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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相思 第15节

作者:陈小菜 字数:20665 更新:2021-12-29 12:50:54

    孔雀一身华丽的锦衣罗裙,脸色却十分难看,张了张嘴,又小心翼翼的看着越栖见,不敢吭声。

    越栖见恍惚已猜到,彻底愣住了,鬓发间沁出一层冷飕飕的汗来,如鲠在喉,双目木然睁着,也不敢开口去问,只这么清醒着自欺欺人,清醒着慢慢绝望。

    孔雀不能多待,道“天机阁何大公子身亡,死于栖霞剑法之下。”

    越栖见匆忙道“嗯,知道了,你退下。”

    孔雀口唇翕动,似乎又说了几句话,越栖见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脑子里嗡嗡声响成一片,也不知过了多久,茫然失措中伸手企图去抓住些什么,却不小心碰翻了灯盏,手掌一阵灼痛,灯油流了满手,火竟沿着掌缘烧了上来。

    越栖见怔怔看着,只盼着这点儿火光,能照亮何逐空正渡的冥河。

    风声微动,一股气劲扫过,火光骤然熄灭,耳畔苏错刀的声音急切微乱“你在干什么”

    越栖见抬起头,道“何逐空逐空大哥,他待我很好他死了。”

    他的眼睛像是冬日里的河床,干涸而荒芜“我小时候在桑家,大雪天里他给我一只黄铜的手炉,还包着细绒布,真暖,可真暖啊后来他跟桑鸿正说,不许再饿着我渴着我,我都记得。”

    “他他本来也活不过几年了,他是六阴绝脉,不过不是天生的,你你知道么”

    越栖见死死捏着苏错刀的手,指甲已经陷入他的手背,极平静的说道“叶鸩离杀了他。”

    苏错刀漆黑的眼睛里无一丝波动,陌生的无底深渊也似,淡淡道“阿离没有杀他,凶手是宋无叛。宋无叛因被何大公子揭穿师承等事,早已心怀愤恨,栖霞剑法又是宋家家传,此事有首尾有缘故,更有证据。”

    他若无其事,又道“阿离还在唐家过年,天机阁惨祸跟他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越栖见半晌说不出话来,一张嘴,却生生呕出一大口热血,凝视着他,慢慢松开手。

    四下周遭尽是空,自己再没有一丝软弱或松懈的底气了,整个人像一片失了水分的叶子,孤零零的坠落下去。

    昏迷的那一刻,恨的是自己。

    何逐空曾再三让自己莫要小觑了叶鸩离,自己却一意孤行刚愎自用。

    苏错刀说的半点没错,整个江湖乃至天机阁,都会认定凶手是宋无叛。

    叶鸩离白衣胜雪,便是拉他到何逐空坟前,他也可以天真无邪的一笑,一切都跟他无关。

    但杀何逐空的人偏偏就是他。

    他精通各派剑术,又恨自己入骨,任何一种能毁了自己的方法,他只要能寻到,都会一一使来绝不心慈手软。

    当日自揭面具于叶鸩离眼前,他束手无策亦无处可诉,情境与如今一般无二,只不过斗转星移时变事迁,那个哑巴吃黄连的人换作了自己,甚至连那个替罪羊宋无叛,都是自己亲手饶过,再收为己用。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叶鸩离的报复,竟来得如此雷行电掣,更透着一击即中的毒辣犀利,自己居然敢大肆挥霍着嫉妒,去刻意的小觑他小觑这位自幼就在七星湖内堂呼风唤雨的叶总管

    失去何逐空,茫茫世间再无亲人,而以后无尽的路,又该怎样前行

    逐空大哥,是我害了你该死的人是我,是叶鸩离。

    种种思量,只在一转念间,却已悔之晚矣。

    越栖见病得厉害,只觉眼前一片猩红热烈,却又冷得快要冻僵。

    昏昏沉沉中感觉到苏错刀的气息,忍不住靠近,紧紧缠住,喃喃道“帮我,错刀求你帮我”

    、第五十八章

    心底深处却知道他绝不会帮自己,事关叶鸩离他明知道就是叶鸩离,却只会帮着赖,赖得一干二净,他护食护得不自知的蛮不讲理惊天动地,怎会为了自己,去伤他的阿离哪怕一根小指头

    以后的路,只能自己一个人,那么七星湖也必须完完全全属于自己,包括苏错刀,包括能够毁灭叶鸩离的强悍力量。

    来不及步步稳当了,逐空大哥我已被叶鸩离逼入绝境,只能仓猝行险。

    眼泪流得脸颊颈子尽是冰凉潮湿,心志这一刻起却如冰雪山岳,前所未有的冷静而不可撼动。

    越栖见勉力撑起身子,哆哆嗦嗦的去亲吻苏错刀的嘴唇“抱我”

    他神色脆弱凄惶,像一片飘落手心的雪花,转眼就会融化逝去一般,苏错刀搂着他,情不自禁,心中替他酸楚疼痛“嗯。”

    越栖见不停的索取着吻,迫不及待,用尽全身力气的去求,去要,去拿。

    他唇舌滚烫,口腔里黏膜被高热烧得没了,苏错刀舌尖一进去,直接碰上的就是血肉,咸涩、微微的甘冽,尽是伤口。

    但只是唇舌的交融还远远不够,越栖见冷得能听见自己骨骼摩擦出的细弱声响,胡乱脱去衣衫,匆匆握住苏错刀,俯下身子便要以口相就。

    苏错刀伸手扶起他,只觉掌下的肩膀薄得轻轻便能捏碎,柔声道“你病了,该好好休息才是。”

    “不,不”越栖见任性的摇头,泫然落泪,道“我冷得快死了。”

    见苏错刀已经笔直的硬挺起来,挣扎着直接就要坐到那凶器也似的欲望上去,苏错刀扣住他纤瘦的腰,把他密密拥入自己的怀里,肌肤紧贴,眸光如一条温暖的银河汩汩流淌“让我来。”

    这场性事漫长如岁月红尘,苏错刀的动作极尽细腻,没有一丝的欺凌与攻占的意味,便是带给他的一轮又一轮的高潮,亦如雪化而草木欲绿,从容舒缓,驱散骨髓里的枯萎寒凉。

    有时苏错刀怕他不能支持,略停一停稍作休息,越栖见却又藤蔓一般缠上来,虚弱的恳求“再给我还是冷,我还要你”

    他表情微有些扭曲,牙关嗒嗒作响,是真的冷。

    苏错刀按住他,慢慢又将自己挺送进去。

    若不是一直悄悄以廿八星经的真气与之双修,只怕越栖见早死在床榻之上,饶是如此,他后穴也已红肿不堪,合不拢的凄惨,抽插之际,带出来的白浊液体中,有丝丝缕缕的鲜红,毕竟还是伤到了他。

    显然越栖见再也承受不得,那处连碰一碰都疼得浑身瑟瑟发抖,但他还是要,无知无识一般只知道要,一离了苏错刀整个身子就冷得像冰天雪地里被扒了皮的幼兽。

    苏错刀的手抚摸着他的头发,到得后颈处,轻轻一斩。

    越栖见轻嘘了一口气,往后便倒,苏错刀伸出双臂揽住他,看着他昏迷中安静柔和的眉眼,慢慢印上一个吻,生平第一次希望死人复活。

    叶鸩离在唐家堡过得风调雨顺,处处称心适意,看完了正月十五的花灯才悠悠然回七星湖。

    回程带了一大车的礼,甚至还有唐家九十岁的老姑奶奶亲手磨的糯米粉,说用来做团子再好吃不过。

    大概是糯米团子吃多了,叶鸩离立在船头,阳光下肤光比往日更显剔透晶莹,隐隐透出桃花瓣也似一层粉润,通透得一尊琉璃也似,远远见着苏错刀,双足一点,半空中身形若流云出岫,落在苏错刀眼前,笑着仰起头“我回来啦”

    苏错刀反手一记耳光。

    叶鸩离趔趄几步,笑容还来不及褪尽,已被打得彻底懵了。

    苏错刀这一巴掌虽未用真力,却也不曾留情,连自己的掌心都震得微微发麻,叶鸩离口鼻鲜血直涌,转眼衣襟便染上一串血迹,耳朵里更似灌进了一窝蜜蜂一坛醋。

    苏错刀的眼睛如暴风雨将至的大海,压抑的怒意翻滚“你杀了何逐空。”

    叶鸩离沾了血的唇瓣颤颤的微张,眼泪已经大颗大颗的滚落,半晌才抽抽噎噎的哭道“是宋无叛杀的。”

    苏错刀大怒“还敢撒谎”

    叶鸩离睫毛哭得湿漉漉的,哽咽道“要么就是那病鬼自杀的,我真的没撒谎”

    他皮肤细致得出奇,又薄得过分,根本经不得打,一掌下去已又青又肿又破,正是遍青山啼红了杜鹃,苏错刀眼睁睁看着,下一巴掌便再也掴不下去,忍气道“你老老实实承认了,我就不打你。”

    叶鸩离便一梗脖子“是本座杀的,那又如何何逐空跟越栖见早有勾结,我都查得明明白白。”

    低头思忖片刻,含泪道“前年越栖见潜入七星湖他离开桑家之前,何逐空身在辰州,月牙峰上你得了廿八星经,那几日何逐空却也刚巧就在雪鹄派,你不觉得奇怪么月牙峰人迹罕至,又是大雪封山,不出日,便可以冻死越栖见的,但为何颜数宁偏偏就在那几日上了月牙峰还将他救下再看北斗盟,天机阁百年来从不过问江湖事,越栖见有何能耐,让何大公子为他像条狗也似的奔走笼络,不惜将天机阁卷入风波是非”

    苏错刀道“月牙峰一事,何逐空多半是随我而行,天机阁掌江湖秘闻,见到七星湖宫主亲赴雪鹄派,哪有不好奇一探究竟的道理而栖见幼时,颇得何逐空恩惠,后虽私交不多,亦有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情分在你所说的不过是自己的猜测疑心罢了。”

    叶鸩离擦了擦脸上血迹泪痕,下巴微扬,神色委屈却执拗,道“我既存了疑心,杀一个何大公子又值什么宫主竟要打我”

    苏错刀漠无表情的扫了他一眼“若知你出七星湖是为了杀何逐空,我宁可打断你的腿把你锁进黑水湖水牢。”

    叶鸩离一只耳朵疼得厉害,几乎听不见声音,苏错刀虽说得字字清晰,还只疑心自己听错了,愕然看去,见苏错刀眸光幽沉,神情说不出的冷峻陌生。

    一时睫毛扑簌簌的抖着,顿觉怆然,心力交瘁,连辩驳都懒得,低声道“杀也杀了,属下任凭宫主处置。”

    苏错刀心烦意乱,何逐空与越栖见的交情,足以使其成为七星湖的暗助,此刻杀了此人,有害而无益,再者叶鸩离水妖之名本就太恶,纵然机缘巧合得了唐家青睐,却也不该对天机阁的大公子狠下杀手,万一事泄,将来江湖中明枪暗箭的举步维艰,他又这等任性妄为,教人如何放心得下

    但自己这番思量,他根本就不会懂得,即便懂了也是不屑一顾,当下干脆令道“从今日起,你不再是内堂总管,滚去须弥堂黄吟冲那儿。”

    见他怔立风中,脸被树叶投下的影子映得斑驳支离,不由得温言道“黄吟冲年老病重,撑不了多久了,须弥堂又居外三堂之首,不是你去,我不放心。”

    叶鸩离有些吃力的慢慢问道“我去了那内堂总管由谁接任”

    “越栖见。”

    “宫主,内堂交给他你就放心”叶鸩离问着,突的一笑,秋水眼曼曼流转,骤然生媚,却让人有肺腑隐隐作痛之觉“不就是肉在肉里的快活么,你为什么不找我为什么不要我”

    尾音撕裂了,树影也似破碎一地。

    苏错刀屏息静默了一瞬,方冷冷道“去须弥堂时,把内堂里你的心腹还有苍横笛安插的耳目,一概带走。”

    叶鸩离身形微晃,颤声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随即恍然,异常尖锐的冷笑“这些刺是越栖见剔出来的,是不是他怎么不干脆都杀了呢又善心大发了就像放过宋无叛一样嘿嘿,他放过宋无叛,何逐空便死于栖霞剑,这才是善有善报呢。”

    苏错刀目光凝定,有种迫人而来的压力,道“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不必栖见告知。阿离,你还没到能取代我接掌七星湖的时候。”

    转身而行之际,淡淡道“阿离,别自作聪明。”

    除尽内堂眼线本是理所应当,但自己却让他们全身而退随叶鸩离赴外堂,个中之意,只是为了最大程度的保留叶鸩离的势力。

    叶鸩离再待在内堂,只会与越栖见势同水火,一山不容二虎,两人一旦对上,内乱就在眼前。越栖见才能出类拔萃,禀性温和容人,比叶鸩离更适合执领内堂,待叶鸩离掌须弥堂,两人井河不犯却能遥相呼应,即便是互相制约,亦不失平衡之态,七星湖大局稳若泰山。

    回到精舍,越栖见正半躺半坐在檐下,他大病初愈,裹着一张墨绿色的卷草纹毯子,看向天边远处,含着一抹笑,微微出神。

    见着苏错刀,他唇角笑意深切了几分。

    苏错刀坐到他身边,让他靠着自己胸膛,双臂搂着,又握住他的手,道“手怎么这么凉”

    越栖见眯起眼睛,悠然道“一会儿就暖了。”

    两人安安静静的抱着,越栖见的手果然渐渐暖和起来,良久低声问道“错刀,你疑心我么”

    “不,我信你。”不必他点明道尽,苏错刀已懂其意,在他耳边认认真真的说道“你幼时那般苦楚,何逐空曾善待于你,他的好你自然铭刻在心。”

    想了想,又道“咱们去月牙峰的路上曾遇见他,他顾不得我是邪派之主恶名在外,当着我的面劝你江湖之大还有更好的去处后来又帮咱们料理了北斗盟,不惜压上天机阁守口如瓶的百年清静。”

    “栖见,何逐空待你的情分,值得你为他这么伤心。”

    他字字如金石,直叩自己灵魂的最深处,简单而浩瀚,自然又深邃,裂石穿云,共鸣轰响。

    越栖见笑着,两滴泪在他衣襟上洇开,心境却柔软安悦得一塌糊涂,无法收拾。

    苏错刀的的确确是自己残缺黯淡的生命中,唯一仅有的一束光。

    越栖见轻声道“错刀,我给你讲个故事。”

    、第五十九章

    天机阁独一无二,可称武林智者,历代阁主均为族中嫡系长子,无不才华过人淡泊宁远,可惜却都是早夭之命六阴绝脉。

    但谁也不知,这奇症却非天生,而是人为。

    百年前何家默默无闻,门人弟子虽交游广阔,却无武功上的建树,于诸派间奔走,不过仰人鼻息罢了。

    待掌得诸多秘辛资料,有妙笔之誉,再创天机阁,却为诸派所忌,遂暗中与众派定下协议,天机阁但凡嫡子,自幼时起,便服药致使经脉薄弱,不得习武,再以金针锁心之术,造一个六阴绝脉来,使得年寿不永,如此便以无心江湖之争的决绝姿态,换取秘闻情报的一家独大。

    自此天机阁名利双收,延续壮大家族百余年,每代嫡子却自然而然成了猪羊三牲,尸骨累累奠基出何家今时今日的地位不堕。

    从没有人去问每一代的阁主是否情愿、有无怨恨。

    何家旧事如一卷积满尘灰的幕布,越栖见逐一道来,只觉口齿生锈也似涩重,叹了口气,道“逐空大哥恨天机阁,恨他的家,恨那些亲人他出手助我们,也是因为不甘心。”

    苏错刀听罢,只默不作声,连呼吸都不曾稍有起伏。

    越栖见反手握住他的手指,柔声道“错刀,你和逐空大哥的境遇一般的可怜这七星湖,害你多年来不得痛快展翼,且不说生取腿筋之恨,若廿八星经不得补全,注定要真气逆涌经脉爆裂”

    苏错刀打断道“不,我一点儿也不恨,我只庆幸自己身处七星湖。”

    直视越栖见惊讶不信的眼神,正色道“栖见,我和你们不一样。你们都是江湖中的世家子弟,阿离身世更是不凡”

    “我却是苏小缺花了三两六钱银子,从人贩子手里买下的。”

    越栖见一吓非同小可“买下的他人贩子要卖你去哪儿”

    苏错刀仿佛事不关己,直言道“我长成这样,还能卖到哪里去自然是妓馆南院了。”

    越栖见一时讷讷,不知该说什么才是。

    “我是穷苦人家出身,灾荒之年即便不被父母卖给人贩子,也早已饿死路边,若没有七星湖,我哪来的安身立命之所哪能练廿八星经,得凤鸣春晓刀,踏足这妙处无穷的武道”

    苏错刀点漆双眸中光芒如精钢般坚冷凛冽,又有种内敛的晶莹剔透“所以我不懂何逐空有什么可怨可恨的。”

    越栖见愣住“你说什么”

    双目倏然睁大,直起身子,道“只是为了天机阁的江湖地位谁也没有问过他,便不许他活过三十岁,一辈子缠绵病榻,他难道不该怨不该恨”

    苏错刀神色自若,道“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他该不该怨恨,但我知道,每个门派的传承光耀,在看不见的地方必有数不尽的牺牲。”

    越栖见眼睛里有火焰猎猎燃烧,却垂下眼皮,波澜不惊道“甚至牺牲掉别的门派,别人的性命,是么所以诸门各派,根本就不该存在。”

    顿了一顿,道“那样的牺牲,事到临头谁又会心甘情愿”

    “我。”苏错刀理所应当的毫不犹豫“好比廿八星经,起初学时明知有隐患,但因为我是七星湖之主,我便责无旁贷,亦心甘情愿。我得守护七星湖。”

    “对门派、武功、声望甚至人,都是一样,不能只想着从中得到所有的好,却拒绝任何的坏,如一棵树,你不能光要它的青碧参天,却不要枯枝烂叶,不要它根下的泥土肮脏。”

    苏错刀的声音华美,却没有温度“栖见,世上的事,都公平得很。”

    静默良久,越栖见展颜笑了,笑意如水里忽聚忽散摇曳着的月影“你说的是,世上的事应该公平。”

    闭上眼睛,有些疲倦的想睡,却问道“阿离回来了”

    “嗯。”

    越栖见道“是他杀的么”

    苏错刀本能的答道“不是。”

    越栖见嘴角上挑,一会儿就睡着了,但即便睡着,也僵硬得处处是骨头,融不进苏错刀的怀抱。

    这天越栖见去医舍见楚绿腰。

    刚入得医舍前那一带竹林,只听头顶竹叶窸窣细响,一人轻飘飘落于眼前,轻衫垂袖,正是叶鸩离。

    越栖见稍退一步,孔雀与斩经所的芒种双双掩出,左右侍立。

    自何逐空一死,越栖见愈发小心周密,出入皆有高手随同,不露半分可趁之隙。

    此刻有孔雀和芒种在,至少能挡住叶鸩离一盏茶的时间,而一盏茶的时间里,足够自己逃命,逃回内堂,调出天馋君或是斩经所,甚至求助于苏错刀。

    这样的谨慎很可笑也很贪生怕死,以前那个敢于孤身与叶鸩离对峙挑衅的越栖见,连一丝残影也不复存在。

    筹码太少筹谋太难,再也经不起半点儿感情用事快意挥霍了。

    叶鸩离慢慢上前一步,如潜行的豹,冷酷而悄无声息。

    越栖见再退,手握神素剑,此剑为苏错刀所赠,剑气高华洁净,一入手便如多年至交,有身剑无间之感,越栖见得后,绝少离身。

    一蓬竹叶无风自落,叶鸩离停足,嗤的一声轻笑,人畜无害,纯美无俦“放心罢,本座今日只是来替黄堂主拿药,不想动手越公子何必孬成一副缩头乌龟的模样”

    越栖见亦笑“阿离,在外堂一切还好”

    虽和声笑语,身形手势却没有一丝松懈,叶鸩离的刀早已出鞘,刀尖还滴着何逐空的血,动不动手,只看自己有无破绽。

    叶鸩离饶有兴趣的看一眼他的神素剑,道“何大公子临死前最后一句话想知道么”

    一瞬间越栖见脸上闪过的狰狞锋利,让孔雀心惊胆战,以为他就要不管不顾的扑过去,忙闪身上前,铮铮两声,一双短剑精光耀目。

    叶鸩离淡淡道“滚一边儿去,二尾子小妖怪,要本座再赏你一个洞么”

    越栖见神态已一如平常,温言道“错刀一直说不是你杀的何大公子。”

    叶鸩离随口道“他骗你玩儿呢,自然是我杀的。”

    越栖见脸色煞白,气质却愈发的温柔沈隐“这样啊阿离,那我得多谢你。”

    叶鸩离一怔“本座知道宫主器大活儿好很厉害,能把你干得死去活来连自个儿爹娘都忘了,不过他没操你脑子吧”

    越栖见不理会他的污言秽语,道“逐空大哥身患六阴绝脉之症,每每夜半,浑身阴寒刺骨,五脏六腑剧痛如绞,时一入秋冬,尤其生不如死,活一日便是多遭十二个时辰的罪。”

    “所以多谢你帮他解脱。”

    “既如此说,越公子就太客气了,你本不该谢本座。”叶鸩离笑容如贴着咽喉盛开的一朵血花“何大公子临死前可不想解脱,他还求饶呢,他说,求你别杀我,我还要活”

    越栖见与之对视,眼中并无悲伤,却有种荆棘丛生的惨厉与平静,叶鸩离眼底血色隐现,透着些微的恐惧,更多的却是兴奋与期待。

    两人如利爪獠牙尽露的兽,小心翼翼,却不死不休。

    半晌越栖见一笑“内堂事多,我先走了,阿离回见。”

    苏错刀数月来专注于天魔大法与波旬自在神功,越是琢磨,越觉得一脚踩进了泥潭坑,再修习下去,便是自己也难以自控,于武道大有障碍,这些时日廿八星经已是不进反退。

    但一想到叶鸩离已身陷泥淖,若寻不出补救之法,必有心智沦丧的一日,便说什么也不愿抛下作罢,只得咬牙切齿日夜苦参。

    就在这无暇旁顾之时,却收到任尽望传书,道是孟自在的病已拖不了多少日子,请自己再走一趟白鹿山。

    苏错刀略一思忖,想着一路上两人相互参照,或有顿悟之机,当即唤来叶鸩离,道“随我去白鹿山。”

    孰料叶鸩离不识好歹,道“我才不去孟自在要死,关我什么事再说了,留下越栖见独掌七星湖,我不放心。”

    苏错刀一阵心浮气躁,不耐烦道“你必须去,不然我杀了你。”

    说着心底深处突的一动,生出一种无缘无故的古怪直觉,为什么自己一定要带着叶鸩离同行为什么如此坚持坚持不许叶鸩离身处自己看不见或是伸手不能及的地方

    但这感觉稍纵即逝,刚巧又想到天魔大法中一个极要紧的关窍,当即摇了摇头,令道“明早上路。”

    夜半叶鸩离访无漏堂,苍横笛听罢,只道“公子放心,属下以性命担保。”

    叶鸩离便笑了,心意得逞后孩子气的得意,又带着些感动“横笛,我才不舍得你死。一旦有事,与黄堂主多商量,至于你师父唉,阴烛龙入七星湖是迫不得已,这十多年来一副死气活样的德行,找他多半没什么用处的。”

    苍横笛道“公子高见。”

    叶鸩离唇角翘起如刚立秋的水红菱,几乎可以咬出清甜的汁水来,起身道“那我走啦”

    苍横笛送他出门,柔声道“公子,属下真喜欢看到你笑只盼你这一世,时时都能这样笑。”

    越栖见含笑目送苏叶二人登舟出湖。

    这天阳光极好,金黄色的一大幅,辉煌奢靡的铺张一地,越栖见看着淼淼湖水,轻叹了口气,自语道“时候不早了,是么”

    孔雀一旁听得真切,衣袖一颤。

    、第六十章

    苏错刀不在,外三堂有事亦由越栖见先担,好在越栖见素来藏刀而善,事一临头,锋芒再出,诸多事宜落入他手,再繁杂也是庖丁解牛,待处理罢,天色尚未黑透。

    暗纹丝绸也似的暮色中,越栖见燃起一盏灯,手指在火焰旁逡巡游移,色泽如瓷“楚姑姑的胎可安稳阴烛龙近日可曾去看过她”

    孔雀垂头不语。

    越栖见极有耐心,只浅笑等待,并不催着问。

    “阿西。”孔雀突然抬起头,眸中掠过一道坚定之色“就此收手罢。”

    越栖见微微皱眉“你说什么”

    孔雀咬了咬牙“你已是内堂总管,将来必然是下任宫主,你你不能毁了七星湖。”

    越栖见不动声色“孔雀,你得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孔雀绣襦彩裙,梳双丫髻,娇俏而甜美,一双杏眼里却已风雨如晦沧桑尽历“叶总管是你设计从内堂赶走的。”

    越栖见不急不恼,解释道“叶鸩离自作聪明,不甘大权旁落,往内堂掺沙子,凌驾宫主之上犯了忌讳,与我并不相干。”

    孔雀一双小手交叠着死死握住,声音略有些发颤,却说得清晰分明“你深知叶总管的脾气秉性,用言语相激,逼得他不得不防备于你,你既一手推动,要想宫主知晓易如反掌进而逐走叶总管,自此内堂你一家独大。”

    “你再利用楚姑姑和阴堂主你给楚姑姑换了药,让她怀上阴堂主的孩子,允诺他们只要助你夺位,使得七星湖易主,你便放他们离开,还会帮阴堂主恢复名声,如此一来,绛宫堂亦由你暗中掌握。”

    越栖见一扬眉,也不讶异,笑道“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绛宫堂主阴烛龙本出身湘州道上的名医世家,其父仁心妙术弟子如云,却误收一楚姓徒儿,最为面善心狠,为夺得阴家家传蛊经,蓄谋多年后寻得良机,一夜之间屠尽阴家上下,只留已熟记蛊经的阴烛龙一人,在阴烛龙身上种下各种蛊毒,逼他录下蛊经,阴烛龙被折磨得几番欲死,幸得楚家女楚绿腰悄悄放走,途中又为苏小缺所救,带回七星湖。

    数年后阴烛龙蛊术大成,楚家鸡犬不留,独独掳回楚绿腰,两人情仇难解纠缠不清自不必说,阴烛龙却又有一番心结,他虽遭逢惨变容颜尽毁,更走了炼制蛊人的邪路,对七星湖却始终没法儿贴心贴肺的融入,心底深处,竟还想重回湘州,恢复阴家声誉。

    原本这个心愿太过遥不可及,七星湖对自己又有救命之恩收容之实,如此郁郁了此残生也只得罢了,偏生越栖见读心阅人批郤导窾,早从楚绿腰下手,使得两人有了个意外的绝大惊喜,阴家有后,阴烛龙对七星湖乃至自己的恶名都不能忍,如何舍得孩子一出世就污点满身,为世人不齿

    时机已至,越栖见遂以一个清清白白的湘州药庐诱之,终得绛宫堂之力。

    事后想来,这般因人制宜随风引雨的手段,自己都忍不住要暗赞一声高,越栖见好整以暇,笑道“你何必担心过甚七星湖不还有须弥无漏二堂么鹿死谁手可还说不准。”

    孔雀轻瞳光凝聚,图穷匕见“你还有割天楼。”

    越栖见的目光,这才当真落在他脸上“好,很好我哪里露了破绽”

    孔雀抿了抿嘴,道“你来七星湖之前,我年不过十二,已居天馋君副使之位,个中缘故除了苍首座,连宫中也无人知晓我能闻出每个人的气味,人或有相似,但气息绝无相同,差以毫厘,却足够区分,怀龙山大会前,叶总管曾遣我去过割天楼,那次你带着面具,声音也变了,可我认出了你”

    说到此处,忍不住含了眼泪“我真不敢想信,你竟是割天楼的主人原来那个阿西,竟是假的”

    越栖见打断道“也算不得是假,阿西那样的人,我当了十年,无论醒着还是睡梦里。”

    笑了一笑“孔雀,你可知道最高明的骗术,得连自己都骗过去,每一刻都要告诉自己,我就是那样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心里没有仇恨,我受辱而不怨,柔若静水善如羔羊。”

    “待入七星湖,再上月牙峰,阿西若不传神入骨心魂尽附,我哪能瞒得过错刀或者七星湖任何一人还能一步一步行到今时今日”

    他这一笑,温柔如昨日光阴,依稀还是初见时伸手为自己拂去花枝的阿西,孔雀却怕得浑身皮肤都起了战栗,不由自主,往后退得几步,颤声道“你既做了十年阿西,为何不继续做下去宫主信你爱你,七星湖很快就会传给你,你放下可好”

    “不好。”越栖见轻声拒绝“我从七岁那年起,心里便已列阵挽戈。谁也别想拦我,金刚菩萨漫天神佛都不成。”

    孔雀凄然道“阿西,我原本想再多陪你一些时日你的眼神那么孤单可怜”

    越栖见淡淡道“我原本也不愿仓促动手,可叶鸩离着实难缠,再晚一刻,恐怕又是人为刀俎。”

    略略一顿,眉梢眼角皆是笑意,问道“孔雀为什么不告诉别人,我就是割天楼主”

    孔雀眸光微冷“你一直防着我,我没有机会跟别人说。”

    越栖见点了点头“是啊,你知晓我的身份,我却也知晓你已有所察觉,怀龙山回来,你神色就大异寻常,你连自己的心都瞒不过,又怎能瞒过我的眼睛只不过你若铁了心说与叶鸩离知,我多半也拦不住的孔雀,扪心自问,你根本就不愿害我,是不是”

    孔雀一滴眼泪落下“是。”

    言至于此,已完全崩溃“我原以为你只是想杀叶总管,我也盼着你只是想杀叶总管可到得今日,我再也骗不了自己,你要害的,是整个七星湖”

    越栖见冷眼看着,悠然道“你既然已经帮我瞒了一时,为何不陪在我身边助我一世”

    孔雀愕然抬头,纤细的手指几乎要打起结来,越栖见以一贯的温和姿态,看着他挣扎与煎熬,随之做出精准的判断“七星湖有用,暂时我还会留着,即便将来毁掉,我也不会让任何人敢像叶鸩离一样把你骂作妖怪孔雀,我怜你惜你,我若有个妹妹,待她也不过如此了。”

    孔雀冻着了也似,轻轻一哆嗦,只觉头目晕眩而四肢已乏“不,我得告诉宫主去越总管,大错尚未铸成,宫主会饶过你的”

    越栖见长身而起,烛光通透到眼珠子里,一双眼便是黄泉路上的孽镜台。

    那么对不住,孔雀,我不能再有半点疏漏。

    孔雀彩裙霞飞,双足刚刚掠上窗台,神素剑已出鞘,一匹洁白如雪的光幕洒过。

    斩

    或许是因为灯烛里早已掺好的玉壶买魂香,或许是因为孔雀根本就不会对这个曾是阿西的人出手,死时他袖中一双短剑,也还只是安静的躺在掌中,未及使出任何一式伤人的招数。

    但这已然不重要,更无人去深究。

    孔雀颈子削断了一半,他的尸身便有些俏皮的歪着头,像极了一个正在赌气撒娇的小妹妹。

    可是阿西,我想做的,不是你的小妹妹。

    那日你将我从淫奴处接了出来,用一件轻软的崭新衣衫遮住我浑身的脏污不堪,晚霞中摘一朵青桑花,簪到我散乱的鬓边,笑容如一泓暖暖的清泉“孔雀,不失本真,便是干净,便有尊严。”

    那是我一生中最美最幸福的时候,就像任何一个在洞房花烛夜,被温柔的丈夫,小心而珍惜的揭开盖头流苏的妻子。

    阿西,请你以后不要再孤独下去。

    叶鸩离对苏错刀的心是春天原野上的草,风来蓬勃雨打愈盛,火烧不尽雷劈不惧,虽有几分牵挂七星湖,但既然身在途中,又是两人轻装简行的独处,便只顾着开开心心的把这山水一程行得热闹丰盛无比。

    叶鸩离此人,哪怕钢刀架颈,也要先把嘴里的甜枣给吃干净。

    苏错刀有时一旁默默打量着他,心中又忍不住发愁,他天魔大法越练越深,越深越险,难道就一点儿也不担心么

    两人此行说得好听是探病,说难听一点就是奔活丧,好容易偷得浮生几许闲,叶鸩离也不知从哪儿寻来了几部书几张帖子,常常翻出来或阅读或临摹,很有些知耻而后勇的勤奋劲儿。

    这天苏错刀见他临帖临得一头薄汗,鼻子里咻咻的,嘴唇抿成一根弦,认真虔诚宛如开蒙的学童,便凑过去看了看,只见上好的卵膜也似的澄心堂纸上,顶级漆烟墨黑润坚光,却端端正正写着

    “妙悟道我也不愿随你到西天去,只愿饶了我罢。”老和尚那里肯放,便把裤子松将下来,扑的跳出来那张呆jj,便像剥皮老鼠,生蛮的把妙悟裤子扯下两个在禅床上弄个好耍子”注1

    苏错刀定定的看了叶鸩离一眼,叶鸩离咬着笔头嘻嘻的笑。

    苏错刀又拿起他日日研习的一部书,这部书用纸不惜工本,印得十分厚道,随手翻开一页,便是“李尊贤将小孙放在春凳上,扯去裤子,面朝春凳,屁股朝天,唾一口残唾,如小孙屁股上一抹。小孙道声怕人”注2

    是挺怕人的,孔雀哪里算什么小妖怪叶鸩离才是实打实的妖怪皮妖怪骨。

    这只妖怪还敢猫也似扒着苏错刀往上蹭,蹭到他心口处,笑着仰头,秋水眼里光芒一荡一荡“要了我罢”

    苏错刀把他扯开“我便是将这沿途分舵弟子一一淫遍,也不要你。”

    叶鸩离并不气馁,拿出了格物致知的劲头“为什么我都不练廿八星经了。”

    “谁许你不练了你只不过一时任性罢了,我等着你想明白。”

    苏错刀说着,低头沉思,自己一向极少费神花心思的去琢磨这些,但却本能的知道,自己肯定是要叶鸩离的,而且肯定不是这样草率的要。

    叶鸩离不是别人,他是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阿离,血和着血流得不分彼此的阿离,自己和他,必然会在将来,有那么一个水到渠成自然而然的时刻,在一个能将光阴年华山峙渊渟的地方,再要,再拥有,揉成一团,落地生根。

    叶鸩离听到苏错刀的心跳骤然失了控的猛烈,像是近在咫尺的一声雷,沉实而穿透的,轰隆隆震得自己的心都发了麻的颤抖,血热如沸。

    苏错刀的神色近乎肃穆“阿离,我还是盼着你能练廿八星经我们有长长远远一辈子,不急这三年五载。”

    叶鸩离似有所悟,竟只顾着笑,倒忘了滚到他身上耍赖痛斥他出尔反尔一味逼迫自己练那狗都不要理的廿八星经。

    暮春将尽,人容易困倦,午后叶鸩离在马车上晃晃悠悠的睡着了,一只不知道从哪里飞进来的花脚大蚊子悄悄停到他的脸上。

    脸皮薄薄的,嫩嫩的,很好戳开,皮肤下面就是香气馥郁的血,蚊子顿生欢喜,心花怒放的伸出嘴,准备大快朵颐。

    斜刺里突然杀出两根手指,捏住了蚊子尖尖的长嘴。

    随即苏错刀神色自若,继续打坐,双手结日轮印,既定且慧,指头间的蚊子嘴一捏就是两个时辰,待叶鸩离睡饱,花脚大蚊子也气急败坏的给憋死了。

    到得晚间,叶鸩离见月亮明晃晃的吊在长空,心血来潮“错刀,我要唱歌给你听。”

    苏错刀嗯的一声“唱罢。”

    南疆本地人原就能歌善舞,叶鸩离嗓子又是少年人的清而明绮,珠子滚落玉盏里,唱起山歌来,几乎便是波浪中的海妖,山里的精灵,连月亮的影子,都成了他歌声的俘虏。

    嗨

    嗨哟喂

    哟

    金鸡飞去尾朝西,你有好话趁早提

    树尾摇摇必有风,水里动动必有龙

    下雪鲤鱼死水底,为霜冻死那个知

    天旱路边蛇脱壳,为晴不死脱层皮

    牙骨筷子一双双,水有源头木有根

    想你想得断肝肠,望你望得眼睛酸

    中秋煮酒月饼香,我俩从小同长大

    火烧骨头一堆灰,我俩连情不用媒

    唱个青鸾配凤凰,唱个双龙来戏水

    阎王批你一百岁,让我活到九十九

    陪你陪到白了头,为你守坟再三年

    喂

    亲个嘴咧

    你喜欢不喜欢

    叶鸩离唱罢,苏错刀一个吻便轻而短促的落在他的唇边,声音低低的,有些暗哑,道“喜欢。”

    叶鸩离眼睛亮闪闪的,不无得意的笑“我让你亲了么”

    苏错刀后来忆起这天晚上,不禁暗自猜测,叶鸩离是不是早已以野兽的直觉,嗅到了即将灭顶而来的危险,故此在最后的安逸辰光中,将所有的情愫于一支歌里,蛮横的,不讲理的,滔滔不尽的嵌进了自己的骨血

    作者有话要说注1摘自 龙阳逸史

    注2摘自 宜春香质

    注3一些山歌拼凑改编而成,自己觉得搞得不错

    本来预计的两份盒饭只发出去一份,忧郁的看着大家,下章再发吧

    自我感觉这章写的很好,大家请摆开刀叉,吃吧

    、第六十一章

    两人行至白鹿山下,任尽望青衣身影刚映入眼,便有一马奔雷也似疾驰而来,骑手滚鞍跪倒,正是天馋君之析木,他声音嘶哑干涩“宫主,阴烛龙勾结割天楼叛宫背主,宫内大乱”

    叶鸩离上前一步,急问道“黄堂主呢横笛呢”

    却根本不问越栖见与内堂。

    析木垂首,禀道“二位堂主正平息内乱,但宫中弟子已死伤近三成内堂损失尤为惨重,越总管求宫主速回,主持大局。”

    七星湖素来以内堂为尊,外三堂堂主副堂主虽居于湖内,却只留一队近侍,堂下各分舵,则分驻各地,非奉命不得回宫,如此倒是有好有坏,一旦宫中动乱,外堂虽作乱不及,但只要切断入湖水路,回援亦是不及。

    如今看来黄吟冲与苍横笛还可支撑,恐怕得归功于叶鸩离提前悄悄抽调回无漏堂的一支精锐,才与变生肘腋有一战之力。

    苏错刀神色平静,袖中突有银光一窜而出,刷的一声,析木猝不及防,一刀断颈。

    叶鸩离也不惊讶,只急道“干嘛现在杀他,我还要留着他的命问话呢”

    苏错刀淡淡道“他既已叛了,就没必要再问,咱们回去”

    七星湖距白鹿山千里之遥,按规矩传信者换马不换人,析木眼底虽有血丝,胡茬生得一片杂乱,但他的靴底却不够脏,只有灰没有泥草碎屑,身上马儿的气味也太淡,应是一直伏于白鹿山左近静候,而他致命的疏漏则是,叶鸩离未问内堂,他就急于诉说内堂之事,需知宫中内乱,内堂无需多言的必然首当其冲,在根本不该说废话的时候说废话,无非心虚。

    析木年轻、机警、武功高、善突袭、精易容,却屈居十八天馋君末位,叶鸩离曾开玩笑道苍横笛也会看走了眼,太过低估析木,但时至今日,方知析木的确不足以担大事,苍横笛的眼光对得住他多年的首座之位。

    苏错刀飞身上马,却回头看了看任尽望,一眼便是直劈天灵盖的一刀,一锤定音“孟自在不该选你继任白鹿山你担不起。”

    说罢与叶鸩离并肩策马而去。

    任尽望嘴角笑容维系不住,良久摇头叹气,低声道“你和叶鸩离掌下的七星湖,白鹿山才担不起只是帮他易个主而已,攸关白鹿山的三十年之约,我总该多些斟酌思量。”

    来时闲逸,回时匆匆,归途中苏错刀极少说话,叶鸩离亦是无言,两人潜踪藏迹,只拼命赶路。

    初夏正是七星湖最好的季节,峰如翠眉,湖若宝镜,林木葱茏似孔雀羽毛织就,连空气亦有着最明亮却不炫目的色彩,一口一口,尘心尽去的清新。

    未进眉间浮屠,叶鸩离便闻到了血腥气,苏错刀握住叶鸩离的手,来不及登舟,借湖面花草玲珑石块,施展轻功直飞而过。

    双足一踏上石矶,便有人又惊又喜的狂呼一声“宫主”

    来人一言未尽,口中鲜血狂喷,却是斩经所的立冬,苏错刀一把接住他软下的身体“宫内如何”

    立冬喉间咕噜咕噜的尽是血沫,却竭力道“越总管被困于西一峰,黄堂主他们在在泄雪清溪”

    说罢生机已绝,背后塌下老大一块,显然是被内家高手一击致命,但前胸亦有一道剑伤,深几入骨。

    叶鸩离静默了一瞬,道“他们竟能腾出至少两个高手对付立冬”

    苏错刀当机立断“你去内堂助黄堂主,我先去西一峰。”

    叶鸩离知现下不是动怒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既怒且痛“为什么还要管他的死活你难道还看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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