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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相思 第22节

作者:陈小菜 字数:20860 更新:2021-12-29 12:51:01

    闻言摸了摸唐离的头,道“蔓草。”

    唐离喜道“我就知道你更喜欢蔓草”

    苏错刀见他憨得可爱,忍不住用下巴在他头顶发旋处轻轻压了压“你总是知道我的。”

    唐凤捂着头,呻吟道“我可还没答允你要的那个正红撒金新帐子而且我备下的檀木,是留着自家娶亲打个架子床的”

    唐缓靠着苏错刀坐着,凭借与生俱来的八婆本性,插嘴道“我觉得销金撒花的软缎红罗帐更好看,错刀哥哥,你得要这个”

    一片此起彼伏感人肺腑的热闹中,唐飞熊的声音不合时宜的生冷嘣脆“阿缓,你哪里来的错刀哥哥你和家里这几个瓜得翻山的哥哥,要拆了唐家堡么”

    唐缓吓了一跳,忙站起身来“小姑姑,我我们比暗器输了他,离哥就让我叫他错刀哥哥了。”

    看唐飞熊俏脸结霜,不禁又怕又急,反而勇气倍增,道“错刀哥哥武功好,生得硬是比棠哥还惹眼,又会疼人别说叫他哥哥,便是嫁给他,只要他肯用销金撒花的软红罗帐,我也是愿意的”

    她年纪虽小,虑事却周全,想了想,又道“只不过他喜欢的是离哥,我不能同室操戈抢离哥的人,所以只有等离哥死了,才能兄终妹及,我攒了不少嫁妆私房钱的还有,阿娘说女娃子太早成亲对身子不好,那可以先拜堂,过几年再洞房也不打紧”

    唐凤等听得心里直发慌,看都不敢看唐飞熊的脸色,唐度心慌之外,格外的替妹子臊得站不住脚,唐离已愤然护食道“你别做梦了,我才不死你只知道他喜欢我,可你懂他有多喜欢我么你站一边儿眼馋的看,就能看得出来他疼我,你看不到的,还有多少你知道么”

    唐缓被惊到了,茫然摇头“不知道。”

    唐离得胜而回,得意洋洋的来了一句“而且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跟他洞房过了”

    苏错刀思忖片刻,在他耳边低声道“并没有。”

    唐离坚持道“我梦里有。”

    苏错刀眼睛发亮,暖暖的问道“怎么洞房的”

    唐离摇了摇头,长睫毛垂下,笑容稚气,眼神里却透着狡黠与诱惑“不记得,我就觉得高兴得要命。”

    事已至此,唐飞熊倒不生气了,淡定的大开杀戒,一个个的整治过去“你们还瓜眉日眼的站着干什么装舅子么”

    “唐度,先把你妹子领回去,关她三天静室,再跟你阿娘说,幺妹大了,花些心思给她理抹理抹,她是女娃子,不能整日里戳锅漏。”

    “唐凤唐棠唐度你们暗器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从明日起,每天加练两个时辰,你们七叔会替我看管此事。”

    “阿棣你老老实实的,比他们经事些,每日加一个时辰罢。”

    看着几个侄子汗出如浆,又看苏错刀神清气爽,不禁暗暗咬牙,当下一笑,道“还有,今晚开始,你们兄弟四人都住进同笑居。”

    众人目瞪口呆,苏错刀已悍然拒绝“住不下”

    唐飞熊淡淡道“同笑居楼上楼下七八间房住不下的话,让他们兄弟跟阿离一间屋里挤一挤罢。”

    苏错刀冷着脸,屈服道“住得下。”

    唐离伤心得快哭了。

    唐飞熊略感满意,打发走其余人等,留下唐凤“怎么输的”

    “他的确不会暗器可他会刀。”唐凤垂手站着,半点儿脾气也没的苦笑“长安刀之前,他用的是凤鸣春晓刀,凤鸣刀刃长尺余,刀柄却系着的银链和乌金丝索,足有十丈。”

    “以他的刀法,一刀飞斩”

    指了指那株柳树,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唐飞熊走近湖边,但见落地的柳叶均是叶柄斜插一分入泥,百十来片拼成一个绿生生的离字。

    一个柳叶儿的离,有龙蛇战斗之象,云雾轻笼之势。

    唐飞熊略通书画,一看之下,不禁心折“他的字竟有如此功底难怪连阿缓那眼高于顶的都动了心。”

    唐凤委屈,道“小姑姑,我们的字也都不坏”

    唐飞熊毫不留情“可你们输了。”

    唐凤颓然道“小姑姑,你不会真让我们都住同笑居吧”

    唐飞熊俏脸一沉,有的是精钢手腕铁石心肠“除非你们能把他赶出同笑居。”

    同笑居大门一关,唐家四兄弟暗室中点一盏灯,凑着头阴森森的商量。

    “暗器比过了。”

    “据说苏错刀轻功绝世”

    “他腿筋都换过,咱们吃不得那苦,自然也比不了。”

    “刀法”

    “除非你是谢天璧。”

    “内力他内力全失,重修亦不过一年,这总是取不得巧的”

    “好啊,一掌把他拍成废人,刚好阿离养他一辈子,撵都撵不走,是么”

    “凤哥的字写得漂亮”

    “七星湖的苏宫主,不世出的人才,书画之道,品鉴之精,江湖中传言还不够多么”

    “”

    最终还是唐棣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咱们群殴他,只动拳脚,打他的脸。”

    大家一怔,随即眉开眼笑,纷纷觉得颇为可行,群殴拳脚,干脆又解气。

    唐凤谨慎,吩咐唐度道“你先去探探阿离的口风,问一下苏错刀拳脚功夫如何。”

    唐棠添砖加瓦的出主意,道“去厨房炸几只鹌鹑,拿给阿离吃,他吃得嘴软,你就好问了。”

    唐度是个说干就干的性子,忙就办妥了鹌鹑,捧着炸得黄澄澄的一大盘去问唐离。

    凑巧苏错刀不在,唐离笑嘻嘻的显摆“他去给我捉萤火虫啦,放到琉璃瓶里,夜里一闪一闪的,比星星还好看。”

    灵鹫寺到唐家堡,唐度与他们一路同行,早知这两人都有些胡闹的孩子心性,活像从未有年幼童趣时,却要等如今才一点一点补上也似。

    一时递上一只鹌鹑“阿离吃苏错刀打架,我是说他的拳脚功夫可凶狠么”

    唐离傻而机灵,啃着鹌鹑腿,睁着一双比孩童还无邪的秋水眼,道“不怎么凶狠。”

    却咽下了后半句“只是要命。”

    唐度呆而不蠢,于是追问道“那他打过架么不是杀人那种,只是拳脚互殴”

    唐离嘁嘁喳喳的吃完一只鹌鹑,又拿过一只,道“十岁之后就不曾打过。”

    心里藏住了后半句“因为整个内堂没人敢打他了。”

    唐度一颗心踏实的放下来“那我们明天打他”

    唐离便嗯的一声,继续掰鹌鹑腿。

    一口气吃完六只,舔干净手指,又摸了摸肚子,道“度哥,你们为什么要打他”

    唐度安抚道“你别担心,我们也不会真伤着他就让他知道个怕,让他答应搬出同笑居就好。”

    唐离也不甚在意,只问道“什么时候打”

    唐度略一思索“宜早不宜迟,你跟他说,就明天早上,我那间屋子里,咱们大伙儿打一架,不杀人不害命,就是比划拳脚。”

    唐离点了点头“炸鹌鹑可真好吃小哥哥啊,我劝你一句当报答你的鸟,明天打架你就别掺和了错刀住着又怎么啦他又不会强了我,我怕疼,他可不舍得我呢”

    唐度俊脸通红,道“阿离,你莫要说这样的粗话,我我听着都难为情。”

    唐离不屑道“真没见过世面,再说了,错刀又不会睡你。”

    唐度慌忙站起身,胡乱道“我肚子饿,我要去茅房剩下的鹌鹑你还吃么我想带给凤哥他们尝尝”

    唐离伸手按住盘子“我要留给错刀吃。”

    他说到错刀二字时,眼瞳清滴滴的半透明,两汪琥珀欲融一般,语中情深,不诉可知。

    唐度为之牙酸之余,脑中突的灵光一闪,脱口道“你你不是把苏错刀以前的事都忘光了么怎么还会记得他十岁之后不曾打过架”

    第八十六章

    唐离一愣,登时直跳了起来,一把捂住他的嘴,眼神闪烁着,大有杀人灭口的狠辣企图。

    唐度还不知死的替他欢喜,道“你都记起来了”

    唐离恶狠狠道“关你屁事”

    随后一道烟也似警惕的翻出窗,绕着整个同笑居转了一大圈,方回到屋内,悄声道“从灵鹫寺回来的路上,错刀激得我犯了一次病,醒后我就全想起来了不过你要是敢说出去,我就把你先奸后杀,屁股里塞满腊肠尸体光秃秃的挂在唐家堡的大门口”

    唐度厚道,也不嫌他说得恶毒,压低了声音,责道“你都想起来了就该告诉阿爹和拙哥他们,还有苏错刀平白让人担心难受,阿离,你也不怕天雷劈你。”

    “不怕”唐离做坏事做得百无禁忌神鬼不惧“我乐意错刀把我当小傻子疼,照死了惯着他以前待我可没这么好,我要是都想起来了不傻了,他好多话就说不出口的,小时候他说我是胆小鬼,其实他才是真胆小。”

    说完擦了擦鼻头上的沾着的炸鹌鹑的油,扬着下巴指了指门口“快走快走,记得不许乱说话。”

    第二天一早,苏错刀起身,唐离还有些睡不够,却揉着眼睛,要给他穿衣着衫。

    苏错刀把唐离抱回被褥中,低声道“你再睡会儿。”

    唐离贪恋早晨的空气微凉清爽,而衾被中则更显温情舒暖,勉强抬起眼皮,看苏错刀只穿了条裤子就要出门,上身赤裸着,背后肌肤布满细碎的伤疤,光着脚连双木屐都不穿,不由得揪着床幔叫住了他,道“你这样去捉鱼么”

    苏错刀回头道“唐凤他们约我较量拳脚,穿长衫外袍不利索。”

    唐离精神一振,嗖的跳起身来,手忙脚乱的穿衣“我要跟你一起去”

    苏错刀笑了笑,牵着他走到唐度门口,却吩咐下人拿了些早点汤水过来,道“你先蹲这儿吃着,我打完就带你回去接着睡。”

    唐离捧着一碗热豆浆,果然蹲在地上,一边喝一边去抓包子吃,含含糊糊的说道“你快点儿。”

    苏错刀很快。

    他推门进去,便随手关死了门,然后唐离就听到门上不停的传来咚咚啪啪声,热闹得像是提前过年。

    好在屋里的都是硬汉子,偶有怒吼,却不闻哀嚎,否则就是先过七月半的鬼门开。

    唐离一碗豆浆喝完,万籁俱寂,片刻后苏错刀的声音淡然响起“打脸有什么用该打的是眼角。眼角中拳,伤口不停流血,既遮挡视线,又疼痛失力,懂了么还有你,抡什么鞭腿你腿打那么开,不就是等着我踹你阴囊鼠蹊么阿棠你就更不知见机了,明明已摔在凳子上,为什么不顺手抄凳子打我的头还折回来使什么夜战八方游身掌”

    “不带兵器的群殴,要旨只在速战速决,拳要重,腿要快,指膝肘足,哪儿方便用哪儿,别讲究什么套路姿势击顶掏裆,插喉劈颈,比什么兰花手八卦拳的都有用,你们是没待过七星湖的内堂,不然坟头草都比人高了别看阿离生得比你们都娇贵,论打架,你们四个加起来都不够他一个人揍的,他六岁就会抄花瓶砸别人脑袋,提膝盖撞别人下阴了,你们会么”

    教训完一帮大舅子,一片咬牙切齿喘息抽气声中,苏错刀悠悠然开门踱了出来,微笑着拉起唐离,道“没一个能打的,都太斯文了。”

    唐离毕竟手足情深,特意伸头进屋看了看,很关切的问道“你们都死了么”

    唐棠伤得最损容颜,两只眼眶全青了,暴怒道“没有混蛋阿离等我养好伤,第一个就揍你”

    唐离哦的应了一声,便心安理得的拽着苏错刀的胳膊回屋睡回笼觉了。

    唐飞熊拧着眉头看账册,偶尔抬头看一眼四根棍子一样杵着的唐门小四杰,但见一个个断肠词写在了点点桃花面,半晌叹道“你们四个都撤了罢”

    唐飞熊亲自到得同笑居,只做了一件事,把一对儿正在行周公之礼的波斯猫逮住,当着那两人的面,亲自动手,针刀齐施,哪消盏茶功夫,已将那只公的搞成了公公。

    随后慢慢洗净了手,盯着苏错刀有盐有酱的笑了一笑,梨涡隐现,又满怀慈爱的看一眼唐离,凤目流转。

    两人屏息静气,毛骨悚然,十指交握,手心冷汗相濡以沫。

    唐飞熊便住到了他二人隔壁的房间。

    唐家堡恢复了安宁与祥和。

    这天一直断断续续的下着小雨,天色却浅浅的明亮着,鱼肚青的光润,并不显得阴霾沉闷。

    唐离开着窗,趴在书桌前看信,却是华却邪从云州寄来。

    满满十来篇纸,絮絮叨叨问遍了寒暖,诉尽了思念,而且华却邪深知唐离文采不是十分风流,用的都是直白浅显的言语,唐离一时就看得津津有味,笑语不绝。

    苏错刀已知华却邪换血救得唐离一事,坐在一边,神色淡淡的,腰畔的乌鞘长刀与黑衣浑然一色,衬得整个人有种冷若冰霜的锋利煞气。

    唐离不看他的脸色,自顾磨了墨,提笔认认真真的回信,刚写得一句邪兄台鉴,展读琅函,甚感盛意,苏错刀便凑了过来“阿离,琅字写错了。”

    唐离满不在乎“不要紧的,他看得懂,意会就行啦。”

    苏错刀道“不行你写得这么吃力,我不忍心,而且你的字比以前还难看。”

    唐离愁道“那也得回一封信才是。”

    苏错刀很有主张,微笑道“所以我帮你写,皆大欢喜。”

    要唐离提笔斟酌词句,恰似逼迫处女生子,因此唐离只犹豫了短短片刻,当即让位于苏错刀,自己站在一边撑着下巴看,格外从严要求道“别写错字”

    苏错刀一口答应,每根头发丝都透着得逞的愉悦,又大方的提议道“阿离,华兄最痴者,莫过于剑术,昔日星变剑谱你写给他的不过十招残篇,今日咱们给他整篇的星变四十八式,好不好”

    唐离点了点头。

    苏错刀落笔如风,一挥而就,但见骨气劲峭法度严整,好一笔如弩发如折松的欧体正楷。

    录罢剑谱,又问平安,一封信四平八稳,挑不出半点儿毛病,署名处便写苏错刀唐离谨启,日期之后,额外加了一句,于夜阑人静,共剪西窗烛。

    唐离歪着头看了半晌,奇道“这会儿明明是大白天谁剪蜡烛啦”

    苏错刀笑而不语,漆黑眼瞳闪烁着,尽是昭然欲揭的独占欲,但凝视唐离半晌,目光却越来越温柔无奈,突然伸手将信笺撕得粉碎,淡淡道“阿离,你还是自己写罢华兄更愿意见到你的亲笔。”

    唐离一怔,不敢置信也似,愣愣的看着他。

    苏错刀笑着抱他在膝上,声音暗哑,道“让我抱着你写,好不好”

    唐离骨秀神清,身形修美,站起来只比苏错刀矮了半个头,但他一双腿着实太长,一坐下便显得格外小巧,刚好就窝在苏错刀怀里,无比的契合舒适。

    当下安安静静的不再说话,低着头拿起笔,一笔一划的慢慢写着。

    苏错刀闭着眼睛,鼻端是唐离的气息,脸颊偶然蹭到他的颈侧耳后,既有细腻如丝的触感,却又有那一道道红痕的粗粝如堑,心中酸楚,只觉满足与庆幸,深知头顶利剑高悬,一时更不敢再有别的奢望。

    微雨花落,相坐无声中,只听嗒的轻响,一滴眼泪沉重的落在信笺上,洇得一小块墨迹模糊。

    唐离再写不下去,搁下笔转过脸来,含泪道“错刀,原本就算你不让我写,我也会另誊一封寄给邪兄,你写的那封信却是我自己要藏起来的。”

    苏错刀愕然,一直知道唐离聪明,但这聪明在情之一事,却向来失之幼稚任性,却不料他如今竟也会猜透自己的心意了。

    “你是故意要气邪兄,对不对听小姑姑说,当日我伤重垂危,伤口里都流不出血了,可唐家人的血与我并不相融,恰巧邪兄曾被我种下牵丝蛊,他的血自然能救我,结果他放了太多血,险些就醒不过来,后来调养了足足三个月才恢复,又不愿挟恩图报,便悄然而去,还跟小姑姑他们说,待我好了,也莫要告诉我知晓此事,他不愿让我觉得自己亏欠于他。”

    唐离哭着,却招招不离后脑勺,更不容他退避“我明白邪兄的心意,断然不会任由着你去气他,邪兄待我有恩,我还他以义,光明磊落。可你为什么不能明白,还是不敢明白我的心意”

    苏错刀觉得那一滴滴的眼泪几乎活生生要把自己肢解了,却不知该说什么,只喃喃道“阿离,你不要哭。”

    唐离靠着他的胸膛,道“我就要哭我的确亏欠邪兄,可我不喜欢他,亏欠是亏欠,喜欢是喜欢错刀,我只喜欢你一个,从小到大,从死再到活,我喜欢的人只有你,从来不变。你呢你帮我找了唐家堡做七星湖的退路,还要再给我一个邪兄来顶替你”

    苏错刀默然良久,目光如一场大雪,苍冷,却深藏着来年丰厚的生机,道“我只盼着你好,便是我死了,我也要你能开开心心的继续活,做唐家的小公子,谁也不能欺负你,谁都捧你在心尖儿上喜欢。”

    唐离摇头,一瞬间眸光明亮得豁出了命去“以前在七星湖,你闲暇时写的每一篇字,我都悄悄收好了,每一篇字,我自己也都誊一遍一模一样的,一起放进了历代宫主墓群,你的那具石棺里你第一次写给我的是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还记得么”

    苏错刀遽然而惊,他分明是在告诉自己,叶鸩离已经回来。

    仓促慌乱间苏错刀想起身,叶鸩离却蛮横的扯住他的衣襟,把他往死里逼“错刀,你敢不敢用心的、坦坦荡荡的爱我敢不敢无论为我做了什么,都先让我知道的爱我”

    言罢不由分说,凶狠的吻上了他的唇,紧紧噙住他的舌尖,兀自呜呜咽咽的哭个不休。

    苏错刀睁着眼睛一滴泪也没有,叶鸩离却已哭得气都喘不匀,但两人之间,勇敢的那个,一直始终都是叶鸩离。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错刀舌尖被吮得发麻,嘴唇更被咬得破了,突闻窗下一阵放鞭炮也似的咳嗽声大作“唐离你给我滚出来”

    却是唐飞熊御驾亲征。

    唐离如梦初醒,却还坐在苏错刀的膝头,眼睛红红的看过去,他的眼睛会说话,坚持而固执的要问出一个答案。

    苏错刀伸手捂住他的眼睛,哑声道“阿离,我不敢。”

    唐离抬手就给他一记大耳光“不敢也得敢”

    跳窗而出,哭哭啼啼的喊了一声“小姑姑。”

    唐飞熊又气又疼,拉着他便教训道“你这个不争气的憨包你看看他都对你做了什么青天白日的行这等禽兽淫行,你已为他粉身碎骨了一回,还被他啃兔儿脑壳啃得一嘴血”

    唐离擦擦眼睛,道“是我啃他的,我没吃亏”

    唐飞熊怒得魂飞魄散“你没吃亏”

    唐离很凄凉的掏心窝子道“小姑姑,错刀他不容易,养了十几年的猪,还没吃上一口肉”

    “你是猪么”

    “不是,我意思是”

    “行了你就是猪,只不过他连猪都不如,他配不上你。”

    “配的,小姑姑,错刀的好,你们都不知道,他不是个会说话的人他心里对我好,只有我知道。”

    唐飞熊跟他扯不清楚,也再听不下去,一声断喝“苏错刀,你也给我滚出来”

    苏错刀倒是冷静,应声而出“小姑姑。”

    唐飞熊沉吟片刻,神色有几分考量的意味,道“有贵客来了唐家堡,其中一位是你的故交旧情越宫主,特意求苏公子一见,你要去见他么”

    第八十七章

    苏错刀眸光微微一动,即道“我去。”

    唐离道“我要一起去”

    唐飞熊瞪他一眼“你阿爹找你呢,要你去陪他伺弄那些宝贝花草。”

    唐一星的话,唐离翅膀还没硬到可以当句屁的地步,当下只能含冤不语。

    苏错刀若有所思,问道“是拙哥去见的客人”

    唐飞熊点头道“阿拙迟早要担起唐家堡,此次老爷子就不曾露面。”

    苏错刀静了一静,道“越栖见找了什么人物,来帮他抹平灵鹫寺一事”

    唐飞熊道“你倒不笨这位越宫主手笔极大,竟请来少林武当两尊大佛与他联袂而来,只说灵鹫寺是个误会。”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转身而行。

    唐离道“等等”

    突然扑了上来,踮起脚,对着苏错刀的嘴唇咔嚓咔嚓就是两口。

    苏错刀嘶的一声,感觉自己连壳带刺的生咬了一只活蹦乱跳的老虎虾,顺着嘴直流血。

    唐离犹嫌不足,伸手把他头发打散,又将领口扯开了些,这才稍露得色,苏错刀忍不住笑道“你要不要在我脸上写上阿离所有四个字”

    唐离思索片刻,颓然叹道“离字很麻烦,我的字又太大气,就怕你一张脸写不下,还是算了。”

    苏错刀就这么衣冠不整活像刚被嫖了的风骚模样,一路笑着直走到唐家堡正堂门外。

    唐飞熊叹了口气,站定脚步,道“低头。”

    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柄象牙小梳,帮苏错刀把头发整齐的在脑后束好,又为他理好领口衣襟,正色道“越栖见风姿不凡,言谈举止无处不佳你虽是败军之将,但既要见他,就别堕了苏错刀的威名气度。”

    苏错刀低声道“小姑姑”

    这一声喊得真心实意,他眼神透亮而暖“我不会再辜负阿离。”

    唐飞熊舒展眉眼,笑了,像对唐离一样,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小姑姑信了你这句话去罢”

    厅堂中唐拙端坐主位,气质明朗,人又年轻英秀,衬得整个正堂于古朴庄重里平添几分勃勃生气,明德真人啜饮着清茶,心中陡生后辈已起而我辈已老之叹。

    明德生性爱热闹又无甚架子,因此以掌门之尊亲赴唐家,空证大师却重身份,斟酌着遣来达摩院的首座,自己的师弟空云大师下少室山当和事佬。

    这一道一僧的下首,坐的便是越栖见。

    越栖见正低眉微笑,温言道“灵鹫寺之事,虽有误会,总是七星湖的不对,既然唐家大少断了手臂,本座说不得,自然要当着两位江湖中泰山北斗的面,给唐兄一个交代。”

    他这一年多来忧心劳神,有弱不胜衣之态,肤色原本白皙如瓷,此刻看来,却如瓷器褪去了釉,只一色无光泽的苍白,便是完美无瑕的一双手,也有些显得指骨微棱的过于瘦长。

    苏错刀步入堂内时,越栖见刚巧转过脸来抬起眼睛。

    四目相对,一双漆黑如寒星,一双温润若清泉,这一眼,如十余年前越家的初见,亦如数年前七星湖树下的再逢,越栖见只觉一阵轻微而甜美的晕眩,容颜刹那间被镀亮,眸转春水,眼神如活泼的游鱼,闪烁着鳞片般的光芒,却只道一声“别来无恙”

    苏错刀颔首“越宫主。”

    目光掠过他,径直走向唐拙,却是落座于主位次席,唐拙习以为常,只含笑道一声“你来得晚,很是怠慢了贵客。”

    苏错刀一笑,淡淡道“真人与大师好雅兴。”

    他虽避难于唐家,仍有一派宗主的端严威势,不立于任何人之下。

    明德真人一眼瞧见苏错刀腰间的乌鞘长刀,不禁愕然,随之既惊且怒“长安刀”

    苏错刀道“正是,苏某的长安刀,为谢师亲传。”

    明德拧着眉,若说冤家死敌,武当与赤尊峰正是一对,三十余年前的怀龙山之会,谢天璧在天下群雄面前,立毙武当掌门师弟曲长虚于长安刀下,此一战,是为谢天璧成名立威之战,更是赤尊峰称霸独尊之始。

    这把刀已绝迹江湖多年,恰如神魔消隐,天下皆安,不料如今一复出,竟是以苏错刀为传人,苏错刀的刀术本就技近乎道宛若天授,再有长安刀,从此江湖,怕是再无宁日。

    当下深觉庆幸,七星湖已不在苏错刀掌下,否则与赤尊峰一勾结,哪里还有正道的存身之地

    至于越栖见,虽行事略为操切辣手了些,毕竟与正道还是实实在在的一条心,如此看来,他途中透露出的要整治白鹿山的意图,亦十分有道理,白鹿山无视正邪之分,昔年便教出好几个为祸江湖的魔头,实是后来诸多动乱的始作俑者,而孟自在更与苏错刀私下定有密约,越栖见若领着七星湖与白鹿山打成一团,横看竖看,总归对正道没什么坏处,大安求不得,乱中取小安倒是容易。

    明德心念电转间想得明白,这稀泥便和得分外起劲,道“拙哥儿啊,越宫主去灵鹫寺,本以为是江南邪道有所阴谋,却不料何总管探错消息,这才误炸雷震子,伤了大少但他既扯上我们两张老脸皮一起来赔罪,也算诚心,依贫道的意思”

    苏错刀突的出言打断“明德,你武学资质不错,本该专注一意勤修苦练,或许能入宗师境,为武当一派增些光彩,却非要执着于什么正邪之分道魔消长,偏偏又生性糊涂头脑愚笨坠入彀中亦不出奇。”

    明德怒极,论年齿,苏错刀当他儿子都嫌小,论地位,他乃堂堂正正的武当掌教真人,苏错刀却是丧家之犬,眼下竟平白无故被此人一顿严词训斥,只气得颈侧青筋直爆,若非自持身份,险些就要跳起来大打出手。

    唐拙沉得住气,并不言语,越栖见却不能任由着这把酒言欢的和谈沦为掳袖揎拳的恶斗,忙笑着打圆场,道“真人莫要生气,错刀并无恶意,他一直看重真人的剑术”

    说话间眸光却触到苏错刀破裂微肿的唇,身子登时僵硬,定睛又看了看,眼神转凉,突的袖中银光窜出,嗤的一声轻响,立于身后的何雨师一条左臂已被他挥刀削断。

    血光暴现中,何雨师却半声惨呼也无,自行伸手封住肩头穴道,脸色惨白,强撑着取出一只木匣,将一截断臂捡起放入匣中,毕恭毕敬,递与越栖见。

    一时紧窒,堂中众人皆为之一震,鸦雀无声。

    谁都不曾想到越栖见下手如此猝然又如此狠辣,但纷纷一转念,只能暗赞一句此人雷霆手段,何雨师身为七星湖总管,身份足以与唐丑相提并论,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以他一臂偿唐丑一臂,唐家人再护短,明面儿上也不能再追究计较。

    唯有苏错刀神态自若,只抬手擦了擦嘴唇,唐离咬得太狠,方才刚说了几句话就又渗出血来,一阵阵的刺痛。

    越栖见垂眸轻轻一抚木匣,起身缓步而行,双手捧至唐拙案前,微笑道“唐兄,我派总管办事不力,铸成大错,这一条手臂,聊以赔礼来日本座心愿一了,必当亲自负荆再拜唐门,到时要杀要剐任由处置,唐兄意下如何”

    苏错刀冷眼看向何雨师,见他满脸冷汗,站立不定,却绝无一丝愤恨不满,越栖见御下,果然有其过人之处。

    唐拙亦不推辞,接过木匣放置一旁,道“唐家不怕事,也不惹事。”

    顿了一顿,直视越栖见,语调微冷,有凝重决断之意“不惹事,更不怕事。”

    他这话听起来似前后颠倒着重复了一遍,越栖见却明白个中之意,轻叹了口气,绵里藏针,道“不到万不得已,又有哪门哪派敢招惹唐家堡”

    越栖见千里奔波,求援说合,只坐得顿饭工夫,暂缓了与唐家堡的燃眉对峙之势,更不等唐拙逐客,已一揖笑道“苏错刀既为唐家贵客,本座再多留也是不便,这就告辞。”

    越栖见谦和知趣,唐拙却不闹虚,淡淡道“不送。”

    他行止中自有一派世家子的高贵与骄傲,源于宗族血脉,一代代枝叶繁茂,陶冶熏染出来的有底气的骄傲,便是无礼,也不让人觉得失礼。

    越栖见牙根咬得酸涩,转身行礼如常,道“大师、真人,蜀中山明水秀,两位想来也愿多盘桓数日,越某就先行一步了,两位恩义,越栖见铭记于心,日后定当登门拜谢。”

    空云与明德对他颇存好感,忙起身回礼,明德连声笑道“同为白道七席,你们两家误会一解,老道我也能安心画符喝酒了”

    唐拙笑着,不接这话茬儿,却吩咐道“给大师和真人收拾出两间素净的客房,两位皆是家父故交,不妨住上几日,也容小侄尽尽后辈的心意。”

    越栖见只注目苏错刀,黑而润的眼珠如被露水浸湿,鹿一般温柔纯善,轻声道“错刀,送我一程,可好”

    生怕他拒绝,别有深意的问道“泄雪清溪、优钵你可会时常忆起”

    苏错刀对着唐离,是小心翼翼慎之又慎,凡事都得思虑到极致的周全细微,反而大失常态踯躅不定,但对着越栖见,却是什么都敢什么都不在意,也什么都做得出来,当即起身“好。”

    越栖见心中大喜,整个人如被一束光芒照得通透明亮,当下与他并肩而出。

    厅堂外细雨如珠链,苏错刀踏足的木屐声独有一种气定神闲的节奏。

    越栖见渐渐落后半步,恍然回到了七星湖两情缱绻时,突的想起一事,已闪身抢到他面前,从怀里取出一只扁圆玉盒,伸指蘸了些洁白的药膏,便往他嘴唇点去。

    苏错刀抽身避开“做什么”

    越栖见的手指便突兀的停在空中,怔了怔,却小声笑道“你嘴唇被咬破了,就不知道痛么”

    苏错刀左手始终搭在长安刀上,道“自然不痛。”

    几滴雨刚巧落在越栖见的睫毛上,又滚落而下,沾唇不湿而润,他的声音却艰涩得令人心疼“你还怪我”

    苏错刀道“不怪,你又没做错。”

    越栖见凄然摇头“那么灵鹫寺中,为什么要假扮谢天璧硬瞒过我你明明伤势大好,却不与我相见,你可知我有多担心”

    苏错刀眉梢一扬,反问道“那日我若瞒不过你,你待如何”

    越栖见略一迟疑,嘴角微笑如梦境,清清楚楚的说道“杀唐离,逼唐丑叛门,带你回七星湖。”

    苏错刀大笑“输在你手里,苏错刀心服口服。”

    越栖见唇若朱砂,素淡的面容因这一抹艳色,显出一种慑人的妖魅之气“那你还要与我为敌么”

    苏错刀道“要。”

    看着越栖见,星目璀璨,满是冷静的欣赏“你是一块极好的磨刀石。”

    第八十八章

    越栖见蓦的只觉身子一空,屏住了呼吸不敢开口,只怕一开口,冷风就会将自己彻底吹散,尸骨无存。

    心已被凶狠的踩在脚下,踩得成了一滩血,逆涌欲出,嘴里满是咸腥的血味。

    两人沉默的走出唐家堡,雨下得大了些,越栖见恍惚忆起当年怀龙山水潭边,也是这般雨透衣衫寒侵骨髓,而叶鸩离则有苏错刀为他撑伞,惬意得像只火炉边娇养的猫。

    世间有万般晴朗,自己却独自永行于风雨。

    一时含笑问道“磨刀石你觉得我会任由着你恢复内力,再拿本座祭刀”

    苏错刀道“当然不会。你刀术根本就不入流,你要杀我,机会只在这一两年内。”

    越栖见笑意未凋,尊严却裂开了一丝缝隙,无助的绝望“我要是舍得杀你,何至于此我曾给你的凤鸣刀下过毒,那毒发作只有十息,可你你却是我心里解不了的毒,这一发作,便是一辈子。”

    伸出手,一滴雨停在指尖,随后荒凉的坠入土中。

    见他袖中有银光隐隐,苏错刀静静道“别再用凤鸣刀了,这把刀噬主不祥,你压不住它的邪气。”

    越栖见手指一哆嗦,哑声道“你你还关心我做什么你还不如再说一次越栖见你不要这么贱,好让我死心。”

    苏错刀从善如流,立即开口“越栖见你”

    越栖见慌忙打断“别说了我总归不会死心的你既说凤鸣刀不祥,那就送我长安刀,可好”

    苏错刀微笑“你送过你神素剑。”

    越栖见仰头看着他,有些失神“错刀,你爱过我的,是么”

    苏错刀想了想,道“是,我对你动过真心,便是如今,亦不曾后悔过。”

    越栖见笑容绽放如火焰“为什么”

    “你值得。”

    三个字,足以起死回生,越栖见踏上一步,声音颤抖得厉害“我值得,你就待我好一些错刀,除了你,我没爱过任何人,为了你,我做尽了不愿做的事,你我之间,既是高山流水,又有三生石上,如此缘分怎能就这么尽了”

    苏错刀听罢,思忖片刻,道“你还要与我双修”

    “可我重习廿八星经,已如病树斫枝,不再需要交合采补来增进修为,如此内力虽无突飞猛进,却胜在灵机纯澈,再无一丝芜杂与燥气你若想双修,不妨试试黄吟冲,他数十年功力,玄门正宗,又精擅房中术,于你大有裨益。”

    话音未落,铮的一声,凤鸣刀破空而来,苏错刀冷冷一哂,身形如电,直欺入中宫,长安刀倏然出鞘,却是转守为攻,一刀劈向越栖见肩颈处。

    越栖见刀势见老,已失招架之机,不得不飞身退避出三丈之远。

    他这一刀挟怒出手,却是泄愤多过杀意,苏错刀反而后发制人,简单之至,纯以时机落点,一刀占尽上风。

    苏错刀亦不追击,持刀而立,道“栖见,刀出鞘是为伤人,不是为了撒娇,你是做大事的人,别耍小脾气。”

    越栖见手背凸出浅蓝色的血管,一双眼完全就是烧得不能沾手的火炭,嘴唇却薄薄的勾勒出一个笑来,收刀入袖,不惊涟漪的柔声道“你说的是日后有空,好生教我刀法罢。”

    他们这一动手,七星湖已有下属追上前来,越栖见道“没事。”

    顺手接过那人捧上的油纸伞,目光掠过苏错刀的赤足木屐,忍不住问道“要伞么”

    苏错刀一笑摇头。

    越栖见自行撑开伞,叹了口气“从此你待我,便是也无风雨也无晴么我一向运气不好,要安身立命,要翱飞九天之上,只能挖空心思费尽力气,一点精气神都吝惜不得错刀,我一个人很累,近日已有血气衰微之症,胸口常有烧灼痛感,恐怕不能持久。”

    苏错刀打量着他的脸色,但见白得清寒,笼着一层薄霜也似,整个人却愈显秀树清瑟,当下赞道“你带些病容,倒更有梅雪病枝之意。”

    这一语赞得雅致,比拟优美脱俗,越栖见却连手指都僵硬了,一种压抑的暴戾激烈的情绪几乎要挣破皮囊喷薄倾出,当即咬牙道“苏错刀你当我是什么人烟花柳巷的兔儿相公还是你内堂豢养的小玩意儿”

    苏错刀微一颔首“对不住,我不该轻薄于你。”

    话锋一转,又道“不过你诸多辛劳乃至抱恙,却也是求仁得仁罢了,世上的事,本来就公平得很,你既心甘情愿,就没什么好怨恨的。”

    越栖见眸中一片阴沉尖锐之色,冷笑道“公平那阿离为何能独得上天厚爱一个天魔解体,叶鸩离因祸得福,轻轻松松摇身一变,由邪而正,成了唐家三少唐离,何等的幸运又是何等的全无道理”

    “我真是恨得恨得只恨为什么我不是他我本是无忧无虑的世家子与我家破人亡忍辱筹谋一比,碧萝瘴算什么折磨天魔解体又算什么痛楚我才是真的想杀了自己再重活一回”

    他提及唐离,苏错刀停足凝视过去,眸光到处,越栖见只觉脸颊一阵锋利凛冽的刺痛,从头皮到脊椎都麻了一麻,浑身汗毛直竖,有重重山峦也似的巨浪劈头盖脸的压垮了自己,心也随之沉到海底,寂静到了极点,也暗到极点。

    苏错刀轻声道“天魔解体是了,你逼得他用天魔解体。”

    眼神里已是完全的纯粹的漠然,这样的眼神下,人命草芥,白骨瓦砾。

    越栖见身不由己打了个冷战,不肯置信,疑道“错刀你要杀我”

    苏错刀道“必杀。”

    越栖见眼角微微跳动,痛得歇斯底里,反而涌上一股异样的甜美,手心滚烫,咽喉里溢出腥热的甜意来,咯咯笑道“岂止是天魔解体,他那时眼睛都被我毒瞎了,还要去西一峰找你呢,刚好在湖边被我堵个正着他怕得要死,你却不在他身边,苏错刀,你没看好你的阿离,你护不住他你要杀我,可你知道我也要杀他么你只知道心疼他”

    说到此处,脸颊扭曲,声音都疵了边儿,磕磕绊绊的一字凝一个血痂,又一句撕一层血肉“我的疼你却一点儿也不知道你离开七星湖,我心口空荡荡的,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头痛欲裂,有一晚竟去了阿离的屋子里,我换上他的衣衫,易容成他的模样我居然做出这等下贱恶心之事但我再怎么假扮他,却终究不是他你不知道你那么打他骂他,我心里有多羡慕,有多不甘心”

    种种悲怆长恸求而不得如一堵砸不碎的巨墙,沉重的筑在心上,唯一能助他一臂之力的苏错刀,却只是冷眼袖手。

    有时越栖见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何独独对苏错刀有这样可怕疯魔的执念,似乎将自己从幼年起所有的引而不发如箭在弦的,乃至将来注定颗粒无收无人认领的情感,尽数投射付诸于他一人之身。

    如一只蚌,将刺入身体的沙粒层层包裹,明明是病痛,却用尽心力使之化为明珠熠熠,在满月出海之际打开,献祭一般捧出。

    但苏错刀不要。

    他心里的那片海,浩瀚无边风光无尽,却只许叶鸩离一条鱼其中游曳。

    苏错刀不欲与之争辩,只道“直说罢,你要我送一程,想来也不是为了胡搅蛮缠这些。”

    伞下有些闷,越栖见两颊透出潮红,心跳得异常紊乱,忍不住伸手捂着嘴,衣袖中散出的一品沉水香的气息,让人得以一缓,低咳了几声,道“苏错刀,你欠我的,永远也还不清”

    苏错刀淡淡道“好罢,那我就不还了。”

    这一句虽说得无赖,用来对付越栖见,却是量体裁衣风雨不透,越栖见怔了一怔,垂眸道“我愿意你欠着我错刀,我想求你一件事,好么”

    苏错刀神色不动。

    “我把七星湖还给你,你与我联手结盟。你不是要杀我么且待江湖中再无正邪之别门派之争,我愿引颈就戮,死于长安刀下错刀,求你助我”

    苏错刀沉吟片刻,道“你身为割天楼主一事,唐家已通传江湖,为何少林武当还甘愿任你驱使”

    越栖见眼睛一亮,雨水顺着伞沿成线的滚落,洒入后颈肌肤,亦不觉湿冷,忙道“逐空大哥早将天机阁掏空了,割天楼才是借尸还魂的天机阁,我又与正道其余诸席议定,三年后交出割天楼,由他们共掌怀璧其罪,让出这块璧,和尚也好,道士也罢,嘴上虽无尘俗杂念,心里却是难免贪嗔痴这三毒不净,自然喜不自胜。”

    苏错刀道“唐家堡亦是正道七席,并不曾听闻此事。”

    越栖见笑了一笑,不掩讥诮“唐家堡势大,虽不争而诸派多有顾虑,我只稍稍一提,他们便是心领神会,能趁此机会甩开唐家堡,攥住割天楼,何乐而不为之”

    苏错刀亦笑,话锋如刀“可惜他们遇上的却是你,一个井中之月的割天楼,就使得正道七席芥蒂丛生,排挤互斥,来日恐怕更得明争暗斗,自相残杀,而三年后,割天楼多半已是一具空壳,自可大大方方的交出,你再别处借尸还魂出一个登天楼补天楼的控于掌中栖见的手段,轻飘飘四两拨千斤,玩得是风生水起翻覆阴阳。”

    越栖见广袖轻动,风神秀彻超然“世间便有灵犀互通,如你我这般知音者,少矣只盼来日碎琴,你能为我大哭一场,勿要相忘,可好”

    苏错刀看着他,眼神是越栖见看不懂的陌生“碎什么琴我若知你,西一峰上便不会求你,你若知我,此刻也断然不会求我。”

    “七星湖我当然要拿回来,但不必由你赠还更何况还要与你结盟联手,受你挟持感你恩惠”

    “越栖见,你我该是堂堂正正的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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