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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道 第6节

作者:千里孤陵 字数:27529 更新:2021-12-29 13:05:38

    这小二看来是个大户人家的子弟,周继戎觉着他身上每一片肉都应该金贵得很,本来都打算等有人来赎他的时候要论两论钱来讨价还价的。

    可眼下阎焕开了口,他心里犹豫之极,狠敲一笔的话又想到阎焕的饷银只怕并不丰厚,要价高了只会让他为难,最后道“你觉得他值多少银子,你就看着给个意思好了。”

    他本想让阎焕自己开个数目,他再琢磨着增减增减好了。可谁知阎焕只应了个好就硬生生没了下文,却再也不提银两的多少。这令周继戎心里隐隐有点儿不踏实,担忧阎焕真的同自己意思意思,十两五两的就算是小二的赎金了。

    话说小二毕竟是习武之人,好歹有一把力气,劈柴劈得又快又好,真要只开价十两五两,还不如不放出去,就让他到军营里去劈一辈子柴呢。可话已经说出口了却又不好再收回来。

    只好憋着一股郁气,转头迁怒到小二头上,把他给威吓了几句,催他卖力点快把活干完,不干完今天别想睡觉云云。

    纵然如此,他出得院来一路走着,想到那白花花的银子还不知要怎样缩水,当真是满心惆怅闷闷不乐。周继戎一边想着反正没多少不如做个顺水人情索性不要阎焕还了,一边又觉得蚊子再小也是肉纵然是块鸡肋食之无味那也是弃之可惜,当真好生难舍。

    他本就喝了点酒,脑子有点儿迷迷糊糊的,还这样一路天人交战地走着神,脚步摇摇晃晃地就慢了下来。偏偏他身后的阎焕也不知想些什么,竟未曾留意到前面的周继戎,一头就朝他后背撞了上来。

    两人这才各自回神,阎焕吓了一跳,不过周继戎并不是很在意,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心不在蔫。

    阎焕却是小心了些,见周继戎一付冥思苦想难以决断的神色,终于忍不住道;“小王爷,你在想什么”

    周继戎随口就道“我在想你的银子到底要不要收”他话方出口自己便醒悟过来,硬生生地打住了话头,转脸看去,果然见阎焕脸上不及掩饰的一丝古怪神色。

    纵然周继戎一向脸皮足够厚,但对着阎焕错愕之后随即换上的了然目光,他心里还是难得的不自在起来,似乎是羞愧,又似乎不是。

    他也懒得去细想,权且恼羞成怒起来,恶狠狠道“你在腹诽老子贪财是不是”

    阎焕闻言似乎有些惊诧,看了他一眼,只见周继戎神色颇有些阴晴不定,一付大爷不高兴了你快赔不是的架势。

    周继戎爱银子那向来是明晃晃地摆在台面上根本不屑于掩饰的行为。但阎焕了解的却远比旁人更多一些,他沉默了片刻,轻声道“并没有,我只是在想,你小小年纪时就要操心寒州的民生用度,也实在很不容易。”

    周继戎万万没料到他会突然说起这个。不由得微微一愕。

    阎焕也沉默了,他借着檐下的灯光暗暗打量着周继戎,这时他因为惊异反而没有什么表情,粉色的薄唇微微张着,且睁大了一双秀美的凤眼,那眼睛其实才真的叫漂亮,秋水一般的波光潋滟神采灼灼。夜色仿佛将他的暴躁脾气凶恶言行完全遮掩住,展现出来的只剩精致容貌和略显稚气的神情,让他瞧起来就像他这个年纪的单纯少年,清澈又美好。

    就是这么个明艳得看上去有些纤弱的少年,小小年纪便独当一面,十年里牢牢守住了寒州叫外族不得寸进一步,扼住了匈奴南犯的咽喉要道。寒州能在那次战乱之后短短十数年里恢复到如今的无所,这位野性硬气得堪称霸道的小王爷在其中居功至伟。

    前几个月来他在抄家时掘地三尺般的搜刮,也然令他贪钱爱财的名头在京城中声名鹊起。但据阎焕所知,周继戎千方百计搜刮来的银子,全准备用在寒州的各项开去上,没有一分是用在他自己的侈糜享乐上。

    这么一个人物,哪怕他脾气更加暴躁和蛮不讲理,更加的见钱眼开得六亲不认,阎焕仍必须承认自己内心对这个少年存着钦佩敬意。

    阎焕诚恳道“小王爷也是极需要用钱,才会这般迫不得已。”

    周继戎一向脸皮厚嘴巴利,从来不惮与人争执对骂,但却很少被人用着体谅与了解的口气对他说,原来他也不过是迫不得已。

    这么多年来他张牙舞爪飞扬跋扈肆无忌惮地武装着自己,总一付老子天不怕地不怕什么也不放在眼里的架势,此时这层外壳却像是被什么给轻轻的抓挠了一下,痒酥酥的十分熨帖。

    他觉得嘴里有些发干,心跳也跳得急促了一些,嘿嘿嘿干笑了两声,平时的嘴尖舌利也不知跑那儿去,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半晌他恶声恶气地道“老子就是贪财,银子白花花金子黄灿灿,比女人都可爱多了老子哪里有什么迫不得已,你少在那儿伤春悲秋自以为是”

    他这番外强中干不知被阎焕瞧出来没有,阎焕听完之后也没说什么,沉默了片刻之后轻声道“是,小王爷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他的语气里藏着温和的善意,却比直接反驳更令周继戎不自在。

    他哼一声,又静了一阵,突然问阎焕道“你上过战场,应该是杀过人的吧”

    虽然他问得奇怪,但阎焕还是回忆了一下那并不让人愉快的经历,如实道“我十六岁跟了袁将军,两年之后才第一次杀人”他想起眼前这人已然身经百战,却还不到自己那时候的年纪,声音慢慢轻了下来。

    周继戎却显然懒得有什么感怀身世坎坷的细腻心思,摆了摆手道“你倒还算命好。寒州那地方一直不太平,老子十岁就骑马和匈奴人打战了。”他笑了笑,笑起来依旧是色如春花,神色却有些冰似的淡寞“但老子第一次杀人,却是在那之前。”

    阎焕一怔,只得得周继戎用清冷无情的嗓音慢慢道“那些年寒州穷困潦倒,有一次再遇上灾年,老百姓都吃不上饭,再没有粮食,很多人就要饿死了。我跟着程伯伯去向世族大户筹慕银钱粮食。程伯伯将好话都说尽了,保证等缓过了这一年便会加倍偿还,可这样还是没措到多少粮食银两。我记得那一次程伯伯也是没有别的办法,他那么铁骨铮铮的汉子,当时几乎都要跪下来求了,那人红光满面满身肥肉,气色比老子都还要好,可还是摇头,说是没有,不借。”

    “所谓士绅豪族就是有这么些人,徭役不用服,赋税也减免了,各种各样的好处都享受到了,可越发自私自利贪得无厌。”周继戎口气淡淡地道“后来老子一刀劈了他,自然有没有都成了老子的,也就用不着借了。”

    这段插曲却是阎焕不知道的,周继戎说得轻描淡写,阎焕却听得极不是滋味,想来周继戎那时不过是九岁十岁的年纪。他回想起自己初次杀人,对方仍温热的血液溅在手上时惊心动魄的感受,由衷地怜悯道“那时候你一定很害怕”

    周继戎却摇头,用一付你莫名其妙的神色看着他“杀该死的人,老子为什么要害怕老子不管他们是舍不得银子还是欺负老子年纪还小,反正是各种的不听使唤。他们如此自私自利,不顾寒州大局百姓死活,敢在老子面前充横,老子就叫他们瞧瞧谁比谁更横。”

    他叹了口气,不无遗憾“可惜只杀了一人,其的就都老实服帖了,软得连一根骨头也没有。你别说,老子练了这么多年功夫,这还是第一次实战,刀法果然还是很利索的只一刀他那脑袋就滚地上了,刀上都没沾血老子本还想再有几个人练练的说”

    、第43章

    阎焕万万没想到他的简单粗暴还是打小天生的,一时也不知该吃惊是该感慨,不过显而易见的是他原本出于善意的安慰大约是周继戎并不需要的。

    周继戎感慨了一番之后,叹了口气又道“不过老子从此便知道银子是个好东西,发饷修路赎灾屯粮,处处都用得着,那时我哥自身处境艰难,也帮不上多少忙,就是如今我哥哥当上了皇帝,这天下早叫前面的皇帝败坏得跟个筛子也差不多了,他接手过来的也是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我哥也有很多事要操心,有那么多地方要全盘考虑,不可能敝开了国库让我把银子都搬到寒州去。如今老子还得自己尽量想办法找补一点,所以在银钱上难免就看重了那么一点点,手段就不斯文了那么一点点。”

    他一脸真诚且殷切地看着阎焕,巴巴地问道“你不会觉得老子过份吧”

    他对银子何止是看重了一点点,抢钱的手段更是丧心病狂道令人发指的地步。可阎焕这时还能说什么,只好含含糊糊地点了点头,道“还,还好吧。”

    周继戎也不在意他的勉为其难,听他这么说便显得很高兴,自个嘿嘿地笑了两声,便靠过来拉了阎焕的手道“还是阎焕哥哥你懂事识大体。老子这般辛苦其实也就是弄个小钱,我哥还总要教训我说我太过严苛,不够温厚敦和。老子要温厚敦和干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他懂个屁”

    阎焕听着他对皇上大敬的言词出了一身热汗,只好不作声。

    周继戎话锋一转道“阎焕哥哥,我看你我一见如故,十分投缘,要么你在袁将军那儿的校尉就别干了,你带着你的下属过来给我做侍卫吧老子虽然穷了点,不过与手下兄弟们一直是同甘共苦,从来不亏待自己人。而且你看,给老子做侍卫,升官还是挺利索的。万一被我哥看得顺眼了,放出去做官也是不消多少时日的事。怎么样过来么过来吧”

    阎焕的一身热汗于是便变作了冷汗。方才周继戎提及他原本的侍卫被调派时,话说得云里雾里。不过阎焕也不是什么糊涂人,小王爷的侍卫大批调整的事他也隐约听到一些,此时稍稍一想便能明白皇上的担忧与用心良苦。他倒不是顾忌旁人的风言风语无稽之谈,只是十分信不过周继戎那被他哥看顺眼了便能做官的话。

    皇上头一次起疑,或许还网开一面明升暗调,将据周小王爷所说他那十分英武俊美的侍卫们分派地方做罢。可这样的事情再有下次,那可不一定是被皇上看顺眼了就立即升官了。

    阎焕觉得周小王爷如果不克扣他手下侍卫的饷银,大约会是个很不错的主子,他亦并不贪生怕死,却也不想死得太冤枉。

    阎焕在周继戎灼灼的目光下沉默了片刻,道“这事且容我再考虑考虑时辰不早,小王爷还是早点洗洗睡吧。我先告辞了。”

    周继戎也没指望着一开口便能说动他,见他推辞并不在意。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突地又想起一事,朝着他喊道“阎焕哥哥”

    阎焕停下脚步回头望来,只听周继戎叮嘱道“阎焕哥哥,那个,小二的意思意思,你可别忘了你只需准备好银子,要是没时间送来,我这儿也很方便派人去取的。你住那儿”

    阎焕脸上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了一下,不过好在夜色里看不分明。只得留了自己暂住的客栈地址,这才得已脱身。

    周继戎把那客栈名字念了两遍,记得牢牢的。他站在院子里想,老子一番苦心,把理由说得如此骟情,这阎焕听了,应该不好意思十两八两就把小二给买回去吧。百来两银子总要有的吧。

    又想到老子辛辛苦苦也不过弄点儿小钱,总有那么些人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明着不敢吱声,背地里却要摆一付鄙视得不得了的嘴脸,难得遇到阎焕一点儿了没嫌弃还体贴老子多么不容易,唉哟老子操,老子得把他当知已

    正想得入神,一旁方真探出个脑袋来,好奇问道“候爷,你自己站在这儿笑什么”

    周继戎喜笑颜开,道“咱们府里那个吃白饭的小二,总算是能打发掉了。”

    小二劈柴劈得又快又好那是有目共睹,方真觉得就算拿不到赎金,把他留下来做一辈子杂役也是大大的赚了。实在不能难以领会这就值得周继戎高兴成这样。

    不过他家主子让人领会不能的地方多了去了,实在不差这一件两件。方真因为杨不明白还挨过他不少鄙视,倒也学得乘觉起来。见不是多大的呈,便不懂装懂不去追问。

    当晚一群人尽兴而散,阎焕等人谢绝了王府的留宿回了空栈。

    周继戎也就唯独和他哥不怎么记仇,第二天一觉醒来,先前那点被瞒在鼓中的不快也消散得七七八八,倒记得自己怕他啰嗦起来没完没了,拖着阎焕就脱身出来,昨天与阎焕相谈甚欢,也没来得及问起和匈奴人商议的结果。

    他知道和谈已成定局,于是不情不愿地把自己那些赶尽杀绝的念头,转而担心起自己哥哥在商谈里可千万不能吃亏。

    当下也不管自己昨天还和兄长因为侍卫是否年轻俊美而争得不肯干休。今天便不计前嫌地颠颠地跑去向兄长打听议和的事项。

    周继尧知晓自己弟弟的性子,自然不和他计较。

    昨天那场比试之后,匈奴人的态度倒是老实了许多,和谈也还算顺当地进行了下去。因为是匈奴人主动议和,中原在各项条件上倒是占了些便宜。

    周继戎稍稍放心,他也知道双方都只是缓兵之计,虽然对每年匈奴要奉送的牛羊银两十分的垂涎,却也不指望真能到得了手。相比较而言,他反倒更担心别的附加条件,比如说将匈奴老单于的第十二个女儿送来和亲一项,周继戎便在意的很。

    他十分警惕,用如临大敌的语气问道“和亲跟谁和亲老子可跟你先说了,老子和那些胡虏是天生的宿敌,有深仇大恨至死不休绝对没有可能卿卿我我地滚一床被窝的可能。你要是非要塞给老子,早上送来晚上就可以给她收尸了”

    皇上只简单干脆道“她是人质。”见周继戎那惊弓之鸟的模样,不由得气恼道“放心,便是要你成亲,也必然是家世清白品行出众的好女子,绝不会勉强你和亲。”

    周继戎听说不是要塞给自己便松了口气,突然又惊讶道“那些胡人的女子长相丑陋又野蛮,哥你不会是打算亲自收了她吧那可是头母狼,你后院里那一群小绵羊可招架不住。再说了,等开春秀女再入了宫,可就真正是后宫佳丽三千人了。”

    他忧心忡忡地朝兄长看了看,口中却无甚遮拦“唉哟我哥,你吃得消么后宫佳丽三千人,便是铁杵也得仔细磨成了绣花针小心”

    话没说完,两边腮帮子被周继尧伸过手来狠狠捏住,后边的话便含含糊糊吐不出来。

    、第44章

    皇上恼恨他出言无状,手下毫不留情,也不管周继戎含含糊糊地告饶赔不是。简直快把他脸给捏肿了方才罢手。瞧见他脸颊通红,又没来由的一阵心疼,骂又不管用打又自个舍不得。心道自已上辈子也不知道做了多少孽,这才摊上这么个名义上是弟弟实则是大爷的主来折腾自己。

    不过不管心里怎么想,他面上总不能表露出来,冷着脸道“不若你来替朕分忧”

    周继戎吓了一跳,急忙道“老子不要哥哥你能者多劳,还是自己担着吧。”他嘿嘿地干笑了两声,捂着火辣辣的脸正襟危坐,装得老老实实,不敢再戏弄他哥。

    他兄弟俩的想法在某些方面倒甚是合拍,都认为匈奴的盟约毫无信义可言,早则等单于位置之争尘埃落定,迟也不过数年,双方早晚还得撕破脸面。

    但这脸皮虽早晚得撕破,却也不是现在。

    中原王朝历代积弱,地方上的驻军大多不堪其用,朝中官员百姓也大多对匈奴畏如蛇蝎,弱小者总是存着得过且过的侥幸心思,不被逼到绝路之时,根本生不起与之硬撼的斗志。百姓安享了没几年太平,根本不想打战。那怕外族再狼子野心肺腑之患,只要没打到家门口,那对他们来就是远在天的事。如今对方主动上门议和,中原若露出开战的心思,只怕朝野上下都不得人心。

    匈奴如今内部争斗得厉害,但中原一旦在此时试图开战,只怕匈奴各部反而求之不得,这可不是什么乘虚而入的好时机,只会促使他们暂时抛开宿怨成见,团结起来一致对抗外敌。

    一行匈奴使者敢到京城议和,想来也是料到了这点。

    这便是即使周继戎恨得牙痒痒的,却也强忍下来没有杀上驿站将他们屠个一干二净。

    打战他是不怕的,寒州地处边境,历年受匈奴骚扰掳掠,历代的血仇积累,浓得得化解不开。如今寒州民风剽悍,几乎全民俱兵,又在他历年的苦心钻研下好不容易攒下一大批粮草军资,随时随地拉出去都能与匈奴打上一场硬战。

    但举国开战和他平时与匈奴小范围内的互相滋扰厮斗毕竟有所不同,一旦战况胶着起来,所花需的物质粮草数量将是个极为巨大的数字,且还会有其它种种意想不到的变故,只凭寒州之力难以支撑。

    周继尧从数年前就开始打算,一直在为这一战做准备,然而他接手过来的国家已是破败不堪,各地又连年灾祸不断,好不容易这些年里恢复些元气,再加上前些日子抄了些银两入库,国库这才略略丰盈起来,却也远远没到足够支撑一场旷日长久的大战的地步。

    两兄弟辛苦筹谋准备多年,却是钱到用时方恨少,真到需要调拨之时,仍觉得捉襟见肘,面面相觑起来,委实辛酸。

    “要么”周继戎跃跃欲试道“你看看有哪些富得流油又为富不仁的人家,老了趁着夜黑风高去拜访拜访,嗯保证做得不留一丝珠丝马迹。”

    这法子虽令人心动,皇上从治安上考虑,还是要打消了他这个念头。

    周继尧道;“这个急也急不来,如今至少也有两三年的太平时间,再筹划筹划便是。到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朕自然有办法叫他们吐口。如今之计,却是先将征兵训练的事做好,把该做的准备做好,到时不至于束手无策。乘这两年还有些闲暇,你赶紧娶妻生子”

    好端端说着正事,眨眼间又扯到周继戎的婚事上,这婚事不光他哥头疼,周继戎被念叨得多了,也是一听提到媳妇两字就无名火起,只想砍人不想成亲。

    眼看他哥又要唠叨,连忙打住道“行了行了,老子知道了。选秀女是吧老子顺道仔细看看,有好的老子自个留起来,难看的送来给你”这差事他本来百般的不情愿去,可一转念想到江陵一带十分富庶,选秀这差事油水又十分富足,实在好过在这京中听他哥哥天天念叨,便又改了主意。眼珠一转道“哥,我去也行,你得给我个令牌手谕尚方宝剑钦差大臣什么的名头,我有些事办起来方便。嘻嘻嘻”

    他要干的勾当想来就不会是什么好事,不过他软磨硬泡一番,除了尚方宝合唱那种明晃晃一看就是凶器的东西,别的都给了他。想到他出门在外人手不足,他兄长稍微软和态度退让一步,重给他换了一批年轻点的侍卫,俊俏英武谈不上,勉强五官清秀端正。有了上一批侍卫的对比,周继戎也算是知足了,勉强收了下来。

    他手底下两拨侍卫,从寒州跟来的习惯了叫他小候爷,新来的则称他小王爷,光从称为上便能渭泾分明,一下子就区别开来。

    周继戎大致如愿,也不同他哥哥磨叽,商定了出行的日期,还急着早去早回回来料理新军的事务。

    他从宫里出来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往阎焕等人暂住的客栈去了一趟,准备趁热打铁彼此再热络一下。谁知却扑了个空,阎焕给他留了封书信道是差事已皆,急着回去复命云云,已是人去楼空。

    周继戎只好悻悻而回。他一向不大讲究,出门除了带上银两干粮换洗衣物也便没有多少东西需要收拾,即日便可启程。只是因着等其它人又耽搁了两天。

    看到同行的人员时,周继戎多少有些出乎意料,礼部的官员是个看起来便十分达姆弹的中年男子,他不认识也就罢了。李皖和与他混得熟了,一直流露出愿意跟随他做事历练的心思,此番跟来也不奇怪。只是刘经宇也在其中,这倒令周继戎大为好奇。

    周继戎挑着眉毛过去道“喂,你怎么也来了不怕半道上老子把你给哪什么了”

    刘经宇自个也不情愿与他同行,只是皇上指名让他同行,让他顺道看着点周继戎做事的分寸,太过份时劝阻一二。刘经宇心下苦不堪言,心道那位主那里是旁劝得住的,当下吱吱唔唔地道“别啊,大宝儿弟弟,你知道哥哥我也还没有娶媳妇呢,听说江陵的女子温柔秀美,我也去见识一二。一路上有劳大宝儿弟弟多担待了。”

    周继戎也不言语,围着他转了几圈,把刘经宇打量得一背冷汗,他这才慢悠悠地一甩鞭子策马向前跑去,一边轻飘飘地道“随便你爱跟来不跟来。不过想要老子照顾你可没门,这路途坎坷,愚兄自求多福吧。”就此不再理会他。

    他就这么搁下几句话,刘经宇不得不处处小心翼翼,生怕当真遭了暗算。

    周继戎却真是没心思理会他。如此出京三日,这天早上出发前,他将大伙儿叫到一处商议,却是他不去江陵了,要与众人分道扬镳。

    、第45章

    他一向我行我素独断专行,完全就是知会别人一声,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在京中刮地三尺的手段令人垢病颇多。江陵这儿是自己舅舅的老家,他可不想有什么传言让舅舅对自己留下不好的印象,但明晃晃的银子要是不拿,这实在叫人挠心挠肝的睡不着觉,如此大捞一批的机会他自然不肯放过,。他自己不去,却是把时未辰留下来前往江陵,只点了方真和李皖和顺行,侍卫全不带了。

    周继戎把令牌手谕都丢给时未辰,心里的如意算盘打得噼啪做响。老时这人奸诈圆滑,心黑手狠脸皮厚,又极是知道做事的分寸,由他去搜刮银子,周继戎十二分的放心。

    礼部的两名官员都苦着脸,面面相觑着谁也不敢劝他。他们办差也是熟手,若单说办这桩差事,有没有这位小王爷倒是差别不大。只是他们奉皇令跟随周小王爷前去选秀,到江陵时却少了最重要的人物,皇上日后追究下来,却是任谁也吃罪不起。

    更何况周小王爷孤身上路,这路途上若是有个什么意外万一

    两人不敢再想,只好给刘经宇使眼色。刘经宇头疼无比,道“大宝儿弟弟,如今虽是太平盛世,可出门在外,谁也说不上来会有什么事,你看是不是多带点儿人哥哥我”

    他想说的是哥哥我不放心你,可话没有说完,周继戎便道“你也想和我一道走你不是说还没媳妇,想去江陵看看有没有哪个眼神不好的小娘们肯这牛粪的么老子可跟你说好,漂亮的性情好的那都是老子哥哥的,剩下难看的脾气不好的你才能挑”

    说着这话他又犹豫起来,总觉得没有自己看着,这姓刘的那里会如此老实,就算担心兄长有铁杵磨成乡花针的风险,他也不想便宜了刘经宇。

    他很快就做了决定,心里的盘算却懒得和刘经宇解释,话锋一转便道“算了,你想和老子一道,那就一道吧”

    他说话间一扯刘经宇的马缰,又往他身下坐骑轻轻一踢,任那马掉头朝另一条岔道跑去。

    他在后头哈哈大笑,打马也跟了上去。他那些侍卫是交代好的,纵然新来的侍卫不放心,却也是人微言轻,只得眼巴巴地看着他离去。李皖和与方真相互看了看,一抖缰绳紧随其后。

    一行人都是好马,眨眼间就跑得没影儿了。

    两名礼部官员欲哭无泪的看着时未辰,这人也还真不愧是那混世魔王的小王爷身边出来的,当真胆大包天得很,面对着他主子甩手丢下的这烂摊子,亦显得十分镇定,理了理衣襟,人模人样地微笑道“小候爷将这差事托以两位大人,自然是十分信得过两位。咱们可不要让他失望才好。两位大人,咱们这就上路吧。”

    刘经宇被那惊马驮着狂奔出一路,颠得肠胃翻腾七荤八素,还险些从马上摔下来。好不容易缓过一点儿来,基右看了看,方真是周继戎的心腹,李皖和最近与周继戎走得近,大约也知道一点儿他的意思。除了另一个被捆住双手的小二茫然而丧气,就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被他硬牵扯进来。

    刘经宇气喘吁吁地问周继戎道“大宝儿弟弟,咱人总不能这么没头没脑地乱跑下去吧,你到底要去哪儿想怎么着”

    周继戎这次倒没开口就呛他,头也不回地道“老子要办的事情可多了。听说榆岭一带匪患闹得厉害,咱们先去看看情形,然后绕道去西北大营里找阎焕,然后去我想去甘陕一带看看。匈奴能穿越大半个中原抵达京城一事,老子有点儿在意,他们不是走寒州一路,那就是绕道甘潼,恐怕和靖国公脱不了关系。然后若是事情顺利还有时间的话,还可以去看看小白”

    刘经宇一听有匪患而他还要去看看情形,脚肚子就有点儿转筋,他后面说些什么就没再留意听。他也不想显得听到有山贼土匪就显得那么没出息,可一想到周戎那德行是干得出单枪匹马就敢杀上山寨去找梁子的人。身娇肉贵养尊处优的刘公子就觉得自己实在淡定不能。

    他努力想镇定一些,可牙齿还是忍不住打战,哆哆嗦嗦地道“大宝,你,你想去逞威风,好乐也要多带上几个人,咱们这小猫两三只的,真要送上门去给人家塞牙缝都不够啊。”

    “你怕个鸟”周继戎本能地张口就骂,顿了顿怒道“你有没有好好听老子说话老子只说是去看看情形,谁说老子要去端了他们了。便是要端也不是现在,咱们要是人带得多了,到了西北大营里怎么还好开口跟袁将军要人嗯,借点儿兵马这么些年的干饭就把你吃成个饭桶么,屁也不懂不懂就不要问,啰哩八嗦再多嘴就揍你”

    刘经宇心想你方才根本就没好好说这些。只是慑于大宝的淫威,忌惮他那说番脸就番脸的狗脾气,担心自己曝尸荒野,只好含恨不语。

    击继戎真到了做事的时候,却是半点也不马虎,他们一行人匆忙走路,一天总要跑出百日里,有时连早晚饭也在马背上用干粮打发。如此跑了两日,总算是接近了榆岭的地境。

    刘经宇那匹马虽然神健,脾气却不太好,没事就爱撅个蹄子什么的。也不知是不是刘经宇本身骑术有限,一人一马总有些不对盘。一路上把刘经宇颠得三魂出窍苦不堪言。

    瞧着驮着小二的那匹马便觉得十分聪明伶俐。小二被绑住双手,那马不用他控缰,居然也走得稳稳当当,不由得大感羡慕。

    “他骑得是豆饼,那是老子的马,那当然好”周继戎走了这两日也有些闷,便无视了当日自己所说再多嘴就揍人的话。他也不怕小二听见,朗声道“他可是咱们此行的路费,等见到了阎焕哥哥,老子得一手收钱一手交人,得小心别让他跑了,捆在老子的马上,老子一个唿哨就能把它给叫回来。”

    又一指李皖和的那匹,不无自豪地道“这也是老子的马,这是汤包。”

    豆饼通身黑色,汤包则是匹白马。

    、第46章

    刘经宇心里暗暗鄙视他取名的水平,便举一反三地指着周继戎骑在身下的马道“那它叫什么花卷”

    周继戎骑的是匹五花骢,身上有杂色花斑,鬃毛微微卷曲,若叫花卷倒也应景。

    周继戎道“它是馒头。”

    刘经宇不由得瞪目“它叫馒头为什么白马不叫馒头它却叫馒头。”

    “老子的马,你管老子爱叫什么就叫什么老子就爱叫它馒头”周继戎被人问过许多次这个问题,木着脸很是不耐烦地转眼打量刘经宇。“你没话找话的想干什么”

    刘经宇当然犯不着为这么个破名字得罪这尊大爷。他将颠颠地想去够路边野草的坐骑扯回正道上来,又瞄了瞄前头的豆饼,实在受不了身下这喷着鼻子试图獗蹄子把自已给掀下去的四蹄畜生,涎着脸和周戎商量道“大宝儿弟弟,你看咱们也不是外人,能不能把我这马和小二骑的那马换一换怎么样这畜生大约与哥哥我八字不合”

    他也不这么一说,没想到周继戎想了想,二话不说一声口哨,把豆饼给叫回来了。

    他十分爽快地对刘经宇道“你俩换吧”

    他把小二从马上拎下来,解了他的绳子让他自己控马,又不忘警告道“老子可告诉你啊,别想着逃,老子可记得你的模样,你要敢跑了,老子就把你画下像来贴到你老家去,让你助纣为虐犯上作乱的事满城皆知还要抄了你全家”

    周继戎交代完小二,转头对刘经宇道“你走前面吧。”

    他喜滋滋地对方真招手,道“小真你来看,此处山高林密处处险要,又紧挨官道是商家必经路途,若我是那匪寇心怀不轨,必然挑此处埋伏,当真是进可抢退可藏。”

    刘经宇闻言就想往后缩,周继戎挥手道“你走前面走前面。刘兄你乃是不学无术细皮嫩肉的纨绔子弟,落在匪寇眼中正是最好下手的肥羊,正好引了他们出来。多亏了有刘兄你在此,嘻嘻嘻”

    刘经宇可一点也不想做这出头鸟,暗自腹诽你大宝儿还一付娇花模样呢,你怎么不上前来,落在山贼眼里还正好做个压寨夫人。想是这般想,他却不奈何那马看着温顺,却跟它那主子一样一点也不听他的。周继戎打了个响指,它立即欢快地迈着小碎步向前跑去。

    还是方真本性纯良,见刘经宇略显不安,遂上前与他悄声道“别怕,小候爷吓唬你的呢,咱们刚刚进入榆岭地境,周围还有不少村落人家,这还在官道上呢。有山贼也不会挑这种地方出入。”

    话被说完被周继戎揪了耳朵扯到一边去。

    周继戎对方真这种胳膊肘子专朝外人拐的毛病恨得牙痒。悻悻地冷笑道“可别放心得太早了,咱们还得往这榆岭走上几天,可不一定走的都是大道,土匪么也难说就遇上那么一拨两拨的。”

    话虽如此,却也真像方真所说,这一路上还算是太平。沿途遇到一两个村子,田地间看得见身着补丁衣服的农人出来忙活,此处山民的生活看来并不好过,村子看起来都十分穷困破落的样子。

    傍晚时总算寻到个稍稍大些的镇子,说是镇,也只有条一眼便能望得到头的街道,沿着一条河流而建。道旁房舍低矮,镇上也只有一间用自家住房改建的客栈,且还寒酸得很,除去两间上房,余下都是大通铺,供一些行商走贩住宿,条件十分的简陋,那价钱倒也便宜得很。

    他们来得不凑巧,便是这样简陋的客栈,今天也客满了。

    刘经宇在京城里做惯了大爷,当下大咧咧地对那瘦巴巴的客栈老板道“咱们出双倍的价钱,三倍四倍也行,你让他们让两间上房出来,此外还另有赏钱”

    那老头看他们一行人气度不凡,说话间便一直客气小心。但之前住进来的客人也是身强体壮面带煞气,看着就不像是好说话的,况且这般做法也全不占理,他去讨个没趣还是好的,若是恼了对方,他这一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折腾。

    正自左右为难,周继戎一把扯开刘经宇道“老人家,我家这下人小时候脑袋叫门给夹坏了,所以如今都没怎么长脑子,你不用听他胡说八道。”顿了顿又道“这镇上可有那户人家可以投宿的我们只住一晚,凑合凑合便好,也不会白住的。”

    他整日里凶神恶煞飞扬跋扈,出门在外在旁人面前突然变得和气斯文起来。刘经宇还真有些不习惯,刚张口吐了个你字,周继戎欺负那客栈老头儿人老耳背,压着声音冲他阴恻恻道“两倍的价钱,三倍四倍也行,还有赏钱看来你包里油水还有不少你不是告诉老子没钱了么欠老子的银子什么时候还”

    一扭头对着那老头又跟没事人一样。

    老头儿见他如此好说话,松了口气,他是本地人,自然能找到亲戚家可供投宿。周继戎一行又只有五个人,况且还能有些酬谢补贴家用,这事倒也不难。略一想便有了主张,刚要张口说话,内院中有人听到响动,掀开草帘出来,双方抬头打了个照面。

    周继戎是喜出望外,此番得来全不费工夫。喜滋滋叫道“阎焕”

    阎焕掀着帘子站在那儿微微一愣,随即道“小王大宝”

    刘经宇噗地笑出声,周继戎抬脚就往他脚背上踩,呱嗒一下搁下脸悻悻道“老子不叫王大宝”

    刘经宇怒道“又不是我叫的,踩我做什么”

    阎焕自悔失言,他在里头听着说话的声音耳熟,本就有点不详的预感,但当真看见周继戎时,仍然很是吃惊。此时当着外人却也不好多作解释,只好略略歉意地笑了笑,转开话头道“我听说你要去江陵,怎么到这儿来了”

    “哦。我们和其它人走散了又迷了路,就到这儿来了,反正甘潼和江陵也是挨着的嘛。”周继戎道。他还真是面不改色地张口就来,说得跟真的似的。他凑过去要攀阎焕的肩膀,挺开心地道“老子才是没想到能在这儿也能遇到你,嗯,那个,小二,我顺路也给你带来了。”

    阎焕明知他走散迷路之言不实,言语间又顾左右而言他,偏他神色自若得叫人无从反驳,便识趣地不再多问。

    既然都是熟人,这房间的事就好商量了。

    、第47章

    周继戎也不和他客气,自己占了间房间,小二算是丢还给了阎焕,另一间指名让方真和李皖和去住,至于刘经宇他才不管。不过那人皮厚,自个腆着脸去与其余两人挤一间房去了。

    待几人安顿下来,便到了用饭时间。

    阎焕虽然对这位小王爷有些顾忌,但既然撞上,却也不好疏忽怠慢。备好了饭食,亲自过来请他入席。

    有人请客这等事,周继戎一向不怎么推辞,当下并不客气,领着方真李皖和一道坐了一桌。

    阎焕其余同伴只是普通军士,算是他的属下,其中并没有那日在京城中见过的熟人。

    阎焕吃不准周继戎的来意,也不便透露他的身份,只得称这是自己的无望堂弟,在此巧遇。旁人虽然好奇,也不过是多看了两眼,并不过来打扰。

    这地方的饭食十分简单,只他们这一桌炒了几个菜,其余人都是一碗面食罢了,周继戎看了看,叫过店家给每桌再沽了一壶酒上一碟花生,算是自己请的。人情被他做了,当然这银子他打算回头让姓刘的出。

    浊酒上桌,那些人却不动手,都看向阎焕。

    阎焕咳了一声道“这一壶就罢了,不可多饮。咱们出门在外,喝酒容易误事。”

    有他发话,众人这才斟酒。

    阎焕转头又代众人谢过周继戎。一抬头见周继戎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的手下,觉察到阎焕的目光,他转过脸来朝阎焕笑一笑。

    阎焕觉得他那目光似乎有些不怀好意,心中不由警觉,偏偏他笑起来明媚灿烂,简直无法直视。阎焕只好低头扒饭暂且不作理会。

    他让自己人饮酒适度,自己则是一口不喝。周继戎年纪小小却颇好这杯中之物,不过酒量一般,他自己也有自知之明,难得知道自律克制,只淡尝了两杯就不于饮。

    不过喝得少也不妨碍他撒欢。饭后左右无事,他便邀了阎焕同去镇上闲逛。阎焕来过此处,其实觉得这一眼便能望得到头的街没有什么好看的。但周继戎一付欣然的样子,实在让人感觉盛情难却,而且那位主压根就不打算让人却。阎焕明知道他娇花皮下藏着猛兽心,可看着他那张脸便免不了意志不够坚定,被周继戎拽着胳膊拖走了。

    阎焕只好从善如流,自觉地当起了向导,凭着自己来过两次的经验带着周继戎将各处逛了一遍。

    大约是酒少了又地土不熟的缘故,周继戎倒不似上次一般多嘴饶舌,什么话都敢叭叭叭地往外冒。他反而听得多说得少,偶尔问及当地的人口民生,也全都是阎焕没有提到又极关键的点上。

    正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榆岭这地方原本算不上穷山恶水,虽然山多田地少,但靠山吃山总能猎些野味挖一挖草药,日子总还过得下去。不过摊上这一代的靖国公贪奢成性,各种苛捐杂税数年内翻了个番,更把领地内一切视作他私产,所有产出也理所当然变成他的了。这么一折腾,把本可以衣食无忧的甘潼各地捣鼓得民生雕零,甘潼百姓的日子就变得不好过起来。

    榆岭这地方匪寇剿之不尽,说白了还是因为此处民匪一家的传统。平时看起来老老实实的乡下农人,遇到灾荒饥年活不下去,把面一蒙往林子里一钻就干起拦路打劫的勾当。待到年景好过些,把刀片子一藏衣服一换便又成了温顺的良民。

    阎焕想起此事,对周继戎道“你那位朋友刘公子,还劳烦小王你劝一劝他。在榆岭这种民风彪悍的地方,他的少爷脾气还是收一收。正为生道艰难,此处乡民却要比别处更团结一心。莫要看老张头人老了不济事,可他要是真惹事,他只要出去一声招呼,此地乡民必然一呼百应。而且,在外行走还这般盛气凌人,似乎也容易招惹事端。”

    他不清楚周继戎与刘经宇那水深火热不对眉眼的悠久历史,斟酌着词句试图将话说得委婉一些,但言下之意,都表露他对这种行为极不赞成。

    “老子才没这种朋友。”周继戎不屑道,他们这时将不长的一条街走外,正朝着镇处随处走走。此处路上没人,周继戎说话也就随意了些,许久没冒的老子又蹦了出来。

    “他就是个衙内,我哥的小舅子。老子要不是看我哥份上,老子才懒得管他。唉呀阎焕哥哥,你说他要是真惹了事,会不会被人合起来把他给剁了往江里一沉,保管神不知鬼不觉到时老子是拣他条胳膊呢还是拣他条腿回去和老子哥哥交代不对,沉了江就什么也不剩,搞不好连根骨头也没处拣,那怎么办老子难道要找两根狗骨头冒充冒充”

    他嘴上说着怎么办,脸上却是喜滋滋一付兴灾乐祸巴不得如此这般的神情。

    阎焕明知道他绝不会放任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也就是脾气古怪性子刁钻,嘴上偏要这么说上一说。对他这般能自己给自己找乐子的性格也委实无言,又插不上话,只好不作声地随便一听,不过听到后来,阎焕嘴角也忍不住微微往上翘了翘。

    那边周继戎已经联想到拿这番话去把刘经宇吓唬得屁滚尿流的美好景象,也是欣欣然地陶醉了半晌,突然又道“阎焕哥哥,我舅舅既然是你的义父,咱们也就跟兄弟一般,你对我不必这般客气,而且表明身份也十分麻烦,那些啰嗦麻烦的称呼就都省了,便是以后,平时私底下你也不用口口声声叫我小王爷,我听不太习惯。”

    阎焕想了想,觉得他此话有理。周继戎简单粗暴直截了当,他也就不再矫情,于是道“那我叫你什么大宝”

    其实周继戎的本意,倒没想让他叫大宝这么热络。他是此次进京才被人以小王爷来称呼,有时常常要半天才反应得过来对方叫的是自己。平时在寒州时,都是小候爷小将军的混着叫,他反倒听着顺耳。他原想着就算你不叫老子小王爷,你也可以叫老子候爷叫老子将军的嘛,老子怎么就又成你口中的大宝了大宝这名字什么的,真是讨厌死了

    但转眼看见阎焕目光清明含笑,正认真坦然地看着自己。周大宝一口气憋在肺管子里,打落门牙和血咽,张了张口又只得悻悻闭上。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我错了,蹲墙角画圈圈

    下个月起就能送一部分积分,以后也会放一些字数感谢大家的,

    扑床去了,晚安。

    、第48章

    阎焕极有眼力见,看他面色不虞,当下便道“如此是否不妥”

    周继戎见他把自己的心里话给说出来了,立即飞快地道“大宝这是小名,我不太喜欢,而且我都这么大了,再这样叫着不太合适”

    阎焕也觉得叫他大宝不合适,私以为他应该是二宝或者小宝。不过看周继戎的样子也未必就会喜欢二宝小宝这种称谓,只得按捺住了这个想法,道“那小你的意思”

    周继戎想了想,道“外人面前,你就说我叫容榕,容易的容,榕树的榕。正好我哥哥也叫我戎戎,你也可以这样叫我。”

    被他放到和皇帝相提并论的高度,阎焕心里多少有点儿受宠若惊的滋味,只是他惯常不动声色,此时便强自镇定,将这名字念了两遍稍加熟悉,觉得也还顺口。

    果然这么换了个名字,便像是没有那般生疏。阎焕见周继戎心情似乎不错,便大胆试探着道“戎戎,你放着好好的江陵不去,跑到榆岭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打算你那迷路的话对着旁人说说也就算了,我却是不相信。”

    周继戎不但有打算,而且这打算还堪是见不得人。他原本的用意是先看看便岭的情形,然后找到西北大营那里去,然后就用要剿灭贼寇为民除害的理由向袁将军借些人马。能由着他自己挑那是再好不过,再不济也得把当阎焕等几人弄几个过来。

    然而人算毕竟不如天算,他也没想到一入榆岭就在这儿和阎焕遇上。阎焕一行人显然是另有任务,他总不能半途将人要去,之前的打算便一时用不上,至于走散迷路不过是他张口就来胡编烂造的理由,反正这事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也无人敢质疑他。

    这时既然阎焕私底下问起,他坦言相告也无不可。于是嘿嘿嘿地笑了笑,刚要开口说话,突然神色一变,十分严肃认真地指着阎焕身后道“你快看,那是什么”

    阎焕并没有应声顺着他手指珠方向转过头去,只是哑口无言地看着他,无奈道“戎戎,你不方便说就不用说,何必玩这一套。”

    “老子真不是和你开玩笑”周继戎也委屈得很,一扯阎焕道“河里有东西漂下来了你看什么玩意儿是不是有点像人老子操,还真是个人”

    他两人此时已经来到河边,阎焕正背对着河面。被他扯得转过身去,果然见河面上游冲下来一段枯木,上头一动不动扒着的似乎还真是个人形。

    甘潼此地多高山峡谷,河流也多暗礁瀑布。眼下横在他们眼前的这条河虽然并不宽阔,水流却显得湍急。那人和枯木随着浪头在水里时隐时显,也不知是死是活。

    “是活的”周继戎十分肯定地道“我刚才还看见他动了一下来着”

    他与阎焕面面相觑,阎焕是聪明人,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按说换谁见了也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可是水性这个东西也不是每人都要会的必备技能不是

    看他焦急为难的神色,周继戎不用问也知道怎么回事了。他自已个倒称得上水性精通,只是他嫌此时天寒地冻的,不太想没头没脑地往春冰乍溶的江水里头跳。可他也没料到阎焕竟不会凫水,眼下那人已经被冲到面前,再耽搁下去就要被卷到下流去了,哪里还来得及再去寻别人下河去救

    周继戎没别的办法,嘟嘟囔囔地骂了一句粗话,手下动作却不慢,动手飞快地脱去了外袍。阎焕想要阻拦想不到别的办法来救人,稍一迟疑的工夫,就见他活动了两体,向前小跑了两步,一头扎进河水里去了。

    阎焕一颗心瞬间一揪,不受控制地悬到了嗓子眼里,看着他划着水靠近了河心,把那人从木头上扒拉下来,拖着他艰难地朝岸边游,好在那人昏迷不醒,软趴趴的也不知道挣扎,倒是省了周继戎不少力气。

    不过即使是这样也费了他老鼻子的劲,两人被水冲出去好远,才总算把人拖到上岸上来。

    阎焕小小松了口气,也顾不得理会那人死活,周继戎的衣服丢在了上游处不及拿下来。这几日虽然天气日渐转暖,但那河水却还冰寒刺骨,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周继戎便觉得自己手脚都冻得麻木起来,不由自主地哆哆嗦嗦,原本一直淡绯色的嘴唇也成了青白色。

    阎焕连忙脱了自己的衣服往他身上披,此时方才觉得是极度后怕。虽说救人一命是好事,可要是周继戎出什么意外,那后果简直让人不敢想像,饶他是见过各场面的人,一时竟也紧张得很,又恼恨自己偏不熟水性,竟要让周继戎去以身涉险。

    他脑子里一时间都是木的,看着除了打哆嗦之外还一脸若无其事的周继戎,颤了颤嘴角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周继戎身上是湿的,裹着他的衣服也没有觉得暖和多少,他一边挤着头发上的水,边使唤阎焕道“诶,阎焕哥哥,你先去看看这人到底是死是活,别让老子白折腾一场,到头来还得倒贴一付棺材钱”

    阎焕这才去查看那人情形。他虽然不擅水性,却也知道溺水之人要如何救治,简单处理了一番。最不放心的却仍是周继戎。

    两人合力将那人给带了回去,一到客栈,阎焕顾不上别的,就忙要向店家要热水,催着周继戎去洗澡换衣服,又叫人帮忙去熬驱寒的姜汤,找了火盆木灰生火,又记起他衣服遣在岸边未及取回,又着人去拿回来。

    他两人好端端的出去,结果周继戎落汤鸡似的哆哆嗦嗦地裹着阎焕的衣服,带了个半死不活的人回来,不说李皖和方真和刘经宇几人慌作一团,就是阎焕属下不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人也十分关切。

    周继戎被一群人众星拱月地围在当中,李皖和替他扇炉子,方真拿毛巾给他擦头发。更有阎焕端了姜汤亲自伺候着,若不是周继戎坚持要自己动手,只差一勺勺地喂到他嘴边了。

    剩下个刘经宇刘公子从来都是被别人伺候着的主,自己却没伺候过别人,他找不到事做,于是围着周继戎团团打转,时不时就来上一句“大宝儿弟弟,你没事吧”过会儿又问“大宝儿,你没事吧”

    周继戎起先还答他,三两次后便被问得烦了,又嫌他啥事也不做就知道苍蝇似的围着自己打转,呱嗒一下搁下脸道“问问问,问个屁问,老子都答你三遍了还问你聋了还是傻了难道老子没事你还不高兴了”

    刘经宇十分委屈地看着他,半晌方才讪讪地道“我这不也是担心你么大宝儿弟弟,你说你别的事总爱逞强也就罢了,怎么就连河也敢随便跳,要知道水火无情,淹死的都是会水的那人你又不认识,如今还活不活得了都不知道,看你样子也不笨啊,你说你怎么为这么个人就这样玩命”

    周继戎虽然暴躁霸道,却还知道好歹,听得出来刘经宇倒还真有几分是在替自己担心。虽然刘经宇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什么淹死的都是会水的这话也实在难听,却还是暂且忍了没收拾他。

    当下周继戎只没好气道“这人还活首呢,老子下水之前看见他动了老子才下去的。毕竟是杀命,老子水性又好,能救随手就救了再说这不是好端端地给救上来了,你啰嗦个屁别说是我不认识的人,就算是老子最讨厌的你这畜生掉粪池子里头,老子也得想法找根竹竿捞你不是”

    刘经宇一听这话,自己被大宝恶毒埋汰还在其次,他话里的意思感情自己在他眼里还连个陌生人也不如。当下刘公子也怒了。只是他当着周继戎的面怒的程度也有限,只好气冲冲走到一般扭头不作声罢了。

    周继戎话已出口,才记起还有阎焕在场,他在阎焕面前一直有意保持保持那所剩已然不多的形象,虽然说了几次老子,可到底还没有说过这么粗俗的混帐话,一时后悔不迭,赶紧骈看阎焕的脸色。

    阎焕从方才起一直紧绷着脸,这时周继戎目光看来,不由叹了口气,严肃地道“齐坐骑子说得也有道理,小王爷千金之躯,日后万不可如此行险了那河里情形不明,水流又急,你就这般的跳下去”他顿了顿,似乎心有余悸不敢再往下说,只好干巴巴地道“万幸平安无事,实在是先皇庇护老天保佑。”

    周继戎觉得这全是靠着自己的本事挣上岸来的,那入土多时的先皇连他的面都没有见过,老天更是虚无飘渺的无稽之谈,如何能庇佑自己。

    不过他也知道阎焕与刘经宇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他从前都是在水池子里练出来的水性,寒州便是有河,也没有这样复杂的水情。他今天最初下水的时候一时不能适应,其实是呛了两口水的,这时还满嘴的泥沙味,更不知仓促间有没有把小鱼小虾青蛙蛤蟆什么的吞了下去,想想心里也有点儿犯嘀咕。

    他见阎焕神色严肃,眼中却着实是殷殷关切之情,只好不与他争辩,于是顾左右而言他道“对了,我捞上来的那人呢还有救没我看衣服的料子还不错,也不知道身上有钱没有。”

    、第49章

    几人只顾围着他忙活,把他救上来的那人忘在脑后,也亏得周继戎这一问,这人才被重新想起来。

    不过阎焕此番带出来的都是伶俐人,不用事事都等人吩咐就知道该做什么,已经去将镇上唯一的一名大夫请了过来,看过病患开过方子,已经抓了药在熬。

    阎焕又执意将人请过来也给周继戎开了付驱寒祛风的方子,也一并让人去准备。

    周继戎对此还颇有点儿不以为然,觉得完全是多此一举。他还记得上次半道截了段宁泽的人参鸡汤与方真两人分而食之后的流血事件。确信无病呻吟那是富足闲散人家的派头,自己不是那个命就不必去东施效颦了。毕竟流一流鼻血虽然死不了人,也不是没事流着好玩儿的。

    他坚决的表示自己决不没病乱吃药吃坏了谁赔

    谁知道他这话说得太早了点。那河水寒冷刺骨,他在里头泡了大半天,又穿着湿衣一路吹着风回来,如此这般到了夜里的时候,终于还是发起低烧来。

    那本来被他认为是多次一举的药汤也算是未卜先知,就此派上了用场。

    周继戎在这个时候也不抖威风了,他一张脸烧得红通通的,裹着被子皱着眉头老老实实地把药喝了,他自己虽然身上不舒服,但觉得这根本不算什么大病,抬眼看见几人瞧他那忧心忡忡的表情,摆手道“都走都走,回去睡你们的,这么点儿小病,我睡一觉起来明天就没事了。”

    见谁都不走,周继戎也没精力骂人,哼哼地冷笑道“我哥可不让我屋子里随便留人,你们都赖在我这房间里算怎么回事万一让我哥知道又得一大堆麻烦事,你们难道都想挪个地方是不是”

    在场几人除方真单纯无知之外隐约都听说过点儿风声,李皖和稍一迟疑,被刘经宇私底下拽了两下,只得吞吞哇哇地道“那,小王爷也早些休息,你有事主叫一声,我们就在隔壁。”与刘经宇一起告辞出去了。

    剩下方真眼巴巴地瞧着他,摇头道“小候爷,你生病得有人照顾,我要留下来,我也不怕被皇上给我挪地方。”

    周继戎咳了一声道“你当然不怕你早就巴望着把你给放出去升官做小将军呢我身边都快没人了,你可别想再跑。”

    当下要赶方真出去,转眼又见阎焕还在那儿站着不动。

    阎焕这人却是个自己有主意不会任人随意打发的,也不等周继戎开口,当即就道“别处房间也没有多余的床位了,我与方真在这儿打个地铺凑合一晚,想了皇上知道了也不会责怪。还请戎戎你行个方便,你夜里要个水什么的也有人照应。”他话说得婉转,态度却十分坚决严肃,实在不是放心周继戎烧没退还没个人在身边看着。

    周继戎本琢磨着要寻个什么借口将他也打发出去,瞧见他神色间的固执,微微地一怔。到底他终究是在病中脑子晕乎乎的不大清明,实在也没有多少精力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争议,嘟囔一句道“随便你吧,将来倒霉来可别来怪老子。”

    阎焕笑了笑,并不以为意。他与方真两人抱来棉絮被子,靠着墙铺好。

    周继戎多少有点精力不济,再加上吃了药后昏昏欲睡,也不去管他两人怎么安排。等他两人轻手轻脚的收拾妥当,他已经裹着被子蜷成一团睡得迷迷糊糊的了。

    他本来体质就畏寒,发着烧更觉得身上冷,阎焕过来给他压好被角,只听见他含含混混地道“老子、老子要娶媳妇儿”

    阎焕没有听清楚 ,问道“什么你要什么”

    “冷死啦要娶媳妇儿来暖被窝”周继戎继续嘀嘀咕咕地道“暖完被窝我睡床,媳妇儿睡地铺夜里给我端茶倒水要伶俐漂亮能干的要百依百顺的要有很多很多值钱嫁妆的”

    阎焕“”

    阎焕委实拿他无言了。照他这个要求,阎焕想到今上操心着想给替周继戎促成一门美满婚姻,突然觉得皇帝陛下也挺为难的,实在太不容易了。

    不过一转念这事也轮不到他来挂念,眼下他最担心的还是周继戎的病是否真能如他所说睛一夜就好。

    他和方真都了无睡意,躺到地铺上压着声音低低说了几句闲话,总忍不住往周继戎那边张望。只见周继戎睡着了也不安稳,抱着被子滚来滚去的。

    阎焕终究是心神不宁,想了想叫上方真起身轻轻出了房门,不多时两人去厨下打了盆温水回来,而阎焕手里则拎了样东西,轻手轻脚地掀开一角被子要往被窝里塞。

    周继戎却是极警惕的,人还迷糊着,几乎是本能地伸手就要拦住,口中含糊道“什么东西”

    “客栈老板养的猫,放心,老板会不时给它洗澡,很干净没有跳蚤的。这儿也没处给你找被子里能用的暖炉,你拿它将就一下”

    阎焕放软了声音轻声道,也不知道周继戎是没听到还是不愿意,一付努力想睁眼却睁不开的样子,手里却下意识地往外推阎焕,乖戾地道“老子、老子不要猫老子要媳妇儿”

    阎焕多少也听过些周小王爷那坎坷奇葩的相亲传闻,知道他是如何的不想要成亲。见他这时倒反过来念念不忘的要媳妇儿,可惜他惦记着的仅仅是暖床这一个功用,而且暖完床还是要把人踢去睡地板,实在不能更丧心病狂。

    阎焕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沉默了片刻之后只得哄他道“这就是你的媳妇儿,来,让它给你暖被窝”趁周继戎稍一松懈的工夫,总算把猫给放进被子里去。

    那猫也老实,钻进被子里贴着他的脚背团着身子躺了下来,暖烘烘的确实也挺像暖炉的,周继戎虽觉得这媳妇有点不对劲,不过到底是暖和得多,也不再抗拒,只是不放心地又道“嫁、嫁妆呢”

    这问题阎焕是真不知道如何作答了,好在周继戎几乎只是出于本能地这么问了一句,也没等到回答,便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第50章

    阎焕和方真绞了帕子给他擦了几遍脸,又反复敷了几次额头,如此细心照料,喝下的药也有效果,烧就渐渐退了下来,周继戎的脸色也由绯红变成浅浅的粉色。

    他半夜还醒过来一次,却是肚子饿了要东西吃。

    他吃宵夜不是习惯,可是时不时的就突然想起来要吃,有时几天都不提,有时突然想起来就非要吃不可,而且每次花样各不相同,有时要馒头有时要吃烙饼,有时又要面条饺子,厨房也不好随时每样都给他预备着,每次都是临时抓到谁就让谁去给他现做。

    今天他看看是有阎焕在场,便只说饿了,也没有像平时一样挑挑拣拣要吃这要吃哪的。

    阎焕却是之前就在厨房里熬了粥一直温着,看看厨房现有的东西,凑合着又给他拌了点儿萝卜丝香芹丝做配菜,前前后后也没花多长时间。

    那粥看起来十分寡淡,周继戎委委屈屈的将就,尝了尝味道居然意外的还行,于是喝了一大碗粥,将配菜也吃得干干净净。

    他吃完便倒下又睡,这次是真正的安稳睡熟了,不再烙饼似的翻来翻去。阎焕方真两人松了口气,却也不敢放心睡死,轮番守了他一夜。

    阎焕这一夜几乎就没怎么睡,天明时有些困意,才靠着墙壁微微合了会儿眼,感觉上也没有睡很久,觉得房中有些悉悉瑟瑟的响动。阎焕亦是十分警觉,立即惊醒过来。

    睁眼看时,周继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掀被坐起,身上松松垮垮地披着件外衣,正从被窝里拎出昨日那日只黑猫,翻来覆去的拨弄。

    他昨晚醒来要宵夜的时侯,已经知道阎焕塞进被子里的是只猫,那时大约是精力不济,也没见他说什么。

    阎焕见他现在挺有精神的样子,也担心他这时候清醒明白了,要在这事上找点小岔什么的,也是麻烦。连忙道“小王爷,你感觉怎么样昨天的药还剩下两付,你是现在喝还是等一会吃过早饭再喝”

    周继戎一觉醒来神清气爽,觉得自己已经大好了,药什么的能免则免。于是只当作没听到阎焕的问话,在嘴巴前竖了根手指,指了指一旁还睡着的方真示意阎焕噤声。

    他兴致勃勃地把那只猫翻弄了一阵,左看右看,压着声音嘿了一声,道“哟,还是只公的”

    他拎着猫冲阎焕晃了晃“这是我媳妇嗯诶呀,老子都和它肌肤相亲过了”他似乎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笑嘻嘻地道“带回去带回去,我哥要是非要再逼我成亲,老子就拿它将就了。有对比才有高下之分嘛,这样只要我找的不是一只畜牲,就算真看上个男的一起过我哥恐怕也没意见了,男人再怎么着也比只公猫强吧,嘻嘻嘻”

    那猫是店老板的心头爱物,养得黑胖痴肥,被他捏着那层脖颈皮拎着,全身的重量都坠在那层皮上,那里会舒服,喵喵惨叫着想从他手里逃脱出去。周继戎却不肯放手,一把将它紧紧搂住,往被子上一倒,乐不可支地滚来滚去“这下我哥终于不用操心我成亲什么的啦嘻嘻嘻”

    阎焕哑口无言,一点也不认为皇上是从此不用操心,反而是要气死了马。他觉得今上实在是可怜得很,如此不幸摊上和眼前这滚来滚去的东西做兄弟。

    不过看周继戎有精神讲这种不靠谱的混帐话,想来那病确实应该好得差不多了,当下只有不去理会他的胡言乱语,俯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觉得热度已是正常。便自作主张地轻声道“我去端水给你洗漱,一会儿你先吃早餐,然后再喝药好么店里有油条和烙饼买,昨天的粥还有剩,你要什么是你出去吃还是给你送过来”

    周继戎道“我已经好了。不吃药行不行油条烙饼都随便。我一会出去吃。”

    阎焕耐着性子道“你病才刚好一点,药还是要吃的,这样保险一些”

    周继戎松开黑猫,手一撑从床上支起半个身子来,仰脸看着阎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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