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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道 第11节

作者:千里孤陵 字数:31769 更新:2021-12-29 13:05:42

    听他话里意思,大为姑且不去理会的意思,这与他平素的性情大相庭径。阎焕与白庭玉互相看了一眼,从彼此眼中都看出一分不解。不过他说得也有道理,皇上这些年在各地都安进了不少自己的眼线,时刻盯着地方上的动静,靖国公作为本朝开国便分封的外姓潘花,自然也不例外。

    阎焕暗中负责一部分与京中的联络,对此知道的倒要比袁老将军还要多些,他还怕周继戎一时兴起非要插手,反而坏事。见他不想伸手,倒也松一口气。

    周继戎这一天有些奇怪,难得的安静沉默,温和得跟换了个人似的。甚至他还抢着亲自替两人盛了碗粥本来是想给白庭玉盛的,可一转眼见阎焕哥哥目光如矩地在那儿坐着呢,他本要递出去的碗立即机智地拐了个弯,沉着冷静地先端到阎焕面前,再给小白盛了一碗,最后才是自己,自觉得并不显得异常。

    但看在阎焕与白庭玉眼里,却说不出的突兀。要知道周继戎平时不端架子不仗势欺人,可就他那狗脾气不找人麻烦就已经是好的,要说他礼贤下士平易见人则屁都没有的事,像给别人倒杯水这种事他虽然不在乎,却也只有别人伺候他的份,他绝对想不起来要主动去作。

    这时突然来这么一下,自然要惹人注意。

    周继戎也不管两人怎么想,一边吃自己的点心一边再次陷入深思。

    昨天夜里雨下了一夜,随之而来的是一场倒春寒,所谓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周继戎也不知道自己是兴奋的还是的,一夜里翻来覆去没休息好,总觉得被子凉睡不着。他长夜漫漫无心睡眠,这冷啊冷的思绪自然而然地就转到了暖床这上面。

    本来依他的原本娶媳妇的打算,这媳妇暖完床就该乖乖地去打地铺睡床角。如今这人选换成了小白,待遇当然就要和别人不一样的,至少他的床上暖好的被窝他还是愿意分一半给小白共享的,再说多一个人要暖和不少,寒州冬天极冷,又遇上在外宿营的时候,他也是和人挤在一张床上睡过觉的。

    然后他开始不着边际地想到,这女人看起来软趴趴的,塞在被窝里大约跟塞了个棉花枕头差不多这男人嘛光骨头架子就要比女人大上一些,常年习武的人,肌肉也是硬绑绑的,塞在被子里,会不会喀着人

    他想到小白近来越发的瘦了,也不知道让他暖床的话,骨头会不会扎着自己。周继戎犹豫了一下,不着痕迹地悄悄打量了白庭玉一眼,觉得他这么瘦实在有可能,于是面无表情地叫过店伙,果断地又添了个荷包蛋,当然这也不能厚次薄彼表现得太明显,每人都添了一个。

    、第85章

    既然涉及到暖床之事,那离周公之理也就不远了,周继戎凭借着他过人的无师自通的天赋本领,不多时就顺藤摸瓜深谋远虑地想到了这上头。

    老实说,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遗传方面的先天原因,他年纪渐长的这些年,也依旧一心扑在寒州的军务上,在这情爱一事上性情十分淡漠,这个十八岁年纪的身体虽然称得上年富力壮,且他自己也认为自已健康得很,可至今为止,却很少起过方面的念头。就连有时吃了些滋养大补的补品,最后都以他鼻血横流而惨淡收尾,却不曾有过谷欠火上涌的情形。

    周继戎当然绝不会承认自己有可能不行,他把这一切都归结为自己从未有过中意之人,不往邪路上乱想才是理所当然,他也没有机会亲身体验过所以经验不足所致。眼在可操作的对象已经有了,周继戎觉得自己应该往开拓眼界长长见识这方面去发展发展,总不能事到临头还得再问小白一句怎么办,到时候又煞风景又丢脸

    其实要说他从没有见识过也不是,正如他兄长所担心的,军营里一大群血气方刚的汉子们扎堆在一起,这些人里头除了少数成了家的,大部分人都还是没老婆的光棍汉子,军营里艰苦寂寞,又不知什么时候便要直面死亡,人在这般压力之下总不见得还时时讲究多少伦常道德,熬不住的时候互相抚尉抒解也不少见。

    周继戎巡营时也偶尔遇上过,他每每木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实在心中羞恼,可他又没办法像发棉衣似的给这些精力无处发泄的光棍们挨个发媳妇,尴尬之余他也不好声张,只装作不知罢了。而且他手下出于诸多考虑,也置办下了些青楼楚馆这样消息和银子都来得飞快的产业,周继戎作为幕后的最大东家,自然也是曾赏脸巡视过的。

    不过这些都是碰巧遇上,周继戎又没有听人哪啥的特殊嗜好,既然都知道人家在做什么了,总不会凑上前去要瞧个究竟,每次都是怀着“老子操”的微妙心情却要绷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强自镇定的避让开了。

    此时哪怕他再绞尽脑汁地细细回想,依然觉得那情形如同隔岸观火雾里看花,又如隔靴搔痒一般没落到实处,只记得晃眼间看见的交织在一起的人影,然后朦胧的喘息和若有若无的似痛苦又似欢愉的呻吟,好像也没别的什么印象了。

    周继戎越想越是郁闷,心道早知道如今有用得上的时候,那个时候就应该大大方方地多看上两眼至于别人尴不尴尬他可不管,反正做都做了,怎么还怕人看不成现在光记得是什么响动有什么屁用,到时要叫也不是老子叫老子要知道的是细节呢动作呢步聚呢

    周继戎喝完粥又拿起馒头愤愤地咬,一边琢磨着这些个技术活。亏得他还能面无表情地木着个脸,阎白两人最多就觉得他今日格外沉稳些,此外一点儿端倪也没看出来。

    也亏得他心思诡秘多变,一向能另僻蹊径拿出自己的办法来。此事也不例外,思来想去,竟也叫他想出法子来了。

    饭后他回房就写了张纸条,仔细塞进信封里封好,叫过侍卫当中最为忠厚老实的方真,吩咐他去跑一趟脚,打听到泔潼最大的书斋在那儿,打听到了就让他将这封信给店家过目,让对方按信里的吩咐去整理妥当了,再让他带回来,期间要悄悄地不要声张,若是被人撞见,就说东西是方真自己要的云云,交代完了还慷慨大方地给方真一大锭银子去办差。

    方真平日见惯了他家主子恨不得一个铜板掰做两半来花,突然见他这么大方起来,民下难免好奇,不过他是实诚人,又知道自己性子有些直,一向是守着自己的本份踏踏实实埋头做事,不必自己过问的绝不多一句嘴。

    方真先还以为周继戎在这泔潼城中也安排了内应,这是让他去接头来着,这时候虽然心里有些好奇,不过周继戎既然不曾多说,他也就规规矩矩地不问。方真按着周继戎的叮嘱小心翼翼地避开众人,找到泔潼城中最大的书店,将那封信交给店家。

    果然那店家一看之后也不声张,收下银子,跟做贼似的鬼鬼祟祟进了店中内室摸索了一阵,不多时拿出一叠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方方正正的东西递给方真,方真掂屯掂,觉得里头应该是书本,摸着还很厚,不下十来本的样子,不过想来也是,到这书斋里头付银子买的,除了书本也就有点笔墨纸砚什么的。

    可买书就买书,周继戎要他这般藏头露尾的实在蹊跷,岂不是更容易引人注目而且那店主将找付的银子递与他时,还冲他挤眉弄眼地笑,只道他们家的式样是最齐全的,要是觉得好以后常来光顾,能给打折。看那架势完全就不算什么眼线暗探的样子。

    方真回去把这番疑虑和周继戎说了说。周继戎忙着查看他带回来的东西,揭了油纸的包皮翻开来随意瞄了一两眼,立即又掩得严严实实,听了方真的话也没怎么在意,想也不想随口道“这事是老子想得差池了,果然是该做出堂堂正正的架势来,不用偷偷摸摸才好,这事你办得不错,剩下的钱”他心情很是不错,只稍稍一迟疑,最后还是大方地一摆手道“剩下的钱不用还老子了,给你买点心吃”

    方真又不是眼皮子浅到没见过银子,得不得赏都不觉得怎么着,见他神色微妙,不由得对自己带回来的书本大是好奇。他为人单纯耿直,回来的路上并没有偷偷看一看里头包的到底是什么书,竟值得他家主子买回来还得背着人。不过这时也不掩饰他的好奇,探头探脑地就想瞄一瞄这里头到底是什么。

    脖子刚伸出去,就被周继戎眼捷手快地一巴掌给拍了回来。周继戎面无表情地瞪着他,小心翼翼地将纸包揣在怀里,外强中干地怒道:“看屁看”你媳妇的八字都还没一撇,这是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能看的么你懂个屁

    方真挨抽挨惯了,也不以为悻,好奇道“小侯爷,你不是自夸过目不忘,四书五经小时候就很背了,所以一直不爱看书么,怎么今天一买又买这么多书还都不便宜”

    周继戎听见不便宜就有点肉疼,可再一想这事关系到自己的雄风与颜面的问题,这样一想倒也平衡了。只木着脸道“学海无涯,会背几本书那里够老子觉得老子该多学点本事,买两本书来长进长进有什么好稀奇的”

    方真想了想,他家这位小侯爷行事不依常理,总有那么多千奇百怪的念头,常常想起一出是一出,突然买几本书来说是要做学问,也确实是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他还是惦记着那书到底有什么稀奇,嘻皮笑脸地对周继戎道“小侯爷,我读过的书没你多,你都还要长进,我也想长进,你带我一起呗”

    周继戎把书抱得紧紧,确认万无一失,冲他冷笑道“还没到你上进的时候滚蛋”本着临阵磨枪不快也光的精神,自个抱了书回去关上门来揣摩学习求上进去了。

    、第86章

    春雨绵绵,时断时续地一直不见放晴,这天气也不便外出。于是周继戎正好有借口不出门,大半时间关在房间里琢磨他的大事。没有他这样那样的点子出来折腾,众人也轻松了不少,除了必要的暗哨和打探消息,其余人也跟着小憩了两日。

    转眼到了十六那天,周继戎起了个早,一点儿也不惭愧地拎着新鲜出炉的名家真迹,浩浩荡荡地领着一群人名为道贺实则上门吃喝来了。

    他身份地位不同寻常,按说应该在晚些时候落在后面到达,这样方能彰显尊贵。可周小王爷心思别出一格,既然他给人送了礼,哪怕这礼再怎么没费多少本钱,他也觉得总要吃回本去,这是打算连早饭也在靖国公府上打发了。

    靖国公府上那里敢怠慢,靖国公年岁大了,府中主事的是国公世子,他是个中年发福的胖子,早知道他要来,这时听得下人来报,抖着一身肥肉地赶来,小心翼翼地将人迎了进去。

    想来靖国公好热闹排场不假,这一日还请了戏团和杂耍的班子进来凑趣,这时虽只是午时,但园子伊伊呀呀的已有不少弹琴唱曲的声音。

    国公世子见周继戎对这些兴趣都不大,便领着人在后花园中小小浏览了一番,最后将他们请到园中一处观景小楼上落坐,与周继戎寒喧了几句之后,领略了一番这位大爷天马行空的言谈风格,两人的言语风马牛不相及,实在扯不到一块去。国公世子陪坐得十分辛苦,除了让人上些茶水吃食,也实在不知道要如何招侍这尊大神了。

    而且这位国公世子长于生财之道,于是他还兼了不少府中帐房管家的事务,陪着周继戎小坐了不大一会儿工夫,先后就有几位管事前来询问杂务。

    国公世子只怕周继戎嫌他们烦扰而不悦,又不能向旁人道明,只恼恨这些下人没有眼色。他本就是个胖子,这时再一着急,在微凉的天气里也流了一脸一脖子的热汗。

    周继戎瞧着他那张脸实在觉得腻歪,他是个顺心所欲由着性子来的,这时在别人府里坐客,好歹还知道给人留着两分面子,没有直接说出滚一边去离老子远点儿的话来。他只是自认为不着痕迹地离这位世子远了些,一张道“你有事只管去忙,老子就在这儿坐坐。快去吧”

    国公世子早已经听闻他是喜怒无常的性子,之前又实在谈不上宾主尽欢,也不知他对自己的款侍满意没有,这时听他面无表情地说着这话,拿不准他到底是真要自己去忙还是嫌人打扰,稍一迟疑,见周继戎脸上已经明摆着一付你怎么还不走的不耐烦样子,连忙起身要告辞,又恐怕这样还是怠慢了他,小心道“小王爷,要不,让犬子来招待你”

    周继戎一摆手断然拒绝“不用,老子和你犬子也不熟。”

    他等这人走了,在座的只剩下自己人,说话也就没有太多忌讳。周继戎扭头向阎焕道“这人啰哩八嗦犹豫不决,难怪这么大岁数了还只是个世子”国公世子想要继承国公的位子,要么是他老子辞世要么是他老子让位,他这话说得可谓刁钻,阎焕不理这个话题,白庭玉则朝周继戎温和地笑,微微摇了摇头,也不答这话,看神色显然也不赞同他的说法。

    周继戎似乎还想发表一番高见,见白庭玉如此,他想白庭玉平日里对自己包容良多,自己有时也该让一让他,在无伤大雅的地方顺一顺他的意思,吸口气又把到口的厥词咽了回去。

    他转头又向阎焕道“阎焕哥哥,老子瞧他虽然慌忙,却不像是心虚的样子,你觉得是他城府深沉太沉得住气呢还是勾连外族买卖人品的事真和他无关,他根本不知情”

    没有十足的证据,阎焕也不能轻下断语。周继戎明白这一点,并不在此时就刨根问底非要弄出个结论来。几人交流了两句,就此打住不提。

    他们所在的地势较高,除了一眼就能看到院中的景致,院门那儿的有什么人来往也能一目了然。

    国公府的贴子请的是一天,这时候也陆陆续续地有宾客到了。阎焕在这儿比他们都要人熟一些,但凡客人中有认识的,他便一一指给周继戎。这其中十之都是当地的商贾富户,官居面上的人倒是极少,有几个也不是什么地方要员。

    这也在情理之中,先代的靖国公曾经是封疆大吏,纵然传到这一代没落了下来,但地位仍等同于番王,若是再与地方官吏来往密切,只怕离灾祸之日也不远了。就如袁老将军所说,表国公府晏请是常事,请到袁老将军这儿还是头一次。

    不过真要有什么也不会摆到明面上让人轻易看到。周继戎瞧了一会儿,就觉得没有意思,正要拉了白庭玉回去坐,院门口又来了一拨人,身上打扮迥异常人,男的倒还罢了,那女的却也是短袖短裙,把胳膊和腿都露了大半截在后头。

    周继戎一见是异族,先抖擞了精神一番端详,侍辨明了不是匈奴就不再感兴趣了,周围的几个外族,除了匈奴一直与中原一直未断过兵戈,别的都只是些小部族,就算早先有过摩擦,这许多年却也十分安分。

    是以周继戎对他们也不是太在意,但转头却见白庭玉也正瞧着对方,神色还挺专注。周继戎本来对那些胳膊腿的并没多大惊小怪,除了打量的过程中不着调地替对方琢磨了一下会不会冷的问题,此外也就没什么兴趣了。这时见白庭玉看得仔细,他立即觉得对方有伤风化,心里就不痛快了,拽着胳膊把白庭玉扯得转过身来,他则木着脸不说话。

    他这是等着对方反省,可惜白庭玉这时没能领会他这番宽宏大量,见他一番等着自己说点什么的架式,轻声解释道“这些是南面的蛮夷,寒州那儿没有,也不会常常到泔潼来,没想到今天”

    周继戎对他这答案并不满意,想要发作一番,转眼见阎焕已经注意到自己,正站在旁边若有所思。他只好作罢。

    这楼的位置显眼,他们看得到进门的人,对方在院门口也能看得到他们,也不知那几人说了些什么,顿时其中就有几个小姑娘视线看了过来,一边看,一边还指指点点地说着悄悄话,周继戎顿时又找到话柄,哼了一声道“老子当然知道他们是蛮夷可里头几个小姑娘总看总看咱们这边做什么”

    他本来想说看你做什么,一想有旁人在场,又把那个你改成了咱们。

    这个意思白庭玉倒是听出来了,略微觉得诧异,心道她们哪里是在看我,分明看的是你。一边只好向周继戎道“小侯爷,他们是在看你。”

    周继戎看看他,又看看阎焕。

    阎焕无奈道“当然不会是看我。”

    周继戎于是最终认同了白庭玉这种说法,又十分敏锐地从白庭玉脸上看出一分隐藏的喑然,目光在他和对面外族之间来回了一番之后,脸上便多云转晴了,眉开眼笑道“看个屁看”

    、第87章

    离得这么远,对方自然也听不到他说了些什么,不过倒是明明白白看到他笑得一脸春光荡漾,当即就有几个姑娘红了脸。

    可这些人来自民风开放的地方,胆子却大得很,并不像是京城中的闺秀一般羞涩地转过头去,反而目光热烈起来,越发直直地盯在周继戎脸上。

    周继戎一直各种嫌弃小娘们儿娇怯矫情拖泥带水的不痛快,如今碰巧了遇见几个不娇怯不矫情的,他也没觉得有多顺眼,反而觉得十分的怪异。对方瞧他,他就毫不客气地瞪回去,如此大眼瞪小眼了一番,别人却不怕他,最后他自己觉得好生无趣,拉着阎焕和白庭玉两人离了窗口。

    这次宴席是借着给靖国公某位夫人过生日的名义来办的,平时这般情形女眷露不露面不得而知,眼下周继戎大驾光临,国公府怎么也得请出位夫人来给瞧一瞧。

    靖国公姬妾众多,今天还真是一位小妾的生日,少不得出来露了一面。周继戎一看那年纪,就算是配给他孙子都挺合适,再想想靖国公的年纪,这老牛吃草吃的,纵然周继戎对女人没兴趣不懂如何怜香惜玉,也觉得这是一朵鲜花叫牛粪给糟蹋了好白菜叫猪给拱了,是件十分令人扼腕的事。

    等到再见到国公爷,周继戎更生不出什么好感来了。靖国公这一生锦衣玉食顺风顺水,平生没遇过什么挫折,到老来来依旧一付纨绔作派,最大的爱好就是安逸享乐,他从来也不问府中银钱杂务,要使银子只知伸手,只管自己怎么快活怎么来,今日一身用度侈华讲究,是那种让周继戎见了恨不得今天半夜就套了布袋扛出去扒得连块布条也不剩的类型。扒光了还不算完,还得往死里狠揍这老东西看着就实在太讨厌了。

    偏他这全身上下珠光宝气也就算了,那骄奢淫逸目中无人的狗模样也极为让人不爽。这老头还好色无比,明明一付七老八十再加上纵欲过度脚步不稳的虚浮模样,却是人老心不老,院中有请来唱戏逗乐的戏班伶人,但凡有几分姿色的,都被他一双老眼打量了个遍,当真是口味混杂荤素不忌男女通吃。

    周继戎模样生得极好,气质又别有一番独特韵味,他安安静静不开口爆粗不撸胳膊挽袖子收拾得人哭爹喊娘的时候,光看外表的话,简直让人觉得他超凡脱俗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平生出许多岁月静好人生美满的绮念来,此时纵然只是寻常的衣着混在人群里,也能让人一眼看去就先注意到他。

    于是他也被靖国公多看了好几眼,只是见他是请来的客人,这老头除了占点儿眼睛上的便宜,也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可就算是这样,周继戎也极不痛快,他被人看得久了也练出一付古井不波拿对方当个屁的本事,被人拿别有所图意味深长的目光打量的次数也不少,却没有一次像这般腻歪,靖国公这老头论年纪都足够做他高祖父了,还这般色迷迷地看人,就觉得跟被大鼻涕黏在身上了似的,几次恨不得拨刀就将这老不修的玩意儿劈个十块八块的。

    他心里杀意渐浓,已经开始认真盘算着是不是要找机会给这老不头点颜色瞧瞧了。现在这时间和场合自然是不方便翻脸动手的,于是他面上却不动声色,心里倒琢磨着十种八种折腾人的手法了。不过这老砂年纪大了,要小心别一下子给弄死了这也是个问题。

    他们这一行人自己就能坐满一桌,周继戎没有挑明身份,也就少了很多应酬交际,别人既不认识他,也就不会非要往他们这边凑。周继戎也乐得自在,霸占着视野甚好的一间轩室,开窗就正对着院中抬起来的戏台。横竖靖国公府如今这许多人来,就算要图谋个什么阴暗的勾当,也不会摆到明面上来,这个时候他就真当自己是来吃饭席的,顺便认认泔潼的商面人脉,先混个脸熟。

    只是他不懒得去搭理别人,知道他身份的靖国公世子可不敢就这么让他晾着。这府中的事务近年都靠他主持,在今日这场合他更是举足轻得的压轴人物,自己亲自过来做陪难免引人注目。百般无奈之下,他也顾不得周继戎说和他的犬子不合的问题了,把他儿子楚铭叫过来做陪。

    其实周继戎对他儿子不算交好,却也谈不上讨厌。虽然最初见面时闹得有些不愉快,可是后来一番接触下来,这人除了性情张扬挎讲究些,倒难得地在泔潼并没有落下什么欺男霸女的恶名,若天下纨绔都是这般,世道上不知要少了多少是非。至于他有些个自视甚高的地方,与他这样的身份,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了。

    依周继戎本来的脾气,对这些不学无术却占着家族老子的钱财权势,耀武扬威横行霸道道的世家子弟纨绔少爷有种打小而来的天生仇视,一旦犯了事又叫他撞上,就一定把对方收拾得自个爹妈也不认识。不过他出了寒州这段短短时日,见过的纨绔比他在寒州这十年加起来还要多,作死的花样也百花齐放推陈出新叹为观止。

    周继戎大开眼界之余,也算是明白天下之大纨绔层出不穷,就算他能见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仅他一个人却也打不过来,更别提他没看到的必然还有更多,他只是性子倔强暴躁又不是脑子木,应对之法也因此有了变通,只管杀一儆百地往死里拾缀了最闹腾的那几个,只是架子大点讲究多点的那些个,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地过了,反正在他面前也没人敢太过放肆。饶是如此,也使得他在京中声名鹊起凶名赫赫,有他这么一尊凶神镇着,一干官宦子弟无不闻风丧胆,作小伏低纷纷认怂,这段时间就连大街上纵马而驰这样的事也少了很多。

    而像现在楚铭这样的,在周继戎眼里也勉强算得上十分良好的纨绔了,虽然他还是不喜欢此人,毫无深入结交一番的打算,却也犯不上故意找他的麻烦,只对他视而不见,当他是空气罢了

    只可怜楚铭并不知周继戎对他的看法,他前几日不得不斗胆去与周继戎周旋,很是领教了一番这位主无可理喻的跳脱思绪和喜怒无常的脾气,这时坐在一旁陪席,即使周继戎不理不睬地没怎么着他,他也平生出一股伴君如伴虎的戚戚之意。

    阎焕倒是认识他,可阎焕是个话少且体贴也是看对象的人,虽看出他的尴尬处境,却也仅是在楚铭过来时和他寒喧了两句,便住口不言了。

    靖国公爱排场,这饭菜也做得寒窗,至少周继戎看起来是十分满意的,其它人更没什么可挑剔的,只有楚铭一个人食不少咽,他平时吃个早点也是有下人站在身旁布菜的,那里见过这般席上不分尊卑十分随意的,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连挟菜都几乎不会了。

    楚铭正窘迫不知所措,有白庭玉善解人意,且平时照顾人成了习惯,试过菜肴无事众人举著之后,见他还在那儿傻眼,照顾完周继戎和方真之后,顺手就给他碗里挟了一样菜。

    白庭玉没发觉自己是被周继戎一直留意着的,他给方真挟菜也还罢了,毕竟是自己人,看他居然关照到楚铭头上,那位主已经暗暗把眼睛给瞪圆了。

    楚铭也总不好一直僵在那里,对白庭玉颇为感激地笑了笑,拿起筷子就去够自己面前的一道菜,谁知还没有伸到盘中,盘子已经被人整个拖过去了。

    楚铭错愕地抬起头来,只见周继戎面无表情若无其事地道“老子最爱吃这个”

    被他拖过去的是一盘芹菜肉片,白庭玉微微一愕,他对周继戎何等上心,如何不知他的口号与喜好,只是这时又被周继戎横过眼来扫了一眼,颇有埋怨之意,隐约猜到他是因为自己方才给楚铭布菜而不快,心下哭笑不得,却是不好再在这时站出来说话了。

    别的人见惯了他无理取闹胡搅蛮缠的时候,眼下这般简直是不值一提的小意思,倒不觉得有多奇怪,这时一个个默头吃饭只当看不见,阎焕只好出来圆场,轻咳了一声,将另一个盘子往举着筷子不知所措的楚铭那边推了推,压着声音道“小王爷就是这么个脾气,没别的意思,习惯了也就没什么,小世子还请不要拘束。”

    周继戎闻言不快,木着脸扭头对阎焕道“阎焕哥哥,他才是这儿的主人,你叫他不要拘束个屁老子才是客人,老子才拘束你该叫老子不要拘束才对”他确实不爱吃芹菜,这时想也不想,便明目张胆地将肉片分给阎焕和白庭玉,芹菜全扒到了方真碗里,自己一口也不尝,就连表面功夫也懒得做一做。

    方真在一旁吃吃偷笑,放轻了声音与坐在自己旁边的一名侍卫窃窃私语“唉哟你听到没,主子说他拘束他啥时候拘束过,他知道拘束两个字怎么写么”他这话周继戎耳尖听到了,桌子底下被周继戎重重碾了一脚,于是方真老实了,住了嘴默默吃芹菜。

    楚铭被他如此挑衅,却也没那个胆子拍案而起和周继戎叫板,只好忍辱负重地捧着个碗,委委屈屈地在那儿扒白饭,一顿饭食不下咽地好不容易到了尾声,楚铭正琢磨着自己什么时候能找个借口脱身,听得门外有人说话,一个清脆的女声员员喳喳地同门外的侍卫争论了几句,随即一个身影便钻了进来,一身的短袖短裙打扮,正是方才一群蛮夷中的一名少女。

    门外的侍卫是被她突然推了一把,她趁机跑起来,这时急忙跟了进来,一脸紧张地想把她拖出去。

    楚铭也喝道“你要做什么”

    这女孩子皮肤微黑,眼睛却是又大又亮,灵魂发小鹿一般,不知是不懂规矩还是当真胆大,也不怕人,这时一室人被她这突然闯进来的举动弄得大吃一惊,白庭玉与阎焕暗自戒备,方真的手都按到了刀柄上。她却一点儿都没查究气氛有什么不对,眼睛往众人处扫了一眼,看见周继戎坐在玻中,当即露出欢喜的神色,她手里不知拿着什么东西,想要近前来递给周继戎。却被白庭玉拦住,她也不恼,满脸笑意地叽叽喳喳说了一气,又快又急口音又重。

    周继戎大致听得出疳潼的地方话,她这虽是汉话,却又不知是夹杂着离泔潼有十万八千里的哪个旮旯里的方言土语。周继戎连蒙带猜也只听明白了午后,花园几个词,于是木着脸坐在座上做高深莫测和不动如山状。

    这女孩子笑嘻嘻地一口气说完,也不等别人有什么反应,把手里的东西往桌上一放,向着周继戎躬身行了个礼,这时也不用那侍卫再来拉她,裙摆一旋,转身就出门去了。

    因为他明显就是冲着自己面来,周继戎的反应也就最为迅速。这女孩子的裙方才一出门,他立即就向楚铭道“她刚才叽哩咕碌的,到底同老子说些什么”

    他想这些蛮夷既然是到靖国公府上做客,楚铭总访知道一点儿底细。、、

    却没想楚铭倒还真听得懂她的话。方才这女孩进来时,楚铭也是将一颗心悬了起来,这些人与泔潼虽有数年的生意往来,却毕竟是外族人,若是弄出个刺客什么的难以善了的事来,那可足够让人吃不了兜着走。直到听她把话说完,楚铭着实松了一口气,见周继戎问话,他面露笑容地连忙道“她方才说,小王爷长得好看,她家小姐看上了你,邀请你一会到后花园见面,那银镯是送你的礼物,请你一定要去,他们那儿的习俗,男女只要看对眼了,鱼水之欢平常得很,事后也无需负责小王爷生就的一表人材,果然艳福不浅,实在让人艳羡”

    他这话中的内容实在也太让人出乎意料,周继戎那皮相能骗过不少不明他本性的无知少女,可也没有遇到过这么直白的,哑口无言道“老子操”再一想又不对,这事老子不操。

    、第88章

    楚铭毕竟还是不够了解这位小王爷,不知道他品位独到,对着女人是横看竖看都看不上眼,为着不成亲都快跟他哥翻脸了,如今突然有个是黑是白都没看仔细的番女跳出来想跟他相好,还直接就是做对露水鸳鸯的那种,周继戎只惊不喜,心里头只想骂娘。

    楚铭按着正常男人的思绪,觉得这般艳遇搁在谁身上都是件值得夸耀的事,倒是当真艳羡他。周继戎那句老子操本是本时说得顺口的话,偏偏这时说出来倒应景得很。自然就要叫楚铭误解了。

    他朝着周继戎挤了挤眼,笑得十分暧昧地压低了声音道“小王爷,人生得意须尽欢,人不风流少年这些夷人女子个个热情似火,胆子又大得很,无论玩什么花样都不扭捏,别有一番滋味”

    他话还没有说完,劈头被人拍了一巴掌。

    楚铭长这么大还没人敢把他这么着,一时有些发懵。待看清打他的人是周继戎,他虽然知道这位爷脾气不好,动手打人也是稀疏平常,这时真吃了亏,心下再恼火也不敢发作出来,只得默默地咽了这口气。

    周继戎脸颊一片绯红,他才不承认自己是不好意思听他那些胡言乱语才揍人的,冷着脸将眉头竖得杀气腾腾,冷笑道“老子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要你来瞎掺合这种水性杨花的风俗,真和她好上的男人也不知是戴了多少顶绿帽子,亏你还羡慕得很她们不懂何为礼义廉耻,你我却也不懂么谁爱去谁去,反正老子是不会去的”

    周继戎说到这儿顿了顿,目光在周围人身上扫了一圈,特意往白庭玉那儿多看了一眼,接着慷慨陈词道“再说了,就算她们来自没开化的不毛之地,向来风俗如此,她不介意一晌颔欢然后一拍两散,可老子是那种吃完一抹嘴就翻脸不认人的人么老子真要看上谁和谁好上了,那就是得负责一辈子的事,老子绝不会三心二意左拥右抱也绝不许谁还勾三搭四也打着什么露水夫妻的主意吃着饭里望着锅里,家里有老婆孩子还想着门外野花,整日沉迷在温柔乡里不干正事,朝秦暮楚寡情薄幸,浅薄无知地把下流当风流,做这种混帐事的都不是男人”

    楚铭门风就摆在那里,虽然不及他祖父那般荒淫无度,可妻妾也有那么四五个,附庸风雅地在外头也有追捧痴迷的花魁头牌,不是头牌的相好也有一两个,正应了周继戎口中的各种不是男人

    他愣愣地看着周继戎一通豪言壮语,心下百般腹诽,面上却不得不违心恭维道“小王爷高见小王爷重情重义,令人佩服,我等万万不及”

    这本就不是楚铭的腑肺之言,况且他家虽然光景大不如前,到底靖国公府的名头还在,别人纵然心里明白他家是一年不如一年的没落了,明里却也给他三分面子,就算看不起他的,也顶多不来理会他就是了。是以楚铭一向只听过别人奉承他,自己却很少去讨好过别人。于是这时的马屁也就昏头昏脑胡乱拍来,只显得干巴巴乱七八糟的。

    不过周继戎也不在乎他是个什么想法本来他这话就不是为了说给楚铭听的。

    他状似不经意地往旁边看了看,见白庭玉一付若有所思似的发着呆。

    周继戎于是十分自信地觉得小白这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当下心里十分满意,就算楚铭不是胡乱拍马屁而是反驳两句他也懒得理会了。

    周继戎再一看那银镯还放在桌子上,伸手就抓了过来,然后微不可查的迟疑了一下。他本意是想还回去的,可这镯子是纯银打造的,花样繁复精致暂且不提,光在手里头稍稍一掂,就知道那份量足足有二两多重。

    周继戎几乎就不想还回去了,可再一想这不还不行,这是人家付的相好钱,自己什么都没做,但绝不能平白收这份钱。

    别的便宜占占也就罢了,占这便宜可是要坏了自己名声的,虽然他贪钱爱财的名声暗中早已深入人心,实在谈不上好,可周继戎自己觉得就算再怎么样也不仅仅只值这点小钱。一面又不着边际地想,这蛮夷的风俗真是奇怪,别人去逛个青楼什么的没钱连门都别想进去。可她们倒好,要以身相许叫男人占便宜还要奉上银钱,这简直摆明了比嫖客还要人傻、钱多、速来

    想到此处周继戎抬头理解地看了楚铭一眼,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难怪他会表示羡慕,这种又占便宜又有银子可拿的好事情谁能不羡慕。只不过自己有小白了,且立志要做一个有操守的人。所谓君子爱财取自有道,这银镯子还是得还回去。

    他忍着心中不舍,将镯子塞进一旁白庭玉手中,大大咧咧道:“老子是不会去跟她见面的。小白你替老子走一趟,去告诉她,老子不陪她胡来,让她爱找谁找谁去”说着话瞄了一旁的楚铭一眼“反正,乐意的人多得是下次再来烦老子,可就是她自己想找不痛快了到时别怪老子揍人不事先打招呼”

    楚铭听他他大方不惭地说着打女人的话毫不脸红,心中十分鄙夷又不敢表露出来。

    白庭玉也是一怔,他似乎直到周继戎将镯子塞进他手里才回过神来。白庭玉一向对他言听计从,可这是要去和一个声称看上周继戎的女孩子打交道,虽然是代替周继戎去回绝对方的,但心里也实在不知该做何感想,迟疑了一下道“这、这恐怕不合适”

    周继戎自然体会不到自己的心情,他只管按自己的思绪觉得小白既然说过喜欢自己,那现在自己把这种亲自赶跑情敌的权利交给他,他应该高兴而且感受到自己的心意才对。

    当下满不在乎地道“不就替老子传句话的事儿,谁去不是去就你啦别给老子推三阻四的,婆婆妈妈跟个小媳妇似的”他心想你以后可不就是老子的媳妇,这话也不算说错,当下觉得有趣,一边说一边就嘻嘻嘻地又笑了起来,全不管楚铭在一旁拿看哪什么似的眼神偷偷摸摸地看他。

    白庭玉推脱不过,低头看了看那银镯子,又问道“小侯爷还有什么话要传达的”

    “没有啦”周继戎摆摆手道“随便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说她长太丑老子看不上也好,说老子不喜欢女人也好,只要她以后别来缠着老子就行”

    白庭玉听他越说越不像话,连忙点头应下,心下琢磨着周继戎这种话怎么也不方便拿去乱说的,总还得自己想个说辞,替他婉拒了便是。他心思细腻体贴,行事也比周继戎的直来直往要婉转一些,倒想着要回绝对方又不伤人,正琢磨着,却又被周继戎叫住。

    周继戎觉得他一个人去自己又有些不放心。按楚铭说的这些蛮夷的女子都十分的大胆开放,万一她们打自己的主意被拒绝了,一转头又看上了小白。小白这人脾气好又温和,撸起袖子对一个女孩子说揍就揍这种事自己做得出来,小白可就不一定了。万一他一时心软下不去手,拖泥带水之间际被那外番来的小妖精拖到草丛里给强迫了那可万万不行老子不答应

    “小侯爷”白庭玉看他叫住自己又不说话,只管自己在那里阴晴不定地脸色变来变去,只得试探着叫了一声“可是还有什么吩咐”

    周继戎一把拽过一旁的阎焕“阎焕哥哥,小白对这儿的路不熟,一会劳烦你和他一起去吧”心想多一个人跟着对方总不好再乱来,说不定人家喜欢阎焕这种硬气凌厉的看不上和和气气的小白了。而且阎焕哥哥脸够冷定力够强,想来不会怎样。

    、第89章

    阎焕这一路陪他前来早已有了收拾各种意外中的烂摊子的心理准备,眼下这事就来得十分突然,不过周继戎的应对虽然简单粗暴,大致来说并无太大不妥。阎焕也不认为这般艳遇是什么好事,就算周继戎一时头脑发热想要胡来,他也是要设法劝阻的,

    眼下见周继戎自己也反对,这是再好不过,至于让他同小白一道去回绝对方这种事,虽然不太合适,却比起他胡闹来要好上太多。

    阎焕也没有推拒,到了午后就与白庭玉同去了后园。

    国公府办这事是图个热闹,午饭后也不憩着,那戏台上开了场,一时锣鼓喧哗,上去两个人你来我往咿咿呀呀地比划。

    周继戎对这些半文不武的玩意儿不感兴趣,更觉得那唱戏的人嘴里像是含着个,吐词含混不清,唱个什么实在是听不懂,不过他也知道这些人不过凭些混口饭吃,倒犯不上去和人家为难。自己不喜欢顶多就不看罢了,只拣着自己觉得有趣的,转头去瞧一旁表演猴子钻火圈的把戏。

    他不发话,楚铭也不好就走,他从小就常见家中请戏帮杂耍,早已经瞧得不爱瞧,偏他爷爷却是好这一道,如今他比周继戎更觉得无趣,只得干巴巴地在旁边坐着,茶也不知吃了几杯。

    不多时白庭玉和阎焕两人回来,周继戎连忙迎上去,笑嘻嘻地道“和她说清楚啦她今后都不会来缠着老子了吧”

    阎焕实在难以明白他为何用得着这般欢天喜地的,深深看了他一眼,这才点头答道“我们将你的意思转告给她,她已经明白了,不会再来纠缠你。”

    周继戎哦了一声,已经打过招呼,在他来说已是仁至义尽,就算对方真再来纠缠着他,他用拳头招呼起来也毫无压力,于是喜滋滋地道“多谢阎焕哥哥,辛苦了辛苦了。快坐,喝茶喝茶,你尝尝这点心,这个好吃”

    阎焕却道他在这儿见到几个熟人,要过去别处小坐,并不接他递过来的茶水。又看了看其余众人,见有白庭玉在这儿,知道这是个稳重的人,一时半会倒也看得往周继戎,又叮嘱了几句,这便放心走了。

    周继戎等阎焕一走,立即就把白庭玉拉到一旁,得意洋洋地压着嗓子小声道“小白,总算让你把纠缠老子的女孩子赶跑了,高不高兴呢”

    白庭玉再怎么理智克制,见到周继戎受到女孩子光明正大的追求,那滋味也极不好受。而他亲自去回拒了那热情大胆的处番女子,觉得微微尴尬之余,心里其实是有点儿阴暗而隐晦的隐隐快意的。只是他面上不动声色地掩饰得极好,想念任谁也看不出一丝端倪来。

    眼下却突然听周继戎这么一说,只道是自己心思竟然被他看穿了,这般小意计较的心思,自己想想都觉得实在羞于见人,只不知周继戎知道后会做何感想,一时又是惊恐又是羞愧,脸色都微微变了,惴惴道“我全是按你的吩咐做的,我没有别的意思”

    转眼却见周继戎笑嘻嘻地看着自己,那脸上的笑意像是发自内心,没有半点儿不悦的讥讽意味。甚至他看还出那得意洋洋的神色里有点表功示好的意味。

    周继戎继续小声笑道“没错,是老子的意思你难道就不高兴么诶,你怎么出这么多汗,让你去打发个小姑娘就有这么为难么”他说着话拈起袖子来,十分自然地往白庭玉额头上微微沾了沾,顺手就把桌上自己方才吃过一口的茶杯塞过来,体贴道“你先喝点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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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庭玉身不由已地接过茶杯,看着他笑嘻嘻地同自己说话,白庭玉觉得自己似乎隐隐听明白了周继戎的意思,却更怕是自己误会了他的本意。他心里有个荒谬的念头一点点固执地慢慢升了起来,可这念头疯狂得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他压制着自己都不敢大口呼吸,仿佛从周继戎这番举动里窥到他的一丝企图,但那位做事随心所欲,每每有惊人之举,追根到底却未必有多复杂的理由。他不敢轻信,唯恐是自己太过心心念念而自欺欺人,但捧着杯子的手似忍不住微微颤抖了起来。

    周继戎等了片刻不见他答话,这位大爷可不是多有耐心的主,见左右没人注意,伸出个指头捅了捅白庭玉,威胁道“喂,你怎么不说话快说你其实心里挺高兴的快点”

    白庭玉终于吁出口气,磕磕巴巴地轻声道“是,属下很高兴”

    他简直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声音低得连自己都快要听不见,偏周继戎狗耳朵贼尖,还是听到了。周继戎很是满意,感觉自己果然机智过人,嘿嘿嘿地得意了一番,偏头再想了想,又捅了捅白庭玉,凑近了悄声道“喂,小白,那以后老子身边的女人都由交给你去打发只要你乐意,就把她们统统都赶走,怎么样”

    周继戎觉得自己这般做法,大有把当家主母管理内宅的权利送给小白的意思,觉得后宫之主也不过如此了。见白庭玉不知如何答话,他也只当对方是给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暗想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自己已经表达得这般明白了,小白又不傻,当然猜得到自己的意。虽然两人都老嘴老脸的认识十多年了,但也不必咄咄逼人地非在这时让他表态,总得留点儿让小白羞涩一番的空隙。

    他理所当然地这般想,当下也不等着白庭玉作答,自顾自地把话说完,便又跑过去坐回桌边去接着吃他的点心。他与白庭玉说这几句话不过转眼间的工夫,外头声响又喧哗嘈杂,他两人又是放轻了声音说话,也没人注意到这之间有什么异状。

    只可怜白庭玉被弄得一头雾水,见周继戎再无明示,又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一会欣喜喜他这番亲昵之意,一会又觉得是自己痴心妄想而将信将疑,心中时而欢喜不尽时而忐忑不安,这忽上忽下的滋味快把人煎熬得发疯。偏偏面上还不敢太过显露,只得勉强自己尽量表现得和平常一般无二,循规蹈矩地坐了下来,事实上却是他整个人都几乎是懵了的,脑子里晕乎乎的一片。就连方真在一旁和他说话,他也一句都没听进去。

    他这样头脑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过得多久,突然只提周围人声似乎大了起来,忽然听得周继戎的声音夹在其中,似乎极是不快,冷森森道“放屁”

    白庭玉纵然在走神之中,也对周继戎的声音敏感无比,猛一个激灵从神游天外中惊觉过来。

    抬头看时,屋内却多了两个人,看那打扮应该是国公府的下人。而周继戎冷着一张脸,正混不在意地冷冷看着他们,神色里也不见如何动怒,但那轻描淡写得仿佛看死人一般的目光轻轻扫过,却叫人打从骨头里就透出寒意来。

    那两名下人原本就是一脸的惊慌,此时再被周继戎一吓,忍不住就哆哆嗦嗦起来。

    而周继戎又转过头来,在这时露了一手翻脸如翻书的绝技,嗒哒一下对着白庭玉露出个堪称温和地微笑来,霸气十足地道“有老子在这儿,谁也别想有的没的乱的给人乱扣罪名要打算柿子拣着软的捏,也得有那个眼神看清谁是柿子再下手”有意无意的又扫了楚铭一眼,那意思明显得很这个才是你们家货真价实的挟柿子呢

    而楚铭一脸的苍白,看看那两人又看看周继戎,看那样子也显然是懵了,一付不知所措的模样。

    周继戎对着白庭玉笑完之后,又继续木着一张冷脸去看那两个下人,那架势十分的威风十分的凌厉。

    白庭玉不明所以地左右看了看,他脑子还有点混沌,一时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目光落回到周继戎脸上,竟然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在他下巴上轻轻一抹,道“嘴巴也不先擦擦,上面有芝麻”

    屋子里本来就没有人说话,他一言既出顿时满座皆惊。

    白庭玉话一出口就立即意识到不对,无所适从地掂着那粒芝麻僵在了那里,耳边听得方真悄悄地倒抽了一口凉气的声音。其余众人也是大气都不敢出,室内一时鸦雀无声。

    楚铭纵然被方才的消息狠狠刺激了一把,这时见到这一幕仍有些难以克制的喜感,然而这时节又不适合发笑,忍得好不辛苦。

    而作为脸上有芝麻的当事人更是泄了气势威风荡然无存,偏偏这么做的人是小白,他不好得发作,再加上这时若是他再暴跳如雷更显得是老羞成怒,只得悻悻地拍着桌子,底气不足地叫道“这个时侯就能不能别再管什么芝麻啦老子操”

    白庭玉也觉得自己方才实在是做了件蠢事,这时那里敢再违他的意思,连忙就百,又小心翼翼地道“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周继戎惊诧了,望着他愤愤道“你刚才在白日做梦呢没听到我们说什么”

    白庭玉被他堵得一窒,心下不禁有些暗然。但这事确实是自己走神了,环视了周围人一圈,打点精神郝然道“方才我有些走神,实在对不住出了什么事么”

    感情自己为了表现一番上赶着替他出头,人家却根本就没留意,还当着众人拆了你的台。小白,你就准备这么当老子媳妇的

    周继戎木着脸狠狠瞪了白庭玉一眼,哼了一声,昂着脖子愤愤扭过头去,摆出一幅老子不高兴,就不告诉你的模样来。

    还是方真厚道,见白庭玉尴尬,悄悄拽了拽他的袖子,朝着楚铭的方向一指,压着声音轻声道“他们家的老爷子,被人发现死在后面院子里头了,就是方才的事。而有人看见你们刚刚也去了后园”

    、第90章

    白庭玉闻言一惊,顿时将心里患得患失的妄念抛到一旁,终于算是彻底的清醒过来。

    他恢复了一贯的稳重与细致,最初时虽然极为惊讶,却还十分冷静镇定,并不至于手忙脚乱。只是方真这话说得简单,三言两语间他也找不出多少有用的消息。只不过周继戎回护的意味,他却能明明白白地感觉得出来。

    他朝周继戎看去一眼,虽然心里很是感动,这时却不便开口道谢,只好对着周继戎笑了笑。

    周继戎虽然着恼,却也不是真的不管了,见他示好,便把方才咔嚓咔嚓炸起的毛收了收,平下这一口气来。只是被方才那么一搅,他也不好再抖什么威风了,见楚铭愣愣怔怔没头苍蝇似的傻在那里,显然是没有经过什么事,这时突然遇上这样的变故,竟是一点儿主意也没有了。

    虽然对方情急之下胡乱攀咬,但白庭玉之前去过后院却是实情。关系到小白,周继戎也不能袖手旁观。眼看楚铭成了拉磨的蠢驴,只会六神无主地原地团团转,周继戎只得越殂代疱指点着替他出主意“人都死了,你再怎么慌又有个屁用事还没弄明白,今天府里这么热闹,你是想现在闹得人尽皆知乱上添乱还是怎么的先让人去守着院门,别管找什么借口,先不让人出入,已经知道的让他们别乱声张。你爹大约在前头招待客人,就说老子找他,叫人去请他回来,悄悄的先不必惊动旁人。你们先商量商量看要怎么料理,要不要报官请忤作话说,老国公是怎么死的”

    他后一句话却是问那两个前来报信的下人。这两人虽然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慌张失措,看那样子却不曾受极大的惊骇,若靖国公是遭人行刺横尸当场血流成河的场面,想来这两人的尖叫声能把整个园子的人都惊动过去,而不是还顾得上跑来前院找主子通风报信了。

    他这么一问,其中一人便指着另一人道“小的只是守着后园的门子,是听刘二说的,并没有亲眼见到老爷。大人你问他。”

    然而被指到的那刘二左右看了看,见屋中这么多人都望着他,却是面露难色,便支支吾吾地道“老太爷那儿有人看着的,老太爷也不是小的发现的,小的是半路被人叫来报信,只远远瞧见了一眼,也没有瞧得十分清楚,小世子等会自己去看了就知道”

    楚铭也觉得些古怪来,想来是那死状有些蹊跷之处不便当着众人明说,他心下又急又恼,好歹听了周继戎的提点,也不至于全无主张,稍稍镇定了一下心神,忙吩咐两人按着周继戎的话去照办。

    那两人得了交代,算是有了主心骨,忙不迭地分头去传话去了。

    周继戎想想方才那门了进来,大约是怕担责任,见了白庭玉就嚷嚷说他方才去了后园。虽然知道人在突遭变故时趋利避害的本能,但这难免让他记起年节时在宫中那晚,小白阴差阳差倒霉催的落了个擅闯宫闱的罪名,被他哥哥借着这由头把人一顿好打。小白都昏了好些天,到能起床了没几天,又被他哥想方设法给弄出了京城,带着伤一路颠簸的回寒州驻防。此时他对小白另有一番心思,心境不同,再想起这件事来,更有一番与当时不同的后怕和心疼。

    偏巧这时又遇上这人胡乱牵扯,难免心中极是介意,没有当即抡拳头要那人好看,也是看在楚铭毕竟死了爷爷的份上没有再给他家找麻烦。

    他心里其实自有一番道义和原则,然而道理归道理,这时想想,他心里仍是不快。当下竖起眉头又朝楚铭一声冷笑,哼哼地道“小柿子,方才老子是如何让小白和阎焕哥哥替老子走一趟,你可都是明明白白地听见了的,老子不过叫他去赶走垂涎老子的小番娘们,可没吩咐过别的吧他两不过盏茶工夫就回来了,就算想要污赖说是老子事先与那小番娘们谋划好的,也没这么巧你家老头子就在那个时候也在园子里”

    楚铭连忙道“误会误会,这是下人有眼无珠不懂事,得罪了小王爷。一会我就让人把他给捆了打一顿,给小王爷出气。”他倒是真心感激周继戎方才出言提点,这时的赔礼也是真心诚意,十分诚恳。

    周继戎听他说要把人捆起来打一顿,却不说交给自己任杀任剐,想来楚铭这人虽然有点儿自视甚高盛气凌人的毛病,却没有那些富贵之家视下人性命如牲畜草芥的凉薄寡淡,这点鲐是难得。周继戎抬起眼来盯了楚铭一阵,把人盯得出了一后背冷汗,这才懒懒一偏头,道“他陷害的人是小白又不是老子,这关老子什么事你让他去给小白赔礼去,小白说罢了便罢了。”

    楚铭也算跟他打了好几天的交道,对常跟在他身边的那几个人也算认识,除了第一天见面地被白庭玉狠狠吓了一跳之外,后来几次见面,白庭玉每次都客气而得体,虽有些疏离,但并没有因为之前的摩擦而刻意刁难。比起周继戎的阴阳怪气爱理不理喜怒无常,白庭玉无疑要算是好说话得太多了。

    这里周继戎才把话说完,那边白庭玉已经道“他也是一时情急,一点小事而已,谈不上什么得罢。”

    周继戎把这人推给白庭玉想让他解解恨,倒也想过会是这般轻描淡写的结果。他自然白庭玉的性情一向温和,倒也谈不上是不领自己的情。带着恼意地哼了一声,倒也算是认同了他的决定。

    又坐得盏茶工夫,楚铭他爹还没有过来。

    周继戎颇觉无趣,他的性子本来就是随心所欲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还一贯说一不二不问他人的意见,这时念头一转,对着楚铭道“咱们在这儿干坐着也不是个事。要不,老子和你先去看看”

    他话是这么说,却没有一定想要征询楚铭意见的意思,一边说着话,一边就起身朝外走。楚铭只好跟在他身后。

    周继戎也不便带着一大群人去兴师动众,将旁人留在屋子里等着和国公世子交代事情始末,自己只带了白庭玉和方真两人随行。大大咧咧地朝着楚铭吩咐道“前头带路”

    楚铭的神色虽有些不自然,但周继戎泰然自若有如闲庭信步一般,像是由主人陪着邮来赏景,倒也没有叫人看出什么端倪。

    有了他方才的布置安排,这一路上倒是没见到什么闲人,很快有人引着他们到了现场。

    这现场却不是在屋内,而是园中偏僻地方的一处回廊转角,两旁种着大丛的合欢树,顶上又被一株繁茂的藤花遮掩住了大半,要走到近前才能看到廊内情形。

    靖国公的尸身就横卧在地上,用一件一看就是从下人身上匆匆脱下来的衣服从头到脚地盖住,由两名家将看着。最先发现靖国公倒毙在此的是他身边的一名亲随小厮。事发时他被打发走了,但主子出了这样的事他作为亲随怎么也有责任,这时被押到一旁跪着。这小厮年岁不大,这时心里头害怕,忍不住抽抽咽咽地直哭。

    周继戎就在这样的背影影里施放然地走近,一边不耐烦道“有什么好哭的国公爷也一大把岁数了,他这辈子吃喝玩乐一样都没短缺过,什么福都享受到了,寻常百姓活一辈子,只怕没有一天比得上他这么舒心的,便是死了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他这番肆无忌惮的言语自认为是实打实的大实话,可听在旁人耳里就有显得有些不敬,两名家将的脸色都有些古怪,但见到他是楚铭陪同一道同来的,而楚铭对他十分恭敬,两人看了看楚铭,见楚铭点头示意,于是就没有上前阻止,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周继戎又朝着落在后头的楚铭招了招手“老子说姓楚的,这好歹也是你爷爷,你怕个屁啊真不过来看看”

    楚铭脸色发白,脚步重得有如沉铅一般,并非是伤心,而是他长这么大还真没有见过死人。

    老爷子又是个任性自私的性子,一辈子只顾自己过得快活兹意,花起银子来就如个无底黑洞一般,打起白条来就跟眨眼似的,全不管家人也还要吃饭花用,脾气还不小,一旦不顺着他的意便摔打骂人,一府人这么些年被他折腾得够呛。他这人这般的心性,子女儿孙于他仿佛也只是个摆设一般,楚铭虽因为这是自已无从选择的爷爷不得不忍让着,但要说到亲情却也没有多少。

    这时即使知道那是自家亲人,他却也是不敢上前看的。

    周继戎见他不敢上前,也便不去看他,他从一旁树上折过一根树枝,蹲下去挑盖在国公爷身体上的衣服。白庭玉和方真两人则不动声色地在两旁戒备,以防衣服下不是死人而是陷阱一类。

    但那张脸露了出来,倒是之前见过的靖国公那张讨人厌的老脸。只不过此时一片铁青,皮肉狰狞扭曲,口吐白沫两眼圆睁地有些吓人。

    但周继戎见过的死人千八百海了去了,就算靖国公表情再狰狞也比不上只剩半拉的红红白白的脑壳来得吓人。

    因此他只是没心没肺甚至有点儿兴灾乐祸地啧啧了两声,接着往下挑开衣服。

    这衣服一挑开,两名国公府的家将尴尬地微微扭过头去,就连白庭玉方真两人也给吃了一惊。

    国公爷全身上下都衣冠不整,裤子更是褪到了腿弯,身下那丑陋物事直挺挺裸地露在几人面前。

    周继戎这下也吓了一跳,丢掉树枝往后退了两步,脱口而出道“这是,国公爷这是让人给采啦谁他娘的这么下得去口啊”

    、第91章

    白庭玉也是脸上发烫,情急之下拉着周继戎又退了两步,见他虽然木着脸,眼睛却仍忍不住往那边张望,目光又有意无意的总往某处瞟去,下意识的就伸手想要捂他的眼睛,一时也顾不得提醒他出言不慎了。

    周继戎诶呀了一声,将白庭玉挡在自己脸上的手拉下来,见方真脸涨得通红,还木呆呆地站在那儿傻眼着呢,忙也把他拉过来,也学着白庭玉要伸手去捂他眼睛,一边道“小真,你看个屁看,也不怕看了长针眼那玩意你自己裤裆里难道没有么”

    他又觉得自己三个人这么攒成串的蚂蚱似的实在不好看,想了想,用脚尖踢了地上的衣服,又把国公爷身盖住大半,在场众人这才觉得自在了些。

    周继戎见过的死人多了,但死得这么古怪的却还是第一次见,乍一看在衣服外的地方也没有什么外伤,地上也不见丝毫血迹。他心下觉得这老头子别是强抢民女的事做得多了,得罪了什么高人隐士,被人给暗地里下了毒,不过这番推想全仗他凭空猜测,也不急着妄下断言。

    靖国公死得这般难看,他看过一眼便罢了,颇担心看得仔细了叫人把午饭也给吐出来。

    眼下几人这么干巴巴地面面相窥,他觉得十分无趣,一旁那小厮还在嘤嘤嗡嗡地哭个不停。周继戎听得不耐烦,过去拿脚尖踢了踢他,道“喂,老子叫你别哭啦先把鼻涕眼泪的擦一擦,老子有话问你,听说是你先发现你们家老太爷的给老子说说经过。”

    那小厮虽然害怕,人还算是机灵的,这时也知道要摘干净自己,当下抽抽咽咽地答话道“今儿个院子热闹,老太爷吃过饭后不想憩赞赏,说要他就在这园子里坐坐,打发小的去取熏香的炉子,还有要更换的衣物,让小的过半个时辰再过来小的全是照老太爷的话做的,可后来拿了东西回来没见着老太爷,再一找,就见着老太爷躺在地上成这样了,小的什么都不知道,真不关小人的事”

    楚铭没敢看那尸体的死状,对他家老爷子知根知底,一听又是拿更换的衣物又是过半个时辰再过来的话,就知道这老爷子要做的是什么勾当。有这么个为老不尊的爷爷,实在是令人抬不走头来。楚铭恼羞成怒,对着这小厮怒道“住口,你是老太爷的贴身小厮,本就该寸步不离地跟着”那小厮是被老太爷嫌碍事给赶跑的,他也知再怪他离开了一段时间有些牵强,只好重重离了一声,不再言语。

    周继戎没理会他话里难以明言的尴尬,又转向两名看守的家将道“你们来说说,这老太爷究竟是怎么死的”他终究是憋不住话头,一本正经地道;“老子觉得,这老太爷一定是被人人下毒害死的瞧瞧,这脸色铁青口吐白沫的死法”不过到底是什么毒会让人先脱了裤子再死,这就有点儿稀奇了。

    这丙名家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颇有点儿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意思。楚铭知道周继戎那性子,实在怕他一言不合心意就翻脸闹腾,再一想横竖就像周继戎说的,人都不明不白地死在这了,遮遮掩掩也改变不了什么,瞧见了两人这模样忙道“无妨,这位小公子是府上请来的尊客,他问你们就答,知道什么就说什么,不需隐瞒。”

    这两人有些吃不准周继戎的身份,但见楚铭如此说了,其中一人便咳了一声,十分为难地道“属下第一时间就查看过老太爷身上并无外伤,也并非是中毒,依属下看,老太爷大约是死于马上风”

    这话一出,楚铭心下就先把他爷爷为老不尊骂了不下十遍,颇为尴尬地去瞧周继戎。

    只见方真在一旁好奇地小声问道“马上风那是什么”

    周继戎偏着头,他一向爱马,却是也没听说过这么个名字,听起来向是个牲口才会得的病症,只不知为何也会传染到人身上。这时他眼里也是有些茫然,只不过脸上还撑着一片面无表情的镇定,只转眼去看白庭玉。

    白庭玉的心情跟楚铭差不多,也是又气又恼,无奈被周继戎牢牢地盯着,少不得凑到他身边压低了声音草草解释了几句。

    他家向来堪称厚颜无耻胆大包天的小侯爷的反应却实在让人出乎意料。

    他睁大了眼睛,那表情都可说是惊骇了,失声低呼道“会死人”

    方真凑过来道“什么什么什么会死人”

    周继戎顿时心情很不好的样子,一巴掌拍开了他,焦躁道“没你什么事儿,一边去”

    两名家将见他长相艳丽却言语粗俗,本有些拿不准他的性情,这时见他这般失措,反倒有些好笑,心想他大约是那户大户人家的小公子,虽然气势和架子都足了,但某些方面的青涩无知却掩不住,一戳就破。当下还是为他委婉地小声解释道“那个,老太爷年纪大了,难免力不从心,有时需要吃些药物助性,也是容易犯这病”

    “老子操”周继戎脸色依然不太好看,皱着眉怏怏不快道“这样死,也死得太他娘的不体面了”

    这何止是太不体面,传出去了简直是家门大耻,楚铭光是想想都觉得今后在人前都要抬不起头来了。周继戎只说是太不体面,楚铭简直都要感激他嘴下留情了。

    周继戎也没留意到他的心情。他显得有点儿无精打采,自顾自的出了会儿神。他捧着那些绘片已经钻研了些时日,自认为已经无师自通了某样关节。正琢磨着将这事安排进日程给办了,究竟是趁这几日还有些春寒借口让小白去暖床好呢,还是再过些时日天气热了让他脱了衣服来给自己打扇如何如何的,眼下看来,这事还得再筹划筹划,暂且不急在一时。

    可他心里还是极为不甘,想一阵,抬起乌黑乌黑的眼眸来幽幽地看白庭玉一眼,再想一阵,再抬起头来看一眼。

    白庭玉被他幽怨又若有所思的眼神看得心里有些发毛,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脸,觉得脸上也没有什么值得他这么看的。

    、第92章

    白庭玉自然也没猜到他对着一具尸体还能够天马行空地不知想到那儿去,但几个人就在这儿这么沉默不语也不太妥当,轻轻推了推他,刚要开口说话。

    一边周继戎却突然想到了什么,猛然抬起头来,气哼哼地向楚铭道“方才那人,你说了要捆起来打的那个,记得给老子恨恨地揍”他心下恨恨,心想这老头子就这么个死法,就算小白来过,这就能和小白扯上什么关系,那人虽是为推脱责任而口不择言,泼这脏水却是不揍不能平他心头恼怒。

    楚铭见他突然又提起这个,有些莫名其妙,不过嘴上却是痛痛快快地答应了。现在他是完全没主意,答应完他又拿周继戎当作救命的稻草,眼巴巴地指望着周继戎道“那现在,这又该怎么办就任我爷爷躺在这儿么我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过来”

    周继戎瞧不上他这付担惊受怕又没主见的样子,本懒得掺合他家这点破事,不过如今靖国公一死,楚铭这小柿子只怕就要成成了真正的柿子,他这人本性还过得去,周继戎倒没必要在这个时候跟他翻脸交恶。想想楚铭当时被白庭玉吓成那熊样,这时虽然脸色发白,但还能战战兢兢地站在这里不曾尿了裤子也已经算是好的了,毕竟不是谁都像他一般见过无数死人,对着具尸体还能有着评头论足的胆量的。

    他对这楚铭印象还算不是太差,自己人在这儿瞧稀奇一样看完就走倒是十分容易,可楚铭显然却不能跟着他躲到一旁去。反正他也就是动动嘴皮子而已,也不用费什么事,倒也乐意指点楚铭两句,至于听不听有用没用那就全是楚铭自己的事了。

    周继戎对楚铭道“你家还准备报官么”他看着楚铭那尴尬的神色,想来靖国公死得如此不雅,他们家也是没有脸面声张的。便不等他回答,接着道“看来你家是不报官了,那就先把人弄到上去吧,一直摆在这儿也不好。就算不报官了,这事还查不查看他身上脸上也没被抓挠过,想来与他相好的人也是自厢情愿,关非强迫,不过后来老头子犯了病,那人惊慌之下怕受牵连就悄悄跑了,大约是这样你想得到会是什么人么”

    楚铭仍是为难,从他记事起,他们家里使唤的婢女都是相貌普通的,就怕被他爷爷看中了弄出什么丑事来,纵然是如此,他爷爷到现在也还有十几个姬妾,而且今天还有外头来的戏子,虽然能被请到府中来的都是名声清正的班子,但毕竟人心难测,其中若有人存了飞上枝头的心思也是难说。靖国公好享乐一道,园子也是布置得奇巧精致,很是有不少重金购来的奇花异草,老头子又好显摆,这虽是后花园,每有来客也并不禁人出入,所以这人是府中的还是外头进来的也实在不好说。

    周继戎转着乌溜溜的眼睛在他面上一扫,回想起方才那老头子方才在前院时,但凡有几分姿色的都被他看了个遍,如何想不明白楚铭在为难些什么。只是他也犯不上替楚铭操这份闲心,只管把如何应对的方法告诉他。

    “若是要查,将客人先送走之后,先让你们府上养的大夫来看看到然是不是那什么风,一边将前后门先封上,请来的班子中的女人和你们府中的使女都好好盘问,若是不查,就先说老头子犯了急病,过得一两日再称不治,让现在知情的人口风紧些,倒也能天衣无缝。多简单”

    这两个办法楚铭仍是一个也做不得主,只说还得等他爹来商量,只是让两名家将仍旧拿衣服将靖国公的尸首裹了,搬到最近的厢房里去。仍让人守着。

    靖国公世子终于在这时从前院脱身赶来,进去看了他爹的尸首出来之后脸色也很不好看。楚铭过去悄声将周继戎的话给他爹复述了一遍,这位国公世子如周继戎所想一般不愿声张此事,叫过几名似乎是心腹的人交代了一番,这才又转过来周继戎称谢道“有劳小王爷费心了。”

    摊上那么一个老子,周继戎其实挺同情这位靖国公世子的,倒觉得靖国公这一死简直是解脱了众人大快人心,这位也终于可以不用再做世子,几乎忍不住就要对他道出一句恭喜来,所幸话到嘴边又打了个转,木着脸改口道“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

    国公世子神色一片麻木,戚然里也隐藏有一丝终于解脱的神色,只是靖国公这般死法实在不堪,听到周继戎这话又说得怪声怪气的,一时也拿不准他是在存心取笑还是真心劝解,只好喏喏地点头称是。

    出了这么桩事,周继戎倒也不好再留下来等着吃晚饭,

    世子正一脑门子的官司,不知还有多少事要等着他去料理,客套了两句,倒也不留周继戎,只是亲自送了周继戎出去。

    一行人回到客栈,周继戎钻回屋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他兄长写了封信,将这桩事就他所知的情形详细记下来,又加上了自己猜想的前因后果和对泔漳局势的捡则,最后又想到他哥哥如今后宫充实,于是自认为隐讳地又提及靖国公的死因,旁敲侧击地提醒他哥哥千万要有节制,千万千万

    一封信洋洋洒洒地写就,他将信纸塞进信鹞脚上的细竹筒,推窗将信鹞放走。一边还想着如何从这事里弄到最大的好处,眼角的余光瞟见白庭玉在外头守着,防止他写信时有人打扰。

    周继戎盯着他的背影默不作声地瞧了一会儿。

    白庭玉似科有所觉察,突然间回过头来,正和他对上了一眼,怔了怔道“小侯爷”

    周继戎抿了抿嘴,抬起眼角扫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道“你叫我什么”

    白庭玉本来就心绪不宁,原本就有的疑惑模模糊糊又浮了上来,却是越发手足无措起来,又被周继戎牢牢地盯住不放,只得试探着小声道“戎戎”

    周继戎偏头打量了他一会,目光闪烁不定,最后呼了口气道“你过来”

    白庭玉只得依言走近。

    周继戎待他走到近前,跳起身来伸手就去捏他的脸“你竟然当着那么多人说老子脸上有芝麻老子的脸还要不要啦你脸上才有芝麻你才满脸都是芝麻”

    他嘴上说的恶狠狠的,然而手上的动作正好相反,先是捏了捏,又往左右上下扯了扯,力道都不重,却是怎么也不松手。

    、第93章

    白庭玉自觉那时自己确实做得有些不妥,任他揉捏也不敢挣扎,只含含混混地道“小侯爷,是我错了”心想这本来就是事实,自己要是不给他擦干净,任由他到处走动让人看了难道就很有脸么。不过他也不争辩,顺从地认错。见周继戎仍不松手,白庭玉顿了顿只得道“我以后再也不说了”

    脸上又被周继戎扯了扯,周继戎显然注意力并没有放在他的回答上,不悦地微微皱着眉,道“你又叫老子什么”他脸上是薄嗔的神色,但比起平时咋咋呼呼地翻着花样骂人,此时却把声音努力放得轻软了不少,倒有点像是撒娇似的。

    白庭玉怔了怔,脖子都有点儿发硬,勉勉强强道“戎、戎戎”

    周继戎嗯了一声,他似乎有那么点儿心不在焉的,把捏在白庭玉脸上的手稍稍松开了些,却变成手掌贴在他脸上,一脸若有所思地摸索起来。

    今天那门子一时情急之下指认白庭玉去过后园,本来只是人之常情,他只知靖国公死了却不知道死因,他这般说时倒也没有多龌蹉的意思在里头。就算是后来白庭玉显然也没往这上头去想。可周继戎时不时的就要犯上点小心眼,总觉得自家小白这是被泼了污水吃了个暗亏,心里一直怏怏不乐。

    原本是周继戎的手心温热,可是不多一会儿,他就觉得手指触摸到的肌肤都滚烫起来。

    白庭玉是连耳根都红了,整张脸烫得几乎就要烧起来一般,他有心想躲,可心里那隐晦的心思又让他眷恋不舍,只能僵硬地站在那里。

    周继戎把他那局促不安的神色看在了眼里,这反倒助长了他的胆气,横竖他想了半天也没有斟酌出什么妥帖的话来,索性就单刀直入的有话直说,装作漫不经心道“小白,要不,你就从了老子吧”

    话出口他又觉得不对,这话就跟恶霸强抢民女时说的那句乖乖跟了大爷差不多。难得地觉得有几分尴尬。可再一看白庭玉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一脸呆相看着他,完全是一付难以置信的模样。

    他连周继戎仍不老实地放在他脸上的手都忘记了,就那么偏着头磕磕巴巴地道“戎、戎戎,你刚刚说什么别再胡闹了”

    有他这番不知所措来衬托,周继戎立即就觉得自己沉稳过人起来。他这大尾巴狼立即做出一付十分镇定的样子来,收回手负在身后,轻咳了一声,将方才的话复述了一遍,不过他怕白庭玉没听懂他的意思,可要他详细解释却也不知从何下口,想了想干脆将恶霸一路做到底,趁着小白发呆,凑过去在小白发烫的脸上亲了一口,亲完了周继戎这小流氓干净利落地一抹嘴,大咧咧地道“没错,老子就是这个意思”

    白庭玉惊得捂着脸跳了起来,他脸上像是要滴出血来,连眼睑都泛起红,眼前这一幕发生得太过突然和不可思议,他一时连言语都忘了,只愣愣地看着周继戎。

    “你不是曾说过喜欢老子么老子想来想去,还是不想和女人成亲,觉得你也还不错”周继戎顿了顿,竖起眉头道“怎么,难道你这么快就改了主意,又不喜欢老子啦”

    白庭玉那里有一天不把他放在心里的,听他这么置疑几乎是本能地就摇头否认“我对小侯爷的心意从未改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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