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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相思 第25节

作者:陈小菜 字数:20670 更新:2021-12-29 12:51:04

    这一刀的意境,不可词达,无以言喻。

    苏错刀用一滴水,虚空中引翻江倒海之势,越栖见纵然列兵百万,不过一张薄而脆弱的宣纸。

    宗师与匠人之别,天堑鸿沟,就此分野。

    越栖见见机再快,反应再敏捷,也只来得及往苏错刀身边飞掠而去,深知这一刀既出,唯有苏错刀立足之处,方有一线生机。

    但身形甫一展动,刀气已及体,终究还是不能完全躲过,越栖见一大口血喷出,伸手捂住胸口,五脏六腑已被刀气重伤。

    四肢百骸灌满了铅水一般沉重,身不由己,往崖下直栽出去,苏错刀近在咫尺,却不会拉自己哪怕一根手指。

    他早已不要自己了,也不在乎自己已成废墟的心里,还藏着一份永不锈腐的爱。

    越栖见既是伤心,又是好笑,死于苏错刀之手不知是不是另一番难求的缘分

    月华如水中,见苏错刀静立如雕,蓦的心头一酸,只觉难舍,无暇多想,眸底异芒大盛,掌中凤鸣刀厉啸盘旋,咔嚓一声,苏错刀单足所立的山石,竟被一刀砍断

    要与你藕断丝连,埋骨一处,绝不愿这一场爱恨,只是为别人做了嫁衣

    拼尽最后一丝气力,越栖见猛的伸手握住了苏错刀的手腕。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这里写个全文完该是多美好的事情啊

    这个结尾真是diao爆了

    好吧,还没完

    、87第九十五章

    苏错刀方才那一刀使出,亦是力竭神散,躲闪不得,刹那间两人同着山石,竟是双双坠崖。

    苏错刀想以长安刀抵住山壁稍缓下坠之势,奈何瓶子峰倒立如锥,无从借力,越栖见一手握着凤鸣刀,目含笑意,安然如坠入一场美梦。

    碎石泥土劈头盖脸的砸落,打得人脸生疼,不知擦出了多少伤口,下落十余丈后,终于碰到一棵欹斜生长的树木,苏错刀立即伸臂抱定,树干却承不住两人重量,晃得一晃便断开。

    幸得下面五六丈外,又有一株巨树,托得一托,同时那块山石砸落,顺着断树一滚,刚巧卡在山壁处,两棵树一横一纵,一端是大石,一端是苏越二人,竟险而又险的颤巍巍保持住了平衡。

    这可真是世事如云千变,前一刻胜负转瞬你死我活,眼下却成了两人于天地间携手孤悬,死生与共。

    谁也不敢妄自腾挪辗转,甚至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轻而缓慢。

    越栖见重伤失力,渐渐攥不住苏错刀的手腕,苏错刀反手握牢了他。

    这一用力,肩头刀伤绽裂,鲜血滚珠成线,顺着手臂一直流到越栖见身上。

    越栖见忍不住轻轻笑出了声,眼睛发亮“错刀,我好生欢喜看到你为我流血,我心里就说不出的暖和”

    苏错刀大怒,低斥道“闭嘴”

    越栖见笑声不绝,却吃力的举起凤鸣刀,去切自己的胳膊。

    苏错刀冷眼片刻,见他上臂已被刀划出血来,冷冷道“你发什么疯”

    越栖见抬起眼睛,眸中繁花葳蕤,道“我断自己的胳膊,与你有何相干难道你心里还有我你还喜欢我,看不得我伤自己,是么”

    苏错刀死不开口。

    越栖见厉声道“说话不然我断臂自坠,你也活不下去”

    苏错刀倏的低头看去,目光雪亮如一记闪电“要死就死。”

    越栖见一怔,软语求道“你不肯说也不打紧,你看我一眼就像在月牙峰,我背着你的时候,用那样的眼神看我一眼”

    苏错刀干脆连眼睛都闭上了。

    一时心止如水,真息流转吐纳,虽至绝境,却能撑一刻是一刻的绝不放弃。

    越栖见静默良久,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苏错刀,其实你做戏的本领十分拙劣,你一双眼睛,瞎子也看得出是真心还是假意”

    错只错在,月牙峰自己无意一回眸,误闯了他想起唐离的眼神,否则也不至沦陷至此。

    若这一生,从未见过那样的眼神,从未拥有过那样的情与爱,大可永不触碰,甚至不屑一顾,但见过了,似乎拥有过了,就再也放不下离不得,了犹未了,断不能断。

    一个做戏做到了骨子里的人,就这么被一个只做到皮毛的人给骗死了。

    越栖见恍恍惚惚的笑着,只想时光就驻足此际,只有他和自己,浩浩然御风,飘飘乎遗世,再不必问别人的鱼龙变化,也不必看世间的酒热茶凉。

    奈何天不从人愿,似乎只短短一瞬,便听到崖顶传来脚步声。

    苏错刀精神一振,悬空已一个多时辰,纵然内力渐复,但肩伤血流不止,体力早已不支,紧握住越栖见的右手更是疲惫麻木,全凭一股意志力在苦苦支撑。

    越栖见轻声笑道“错刀,你猜是谁来了”

    脚步声轻灵如狸猫,由远而近,一步步仿佛踏心走来,熟稔无比,苏错刀岂有不知之理

    不但他知,越栖见亦知。

    但越栖见会做出什么事,却是神鬼也不知。

    苏错刀眼神骤然狼一般凶狠冷戾,无论如何,一定要活,活着回去,带阿离回家。

    打定主意,越栖见只要稍有异动,即刻放手将他丢下山崖,而平衡一失,可借树干的一弹之力,或竭力扑上那棵巨树,或以长安刀刺入山壁,便有存活的可能,再等唐离来救。

    但这般施为,若自己内力全盛,并无难处,可如今连体力都已告罄,无异于纸船渡河,那一线生机,也许只是海市蜃楼的一缕幻影。

    越栖见心念电转,叹道“错刀,放心罢,我不舍得你死无论你怎样狠心待我,我都不怪你,你别做傻事”

    微微一笑,善极无暇,依稀便是初进七星湖的阿西“我这一生都被你害惨了,亦被你改得无从收拾,但无论如何,总比未遇到你好将死之际,还能有与你独处的这一刻,我心满意足你就再陪我一会儿罢,不说话也好往后你还有长长远远的一辈子陪着阿离,我只求这么一会儿,好么”

    苏错刀不言语,呼吸渐深渐悠长,奇经八脉一道道闭锁,只将内力收拢于任督二脉,一旦有变,即能强行逼出所有潜力,哪怕后患无穷,亦是顾不得了。

    越栖见安安静静的笑着,自顾道“江湖上都传,你爱我入骨,为了我内力也双手奉送,七星湖也弃若敝履,我我明知是假,却也忍不住很是开心。今夜过后,你能不能放出传言,说我”

    说着指尖颤抖,轻握住苏错刀的手腕,他五内俱伤手指无力,说是握住,不过触碰而已“就说我也是肯为了你而死的。”

    苏错刀真气敛聚,不耐烦道“这样的风流韵事,你自己去说罢。”

    越栖见闻弦歌而知雅意,眸中闪过惊喜之极的光芒“你你不要我死”

    苏错刀注目而视,他一双点漆星目,但无杀气,便显有情,涌动起落的一片海也似,慢慢点了点头“栖见,只要我们能活着上去,我放你走。”

    越栖见痴痴凝望着他,睫毛上却沾满了泪,涩声道“我信你,可我不信阿离,更信不过这白鹿山上的任何人我的生死,岂能任由他们裁决”

    一时心绪激荡,如潮水温柔而汹涌“当年你说过,无论我是善是恶,你都喜欢你后来真的就不曾再骗过我,连我别有心思都不在意,信我、成就我、待我好我有时候会想,如果从一开始,你我便以真面目相对,你”

    苏错刀打断道“栖见,没有如果。”

    越栖见有些失神,苏错刀的手指苍白如雪,沾满血迹,但掌心的热度,却沿着自己饥饿欲死的肌肤,一直流到心里。

    而他的血浸透了自己的衣袖,又被风吹凉,一层一层的凝结在皮肤上,开始是冷的,绷着的,渐渐却仿佛活了过来,有着醇厚暖香的呼吸,有大太阳下晒得蓬松软绒的棉被也似的质感,让人沉溺于一个漫长慵懒的,纵有神智亦丧失了所有力气的午睡中一般。

    不由自主的,越栖见听见自己问“错刀,这一战后你我能否重新来过”

    苏错刀道“已经路过了。”

    他声音如常,并无多余的情绪,却像是一壶凉水泼到了一捧死灰上,不给半分复燃的可能,哗的一声,利落之极。

    越栖见再如何风景绝世,于苏错刀,已是路过。

    哪怕曾经驻足停留,却不会再回头,他动心动得干脆,收心更绝。

    越栖见忍不住笑,指尖用力,想掐进他的手臂,却只留下很浅很浅的月牙印。

    这个人自私得霸道,凉薄得毫无心肝,所有的爱之刻骨,痛彻心扉,他一手包揽成他一个人的事,不容人置喙插手。

    越栖见心里不悲反喜,更是意料之中“错刀,其实咱们俩像得要命都是一副神憎鬼厌的坏脾气,哪怕走投无路,亦会全力对抗,从不会认输死心,你认定了阿离,我却认定了你。”

    “可终有一天你会知道,阿离根本配不上你。”

    越栖见条理分明清楚,含着一抹从容明亮的笑“阿离天魔解体之前,我恨不得跪下来求他求他把你让给我。我真不懂,他凭什么自残自伤图惹你伤心,却又于事无补,换做我,断然不会这般轻易的毁了自己。”

    他倾心吐肝,苏错刀只侧耳倾听唐离在峰顶的动静。

    唐离的脚步声消失半晌后,崖边风声乍起,苏错刀心跳猛的失控,仰头看去,碧空如洗,似雪的月光中,唐离衣衫猎猎,一只刚长成的白色的鹰一般,凌空飞扑而下。

    他腰间扣牢一根精钢细索,手中又一条黑色软鞭,显然是有备而来,万全之策。

    唐离一手软鞭挥出,抖出个圈子,去卷苏错刀的腰,另一只手亦早早伸出,拼命去够苏错刀的手,唇抿成了刀锋似的一条线,神色是一种快要哭出来的恐惧与渴盼。

    他紧张得一触即碎,却又坚定得宛如金石。

    已经能看清他秋水眼中琥珀样的光芒,越栖见松开苏错刀的手腕,轻声道“放手罢。”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大结局,鼓掌容我慢慢憋点儿坏出来

    争取写到让各位丈母娘们务必提刀砍瓜切菜方能解恨的地步开个玩笑放下菜刀

    、88第九十六章

    苏错刀五指用力过度,微有些痉挛的深陷入越栖见的肌肤,这电光石火的要命一刻,竟似有迟疑。

    越栖见眼眸倏然睁大,一瞬间笑容炫目,眼睛里下了一场三月的春雨,洁净而柔和。

    唐离挥出的鞭梢刚贴上苏错刀的腰,袖底即飞出三支铮亮的青峰钩,直奔越栖见,一支呼啸着迎喉而斩,另两支相隔三寸,却是冲着肘弯与上臂。

    与之同时,凤鸣刀划出一道光弧,血光爆现。

    越栖见断臂,青峰钩射空。

    种种变数,都在弹指之间。

    待唐离与苏错刀双手交握,越栖见枯叶般坠落,人在空中,却竭尽全力的回头一望。

    凄凉而骄傲,情深似海。

    一刀自断手腕,越栖见不受唐离欺辱。

    一刀解你困厄,还你这短短一瞬的犹豫。

    也许苏错刀是出于不舍,也许只是出于两不亏欠,但越栖见愿意相信,逝去的时光,未来的岁月,在此一遭后,重新变得有迹可循,翩然将至。

    他曾经打开过的那扇心门,自己进去过,登堂而未入室即被撵出,往后,便是拆骨为烛,也照不亮再进去的路,只能徒劳无功的在外面,空空空的敲击着壁垒。

    而这一刀,或许就是那扇门的钥匙。

    苏错刀,越栖见永无山穷水尽之时,且待我们重新来过,聚散离合。

    唐离一手抓紧苏错刀,身法一溜轻烟也似,沿着精钢索,不消半刻已攀上瓶子峰顶。

    双足一落地,一口久悬着的气重重吐出,来不及说话,眼里已蒙上一层泪,眼睫毛一颤,便顺着脸颊下颌大颗大颗的滚落,却抽抽噎噎的哭着笑了。

    苏错刀几近虚脱,扶着他的肩,走到白鹿天池边,方靠着一块大石半躺着坐倒,很是庆幸的认真道“阿离,你今天生辰,真好,我真怕又错过”

    原本唐离看到苏错刀活生生的没死也没烂,满心满眼都开着花,哪里还有空计较此人吃完嘴一抹就跑的劣迹斑斑只当翻了篇,日光撕开雾霭,甚至之后自己的一场大病,碧萝瘴残毒复发,统统都抛诸脑后,但此际听得这句,颇觉委屈,哼的一声,道“早起拙哥给我下了长寿面你呢你要送我什么”

    天上明月伸手可摘,月华遍洒,整个瓶子峰顶如沉在一汪水里。

    苏错刀扬了扬眉毛,道“过来。”

    唐离便凑近前去,两人四目相对,彼此的眼睛里都有两轮清亮的月。

    苏错刀微微一笑,在他菱角般翘起的嘴角,落下一吻。

    唐离顿时开心了起来,目不转睛的望着,欢欢喜喜的往他怀里蹭“就这个不够”

    苏错刀无奈且郁闷的叹了口气“有心无力。 ”

    唐离端详着他的脸色,但见削瘦苍白,嘴唇更因失血的缘故,裂出好几道血口子,忙道“嗯,你肚子饿不饿我给你带了月饼还是先喝点儿水”

    苏错刀道“饿,也渴。”

    唐离拎过一个半人高的竹篓来,一头扎进去,往外翻腾东西。

    先翻出一小葫芦清水,又打开一个布包,里面正是两粒月饼。

    苏错刀接过水,咕嘟咕嘟的一口气喝干,精神为之一爽,唐离见他拿着水的手直抖,那浅黄葫芦上赫然五道血指印,狂喜稍减,惊觉他受伤不轻,忙又从竹篓里取出烈酒伤药等物,小心翼翼的帮他脱下衣衫。

    苏错刀浑身刀伤无数,好在都不甚重,唯独肩头那一刀,因一直拉着越栖见吊在空中,只撕裂得血肉参差,深几刻骨,唐离心疼得牙缝里嘶嘶的猛抽凉气,咬牙低声道“越栖见他摔落崖底跌成个淌馅儿肉饼,反倒痛快要是落我手里,哼哼”

    哼得恶意十足,狠毒里却透着如释重负。

    苏错刀略有出神,道“阿离越栖见我会亲自杀,你不要沾手。”

    唐离本就灵敏过人,闻言登时一阵恶寒,背上若有毛,此刻已全然炸了起来,惊疑不定道“你说什么”

    越栖见断腕时,自己瞧得清楚,那一刀发力虚浮连常人都不如,显然是内腑经络重伤,再从百丈危崖摔下去,岂有不死之理

    但稍一思忖,丝毫不加怠慢,道“我这就让人绕到崖下去找他的尸身不管死没死,当胸戳几个窟窿埋起来,如此便是诈尸我也认了”

    苏错刀道“不必我答应过,此番放他一回,由他自生自灭罢。”

    转眼看着唐离,快刀也似的寒锐眸光便冰消雪融,满目是春,连棱角分明得硌人的轮廓,亦显出几分缱绻的温柔来,笑着递上咬开的月饼“吃一口,这里有不少鸡枞。”

    唐离就着他的手啃一口,一边嚼,一边给他洗净伤口,又用烈酒拭擦一遍,再刷墙也似厚厚敷上药粉,道“今晚很是热闹,赤尊峰也遣人来了,就驻在山脚,与唐家联手,共助白鹿山。”

    苏错刀伤口被烈酒走过,肌肉微微一抽搐,眉梢却扬了起来“谢复行来了么”

    唐离摇头,直替他疼得慌,糯米白的牙咬着嘴唇,动作更轻柔了些,道“来的是司马少冲。”

    司马少冲本是世家子,年少时于怀龙山武林大会被谢天璧一眼看中,后一拍即合,率司马世家入赤尊峰,在谢天璧手底如鱼得水大展胸襟,待谢天璧离开赤尊峰,又尽心尽力的辅佐教养谢复行,如今身兼神龙火凤二堂之主,重权在握实为赤尊峰除教主外的第一人。

    这等人物亲赴白鹿山,可见赤尊峰是铁了心要扼制越栖见,甚至一箭双雕,有彻底击溃七星湖之想。

    幸得唐离一力促成唐家堡也跳进了白鹿山这池浑水,两条巨鳄加一条半残却红了眼的地头蛇一通咬,越栖见脆败,而七星湖在黄吟冲这只老家雀儿的护持下,又有唐家牵制赤尊峰,由此一口元气尚在,不致给越栖见陪葬。

    唐家堡插手此事,诚然是为了占得先手一举拔除巨患,但若无唐离,唐家堡或许就能联手赤尊峰,来个心照不宣灵犀一念,捎带手的送七星湖上那黄泉忘川的摆渡船。

    唐家待唐离,真的是骨肉至亲的厚爱。

    今夜这一战后,苏错刀可预见的江湖登顶,他武道是白鹿山的传承,掌的是邪宗翘楚正道七席的七星湖,年岁虽轻,却起落死生历遍,隐然已有当年谢天璧横峙天下之相。

    但随苏错刀回七星湖,唐离是操心劳神伴虎袖蛇的内堂总管,留在唐家,却是无忧无虑荫庇逍遥的偏怜幼子。

    再怎么不愿,还是不得不想到此处,苏错刀慌了。

    他背脊如一根绷紧的弦,坐起身来,眼眸微挑看向唐离,眼底数般情绪变幻着搅做一团,有不忍有揣测,有渴盼有痛楚,到得最后,种种情绪渐次消失,唯有攫取霸占的狠色呼之欲出,炽热的黑色火焰一般。

    唐离肤光晶莹,头发被山风吹得散开,似一匹凉滑的丝绸流过自己的颈子脸颊,他天魔解体的濒死之伤,在唐家只短短一年多的调养,就已肌体不羸气血不衰,连长发都漆黑光亮得泛出匀净的品色。唐家堡的的确确是好,真好,好得无边无垠,可再怎么好,自己也容不得他留在唐家,心中一念清明无比,苏错刀身边,伸手可及之处,绝不能没有唐离。

    苏错刀硬起心肠,坦而言之“阿离,我没死,你得跟我回七星湖。”

    唐离正给他小腹一道伤口涂着药,听得这没来由的一句,随口就笑嘻嘻的应道“我当然要跟你回啦,便是你死了,我也得回七星湖。”

    一言落地,抬头看到了苏错刀的脸,那模样儿神情,说好听点儿,是一张啃到了月亮上的肉骨头的欣喜若狂的傻狗脸,说难听点儿,就是在自己觊觎已久的领地成功撒了尿的意气风发的渣狗脸。

    唐离何等灵醒,当即恍然,悟到自己答应得太快了些,心里后悔不迭,忙敛容作凛然不可侵犯的冰清玉洁状,道“不过,你得先答应我,往后再不许打我,你两手都是断掌纹,打人跟剥皮一样疼更加不许踹我,也不能罚我跪。”

    说着却拉住苏错刀的手,捋了捋手掌,嘴唇贴上去,轻轻舔他深刻的掌纹。

    唐离舌尖细细的,柔软滑腻,但舔着舔着,却仿佛凭空生出猫舌似的细小稠密的倒刺,湿漉漉的越舔越让人酥痒难当,还又抬起眼睛,带笑的眼神像一把银光闪闪的淬毒暗器,戳得苏错刀心口甜丝丝的生疼。

    苏错刀情难自禁,忍不住手臂一用力,把唐离搂到胸前,一低头,闯进他的唇,便是一个几乎把他生吞进肚的吻。

    唐离嘴唇滚烫,舌尖勾进去,既顺从更热情的回应纠缠着,津泽濡沫,一分分把这个猎食般的吻加深,渐次浓密绵长,无休无止。

    口齿交融的气息急促湿热,唐离浑身发软,反手去抱苏错刀的腰,手心滑过裸露的肌肤,却触到一滩温热粘稠,登时一个激灵,忙挣脱了去看,但见他小腹上刀伤已迸裂出血。

    苏错刀年轻,身子更是铁打的,又兼生死战后意中人在怀,如狼似虎的一吻之下自然而然就起了反应,这一反应自然而然浑身热血就直往下身涌,小腹伤口承受不住这等奔腾的磅礴,汩汩直冒血,撒上去的药面儿就如洪水决堤时的豆腐坝,哗啦啦被冲垮。

    苏错刀不在乎,有心浴血奋战,唐离却介意,一把按住,叹了口气“美人嘴,禽兽冢,古之人诚不我欺。”

    苏错刀怒道“是美人膝,英雄冢”

    唐离便笑得一脸恃爱行凶的骄气“你没啃我的嘴么你没想犯禽兽么”

    他嘴角弯弯的,唇色若落英于春水,苏错刀盯着他的嘴,心中涟漪一圈圈漾开,果然目露兽光,那血越发冒得跟喷泉有一拼。

    唐离见状,干脆点了他伤口附近的穴道,重新上药,见他半褪的衣衫拥在腰间被血浸透,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忙提过竹篓,又埋头进去翻。

    唐离是做足了一切准备上的白鹿山,因此这巨大结实的竹篓里便是翻出个青面獠牙的鬼来,苏错刀自忖也能冷静如常,绝不露半分惊讶之色。

    但唐离掏出了一个人。

    一个白白嫩嫩、好梦正酣的小娃娃。

    苏错刀一阵晕眩。

    唐离把小娃娃随手往地上一放,接着翻。

    这次终于翻出一件簇新的墨黑丝袍,袖口衣摆还绣着金红色的瑞草云气纹,唐离手脚麻利的给苏错刀换上,顺便在脸颊亲了一口,笑吟吟的表功“我磨着小姑姑给你新做的看,果然派上用场了。”

    苏错刀面无表情。

    唐离有些不满,问道“哎,你脸为什么比锅底还黑,拉得比驴还长”

    苏错刀沉住气,指了指那小娃娃“这是什么东西”

    小娃娃两三岁的模样,五官端正古雅得有僧道之相,眼睛闭着,却能看出长而上挑的痕迹,眉心一点朱砂红,血珠滴落一般。

    唐离很是得意,道“这不是东西,这是我儿子。”

    苏错刀力透纸背的用力冷笑“儿子我看活脱脱一个苍横笛。”

    唐离欢喜道“是么你也瞧出来啦我就是要养大一个小横笛他名字我都想好了,叫叶苍。”

    苏错刀沉默片刻,道“你答允过苍横笛,只要他转世就与他双修你难道要跟这个东西”

    嫌弃的冷淡的指了指,声音生了锈一般“双修”

    “当然不”唐离眼珠子骨碌一转,笑道“他太小啦,等个十来年他长大了,自然就可以。”

    咚的一声,苏错刀头撞到石头上,晕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一口气直接一章结局,结果爆字数了,又想他们仨都挂了十天了,还是不要挂了先更一发

    周末愉快

    、89终章

    唐离吓了一跳,忙摸了摸他的心跳脉搏,又放下心来,头枕着他胸口躺下,一边摸出月饼啃,一边看月亮,月饼没吃完,也安安静静的睡去。

    将近日出时,唐拙诸事理罢,虽早有报说三少平安,到底不能安心,干脆亲自上得瓶子峰,只见白鹿天池旁,唐离正沉沉睡着,在苏错刀胸口臂弯团成了一个球,露出小半张脸脂泽如玉,眼睫毛柔软的垂落栖息。

    这是最踏实最孩子气的睡相,仿佛风雨中倦鸟归巢,在这个怀抱里,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用担心。

    唐家纵有锦衾玉榻,他亦不曾睡得如此甜美安然。

    唐拙既替他欢喜,却又忍不住几分失落,唐家堡终究是留不住自家幼弟了。

    白鹿山事定,唐家即撤回蜀中,苏错刀传来夏榆马有草等人,令先回七星湖助黄吟冲稳定局面,却与唐离留下做。

    任尽望守山一战受伤不轻,病榻上感激不已“苏宫主不计前嫌,在下着实愧对相助大恩,真是粉身难报。”

    苏错刀也不气,道“不必粉身。谢师曾与我说过,白鹿山流音谷武学典籍所藏颇丰,苏某想借看数日,印证长安刀。”

    任尽望一口气哽住,唐离拍了拍他的后背,好言道“任山主,你想开些罢你这辈子练个头破血流,武功也还是五眼鸡三脚猫,论及武学,错刀才是白鹿山的衣钵传人,不是么你又何苦抵死不从,得个忘恩负义,嫉妒谢师传人的名头”

    他不劝还好,这一劝,任尽望险些被他气死,但转念一想,当年谢天璧是赤尊峰少主,聂十三不也不计门派之别,大开流音谷任由参照研习而苏错刀又师承谢天璧,说是白鹿山一脉也不为错,当下苦笑一声,捏着鼻子从了。

    流音谷中,苏错刀自去翻看刀谱,挑出几册内功秘笈,扔给唐离“都背熟,回七星湖我帮你抄录下来。”

    唐离看了看,尽是玄门正宗生克精微,知苏错刀是为了自己修习天魔之故,却翻了个白眼,笑道“不背你会揍我么”

    他笑得像是落入蜂蜜桶里的小狗熊,尽是绮年不知愁的意味,苏错刀看他一眼,没说话,上前两步,直接把人按在墙上,拉开一条长腿挂上臂弯,撩起衣衫就地正法了一回。

    事毕,唐离酥软得抽了筋骨一般,眼睫毛湿漉漉的,乖乖爬到一边去背了。

    苏错刀神清气爽,只觉以前他不听话就揍的法子太笨,如今这样却是寓教于乐,赏心悦身,而且唐离为人记吃不记打,撂爪就忘了教训,这法子往后大有用武之地,当下十二万分的心旷神怡。

    十日后,苏错刀伤势痊愈,博采各派刀术之长,更把唐离翻来覆去的按一日三餐吃了个饱足。

    唐离背了满脑袋的秘笈,双腿却灌满了铅一般行走不便,苏错刀一则乐意惯他,二则始作俑者,干脆抱着一路下山。

    反正他们都不要脸,任尽望只当送瘟神,在门口特意挂了辟邪的桃木符和狗牙,又放了一串鞭炮。

    两人回七星湖之前,去唐家堡辞行,唐离扒着唐一星的胳膊腿儿,好一通花言巧语的又哭又赖,顺便撒了无数个毛茸茸软乎乎的娇,允诺每年过年必定回家,和老父阿兄们一起拜祭祖先阖家团圆。

    唐一星和唐拙颜色方稍有松动,却又盯着苏错刀,示意为表诚心,还需割地赔款。

    苏错刀没奈何,欺门夺子的事儿干了,就得付出代价,当即承诺,唐家但凡有老爷子姑姑兄弟们要去探三少,七星湖门户大开,务使宾至如归。

    饶是如此,苏错刀到底没能躲过劫数,一出门就被若干舅子们蒙着头痛殴了一顿,唐飞熊亲自指挥此番鏖战,意虽未足,心略平矣。

    唐小罴走路还不稳当,凑热闹穿着虎头鞋也来了几脚,小小年纪足踏七星湖宫主,众人啧啧大赞,后来小罴姑娘不负众望,成长为一个比唐飞熊还厉害的男人婆。

    白鹿山一役,越栖见及割天楼销声匿迹,整个江湖为之松一口气。

    越栖见横空出世,大手笔的翻天覆地,邪派三十五宗纵然近半消亡,正道亦是惶惶然心惊,元气大伤。

    唯独唐家堡果断出手一击奏效,有岿然更盛之势,但却四平八稳安蜀中,并无称霸至尊的雄心。

    而七星湖虽有苏错刀刀术无双,武功隐然当世之巅,但内乱后教中人才不继,更需喘息休养之时。

    其余各帮各派,或力有未逮逼不得已,或另有心思坐观风云,总之纷纷作蛰伏沉着状,其后数年,除了峨眉派不动声色的悄然崛起,江湖一派乏善可陈的平静。

    越栖见已是个死人,但苏错刀从不相忘,掌控七星湖更没有一丝松懈,唐离虽不解,却信苏错刀,只问道“你肯定越栖见还在”

    苏错刀习惯性的将他抱在膝头,沉默半晌,道“精舍中藏着的冥飞翼不见了。”

    唐离目中惊色一掠而过,却无恐惧慌乱之意,抵着苏错刀的额头,笑道“这就对了,那人比乌龟都惜命,我去瓶子峰还知道带上飞索软鞭金丝网等物,他怎会不多披一张壳儿以备不测”

    冥飞翼,七星湖所藏异宝之一,数代前由精于机括材料的大匠师制成,世仅存一。

    此物折叠起来不过巴掌大小半寸厚,配有宽约三寸的银蚕丝带,可暗置于后背肩胛处,用时迎风展开,便是两片流畅圆润的透明飞翼,长近一丈,薄如蝉翼。

    冥飞翼作何用处不言而喻,越栖见的野心落地便生根,这样的人物,怎可能甘心受制于人又怎可能轻易放弃一心求死

    自此,唐离行事愈见周密果决,七星湖内堂外三堂,打理得铁桶江山水泼不入,但凡江湖中一有异动,蛛丝马迹亦不放过,令黄吟冲重回须弥堂,这一老如一宝,老骥伏枥自奋蹄,忠守七星湖,再没有别人比他更能经风雨而不倒,后又大胆提拔马有草为天馋君首座,马有草鱼跃龙门,竟真的来了一出鱼龙变,短短年余,本事手腕直追昔年苍横笛。

    唐离一边用四仰八叉的字体签一道宫主令,一边毫不脸红的用很讲究的辞藻狠赞自己“世间人才多如过江之鲫,但慧眼识珠者却是百年难遇,这世上还有比本座更懂得识才的么”

    苏错刀看着他,心不在焉的道“没有。”

    心里却在想,阿离和春天的柳树一样清新好看,他的眼睛就是春水里活泼泼打转儿的鱼,想着想着,一颗心柔软异常,道“你别动”

    俯身过去,在他眼睫毛上印了一个吻。

    唐离眨了眨眼睛,伸手勾住苏错刀的脖子,衣袖滑下来,春衫轻软,正是大好时节,午后一场春雨过,更该同榻小憩,白日宣淫。

    苏错刀笑着抱他入内室,却道“我明日闭关。”

    唐离一怔“你内力不是已恢复得七七八八,而且精纯更盛”

    苏错刀不答,透窗而入的天光明丽如洗,苏错刀抬手放下幔帐。

    此番闭关是为了唐离的天魔。

    唐离天魔解体前,天魔已修习颇深,而这门邪气心法一旦修习,便如附骨之疽,再摆脱不得。

    唯一可行之策,就是以同出一脉的波旬自在神功为参照,再糅合玄门正宗的内力法门,将天魔的种种阴邪险恶之处,来个拔丁抽楔去芜存菁,使之无损自身,不存后患。

    这道理说来简单,却比自创一门心法更加为难了百倍,堪比镣铐加身再飞渡重山。

    苏错刀仗着廿八星经已是意神俱通,又从谢天璧处领会了丹田气“回环反复生来死去”之诀窍,竟以自身为唐离试心法,边摸索边修习,数度擦身走火入魔之险,殚精竭虑,心血耗尽,荆天棘地里硬是趟出一条路来。

    待尽善尽美的捧出一卷已换了魂的天魔出关,已是半年后。

    苏错刀一出关,便将七星湖诸事暂且收拢手中,不让唐离多分心教务,纵然他自己不擅权谋杂事,好在心胸一派堂皇,御下有矩有度,又有黄吟冲等臂膀股肱,倒也不觉艰难。

    唐离握着那卷墨香犹新的天魔,爬在苏错刀身上笑眯眯的问其缘由,苏错刀一锤定音,道“阿离,我替你当三年的总管。”

    紧接着又是一句“天魔三年若无大成,我就揍死你。”

    唐离一时默然,轻抚他闭关时眉间生出的一道如刻竖纹,喉头哽住,心里涨潮也似,一下就哭了。

    他一哭苏错刀就忍不住,一定要如此这般或者那般如彼的让他哭得更厉害,想了想,解开唐离的衣结,握着他的腰,退而求其次的叹气“我近日太累了阿离,观音坐莲如何还是你更喜欢玉带围腰”

    唐离愤愤然一巴掌抽过去,这人以前是吃完不擦嘴,现在是张嘴等人喂,七星湖这地界儿就没天理了么

    然后就乖乖的坐了上去

    事实上唐离只要肯专注苦练,凭他的根骨灵性,任何武功技艺信手拈来,进展绝不逊色苏错刀。

    而他虽不改赤子之心,却懂事了很多,更懂得苏错刀从不宣诸于口的用情至深。

    因此这卷天魔功,唐离珍惜,且绝不愿辜负。

    到得次年初夏,天魔已俨然有成。

    这日稍感闷热,幸得月翼湖十里莲叶,风生水上,唐离便在湖心水阁给唐拙写信,手边还搁着一玻璃盘的紫葡萄,写一行,便拈一个吃。

    叶苍鹤羽白道袍,散发垂肩,一旁跪坐椅中,看得入神,小小一个童子,也不嘴馋,竟十分沉静专注。

    待唐离很辛苦的写完一篇,叶苍温言赞道“公子,你一笔字当真出色,骨峻筋健,灵动潇逸能教教我么”

    他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说瞎话说得理直气壮纯挚无比,饶是唐离,亦不免汗颜,往他嘴里塞一个葡萄,心虚的左顾右盼了一番,低声道“你说的真的是本座的字”

    叶苍点头,正色道“弟子怎敢欺瞒公子”

    他来七星湖后,唐离一口一个“为父”亲自教他武功处事,他却跟着内堂众人一口一个公子,怎么诱哄拐骗都改不过来。

    唐离自己心里还住着个孩童,哪里当真能当人家的爹,公子就公子罢,倒更有故人魂归之感,也就不逼着他当儿子了。

    此刻听叶苍赞得真诚,唐离兴致大起,笑意盈盈的将他抱入怀里坐在膝上,捉着他的小手在上好的澄心堂纸上鬼画符,道“那我教你写千字文罢”

    天地玄黄还未写完,长堤上已惊鸿闪电飞来一道人影,苏错刀双足一落地,若无其事,眼神却是冰封着的烈焰“叶苍,下来。”

    叶苍略一迟疑,苏错刀已袍袖卷出,一股沛然之力到处,将他拽出唐离怀抱,重重放落地上,却笑道“阿离,唐度在精舍等着见你,唐拙当真要成亲了,日子就是下个月的初六。”

    唐离眼睛一亮,笑逐颜开“拙哥么他这回没把未过门的婆娘给克死”

    唐拙命里桃花旺极,却都是死桃花,翘首望门而三鳏,几年下来,总是在活雁刚逮着要送去行纳采礼的垦节儿上,姑娘家就踩着点儿遣人哭上门说姑娘死了,姑爷节哀,虽然还未成亲,但我家已经当你是姑爷,姑爷你若能把姑娘的牌位娶回去,姑娘地底下也安心,必得结草衔环还你恩情。

    唐拙厚道又不拘小节,一口气不停歇的就往祠堂里供了三个牌位,唐一星的脸都黑了,唐夫人更是哭得眼睛直流血。

    苏错刀一念至此,忍不住大笑,道“你去问唐度罢。”

    唐离大乐,顺手摘了一粒葡萄含着,转身正要走,苏错刀却一把扣住腰拉进臂弯,随即低头吻上去,舌尖探入,将那粒葡萄勾了过来。

    唐离飞了他一眼,牙齿一叩,咬破葡萄,满嘴甜汁的开开心心的去了。

    他俩于对方,是草木植根土壤,土壤相逢雨水,彼此的爱与依赖,在自幼厮磨着长大后,已尽出自生命之本能,哪里还能有什么顾忌或是余地

    月翼湖碧波如绸,四下静谧无人。

    苏错刀看着叶苍,微笑,他肤色苍白如雪,唇角却沾着一点葡萄血红的汁液。

    如果吃完了人的狼会笑,那么就是这个样子了,叶苍后脖子的汗毛全竖了起来,吓得几乎就要哭。

    其实苏错刀是好意,沉思半晌,抱起叶苍坐定,也握着他的小手写起字来,温言道“阿离的字不曾下功夫练过,你要学还是我教你的好。”

    不顾这孩子抖得活似筛糠,慢慢把一整篇千字文写罢,搁下笔来,让叶苍站好,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笑问道“你很怕我”

    叶苍含着眼泪,捏着手不敢吭声。

    “苍横笛打小儿就怕我,没想到你也是”苏错刀星眸闪动,眼神中有些微的暖意“不过你若真是他的转世,我也只会心存感激,谢你对阿离呵护关爱,若你不是,我更加不会对一个幼童怀抱恶意还引而不发叶苍,阿离既然将你带回七星湖,你就放下心来做我七星湖的弟子。”

    凝视叶苍清冽犀透的眼,道“不要辜负阿离对你的期望。”

    叶苍背脊猛的挺直,用力点了点头“是,宫主。”

    苏错刀却不令他退下,只静静的端详良久,直到叶苍额头汗水直挂,两条腿哆嗦得快站不住,方认真道“以后不许坐到阿离身上,否则我拧断你的脖子。”

    数日后,苏错刀与唐离出七星湖,前往唐家堡赴唐拙婚礼。

    二人沿渡沫江边疾驰,唐离扬鞭策马,笑道“好歹见一眼活的二嫂万一拜堂的时候又死了呢”

    苏错刀抬眼看了看天色,但见水天交接处,一线墨黑正浓重的渲染开,隐有闷雷压抑的滚过,一时忧心忡忡,道“有场大雷雨。”

    唐离满不在乎“咱们的马儿都不怕雨,耽误不了行程。”

    苏错刀十分心疼的看他一眼“你嘴犯乌鸦,我怕雷会劈你。”

    唐离笑嘻嘻的指了指十丈外立于道中的中年男子“要劈也是劈这位好狗还不挡路呢,堂堂赤尊峰的神龙火凤双堂主,竟干出比狗都不如的事情来,谢天璧一去,赤尊峰上上下下就丢了嚼子辔头的骡马一般欠揍缺管教”

    赤尊峰与七星湖堪为邪魔外道中的两峰双璧,但数十年来毫无同道中人的相见欢,反而鹭鸶偏吃鹭鸶肉,恩恩怨怨世代累积,不是明争就是暗斗,此消彼长,见缝插刀,因此唐离对上司马少冲,一开口就下砒霜,半分口德也不修。

    苏错刀淡淡道“阿离,尊重些,司马堂主是前辈。”

    唐离眉画鬓裁,秋水眼无邪而纯净“知道本座也没打算睡这位前辈老人家。”

    他回了七星湖,种种恶形恶状故态复萌,甚至犹有胜之,努力捍卫着自己不容侵犯的脏乱差,苏错刀没奈何,只得欣赏且包容,当下令道“掠阵罢。”

    司马少冲鬓生华发,却仍是风采照人,渊渟岳峙的一站,曲剑一弹,盛放的剑光如幕洒出,气定神闲“苏宫主,且试一招,如何”

    苏错刀飞身下马,更不多言,手腕一翻,长安刀斩出。

    唐离随同掠下,并不抢攻,却贴着司马少冲的剑刃一抹而过,他天魔步妙相无方,身法既美且魅,只在苏错刀身侧,守得滴水不漏。

    司马少冲在赤尊峰数十年不动如山,武功之高,即便谢天璧亲至,亦不能小觑半分。

    苏错刀眼神若冰雪,一刀斜劈而下。

    司马少冲缓缓划出几剑,似慢实快,空气宛然凝固,随之清晰无比的劈开一道裂缝,裂缝如有生命般扭曲扩散,瞬息勾勒出一个死寂的空间。

    唐离虽在一旁,身法却顿显涩滞,如踏足淤泥。

    苏错刀长安刀倏然插入,挑出一个微妙的小弧线,灵光点滴,明明是被封死的路,莫名一个错位,已起死回生。

    他惜力如金,刀顺剑势,只随之而动,但那阡陌交叠的重重死路眨眼之间,一变而成大片空白的活地,正是刀不至而意至的巅峰之术。

    一呼一吸间,刀剑轻一交击,司马少冲即刻收剑回鞘,怔怔的凝视苏错刀片刻,竟微笑了“今日重逢长安刀,方知天璧兄后继有人,甚慰。”

    唐离轻飘飘落地,与苏错刀并肩而立,笑得机灵而狡黠“这话听着古怪,司马堂主竟是谢天璧的未亡人么”

    司马少冲摇头“我与天璧兄年少相交,亦蒙他信任托付,照料少主十余年,早已亦亲亦友,他收得佳弟子,我自然替他欢喜。”

    唐离轻巧的笑道“再怎么亦亲亦友,他也跟我七星湖的苏小缺双双归隐啦不过,人跑了,赤尊峰还在,是么你老人家武功才智皆是当世翘楚,又手握神龙火凤二堂多年,谢复行何德何能张着嘴就能吃得下偌大的赤尊峰司马堂主三个儿子,个个铜刷铁锣,你服膺谢天璧,难道他们就得一辈子屈谢复行之下”

    他信口挑拨,离间得过于粗浅直白,反而显出一种字字扎到肉里的真心实意了。

    司马少冲定睛打量他,低声叹道“难怪,难怪,苏宫主当真是好运气不过唐三公子恐怕不知,昨日敝派火凤堂已由新堂主接任。”

    语中似有未竟之意,却话锋一转,笑道“江阔云低,大雨将至,教主邀二位过舟一叙。”

    待苏错刀与唐离踏上那艘坚固精巧的三桅船,天边一串闪电火蛇般噼啪炸开,渡沫江轰隆隆的巨浪滔天,江风鼓荡咆哮,而船头甲板端坐的素衣少年,只安静的抬起眼睛“谢复行见过苏师兄、唐世兄”

    微微一顿,轻声问道“师兄,家父可还安好”

    苏错刀点了点头“师弟放心,谢师一切都好。”

    谢复行嗯的一声,颇有怅然之意“我还是五年前见过父亲一面,父亲与我说了六句话师兄,家父与你的缘分,比与我可深厚得多了。”

    苏错刀看他腰侧配黑鲨皮短剑,一时问道“师弟擅剑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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