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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道 第4节

作者:千里孤陵 字数:27899 更新:2021-12-29 13:05:36

    柳家两姐妹从皇上脸上实在看不出什么究竟是怎样的态度,多少有些失望,又有周继戎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看着,稍稍一犹豫,最终顺从地起身告退出去。

    殿里只剩下他们兄弟两人,周继尧冷声道“方才你说什么来着你是谁的老子”

    周继戎这才想起自己一时失言,窒了片刻干巴巴道“我错了。”

    见他低下头去认错,周继尧虽然明知是装出来的老实,却还是诊治住心就软了,再想着他年纪小小就被留在寒洲无人照管,到底还是自己亏待了他。竟也就舍不得再责怪。而且比起他那已经根深蒂固的出言不逊,如今还有别的烦恼更令他头疼。

    周继尧放出冷冷的目光在他脸上仔细打量,却半晌不说话。那眼神时而纠结时而烦恼,实在复杂得很,周继戎简直疑心他是要在自己脸上盯出朵花来,要么就是想把自己看出个洞来。

    但眼下他最担心的还是白庭玉,当下也不去琢磨兄长的心思,他一直没学会朝臣们纡回曲折的说话方式,九五至尊在他看来也依旧是自己的哥哥,见眼下没有别人,他便简单直接地“她们走了,那现在可以放了小白了吧。”

    他一说这话,周继尧的脸色明摆着阴沉下来。

    周继戎觉出他兄长的不快,立即道“小白一向稳重,这事一定有蹊跷,他是被人陷害的,这帐我回头是要慢慢找回来的。现在你打也打过他了,就不要再追究了,行不行”他生怕兄长不为所动,想了想低声又道“他跟在我身边八年了,论起来也是过命交情的兄弟。我那时候还小,也是他一直照顾着,有时候我觉得他就像是哥哥你一样的。反正他犯错也是我管教无方,你要打他,先来打我。”

    “你是盘算着朕舍不得打你。”皇上一语道破,听得竟有人代替自己作为兄长的地位,心下十分的不是滋味,但知晓大宝是这个态度,原本焦躁担忧的心绪到底放松了不少,口气微微缓和了一些,又盯着周继戎片刻,方才叹了口气慢慢道“你确实是还小。这么些年来竟然只长个子,没长脑子。”

    周继戎虽不曾与聪明绝顶自诩,平素也喜欢用拳头解决问题,却自问绝非蠢人,偏偏被兄长说成不长脑子,心下不忿也只能强忍着,闷声道“可以放了小白了吧他还在外面跪着呢地上冷得很”

    周继尧见他维护着白庭玉,也不便再如何,松了口道“也罢。剩下的庭杖就免了,将他的校尉再降一级,即日就去上任。”如此吩咐下去。

    周继戎心下一松,又担心那柳小姐不肯罢休,想了想讪讪地道“那柳小姐呢反正一只羊是赶,两只羊也是放,你都养了一群羊了,再多这一只也没什么吧,正好翻牌子的时候可以换个新鲜”

    这话自然得不着他兄长的认同,反而为他招来一番教训。

    、第25章

    这一场风波并无几人知晓,看似一点涟漪也没有翻起来。

    事后那名假传消息的宫女被找了出来。周继戎只知她最后被杖毙,其中牵涉的原因和周继戎反而没有太大干系,皇上没和他细说,周继戎没兴趣去仔细打听,这两天他根本就没顾得上这回事。

    当晚兄长又留着他说了些琐事,他回去时白庭玉已经昏迷过去。闻讯回来的时未辰几人用自带的伤药替他简单处理过。行刑的宫人杖下不曾留情,那十余杖打得极狠,几乎是杖杖见血,又在院子里跪了半天,破碎的衣服都黏在皮肉上冻住了,时未辰拿匕首划开衣服才替他清理了伤口,周继戎看着那后背上血肉模糊的伤,也忍不住抽了口凉气,看瞧都觉出疼来。

    他在周继尧免了白庭玉的责罚还挺感激兄长的宽宏大量,现在却觉得兄长做得有些过份,心里生出些埋怨来。

    第二天时未辰等人送白庭玉出宫,周继戎也就赌着气一道跟着回府。

    历年的行军打战之中,受伤本也是衡疏平常的事,但白庭玉此次的情形却要格外不他自受伤那晚昏迷,接下来的两三日里就断断续续的高烧,人一直是昏昏沉沉的,便是偶尔清醒过来,人也是极没有精神的,不多时便又错睡过去。

    府中的军医看过,也请了外头有名的大夫来看诊,受伤风害心绪郁积等等说了一大通周继戎听不懂的,反正人就是不见好。他性子本来就不暴躁,这几天便剌日摆张臭脸,见谁都跟欠了他百八十两银子似的。

    周继戎一直有种怪异的直觉,小白挨这顿打绝不是因为冲撞了那位贵人的妹妹。柳贵人温婉柔懦,但这般的性子兄长却未必真心喜欢。事实上周继戎看着他哥哥对几名嫔妃都温言细语体贴温和,看似一视同仁,实则也就是对谁都不怎么在乎。除了刘贵妃是是当年陪着他一路走来的,还有几分真正的情意之外,宫中再多的女人只怕与没怎么放在帝王的心上,更不用说一个看起来兄长根本不感兴趣的贵人的妹妹。

    但白庭玉的的伤势反复,就没有一次是彻底清醒过来的,周继戎也就没有机会追问他当日到底是说了什么话真正若恼了自己兄长,这才招致了这顿毒打。

    时未辰等人并不知道其中细致经过,也没有什么多余看法,毕竟擅闯宫闱这种罪则,只是挨了十余杖已经算是轻的,见周继戎情绪低落,反倒把那些皇恩浩荡的话拿出来宽慰他几句。

    白庭玉一日不曾真正好起来,再多的开解于是也就屁用都没有,周继戎依旧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剌日炸着毛暴躁。如何处置白庭玉的旨意倒是第二日就紧跟着他们前后脚的到了,转手就被周继戎丢在一旁,对那即日出京的命令置之不理,谁也不许提。

    他如此地闹了两天脾气,最后还是皇上纡尊降贵亲自到府上来看他。

    周继戎因着白庭玉的伤势,这次对自己的兄长也真的生起气来。他生就的狗脾气,发作起来的时候翻脸无情六亲不认,这时管你是兄长还是皇帝,根本是谁也不放在眼里了。这时从前的那般乖巧老实他也懒得再装了,慢腾腾懒洋洋地出去迎驾,绷着一张精致艳丽的面容将兄长请进厅里吃茶,他自己则一改往日的口无遮拦叽喳唠磕的毛病,问一句他才答一句,绝不主动先开口。

    周继尧毕竟是一手把他拉扯大的,对他那点脾性如何不心知肚明,见自己有时几句话也得不着他什么回应,便知道大宝是真的恼上了。从前他每每闹起脾气来,别管有理没理,多半还是作兄长的先服软低头去哄他,然而这一次的原委实在是与众不同,周继尧也不打算这次还和以往一样惯着他。

    池下周继尧也只当作没看见他的眉高眼低,搁了茶盏缓缓开口道:“朕记得说过让白庭玉即日赴任,他为何还留在京中。既然他还在你府中,为何方才不曾见他出来迎接”

    他声音平淡,话里却有着责问的意思,周继戎愤愤地磨了半天的牙,不得不多回答了两句“他被你毒打一顿,如今人还昏着,连床都下不了,当然也没法来迎接大驾。可不是敢把皇上也不放在眼里,哥哥你就请忍忍吧”

    他绝口不提离京的事,而且不论是话里话外还是口气,他才是明摆着不把皇上放在眼里的那一个。

    方真小心翼翼地在一旁伺候茶水,此时听得战战兢兢,忍不住捏着周继戎的袖子轻轻拽了拽,小声地道“老时说的,雷霆雨露,皆是天恩。”

    “屁”周继戎朝他翻脸呲牙:“老子说话你插什么嘴要不要给你也来上一番雷霆雨露,好好尝尝这天恩的味道”

    方真话一出口就后悔自己多言,这时缩起脖子也不再吭声了。

    周继戎不小心又带出了个老子,虽然还在赌气中,但反应过来的第一本能还是忙去看他哥哥的表情,

    周继尧微微皱着眉心,目光落在方真捏着他袖子的手上,视线又顺着那只手往上移,落在方真的脸上。至于周继戎说了什么,他倒像是没有注意听。

    “干嘛”周继戎立即警惕起来,他还真怕方真也遭殃,反过手把方真往自己身后拉了拉“我不过是随便说说,你还打人打上癖了,不准打小真啊我告诉你。”

    周继尧此时已把方真打量清楚,见他单纯茫然,圆乎乎还未完全长开的一张脸上一团的孩子气,活脱脱一付天真蠢样。只能暗叹一声,感慨自己整日为这个半点也不省心的大宝儿弟弟操心,快给愁出疑心病来了。

    当下也不理会周继戎那些不相干的话,径直道“若真是伤势未愈,耽搁两天也情有可原。朕此次带了太医,便让太医看一看。”

    、第26章

    周继戎倒没留意到他的随扈里都有些什么人,闻言不由得有些惊诧。一

    他再一转念却是气结,他哥若真在意小白的伤势,当初也不必令人施庭杖。带着太医前来,这诊伤还在其次,想必是还疑心小白的伤势只是托词,如今是上门来亲自求证的。

    他实在想不明白兄长为何就对白庭玉如此百般的不顺眼,竟是一天也容不得他在京城里羁留。但小白病势不见好转也是实情,根本就不怕周继尧怀疑。

    当下哼了一声,领着人去白庭玉养伤的厢房。

    白庭玉病了这两日,整个人都憔悴许多,他一直断断续续地发着烧,冷汗浸湿的鬓发贴在明显消瘦的脸颊边,衬着面上并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却是发白干裂的。

    周继尧见他病容如斯憔悴,倒也有些出乎意料,只是并不显露出来,只不动声色地示意太医上前去诊治。

    太医看过之后的说词倒和之前的几位大夫差不多,就着原先的药方斟酌着改了几味药 ,回禀过皇上之后便下去抓药煎熬。

    周继尧虽恨恼白庭玉那些不轨的心思,此时见白庭玉已是这般情形,倒不是他的本意。

    当下神色便缓和了一些,转头见周继戎站在一旁看着白庭玉不说话,神色虽然关切却坦然,便是心里有刺也暂且忍了,拉了大宝的手腕把他牵出去。

    眼见周继戎还气鼓鼓地绷着个脸,他生起气来的模样仍和小时候一般无二,恍惚就觉得大宝还是个混不晓事的毛孩,本打算与他开诚布公地谈谈人生的话到了嘴边就不知怎么开头。

    周继戎混然没发觉兄长险些将自个憋成个内伤,半晌才听到周继尧换了个话题道“他犯了错,朕若是不罚他,日后再有类似情形又该如何处置。也不过小惩大戒,又没真想取他性命。你倒好,招呼也不打一个就赌气跑回府来。”

    周继戎哼了一声,也不作答。

    皇上自己有些心不在焉的,东扯西拉地叮嘱了他几句不相干的话,将那太医留下来照应,又许了白庭玉可以等伤好后再离京,如此勉强算是将周继戎安抚下来。

    周继戎对这名留下来的太医很是另眼相看,认为他好歹是混进宫里去吃皇粮的,手里总该有些干货。

    他如此寄与厚望,这太医也不敢轻忽怠慢,战战兢兢地小心照应着。

    说来也是他的运气,不知是他那方子真要比人的有效,又或是白庭玉的底子好,熬过了几场高烧,终究是渐渐有了好转。

    周继戎阴郁了几天的心情也跟着有所好转,一天数次的往着白庭玉的房间里跑,惦记着小白醒过来没有。

    有一次在院门口遇到了前来探望的段宁泽,不由得讶然道“那个谁,姓段的你怎么还没走”

    周继戎抓了那日的刺客还一直关押在柴房里等着换大把的银子,那人的同伙虽然一直没有风声,可这是府中守卫森严,让对方无机可乘。他家中却没有这样严密的防护,一旦他出了王府,对方大约就要弄出点动静来了。段宁泽虽然不畏惧宵小鼠辈,却也实在犯不上以身犯险。他府中只有几个家仆,在那儿过年倒都是一样

    至于周小王爷时不时就要跳出来挑一挑刺炸一炸毛之类的,几次之后就摸清他只是喜欢在口舌上汇款单上风,顶多是闲极无聊找找乐子,倒不见得真有什么恶意。段宁泽看穿他这一点,对他那些风言风语冷嘲热讽也就可以习以为常地无视了。

    这时被他口气不善地叫住,段宁泽便顺从地站住,规规矩矩地行礼,避开他的话头道“在下过来看看白侍卫。”

    “听说你来过好几次了。你和他几时有这么好的交情了。”周继戎皱着漂亮的眉头看他。

    段宁泽便从头如注地点了点头“白侍卫为人和善,对在下一直很照顾。”他和白庭玉倒不上有太多交情,只是住了这么些日子,彼此还算熟悉。段宁泽自从那时窥破了白庭玉的隐秘心思,对于他所遭受的这番际遇也隐约猜到一点儿蛛丝马迹。他倒是想能与白庭玉私下谈谈,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周继戎也懒得追究他这话是真是假,只是见了段宁泽让他想起些事情来,若说他得罪了什么人,眼前这位的妹妹倒是其中之一,而且还给得罪得不轻。当下也不多说,动手动脚地就把段宁泽拽到一边角亭里,一把将他推搡到石栏上,自己则叉往他身前一站,摆出一付凶神恶煞的脸色居高临下地斜睨着他“你别是看到小白这样觉得心虚吧给老子照实说,你那个脑子被驴踢了的妹子有没有从中作梗”

    段宁泽十分无奈,垂下眼道“小王爷,云嘉虽然任性,却绝没有做这样的事,你请不要无理取闹。”

    周继戎也觉得与段大小姐私奔时显露出来的那点儿可怜的头脑,也不太像是有能力买通宫女拿出这种手段来的人,只是他这几天不痛快,又和那段小姐十分的不对付。当下哼哼哼地冷笑两声,往石桌上拍了一巴掌道“老子就是要无理取闹”

    他如此无赖的态度一端出来,段宁泽哑口无言,一时竟想不出什么法子去准备他。他方才被周继戎蛮横地推了一半,只觉得骨头都有些隐隐作疼,妹子又被说成是被驴踢了,心情也是十分不快。他一手按着肩膀,也准备想出几句尖锐的话来和这嘴上无德的小王爷针锋相对一番。

    他抬眼看去,却见周继戎表示要无理取闹之后,反而没有下一步行动,他懒洋洋地在一旁坐下来,从一旁花盆里拨了根兰草拿在手里来甩去。神色里除了煞气之外难得带了两分惆怅。突然转头问段宁泽道“你说我哥哥为什么会看小白不顺眼明明不是多大的事,还把他打成那个样子”

    他定定地盯着段宁泽,冷声道“你可别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刚才的神情明明就是心里有鬼。”顿了顿又道;“你就是编也要给老子编一个理由出来,否则老子不饶你”

    这便是开始无理取闹的花样了。

    这周小王爷脾性古怪难以琢磨,然而某些方面的眼力或是直觉敏锐得惊人。段宁泽不知道是否真从自己神色上看出什么端倪多半还是随便乱诈的。然而他看着周继戎眼中的愤慨与不解,突然就想起当时白庭玉注视着他的神情。他一个外人瞧见一眼便觉得惊心动魄,当事人却浑然不觉,真正是一场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不由得对白庭玉有些怜悯起来。

    段宁泽想了想,叹了口气道“我也只是猜测一二,王爷听过就算了,也不必当真皇上之所以不喜白侍卫,大约还是因为王爷的原因。”

    “因为我”周继戎颖疑惑惑,仔细地回想了一番。他这几天已经很安分守已了,好像没有闯下什么大祸需要旁人来替他痛黑锅的。年宴上太累而木着着臭脸懒得搭理人,对那些兄长有意搓合的小娘们绕道而行,根本不是什么大事,又怎么会牵连到白庭玉的头上去。“老子这两天都没犯错没犯大错”

    段宁泽见他听不懂,只好将话说得再直白一些“因为他同王爷太过亲近了一些。”

    、第27章

    周继戎心道这也能算个事。贴身侍卫当然要找同自己亲近的,难道要弄个相看两相厌的,存心给自己不痛快还是怎么的。

    他心里这样想,脸上也就这般显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来。

    段宁泽只得换了个更容易让人心领神会的说词“他对侍你的态度好得太过。”

    “那是自然。他是老子的侍卫,不对老子好要对谁好。”周继戎理所当然地道,依旧用一种你莫名其妙的神色注视着段宁泽。

    段宁泽见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而周继戎照样是不明白,他在别样事情上显露出来的那股聪明劲仿佛全被狗吃了一般,偏还是一付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多少也有点儿招架不住,一咬牙豁出去道“他喜欢你,对你有非份之想。”

    周继戎那莫名其妙的神色凝滞在脸上,这话的意思分开来他懂,可是和自己联系起来就怎么听怎么糊涂。

    段宁泽在一旁也不准备向他仔细解释,等着他自己慢慢地想明白。

    周继戎半晌终于回过神来,回过神来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不信,死都不信

    他不信的方式也很简单直白,身体的反应比还处在震惊中的脑子快了一步,跳起来朝着段宁泽脸上便是一拳挥去。段宁泽躲闪不及,险些被这一拳打得倒翻出栏杆外面去,脸上立时就肿了。段宁泽捂着脸懵了一会,觉得手上一片温热,一看好么,两挂鼻血长长地流下来了。登时也是恼了,朝着周继戎叫道“王爷干什么不是说好你听一听就算了”

    “听过就算是你说的,老子可没有答应你吧”周继戎打了人自己还憋屈得跟什么似的,瞪着眼怒发冲冠,跟只炸了毛的小狼狗似的呼呼喘着气“你放屁小白是铮铮的汉子,走路不扭腰不翘兰花指,一点儿也不娘们兮兮小白不是那种人”

    他在这个时候也分不清是惊诧多过愤怒,抑或是愤怒多过惊诧。说话也并不是很有条理。

    段宁泽对他嘴巴没话说就拿拳头说话的风格十分忿懑,然而掂量了一下自己的武力,对于面前这抓狂的小野兽来说完全不够看,动起手来实在没法讨到什么便宜,他想起当初被周继戎拿箭指着时的尴尬,多少有些不愿意再和他动手,又顾及周继戎的身份,只能后悔自己多事倒霉,吸了两口气把心头的恼怒慢慢压了下去。

    周继戎不及细想之下本能地为白庭玉所做的那些辩解,在他听来简直太过软弱无力,心道那种人可不见得一定要扭翘个兰花指什么。但他懂得不可火上烧油的道理,无辜挨了那一拳之后他也不情愿再和周继戎仔细解释,当下冷笑一声,只放出目光来把周继戎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番。

    周继戎居然就看懂了他这番举动中的暗示意味。

    尤其是他的目光在周继戎脸上巡视的时候,容貌这问题一向是周继戎心头一根刺,这一下子真正被踩中了痛脚,顿时毛全炸了,睁圆了眼睛当即就要翻脸“老子是爷们老子也不扭腰不翘兰花指,老子哪里就娘们兮兮了”他在段宁泽无声的眼神里觉得深受侮辱,语言已经无法纡解他的愤怒,于是周继戎把心头成百上千句咆哮归纳成一句万古不破的至理名言,毅然决然地告诉段宁泽“老子要揍死你”

    说罢就挽胳膊撸袖子张牙舞爪地要上前给姓段的一番好看,好教他知道老子是汉子这个事实不是嘴里说说的。

    他们这时这番争执已经惊动了旁人,时未辰赶过来一把搂住了他。急急劝道“又怎么了又怎么了候爷你怎么又要和段大人动手他要是伤了,就还得继续在咱们府里养伤,吃咱们的喝咱们的用咱们的多不划算,咱们不上他的当”

    周继戎充耳不闻,实则心里有些茫然,气愤之余是他不愿去多想的某种恐慌,只觉得段宁泽这人也实在太讨厌了,非教训不可。听着时未辰的话,心里已然不着边际地想到老子揍死了他,他自然就吃不着喝不着用不着老子的,大不了要贴一付棺材钱,老子也就认了。

    他心里是这样的胡思乱想,脸上自然而然的就带出了一两分杀意。时未辰跟在他身边这许久,自然分得清他什么时候是玩笑什么时候是真正要胡闹,更是抱紧了他不松手,一边苦苦央求道“候爷,大爷,祖宗,小白还躺那里人事不知呢,这时候咱们就不闹了,别再惹事了好吧”

    听到小白两字,南继戎一怔,突然就冷静下来,他挣开晨未辰,也没再执意要上前动手,只是冷冷看了看段宁泽,又看向时未辰,难得带了点委屈巴巴的意味“他说小白的坏话,他说小白”

    他却还知道轻重,话说到一半便咽了回去,脸上百年难得一遇地露出犹豫迟疑的纠结神色来。

    时未辰看得啧啧称奇,不过据他的了解,段宁泽并不是会背地里道别人是非的人,只怕多半还是自家这位主子这两天心情不好,狗脾气上来了,无理取闹地寻别人的晦气。当下便打着哈哈和稀泥“小白能有什么坏话让人说的,是不是候爷什么地方误会了,大家也算是熟人,算了算了”

    这件事对周继戎来可真可谓是一石击起千层浪,怎么能就这么算了。偏偏段宁泽也是满心不快,对于时未辰想息事宁人的做法并不领情。

    他退开一步,却抬眼直视着周继戎,缓缓道“在下说的是不是实话,王爷只要仔细想想,只怕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明白。纸里终究包不住火,世上也没有不透风的墙,天长日久,自然难免会显露了形迹。皇上这般处置,自然有这般做的道理,只怕皇上知晓的,比你想得到的还要多。”

    “胡说八道”虽是这般说着,周继戎其实也有些动摇,因此也没有扬言又要揍人,只是恶狠狠地道“你等着,老子这就去把这事弄清楚。回头再来收拾你。”

    说罢他气冲冲地掉头就走。

    时未辰听得云里雾里,一连叫了好几声,周继戎连头也不回。眼看着他噌噌地走远了,时未辰这才悄声问段宁泽“段大人,你同我们家小候爷说什么了,竟把他给惹的,好久没见他发这么大脾气了其实我们候爷就那样,脾气瞧着吓人,其实人不坏”

    时未辰好歹也算是帮着他说过话,段宁泽也不好得给他什么脸色瞧,只是抹了把脸上的鼻血,往他面前一伸,苦笑着道“这就是你们那们人不坏的小王爷,二话不说上来就给打的。”

    时未辰也不好再装着没看见,干笑了两声,替周继戎陪了不是,忙着替他收拾,倒是没再追问他与周继戎空间说了什么。

    、第28章

    求证这等事,当然也不能逢人就问。

    当事人尚未完全清醒过来,周继戎又下意识的不想拿此事与时未辰等人商议,因此他能去询问的,便是他那位据说知晓的比什么都多的兄长大人。

    他憋着一口恶气,径自牵马出门朝皇宫一路狂奔,路上被风一吹,理智终于冒出头来慢慢地占据了上风 。等他到了皇宫的时候,他整个人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有那么一阵他几乎要打退堂鼓了,可再一想要不弄个水落石出实在没办法回去装作若无其事。

    至于弄明白了之后又能不能若无其事他暂且顾不上去想,他就以一种凝重近乎沉痛的表情找到他哥哥,一见面就问道“哥,你为什么打小白”

    周继尧一听又是小白,顿时头疼不已,这还有完没完了。当下心情也是不好,但抬眼看见周继戎脸上那严肃得跟什么似的表情有些不大对劲,只能耐着性子再与他解释道“不是与你说过了。他犯了错,朕不得不罚,否则日后难以服众”

    “他犯的到底是什么错擅闯宫闱什么的只是借口吧,老子就不信你就有那么多的讲究。”周继戎这时已能够听出兄长话中的敷衍味道,不耐烦地打断了话头,他决定有话直说,张口就道“哥,你是不是因为他喜欢我,所以才找借口责罚他”

    他眼巴巴地盯着周继葬,满心盼着兄长坚决地予以否认。这样他不必去考虑该与白庭玉维持什么样的关系。还可以光明正大的把段宁泽胖揍一顿,然后该干嘛干嘛,什么烦恼也没有了。

    但他兄长这一次却是让他失望了。周继尧听他这一句,猛然变了脸色,厉声道“简直是不知死活的东西他还和你说了什么那些邪妄污秽的话你听也不要听。听过也赶紧给我忘了”

    周继戎怔了怔才反应过来他口中不知死活的东西指的是白庭玉,当下不快道“小白还没好呢,他能和我说什么了。是段宁泽说的,他说是小白对我有那个意思,所以你才教训他的嗯,就是你以为的那个意思。”

    周继尧这才稍稍缓和了脸色,试图和颜悦色地拉拢自家弟弟道“他对你没安好心,所以哥哥才教训他一番,让他以后放老实点。你既然知道了,就把他赶得远远的,以后都不要和他来往。”

    周继戎其实也有五六分信了。抱着一丝不甘反问“小白难道告诉你说他喜欢我”

    周继尧冷冷道“这般见不得光的念头,他如何敢与朕提起但瞒不过朕就是了。最初他给你做侍卫的时候他已是十五岁,那个年纪,已然知晓何为情爱儒慕了,只怕他当初接近你的目的就不单纯。也是朕失查大意了。竟让他在你身边觊觎了八年,”

    “他都没有说出来,这怎么能算。”周继戎听到这里倒是略略放下心来,对于兄长后面的话就颇有点儿不以为然。“小白十四五岁的时候那里就有那么多情啊爱啊的心思。老子现在都快十八了,老子还对谁都没意思呢”

    他委实是个另类,做不得比较的标准,偏偏自己还毫无自知。 皇上不留情面地冷冷道“你懂什么朕是过来人,看得比你明白。”

    周继戎被这话给堵住,思来想去都拿不出比过来人看得明白这一点更有说服力的理由。今天之前他实在没想过竟会有这样的缘同在其中,思绪实在有些混乱。又觉得兄长瞒着自己不太痛快,埋怨道“你看出来了,怎么什么都不告诉我”

    周继尧倒是想过和他把话挑明了说,只是看大宝那懵懂无知的德性简直无从提起,目前为止他还没发现这个弟弟对什么人起过暧昧心思,全是那白庭玉一厢情愿。但只怕他这一说搞不好大宝便要东想西想,这个弟弟的思绪一向和常人大相庭径,琢磨得多了只怕要悟出什么惊世骇俗的歪理,与自己坦言相告的最初目的适得其反了也不一定。如今有段宁泽代为挑开这层窗户纸,实在也不好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这些考虑自然不方便明说。周继戎见他阴沉着脸半晌无言,只道他还在恼恨白庭玉。

    他虽然震惊于今日得知之事,不过他简单粗暴的脾性在这个时候也就显出好处来了,只茫然了一会,实在搞不清自己该是个什么想法,便无视了心里不适的感觉,十分光棍地暂且丢开此事,先安慰他兄长道“哥哥,你也用不着这么生气,你就算再有本事,也管不了别人心里乐意怎么想。只要他没说出来,咱们就当作不知道好了。何况瞧上我的又不止他一个”

    他这话不说还好,这一说把他兄长惊得汗毛都要竖起来了,沉声道“你老实说,都还有谁”一边心里就把他身边可疑的对象琢磨了一个遍。

    周继戎没觉出他兄长这番紧张,一边回想一边举了例子道“名字我记不太清楚了,反正出门在外这张脸老惹麻烦,总时不时总能遇上那么几个不长眼的想要调戏老子。所以小白还算挺好的,他什么都没说。”

    周继尧一听不是他身边的人,多少放下些心来,以周继戎的脾气,他倒不怎么担心自家大宝吃了亏“你怎么处置这些人”

    “往死里揍啊”周继戎理所当然地道“不过没等揍死,就一个个都求饶不敢啦然后赔我银子。”

    他见兄长沉默,不由得道“我在寒洲的很多事你不是都知道么怎么不知道这个”

    “你天天和人打驾,朕想管也管不过来,哪能知道得那么清楚。”皇上叹气,片刻方道“揍得好。”

    说起来他们两兄弟在处理这种事时的方法颇有点异曲同工,比起当真地往死里揍而言,皇上的小惩大戒还算稍温和一些。

    周继戎又想到了白庭玉身上去,突然就有那么点儿扫兴,含含糊糊地道“小白被你教训了一顿,他以后也不敢了吧。”

    这话说得他自己都不太确定,皇上自然听得出来,心里冷哼一声只道未必。口中却道“横竖等他伤一好就调到边关去,你也别想着再和他见面,以后也不能同他这种人厮混,以免节外生枝。我们大宝儿,今后是要成家立业娶妻生子的,要娶漂漂亮亮的姑娘做媳妇,生几个乘巧听话的娃娃,和和的过安稳日子。”

    他知道自家大宝儿的禀性,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什么的对他没有吸引力,也没五官科这些来引诱他。可是他口中描绘的出来的这般景象的效果也微乎其微。周继戎心不在焉地听着,想到自己日后要娶个小娘们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不见都不行的过日子,就忍不住想打冷颤。

    他胡乱地答应了一声,又听兄长三令五审耳提面命地叮嘱了一番不得与白庭玉再有瓜葛等等。直至身心俱疲,这才得以脱身。

    他气势汹汹地从府中出来,落得个大失所望的真相回去。自然也没有心思去寻段宁泽的麻烦 。

    他觉得气闷,把马丢给侍卫牵回厩去,自己在府中随意走走,等到被人叫住时,一抬头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走到白庭玉厢房门口。

    方真也没发觉自家候爷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跑过来喜滋滋地道“候爷,小白方才醒过来一次,烧也退了,太医说已经没有大碍了。”

    周继戎半晌才哦了一声,最终还是朝房内走去。

    白庭玉似乎又睡了过去,不过脸色确实好转了很多,不再像之前那样腊黄得吓人。

    他拖了个凳子过来坐着,只说今晚自己守着,把方真等人全打发了出去。

    他脾性一贯说一不二,这两天大家都知道他不太高兴,就连方真也没怎么劝他回去休息之类的,只是搬了个暖炉过来,就老老实实地退出去了。

    直到房中无人了,周继戎呆坐了一会儿,这才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原本于私情一事毫无想法,于是答应兄长时也便十分干脆,回来的路上也想过要如此这般地同小白说个明白,要豪气干云地打消他的念头,最好能劝得他改邪归正等等,

    可现在一琢磨,那些话好像怎么说都不太合适,连带着他想到白庭玉都有几分不自在,这时明知道小白未醒,但他打量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有些躲躲闪闪的。

    我们家的小白,他忧愁而又恼怒地想着。脾气好性子好耐心好相貌也俏,称得上君子如玉湿润端方,可是一点儿也不娘娘腔。不怕尸体不怕血,杀起人来刀快手狠,一点儿也不像是那种人,可怎么就会有那种乱七八糟的心思呢。

    一会儿又想到小白家里给他提了几回亲事,都被他屡屡回绝,又好像真有那么点儿问题。

    如此胡思乱想也甚是伤神,他不知不觉靠在椅上便睡了过去。

    、第29章

    这一觉睡得十分安稳,连梦也没有做过。直到恍惚觉得周围有些动静,他在睡梦中也一向警醒,顿时就惊醒过来。

    原来他不知不觉间竟枕着自己手臂趴在床头睡着了。

    一旁的白庭玉正侧身对着他,一手替他拂开垂到脸上的头发,另一手拽着被子一角,吃力地想往周继戎身上拉。

    周继戎一睁眼,恰好就和白庭玉的目光对上。

    白庭玉似乎是刚刚醒来,整个人还有些恍惚着,照顾他的行为几乎是出于本能。又或者是因为周继戎是睡着的,他不曾有太多的防备,目光中有太多的情绪都没有掩饰。

    那般的温柔与珍爱,与及比这两者更加深沉复杂的情感,就这般毫无防备的坦承在面前。

    周继戎在情感方面一向粗枝大叶,像是天生就少了这么一根筋,可是此时突然就看懂了白庭玉的神色,过去与白庭玉相处时的种种情形瞬间回想起来,倾刻间有如醍醐灌顶,终于得以大彻大悟。

    他几乎把几个亲近的侍卫视作亲人一般,得知小白对自己的爱慕所带来的震撼,自然不是从前出言调戏的几个不知名纨绔可比。周继戎从来没想过自己有遭一日还得面对这等糟心事,只觉仿佛有无数惊雷在耳边隆隆不绝,震得他整个人都有些懵懂。

    觉查到白庭玉拂开他头发的手还眷恋一般在他脸颊边流连,他登时睡意全无,蹭一下就猛然直起身来。

    他动作有些大,原本盖到他身上的毯子就有大半垂到床外去,周继戎忙拣了起来,胡乱给白庭玉盖了回去。他借这机会低下头去,掩饰自己心中的莫名惊悸。

    白庭玉轻声道“候爷,这儿冷,你会着凉,回屋去睡吧。我没什么事。”

    他仍是如平时一般的体贴关切,但周继戎明白了他的心思,对这样的温柔就没办法再泰然处之。他垂着眼睛一时间不敢去看白庭玉,听到白庭玉嗓音沙哑低沉,避而不答地道“你口渴么我去给你倒水。”

    说罢也不等白庭玉答话,转头在屋子里四下张望着找水。

    一旁桌上倒是放着个茶壶。这大晚上的,里头的水早已经凉透了。

    白庭玉见他要出去找热水,忙道“外面冷,你别麻烦了,我喝这个就好,其实也不是很渴。”说着伸手想去拉他。

    周继戎下意识轩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手。他躲避的意味有些明显,白庭玉略怔了一怔,伸出去的手便顿住了。

    “我就去旁边看看。”周继戎慌慌张张地走开两步,似乎又觉得自己这举动过于明显了,又回过头来勉强笑道“从前我大半夜地闹腾你去做宵夜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你都没抱怨过。你难得病一回,我不过去找点热水,算什么麻烦。”

    说完他又觉得自己这番话显得格外刻意,只好不再言语,掉头便走了出去。直到走出房门之间 ,他都能感觉到白庭玉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好在隔壁耳房里就有热水,因为不知白庭玉什么时候会醒过来,炉子上还温着粥。周继戎乒乒乓乓的一通忙活,总算找出只碗来盛了粥,又倒了壶热水端回去。

    回去时看到白庭玉仍看着门这个方向,目光在灯光上略显暗淡,却比方才平静了许多,。

    当下也无话可说,周继戎勉强装作若无其一地让他喝过水,又把粥端过来。

    那粥还有些烫,周继戎怕他端不稳,也不急着递给他。拿了把勺子漫不经心地搅着。米粥淡薄的香气随着搅动慢慢飘散开来,他忍不住轻轻吸了吸鼻子。

    他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盯着碗里,白庭玉就一直看着他,这时突然就问“候爷,你是不是没有吃晚饭”

    周继戎被他这一问,这才记起来好像还真是,这一记起来顿时就觉得饿了,肚子也跟着咕咕叫起来,顿时把这沉闷伤感的压抑给搅散了几分。讪讪地道“我去找了我哥哥,回来就把这事给忘了。最可恨的是方真,见到我也居然想不起来问问老子吃过饭没有,一个个缺心少肺的,都”

    他本想说都没有小白你细心体贴,猛然间又醒悟过来这种话今后再也不适合说,这般的体贴入微,大约也只有将对方放在心底里才会时时留意着。他受之不妥,突然就无端端地有些忐忑起来,将后面的半截话硬生生咽了回去,胡乱道“反正粥还有很多,一会我过去吃一碗就是了。我也不是太饿。”

    白庭玉名义上是他的下属,但对他来说却更像是兄长和朋友,他从前和白庭玉几乎是无话不说。然而一旦得知了对方的心思,他便觉得眼前的小白像是陌生得难以琢磨起来,一时竟无话可说。他有些烦躁地将碗递给白庭玉“不烫了,你先吃点东西吧。管这些小事做什么呢。”

    白庭玉沉默而顺从地接过来,也没再问周继与皇上究竟谈了什么,却是让他连吃饭都忘了。

    他心里也是有事,勉强吃了几口也是食之无味,然而到底担心周继戎饿着,终于忍不住还是道“你光吃粥怎么会够,一会让方真去看看厨房里有什么,实在不行,让他煮碗面。我日后我不能在候爷身边照顾,候爷自己要多保重”

    周继戎原本在屋子里东张西望,就是不怎么看白庭玉,闻言终于把目光挪过来,从白庭玉脸上掠过,半晌才轻轻哦了一声。

    白庭玉也就不再说话,吃了小半碗继就停了下来。。

    周继戎被白庭玉无微不至地照顾了这么多年,此时被他叮嘱着,却生出种手足无措几乎想要落荒而逃的感觉,只觉得憋闷压抑得慌。他思绪纷乱,一边扪心自问,自己除了生就一付好皮相,此外脾气暴躁嘴巴刻薄,动刀动枪那是家常便饭,实在想不出自己有值得谁倾心爱慕的理由。委实当不起他这么温柔体贴的情意,又觉得白庭玉这是一时不查少年失足以至于泥潭深陷。他怎么想先不管,自己当他是手足般的兄弟,便有责任和义务帮他从泥坑中拨出来。

    于是心道老子怕个屁,小白难道还能吃了老子不成,如此给自己打气一番,看着白庭玉放下了碗,他便深吸口气道“小白,今天我哥哥说你喜欢我,是真的么”

    他还存着一丝明知渺茫的期冀,着白庭玉能断然否认。

    但这个希望眨眼间便破灭了。白庭玉本就缺少血色的脸微微苍白,然而惊诧的神色却在片刻间就坦然下来,几乎是想也不想地便道“皇上目光如炬。”他顿了顿,眼中的情感不再掩饰,直视着周继戎道“我确实仰慕候爷,很久以前就不可自拨。”

    、第30章

    周继戎决定把话摊开来说时根本没有做过什么深思熟虑,只是本着走一步看一步的打算。在他看来仰慕和喜欢的份量是不一样的,顿地觉得这一无法用无理取闹的方式糊弄过去。他难得地尴尬了一阵,这才磕磕巴巴地道“那么多大姑娘小媳妇你不去挑一个,就算是老时老蒋他们都很好啊,偏偏看上我干嘛不准喜欢老子”随即他又觉得这话颇为不妥,连忙又道“看上老时老蒋他们也不对,你就不能去喜欢个小娘们,只要是个女的都好啊,也让大家都省省心。”

    白庭玉看着他没说话。

    周继戎稍微习惯了他的目光之后,现在比较能够从容一些了。他一向喜欢用拳头教育别人,很少干开解安慰人的事,而且摊上这事对他来说也有点当局者迷的意思。不过今天有他兄长教训他的各种言辞可以照搬。他记性又好,于是摆出正气凌然的架势依葫芦画瓢,再加油添醋地复述了一通。从有违伦常一直说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等等。讲得嗓子都干了。他这才借停下来喝水的工夫转眼去看小白。

    一看好么,小白脸上连丝眉毛都没动一下,他这番话算是马耳东风,全白说了。

    周继戎气结之余,又觉得十分怪异。只好干巴巴地总结道;“我,我以后是要娶媳妇的。你也要娶媳妇,等你娶了媳妇以后,就都好了。”

    白庭玉这时终于道“我今生都不会娶妻。”

    周继戎愣了一愣,终于将耐心用尽,沉着脸不再说话。不过兄长已经用事实证明了皮肉之痛没法让白庭玉改变主意,又顾虑小白伤势刚刚好转,否则他都想再抽小白一顿平时性情那么温顺的一人,怎么这时就这样油盐不进。

    白庭玉也是聪明人,适才醒来方真已将皇上的处置告诉他,便知道自己再无留在侍卫之中的可能,眼下看出周继戎为难的神色,到底是舍不得他懊丧苦恼,轻声道“候爷不用为难,属下明白这是大逆不道的事,也从不敢有太多非份之想,只求能跟随候爷左右,以微薄之力为候爷效犬马之劳便也知足,原本就不敢奢求候爷回应。今日仔细想来,能候爷身边这么多年,已属上天眷顾。属下会遵从圣上的安排,但属下心里仰慕谁喜欢谁,不愿勉强娶妻,那是我自己的事情,候爷不必再管。”

    周继戎想了想,小白细心体贴,这么些年来把自己照顾得无微不至,除了得知他的心意让自己措手不及之外,小白从没给他造成过困扰,也没有对不起自己的地方。他方才都已经学着兄长教训自己的手段,把所有恩威并施的话都说尽了,此时竟再想不出什么来责备白庭玉。

    但不成亲这一点就有点严重。周继戎自己也不愿意成亲,但他心里隐约明白自己不过是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早晚得有成亲的一天,而且白庭玉这不愿娶妻和他不愿娶妻的缘由可不大一样。

    他冥思苦想一番,最后无计可施地道“老子有什么好的,至于值得你这样么你脑子也被驴踢过”

    白庭玉微微往后靠了靠,看着他神色柔和地微微笑了笑,轻轻地道“你什么都好。”

    周继戎听得出他这话绝不是玩笑之言,神色间也全无半分敷衍的意思,竟像是打心眼里掏出来,不由得再次悚然而惊。本能的就想骂他两句,一张口却发觉嘴里涩涩的没词。

    他终于丢盔弃甲地败下阵去,只好绷着张脸什么也不说,乒乒乓乓的收拾了碗筷,借这机会逃出门去。

    小白这般固执,实在愁得他也没有心思去理会还没有吃晚饭的问题。站在院子里干巴巴地一连骂了几声老子操,被夜风一吹,混乱的头脑终于有两分清醒过来。

    周继戎长出口气,他实在没法回报以同样的感情,于是与白庭玉相处时就莫名的心悸发虚,实在没法子和他仔细理论。眼下离了小白的视线,总算又精神抖擞了几分。当下回去把已睡下的方真揪起来让他去照料白庭玉。他自己仍是无心睡眠,左思右想了一番,从药箱里翻了瓶活血生肌的药膏出来,攥在手里便去隔壁院子踹段宁泽的房门。

    段宁泽睡得迷迷糊糊,冷不妨被人把被子一掀,冬夜的冷风从呼呼地往怀里一钻,冻得他胳膊上立即起了一层鸡皮,人登时也就醒了。

    一睁眼就见始作俑者周小王爷一手拎着被子,居高临下地站在床前。眼睛亮晶晶的正盯着自己。他对上段宁泽不太清醒的困惑视钱,将被子往床上胡乱一丢,把药瓶拿出来晃了晃,朝着段宁泽贼兮兮地笑了笑道“段大人,白天实在抱歉一地冲突对你动手。我来看看你,顺便给你送药过来。”

    段宁泽身上只着一套底衣,突然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片刻工夫就冻得牙齿都打颤,他出身书香门第诗礼世家,从前家教森严规矩众多,像这样大半夜的被人大咧咧闯进卧室里来揭开被子还是前所未有的体验。当下又羞又恼又气又恨,可他自问不能拿周继戎如何,又听他话中道歉,只好勉强将他这般举动当面是善意。

    当下接过药来冷冷地道了谢,只是他脸上白日被周继戎打到的地方青肿了一大块,把一只眼睛也挤得小了些,纵然他恼怒生气,这幅尊容也实在没有什么威摄可言。

    周继戎就只当没看见他的脸色,站在一旁看了看,十分殷勤地道“我来帮你擦药,我来我来。”

    段宁泽不放心他,然而周继戎不由分说劈手就把药瓶抢了过去。他处理伤口的手法却是轻车熟路久经磨练,那药效也是上乘,涂上去便是一片清凉。

    段宁泽哆哆嗦嗦地拉过一件外衣来披在身上,转眼看了看周继戎,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眼前这位更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又冷又大半夜的段宁泽可没有心思同周继戎绕弯子,当下对着周继戎道“王爷有什么事,不妨直说了吧。”

    周继戎往床沿上一坐,同他虚情假意地客气道“你受了伤,老子就不能来看望看望你么”

    、第31章

    段宁泽可不认为同他有多好的交情。而且自己这受伤还是他给打的,眼下见他还大言不惭地说来看望自己,这话实在把人堵得慌。憋了半天到底没有忍住,冷着脸道“王爷不是来算帐的吧今天不是说弄清楚了要来收拾我么现在弄清楚了”

    周继戎嘿嘿地干笑了两声,狗脾气的另一个好处便是需要不要脸的时候他也挺能豁得出去的。当下道“老子随口说说而已。你要跟老子记仇么,计较这么点儿小事,还是不是男人了”顿了顿小了声道“你的的也没大错,小白他确实是学坏了。老子拿他当兄弟,鬼知道他拿老子当什么”

    想起执迷不悟的白庭玉,周继戎难得长叹口气,对着段宁泽道“反正和你说的差不多,就是乱七八糟的那么回事。你既然知情,那你去帮我劝劝小白呗这事我不大好麻烦别人,要是让老时他们知道了,以后大家见面都尴尬。”

    段宁泽沉默了一会,琢磨着与周继戎的脾气,这是已经去找过白庭玉且铩羽而归了。当下苦笑道“王爷可还真看得起我。你和皇上都做不到的事情,那里是我只凭三言两语就能让白护卫改变心意的。”

    周继戎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不死心罢了,当下道“没指望你能让他回心转意。可小白说他这辈子不成亲啦,这可不行,你是过来人,你去跟他说说女人的好处。对了,你也一把年纪了,你是过来人吧”

    他拿那种质疑的你要不是有过来人就一定是你有毛病的眼神瞄着段宁泽,段宁泽原本要拒绝的话只好咽了回去,想了想勉强道“我试着和白护卫谈一谈,不过这事强求不得,王爷可别抱太大希望。”

    周继戎也有点病急乱投医的意思,听到段宁泽答应了,到底也是个聊胜于无的希望,当下喜笑颜开地道“你肯帮忙就好,反正都这样了,再坏也坏不到那里去。试一试总没错。”起身要走,又扭头看了看段宁泽的脸,真心诚意地道“你这人其实还不错,我要是早发现你这么识相,一定就不会揍你了。要不我记你打回来不过不许打脸。”

    他这话是笑嘻嘻说的,不过看样子却还认真得很,段宁泽便是心里再有怨气,也总不能当真打回来,当下哭笑不得回绝了他这番心血来潮的好意。

    他答应了周继戎,第二日去探望白庭玉的时候果然就寻了机会劝说一番。结果自然是无功而返。

    好在周继戎原本就抱着姑且一试的态度,倒是不是太过失望。不过因为此事,他对待段宁泽的态度倒是缓和了不少,不再处处挑刺。一来二去,两人倒也不像当初那般彼此都看对方不顺眼了。

    过两日白庭玉有所好转,能够出门走动,说话做事都与平常无二,再也不提当日之事。周继戎也装得跟没事人一般,不过见着白庭玉时总觉得有些不大自在,也不好意思再去与他勾肩搭膀的。

    不过白庭玉受伤初愈,别人倒也没有留意这点小小的细节。此时外调的几人出京地日期也定下来了,便在正月十六过完小年之后。众人各自忙碌,一时乱哄哄的,便是周继戎不慎露出什么异常的举动来,也没人往别处多想,

    他那皇帝哥哥知晓两人如此保持了距离,勉强还算满意,不过也没法就此彻底放心。一番深思熟虑之后,皇上决定在吹一阵东风助力,在元宵这一天给周继戎送了一份大礼。

    那时周继戎伙同众人出府去看了一圈花灯。终究是第二日便要与众人分别,对着华灯璀璨的京都胜影也兴致不高。回去后又在府中备了酒席,与众人猜拳行令,嚷嚷着要一醉方休。

    这送行的离别酒,当真是借酒浇愁愁更愁,正当他喝到微醺的时候,周继尧特意为他准备的赏赐到了。

    “那是面人么哥哥送给我当宵夜的怎么做得这么大”周继戎眯着眼仔细打量那赏赐半晌,不太确定地向左右众人问道,突然就惊悚了“它怎么这么像真人它还会动”

    众人神色古怪,都是想笑又不敢笑,憋得十分辛苦。时未辰咳了一声道“候爷,那是皇上给你的赏赐,本来就是个活人,不过”时未辰压低了声音;“确实可以给候爷你当宵夜享用,”

    一郡侍卫全是男人,便是方真这样没吃过猪肉的也都见过猪走路,一看就知道皇上送这么个大活人过来是怎么回事儿,一时间挤眉弄眼地嘻嘻笑起来。

    周继戎在他们荤素不忌的戏谑里醒悟过来,恼羞成怒道“老子操哪有这样的赏赐哪儿来的回那儿去,老子不要”

    说话间转眼却白庭玉与他隔了两张桌子坐在对面,正沉默地注视着自己,这几日的平静此时被撕裂出一道深深的口子,他的眼神晦涩难言却又炙热灼烈,显然并如完全没有想法。

    周继戎一怔,模糊觉得小白这只怕是还不死心,看来自己需得做点什么才能绝了他的念头,于是悻悻改了口道“嗯,皇兄赏的,那就,那就先留着吧,带下去带下去。”

    多了这一茬,酒宴的气氛就古怪微妙起来。他的一干侍卫私底下嘀嘀咕咕交头接耳目光鬼祟,一个个推说明日的行装还没收拾完,不多时都寻借口散了。

    周继戎十分无趣,只得悻悻地回房去扑床睡觉。

    除了院门口巡逻的两个等卫,他那院子里静悄悄的,就连这些日子一直跟在他身边值夜的方真也不知道跑那儿撒野去了。

    周继戎也懒得去寻他,横竖他也不是没人伺候就连洗漱更衣都不会的废物。正要上前去推门,那门却从里头开了。只见他兄长送来的那赏赐就明晃晃地站在门里头,对着他盈盈一福,便要来搀他。

    周继戎给吓了一跳,本能的就推了她一把,自己走了进去。。

    好在他还对今晚的事还隐约有点印象,他倒记得是自己同意把人留下来的,只是怎么就留到自己的房间里来了。定了定神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第32章

    赏赐被他推了一把,神色略略有些不大自然,理顺了衣摆才轻声道“张公公让奴婢在这儿等着,好好伺候王爷”

    周继戎踉踉跄跄地跌到椅子上去坐着,扶着额头打量她半天,这赏赐雪肤花貌,身材婀娜,胸是胸腰是腰,光从皮相上来论倒是个美人。

    不过周继戎向来不太关心女人的美丑。半晌才哦了一声,慢慢地问道“你,你坐着花轿来的你难道就是我哥哥给我找的媳、媳妇儿你的嫁妆呢嫁妆呢”他十分在意媳妇儿的嫁妆是否丰厚的问题,便是在醉中也不曾忘记了这一点,一连问了两遍。

    赏赐听他问得古怪,这问题似乎也让她有些难堪,她想一会儿才答道“奴婢只是奉命前来伺候王爷。不是坐着花轿来的,也没有福气做王爷的妻室。嫁妆也没有。”

    周继戎微微眯起眼不再说话。他倒不是突然就对这个赏赐有了什么想法,只是这时酒意翻上来,一时有些难受,也没留意听这赏赐是怎样回答的。

    而他这番话却被对方当做了默许。于是将身子贴近了过来,伸手便去解周继戎颔下的衣扣,准备尽自己伺候之责。

    周继戎心里大约也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也知道这事儿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早晚有那么一天。

    但他自小对女人便没好感,在这没好感的背后则暗藏着因为不了解而生的隐约惶恐。他天天把老子操挂在嘴上,其实他还是嫩呱呱的小童子鸡,从没有真刀真枪的实战经验,眼看自己有可能就要清白不保,他的心情其实不是激动而是惊惧莫名。

    而这时被那赏赐贴了上来,周继戎只觉得她身子软锦锦得像没骨头似的,也不知是有意无意间碰到自己的手指又腻又滑,竟有些像蛇这个认知让周继戎一把捏住了她的手,把她从自己身边扯开了一些。

    “干什么你老实点老子这和可没有不打女人的那破规矩,再过来就揍你”周继戎把她推开了些,突然啾地打了个喷嚏,皱眉道“ 什么味道”

    这赏赐被他问得一愣,自己也低头嗅了嗅,方才道“是蔷薇水。”

    这小娘们身上不知是熏香还是什么,一股扑鼻的香气。周继戎还从没和女人这么亲近过,那脂香粉腻的味道扑入鼻中,竟十分的不习惯,哈啾哈啾的一连打了好多个喷嚏,情不自禁地将头扭到一边,一幅巴不得离这她越远越好的模样。

    那女子一脸怨色的望着他,这蔷薇水从大食国运来的,价钱向来以金而论,还是因为让她来伺候这位小王爷,这才得了这么一小瓶的赏赐。却被周继戎嫌弃得跟狗屎似的,换了谁心里也不能舒服。

    她捏着一方帕子迟疑了半晌,终于还是伸过去想给周继戎擦擦。

    周继戎道“叫你别过来,唔”

    那帕子更加香气袭人,周继戎促不及防地被这一呛,胃里也跟着翻腾起来。他终于忍耐不住,张口便吐了对方一身。

    他吐过之后倒是真正舒服了不少,捂着鼻子一脸嫌弃地对着呆若木鸡的美人道“你臭死啦又臭又脏走开走开”

    这美人也是满腹委屈,手中的帕子几乎被绞成麻花,幽幽地望了周继戎一眼,眼中满是敢怒不敢言的怨色。

    周继戎这会儿清醒了一些,想想好歹是自己亲口把人留下来的,吐了人家一身再把人这么赶出去好像也有点儿过意不去。想来想去,他决定把话摊开来说,最好是对方主动知难而退,当然要是对方能接受得了,这对他倒也算是个意外的惊喜。

    他于是一本正经地对这美人道“那个,你要是愿意,我会对你负责的。我去和哥哥说说,起码也给你个名份,”

    “不过。”他不等对方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接着又道“你知道的,老子其实是个粗人行啦行啦,满京城都觉得老子是粗人,你不用抹不开面子硬要说老子不是。首先呢,你成了我的人就得我去哪你跟到哪,咱们接着就回寒洲,老子出来得久了,得赶紧回去,这一路上不会给你准备马车,你得骑马跟着去。你会骑马么不会就学嘛,边学边骑,反正你以后总得学会。”

    “其次呢,咱们寒洲那地方穷得很,老子自个也没钱享受,你总得跟着老子同甘共苦是吧咱们府上也没有婢女供你使唤,也不养闲人,你得找点事儿做做。嗯,我府里有很多空地,你就种点菜,养点儿鸡啊猪啊什么的,过年可以宰来吃,猪蹄子我还是很喜欢的。自个养的更好”

    周继戎看着对方脸色发青,体贴地道“最后呢,你要是觉得留在府上养猪闷得慌,也可以跟着我出去啊,不用你上战场,你只要留在营里给我洗洗衣服就行了,我身边那几个侍卫与我情同手足兄弟,他们也没有媳妇,你洗衣服的时候顺便连他们的也洗了。对了,我们要是打战回来,衣服上要是沾个血啊肉啊脑浆啊,有时还有个耳朵鼻子半截肠子手指脚趾什么的,你别太害怕,反正看多了吐啊吐啊你也就习惯了”

    周继戎看着美人一脸就要晕过去了事的模样,住了口不再说下去,他心里倒还真有这么个大概的想法,眼见她明显是接受不了,自己个也不知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

    周继戎道“你仔细想清楚了,你愿不愿意跟着我,过那样的日子你要是不愿意,我明天便把你送回去,日后让皇兄给你找个平分人,踏踏实实地过日子。”他朝着对方伸出手去“你若是愿意,就走过来些。”

    这话一出口,对方却像见了鬼似的,朝后接连退了几步出去。

    周继戎沉默了一会,再开口时声音里倒是隐隐带上了笑意“好姑娘,你倒是个聪明的,明白我根本不是什么良配。你真要跟了我,指不定那天就得守寡。我这一生只怕都留不开沙场,早晚是个马革裹尸的命,就算非要成亲不可,我也想找个枪林箭雨里也能随我比翼双飞的,一路形影相随,生在一处死也死在一处,倒也痛快”

    “你就算了吧你不敢跟着老子,老子也看不上你。”他撑着椅背站起来,步子还有些不稳,却十分豪气地朝她一挥手道“盆里有清水,你自己收拾收拾,今晚就暂且在这房间里睡,我去别处,等明天就送你回去,我哥哥那里我来说。”说完十分潇洒地出门而去。

    他自觉摆平了如此一个麻烦实在值得可喜可贺,一时也没有想好自己今晚要到何处去安身,就这般负着手踏着月色慢悠悠地在院子里踱了几步,刚刚走出院子时,冷不防地看见对面黑漆漆地站着个人影,还小小地给吓了一大跳。

    “小白。”周继戎又开始隐隐地头疼起来,他第一个反应是想呵扩他天寒露重,他伤还没好利索,不去睡觉跑这儿来杵着要做什么。话都到了嘴边,又却得自己不能表现得关心太过了,让他误会什么的就不好了。斟酌着咽了回去,只干巴巴地道“你还没睡还是起床嘘嘘”

    白庭玉不答反问,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听上去倒还算平静。他道“候爷这是又要去哪里”

    “哦。”周继戎下意识地支吾了一下,他把这美人留下来就是为了让白庭玉幡然醒悟死了不该有的心思,这时潜意识地觉得不能同他说实话。想了想道“房子里冷,我怕她冻着,出来找个暖炉,嗯,搬炉子。”

    好在白庭玉闻言不再多问,默默地替他备好炉子,又一路将他送了回来。

    周继戎无奈,只得抱着那炉子又回了自己房间。他贴在门后,听着白庭玉的脚步声走远了,转眼瞧见那姑娘坐在自己床上,对自己的去而复返显得一脸的惊讶,一付生怕他突然又改了主意的模样。

    “看屁看”周继戎压低了声音怒道“老子突然想起来,书房里没有被褥。这是老子的房间,老子难道还不能回来”他本来想说老子要睡床,你哪儿凉快那儿呆着去。到底没有无耻到赶一个姑娘家去睡地上的地步。径自去床上抱了床羊毛毯子,在外间的竹榻上将就了一夜。

    、第33章

    竹榻既硬又凉,一条毛毯也抵不住冬未初春的寒气。按说习武之人气血旺盛,但周继戎的体质天生就较为畏寒。再者也不习惯身侧多了个陌生人,这一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好不容易睡着了,却又是恶梦连连,梦境里他哥哥又给他赏下无数的美人,住满了他府中的各个院子和房间,挤得他都没有地方睡觉。

    如此第二天早上爬起来,他整个人都昏头昏脑的,强打着精神一直把白庭玉和蒋俞等人送出城门外。

    他哥哥这日也来送行。得知大宝昨日留下了那姑娘,皇上心情甚是欣慰,看上去倒要比大宝还满面春风。

    周继戎这几日与一干弟兄恋恋不舍,该交代该叮嘱的话也早说了无数遍,真到了别离这时反而无话可说,只道了句一路保重便没了下文。

    白庭玉去的地方是与甘潼相连的关卡,地方虽然太平,但也意味着白庭玉好几年之内都很难凭借着战功得到升迁的机会。周继戎因此对他隐约有点愧疚,琢磨着日后得帮他想想办法。

    不过白庭玉对此倒没有显出任何不满,他混在一众新提拔的将领中,再没出现什么失仪的举动,规规矩矩地叩别过皇上,各自率着一部将士离去。

    所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他们在长亭外驻马,目送着众人身影在官道上渐渐远去。

    周继戎身边亲近的只留下时未辰和方真,普通的侍卫也只剩下一半,望眼望去总觉得稀稀拉拉。简直要令人悲从中来,不由得垂头丧气。

    偏偏皇上心情却是大好。总算把白庭玉给打发走了,去了心头一大隐患,只觉得神清气爽。

    他示意随从稍稍落在身后,把大宝招到跟前,和颜悦色地问道“昨夜的礼物可还满意”

    周继戎正满心离愁,心不在焉地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哥哥说的是什么,回想起昨夜睡竹榻的不愉快经历,本来就不太高兴的脸上顿时阴云密布,气哼哼地道“又脏又臭又冷什么玩意儿”说罢理也不理他哥,掉头打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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