他当小斯使唤去扫院子的方真一把揪住了,喜滋滋道“还扫个屁,快去收拾行李,咱们很快就能回寒州啦”

    方真早盼着日能回寒州去建功立业什么的,听到这消息比他还要欣喜万分,扫把一丢就直奔屋里,跑出两步又不大相信地回过头来看周继戎“小侯爷,你这话当真的么”

    周继戎道“如何不当真,老子几时说过谎来着匈奴内斗要是一直没分出胜负来还好,这要是那一边胜出,不论是安抚他们的族人还是弥补内耗,又正是苦熬了一冬,牛马都掉膘没肉日子难过的时候,头一桩事情便是打中原的主意,不信你就瞧着罢”

    方真倒是他说什么就信什么,从他这儿得了保证,于是蹦哒着去收拾了。

    周继戎这厮打心眼里也不盼点好的,偏偏很多事都是好的不灵坏的,这儿没过几日,匈奴那儿的局势又有了变化,病了数月的老单于终于咽了气。他这一死,他几个儿子之间那些你争我斗也摆到明面上来,而且短短几日就风卷残叶一般地分出了胜负,之前就隐隐占着上风的匈奴二王子顺势胜出。这人倒也心狠手辣,甫一上台,就干脆利落地撕了盟约,打着清剿内奸的名义将先前与中原言和的那位兄弟砍了脑袋,随后短短几日就将各部梳理得服服帖帖。

    、第111章

    周继戎出得城门来,再回望京城,他得脱困笼,正心花怒放之际,那滋味都快美得冒泡了。

    正要眉飞色舞喜笑颜开之时,时未辰从一旁悄悄捅了捅他,小声示意道“小侯爷,你倒是收敛着些,皇上还瞧着你呢。”

    周继戎忙又将已经上挑的嘴角朝下拉了拉,努力绷紧了脸皮,做出一付端庄凝重的表情出来,看起来倒比平时要严肃些。

    他朝着身后那个明黄色身影十分敷衍地挥了挥手,扬声道“哥,你快回去吧不用送啦老子这就走了啊你放心”

    说着也不等回话,径自打马一溜烟地向前一路小跑地去了。

    虽然他这番出京颇费了不少波折,也答应了绝不胡来等等诸如此料的条件,但此刻皇上瞧着他没心没肺头也不回的背影越跑越远,却是隐隐觉得怎么也没法放心。

    这边周继戎一口气跑出十几里,前面就是与众人汇合的地点,方才慢了下来。

    他这时再不掩饰自己喜悦之情,整个人端得是神彩飞扬。就连看见刘经宇和另外两个似乎见过一面的人侯在一旁,这明显就是去混个功劳将来好谋出路的世勋子弟,他也没去理会。

    他本要越上前去,眼角余光扫见段宁泽在前头,周继戎眼睛一亮,脚下轻踢,催着身下的馒头向段宁泽靠过去。等两人凑得近了,趁着左右无人,便朝着他露出个完全称不上和善的狰狞笑容来,阴恻恻地道“哟,段大人,监军大人话说史书上记载的监军不都是公公干的差事么怎么会摊到段大人头上去老子从前倒是没看出段大人天赋异禀嘛”

    说着话还一边不怀好意地朝着段宁泽身上四下打量。

    说实话段宁泽自己能选的话,他也不乐意来招惹这位四六不着的小王爷,但皇上琢磨着周继戎那点儿破事不可到处张扬,而当时惩处白庭玉之时,段宁泽正在周继戎府中小住,一来养伤二来避开意图不轨的刺客,还是他隐约猜到其中一二内情,避不过凤鸣朝阳继戎的纠缠追问才向周继戎道破的。

    这事后来也没瞒过皇帝,因此在皇帝眼里他也算半个知情人。

    眼看也没有更好的人选,皇上便点了他随军,私下里又与他一次密谈,交代完正事之外,又含蓄地吩咐他千万要看牢了周继戎,尽量劝阻遮掩,莫让他弄出什么贻笑天下的破事儿来。

    皇帝尽量说得轻描淡写,可段宁泽揣摩着圣意,想来他这监军大约重点要监的就只是周继戎一个人而已。他心下也是万般的不情愿,但圣意既出推脱不得,只得水深火热地走这一趟。

    相来那小爷也不是傻的,自然一想就知道皇上安插这监军是来干嘛用的,这不才刚出了城门呢,他就凑过来皎衅滋事了。

    段宁泽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只好不动声色,垂着眼道;“在下也不知圣上为何会对小臣委与重任。小王爷若是好奇,现在刚出京城,还可以差人回去问问。”

    周继戎也就无事生非地刁难刁难他,这里头彼回事他心知肚明,当然不会去干质问他哥的事情。当下哼哼地笑了两声,打马往前面去了。碍着他哥,他现在还真不好把段宁泽怎么着。不过等他到了寒州,正所谓天高皇帝远,他哥管不着他,更不到这姓段的来多事。

    段宁泽也不想多事,想着皇上委派的这桩差事,不由得满心愁苦,只觉得自己定然是要有负圣恩的了。

    好在接下来周继戎并不多事,就连刘经宇三人他也懒得搭理,倒也勉强算是相安无事。

    不过周继戎小猫抓心似的恨不能立即飞回寒州去,随行的又全是轻骑,每人都带了替换的马匹,这一路便是疾驰不停,非要入夜方才歇息,都是就地扎营,也不特意去觅店投宿,每日天刚蒙蒙亮就起身上路,就连每日三餐都是在马背上凑合着解决的。

    这般的一切从简周继戎和一干手下早就是习惯的,可苦了段宁泽和其余三人,平时多半坐车就不提了,便是骑马也没这么没日没夜的,一两天就觉得吃不消了。

    段宁泽颇有韧性,倒是一声不吭,刘经宇上次和周继戎同行,倒是早已领教过他的手段,也不敢作声,反而是其余两人忍不住有些叫苦不送。只要他们没当面到自己面前报怨,周继戎也就当作老子啥也没听见,也不管别人脸色难看。

    不过两人私下抱怨的次数多了,有一次周继戎倒是当着几人的面,大大咧咧地警告众人道“诸位自打出了京城,可就要算是老子的手下了,谁要是吃不了苦半道上偷偷跑了,那是要以逃兵论处的,就算没被老子追上但只要一道通告发下去,沿途府衙都可以就地正法的。”他这话是笑嘻嘻地说出来的,未了还十分期待地补了一句道“有没有谁想试一试的”

    当然私下报怨的那两人也不傻,此时自然也不会上前去轻捻虎须,闭紧了嘴巴屁也不放一个。

    于是周继戎便也十分满意,照样该扎营扎营该上路上路程,如此起早贪黑地又走了数日,只用了半月不到的功夫,他们就已经到了寒州境内。

    等了入了謇州境内,行程反而慢了下来。一来是道路崎岖,二来一路鸡飞狗跳地催着众人赶路的周小王爷这时倒好似全不着急了,他在正午时分别放飞了两只信鹞,随后就吩咐就地休整当日,还道附近便有条山溪,众人可以将自己拾缀拾缀。

    周继戎把话搁下就不管旁人爱不爱收拾,自己倒是自顾自的翻了身衣服朝溪流那边去了。等到回来的时候,已然是洗过了澡换了身干净衣裳,头发高主地束了起来,半干的发梢在他身后荡来荡去,昭示着他毫不遮掩的好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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