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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相思 第14节

作者:陈小菜 字数:20255 更新:2021-12-29 12:50:53

    宋无叛蹙眉苦思,半晌神色惨变,却满脸不可置信之色“你你”

    割天楼主抬起手,薄纱手套下赫然缺了一指,他轻轻揭下易容之物,但见面容白净,雅致而韵胜。

    这张脸一露出来,宋无叛齿缝中鲜血溢出,格的一声,生生咬断一颗臼齿“越栖见是你竟然是你难怪难怪”

    北斗盟与七星湖对峙,却不料早被这人一直玩弄于股掌之间

    无数疑惑,几许颓丧,此刻尽皆冰消瓦解,但眸中恨怒之意,却雪亮如厉鬼将噬,心头如被一只兽夹啪的扣住,血沥沥而下。

    过往种种,如今困顿,甚至怀龙山上颜面尽失,原来尽拜这阴险卑劣两面三刀的小人所赐

    宋无叛心绪激荡,忍不住厉声大笑,而伤势再也压不住,血一口接一口的直喷在衣襟地面。

    月光从破开的屋顶直射而入,越栖见瞧得分明,宋无叛瞳孔散乱,颈中血脉更是鼓出如爆。

    当下飞身赶上去,将一粒药丸丢入他口中,又一指压过咽喉顺着一按,使得药丸入腹,淡淡道“宋盟主,莫要动怒,对身子不好。”

    宋无叛急喘几口气,闭着眼睛,满脸憎恶之色“你动手杀我便是,何苦还要惺惺作态难道还指望着宋某给割天楼送银子么”

    越栖见伸手替他把脉,神色沉静,道“割天楼对宋盟主从未虚言相欺,宋盟主那些银两,花得没一分是冤枉。”

    “越栖见身怀廿八星经字字是真,我本是明蝉女后人,岂有不通廿八星经之理只不过你手艺不精,没有拷问出来罢了,至于用越栖见要挟苏错刀,我提醒在先,成败五五之数而已,是你自己急躁行险而为而江湖中别的消息,宋盟主得到的好处,岂能一笔抹杀”

    那药丸药性霸道,入腹不过盏茶时间,宋无叛伤势便已暂时镇住,却连愤怒都失了力气,喃喃道“明蝉女后人原来是明蝉女后人既然你生来就是七星湖的妖孽,为何还要救我”

    越栖见微微一笑“我岂止是要救你”

    、第五十四章

    “宋大侠眼下的路众叛亲离,已然被你走绝了,越某特意前来,是给你另指两条路。”

    修长的手指竖起一根,像是一柄绞碎月光的精美匕首“其一,宋大侠大好头颅,交托与我,宋家后嗣断绝,两代皆死于七星湖之手,父子黄泉路上,也有同仇之雅。”

    “其二,听我差遣,我会给你报仇的机会,让你亲眼看到七星湖的覆灭,甚至可以让宋大侠了却一桩私怨。”

    宋无叛一怔,道“私怨”

    越栖见目光透亮,能读心摄魂一般“铜网阵中梁红玉,怀龙山上漱玉剑叶鸩离数度折辱于你,宋大侠又不做宰相,要那么大腹撑船作甚叶总管人品不堪,却生得秋水为神玉为骨,一身内力亦是难得,到时送与宋盟主,既解恨,又解语,宋大侠可愿笑纳”

    宋无叛眼睛一亮,恶意昭然,却迟疑了一瞬“你既是七星湖的人,为何要毁了七星湖你既要毁了七星湖,为何又要为七星湖毁了北斗盟”

    越栖见不答反问,笑道“如此说来,宋大侠是要走第二条路了”

    宋无叛坚持道“这里面的缘故你不说清楚,我终究不能安心。”

    越栖见冷冷一哂,不再与他多做敷衍,道“你安心也好,疑心也罢,只不过是我手中一枚棋子,为我所用而已,宋无叛我甚至都不要你的忠心,至于个中缘故,若将来有朝一日你死灰复燃,自然可以将我制住拷问出来。”

    形势比人强,宋无叛忍怒道“在下既输在楼主手中,自然甘为马前卒,只不过楼主答允在下的,一个七星湖,一个叶鸩离还请信守诺言。”

    越栖见见他聪明,呼楼主而非首座,不禁笑了笑“好极”

    将一瓶药轻轻放入他怀里“这便是我割天楼的诚意,先治好伤罢。”

    宋无叛刚才已被喂了一粒,只觉胸腹之间热气烘烘的,浑身舒泰,但药性一过,虚脱无力之症更增,一时问道“这药”

    越栖见道“宋大侠信不过我的医术”

    嘴角略上挑,说不出是可怜还是嘲弄,清清楚楚的告知他“这药的确邪性,一旦服用,便再也离不得,且久服必伤内腑经脉,折寿损年。”

    “但你的伤自己心中也应有数,若不用这味药,一个时辰内,武功尽失。”

    宋无叛神色变幻不定,却握紧药瓶“多谢楼主赐药。”

    越栖见扫他一眼“你若不想受制于药,此刻散去内力,退隐江湖,亦不失一条退路。”

    宋无叛眼中掠过恨郁之色“楼主许么”

    越栖见一派悠然,却字字千钧“不许。”

    宋无叛苦笑,道“楼主放心,在下甫一出世,便是七星湖的死敌,这条命早当不是自己的了若不是楼主,可能还求个大侠之名,求个重振宋家,眼下落到如此境地,除了报仇之念放不下早死晚死,好活赖活,都没什么分别。”

    越栖见颔首,却突然道“既与割天楼做了交易,宋大侠的定金是否也该亮一亮”

    宋无叛一愣,随即咬牙“在下愿立毒誓,从今往后,楼主但有所命,宋无叛无有不从。”

    越栖见好整以暇而意态闲雅“立这样的誓,我看还是见点儿血的好。”

    宋无叛干脆把身段按到了脚底,道“还请楼主明示。”

    “我要一根手指。”

    越栖见说罢,微笑着抚过自己的断指伤处。

    出了破庙,越栖见便将一截断指随手扔开,微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厌恶疲倦之色。

    月渐西沉,长夜将尽,忍不住呼吸一口林中清凉的空气,正待展开身法,只听一声低弱的咳嗽“栖见。”

    越栖见啊的一声,惊喜交集,转身看去“逐空大哥,你怎么来了”

    夜色中何逐空一身貂裘,气度高远如山巅之云,身子骨却如一支烧了一整夜的蜡烛,火光已忽明忽暗摇摇将灭“我不放心你特意来看看。”

    越栖见忙上前扶住,四顾一瞧“你身边的人呢”

    何逐空含笑道“我想单独见你。”

    说着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你做得极好但网一撒开,必有错综复杂之处,还得小心着慢慢来。”

    越栖见只觉他掌心阴冷,显然已是病入膏肓,心中一酸,道“逐空大哥,我知道你莫要太操心。”

    何逐空眼中流露出深刻的感情,道“我愿意操心,再说除了你普天之下还有什么事值得我操心栖见,看到北斗盟覆灭,天机阁卷入是非,我真是欣喜若狂。”

    越栖见展颜而笑“这只是个开始罢了,逐空大哥,你我要看到的,都会看到。”

    何逐空缓缓道“栖见的本事,我当然放心苏错刀待你很好么”

    越栖见有些猝不及防,却脱口而出“他很好。”

    眼眸发亮,闪烁着认真而稚气的神采“他信我、用我,也待我极好。连修习廿八星经中通心贯脉一篇时,都是骨络一体绝无窒碍逐空大哥,只有心意互通,才能如此事半功倍,他真的不曾再骗我”

    如坠美梦一般,忍不住絮絮倾诉道“我喜欢他,逐空大哥,越是跟他在一起,我越是喜欢他”

    何逐空身形一晃,似受不得深夜寒气,打断道“栖见”

    定了定神,方道“你再不回去,叶鸩离恐怕会起疑,我此番一行,也十分不易”

    越栖见猛然惊觉,不禁有些羞赧,道“逐空大哥,有什么交代你说便是。”

    何逐空神色凝重,一字字道“栖见,苏错刀再喜欢你,他还是七星湖之主,你千万怠慢不得,还有”

    “你虽智谋出众,却也莫要小觑任何人,尤其叶鸩离,你可以厌他憎他,却独独不可鄙薄贬低,知其短而不知其长,将来必有悔之晚矣的一日。”

    越栖见点了点头,却不言语。

    何逐空知他没往心里去,不禁轻声一叹,道“去罢”

    天幕如深蓝丝缎,夜风轻拂过脸庞,草木中秋虫私语,但毕竟已是萧瑟凄凉了。

    何逐空看着越栖见转身而行,顿感寒冷彻骨,更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怅然,只觉那个暗室中惊惧饥饿的孩童,已渐行渐远,走出了自己的生命,见一面,少一面。

    那身影突然停住,又回转过来,冲自己一笑“逐空大哥,你等着”

    何逐空心头一暖,微微而笑。

    回程途中,叶鸩离极少与越栖见照面,只在马车里伺候华却邪养伤,说是伺候,对华却邪而言却实为折磨。

    他一靠近,华却邪就气血上涌面红耳赤,血行之猛恶茁壮,连伤口都要迸裂,但叶鸩离持之以恒的贴身照顾伤患,不辞辛劳,从无怨言,简直就是从天而降的一只羽毛雪白的鸽子,叫人心都柔软得化开了。

    华却邪身陷世间最大的福分里,却狗胆包天的暗自饮泣,幸好还残存几分感恩之心,只敢腹诽,不敢张扬。

    叶鸩离第一次一手拿着个夜壶,一手去扯华却邪的裤子时,华却邪吓得直往角落里缩“叶叶叶总管你又要做什么”

    叶鸩离扬了扬一个彩漆夜壶“服侍你尿尿还有,叫我阿离。”

    华却邪连牙齿都要羞红了,悍然坚拒“不不不怎可让你做这样的事我宁可死,也不能这样辱了你”

    叶鸩离眼神清澈,话也说得坦荡“你不用害臊,我又不是没见过,你那天晕倒,我给你擦洗伤口,可什么都瞧清楚了模样颜色,长短粗细,也颇能见人。”

    华却邪扭过脸去,心中泪水逆流成河,却咬紧牙关告诉自己,男儿有泪,绝不轻弹

    僵持良久,华却邪憋得双腿直哆嗦,面无人色,叶鸩离终究心软,将夜壶递过去“那你自己尿罢,枉费了我一片心意。”

    华却邪连声道谢,感恩戴德的捧过夜壶,叶鸩离突然问道“漂亮么”

    华却邪掏心窝子的说道“阿离自然是漂亮的。”

    “我问的是夜壶。”

    华却邪提着夜壶,又看了看叶鸩离,红着脸背过身去,向隅而尿,半天不得疏通,脸色便作青青河畔草,回头低声下气的央告“阿离你能不能下车一会儿”

    叶鸩离眼中笑意盈盈,嘴唇弧线玲珑得可入晚唐词“外面冷。”

    华却邪几乎要哭了“我”

    叶鸩离正色道“邪兄,年纪轻轻,有病得治”

    话音未落,一指重重戳在他膝盖内侧阴陵泉穴。

    哗哗之声应指而响,华却邪双目紧闭似昏如死,叶鸩离一把声音金振玉质,琳琅满耳“此穴治闭尿遗精、阳而不举,邪兄常按之,久而能见效。”

    一路行来,两人朝夕相处日夜相对,华却邪身上的伤好得很快,却添了无数心病怪症,有天忍不住黯然道“阿离,你再这样,我就要死了。”

    叶鸩离滚在车厢内的锦榻上,枕着他一条大腿,一边伸手指逗着养来喂蛊的一罐小蛇,一边从一只水晶盘里掰大石榴吃,石榴籽啐在华却邪手心里,嘴唇偶尔会触及掌心,华却邪就跟发了疟疾也似,一个虎躯剧震接一个虎躯狂抖。

    闻言叶鸩离动了动脑袋,懒懒道“我再怎样”

    华却邪只能赤眉红脸的叹气,叶鸩离在他衣衫上擦了擦手“你是属螃蟹的么对了刚刚你说初上点苍山时,二师兄剑法最高,削掉了你的什么来着”

    华却邪道“帽子我以为你不爱听。”

    叶鸩离眼眸笑得弯弯的,道“没有,我很喜欢听你唠叨,邪兄,这一路有你相伴,我很是开心。”

    这些时日华却邪纵然徘徊在怪病欲死的边缘,但跟叶鸩离一起,看着那张或慧黠或纯稚的笑脸,不由自主的便竹筒倒豆子,把自己二十多年的经历过往,事无巨细不分贤愚的一一道来,过后想想,竟不知自己能有这许多的话要说

    原本还担心自己聒噪不招人待见,此刻听得叶鸩离一句开心,登时手心汗津津的,恨不能就去茶寮酒肆里学一套隋唐演义讲给叶鸩离听才好,心道,你有一分开心,我便是十二万分的开心,若一辈子只在这条路上,永远也走不到头,永远哄着你开心,便是由剑破道的毕生所求,也可以抛诸脑后。

    奈何天不从人愿,车行再慢,也已进了南疆地界,离七星湖渐近,华却邪不由得沉默下来而郁郁寡欢了。

    自己亏欠叶鸩离良多,君子一诺,重逾千钧,他既然要自己进七星湖以为报答,也只能听而从之,但以命相报后,若还能活着,定然还是要离开,行遍天下,仗剑游而侠。

    他这点儿心思全写在脸上,叶鸩离冷眼看着,只作浑然不觉,对他仍是笑语焉焉百般欺压。

    这日已至七星湖外湖处,众人弃车登舟,叶鸩离却不急着动身,只推了推华却邪,道“下车,滚罢”

    华却邪出得马车,伸手欲接他下来“我随你一道上船。”

    叶鸩离笑了笑“不必了你这就走吧,我不送你。”

    华却邪完全怔住了“阿离,你”

    叶鸩离撇了撇嘴,又是倨傲又是骄矜“你心里不喜欢七星湖,当我不知道么你以为自个儿有多稀罕金贵我就这么舍不得放你走”

    “我懂你四海独行求剑道的心意,可你懂我叶鸩离么我堂堂七星湖叶总管,是挟恩图报逼良为娼的人么我长得难道像龟公像大茶壶你眼睛瞎掉了心也盲了么”

    越说越是生气,单说不解气,还恶狠狠的呸了两口,喷得华却邪一脸唾沫星子。

    他话说得刻薄难听,成全之意却是昭朗如日月,华却邪默默听着,心头一股热血滚烫的如梗如坠,听罢静了静,突然求道“阿离,你给我种蛊。”

    、第五十五章

    叶鸩离呃的一声,滔滔不绝的骂声就此中歇,定定瞧了他半晌,道“为什么”

    华却邪不答,自顾言道“我要那种即便远隔千里,我亦能感知你安危,而你随时可置我于死地的蛊。”

    叶鸩离想了想“你执意如此”

    华却邪点头,神色冷静而坚定。

    叶鸩离便不再多言,小心翼翼取出一只白芝麻也似的小虫,解衣置于自己心口,让蛊虫吸饱心尖血,蛊虫钻心之际甚是痛楚,叶鸩离嘴唇颤抖,额头汗迹隐现。

    一盏茶后,蛊虫餍足而出,通体变色发亮,如一点红玉玛瑙,叶鸩离拈于指尖,脸色苍白,目光竟有几分妖异深邃“这双真蛊种下去,你终生为我所制到时后悔可就晚了。”

    “华却邪不悔。”

    叶鸩离一笑,将蛊虫轻轻放在他的掌心,蛊虫振翅欢悦长鸣,随即楔开血肉,顺血脉经络潜入心脏,不复再出。

    华却邪心口似有一小簇火苗烤着,一阵绵密的痛楚中,却夹杂着奇特的满足,叶鸩离的一部分,已和蛊虫一起,融入了自己的神舍血主,再也无法分离。

    正百感交集颠倒不能自已,却见叶鸩离在车厢里笑得直打滚“傻小子,瞧你那脸色你的生死,我才不要替你做主放心罢,我给你种下的其实是牵丝蛊,对你有利无害。”

    华却邪一瞬间油然而生的情绪竟是失落,闷声问道“牵丝蛊又是何物”

    “牵丝蛊只是让我需要你时,能予以感应召唤本座自幼在毒虫堆里长大,这蛊虫吸了我的心头血,自会让你也不惧寻常毒物。”

    说罢直接从车窗掠出,飞身飘落铁舷小舟,笑着对华却邪挥了挥手“邪兄,回见”

    穿过眉间浮屠时,越栖见走出船舱,与叶鸩离并肩而立“你种的只是牵丝蛊而已”

    叶鸩离淡淡道“足够了。”

    越栖见道“叶总管好手段。原本华却邪还有脱钩之日,如今这一放手一成全,这个人这条命这辈子都是你的。”

    叶鸩离不动声色,道“不行么”

    越栖见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华却邪对剑道之诚,与错刀有几分相似,你待他早有几分真心,不过叶鸩离你已经沦落到在别人身上找寻错刀的影子了么”

    这话杀人不见血,叶鸩离被剥光了皮抽了一鞭子也似,痛得几乎失足落水,半晌却咬牙一笑,道“越栖见,你好像特别嫉妒我。”

    越栖见情不自禁的笑出声来“你说对了。不过你做的,都是我喜欢看到的。”

    “阿离别叫我失望。”

    阿离二字一出口,越栖见自己都为之愕然,随即涌上一种赤手握蛇也似,既恶心却又刺激得毛发倒竖的快感,叶鸩离的反应则直接许多,睫毛扑簌簌的动着,抬脚便狠踹了过去。

    越栖见冷冷一笑,身形一错,飘立于船舱顶,顺手拔出长剑。

    叶鸩离双足一点,亦跃上船舱,猱身扑上,一套短打分筋错骨,足膝腕肘灵活如意,心中发狠,拼着被苏错刀责骂,今日必要将此人揍个稀巴烂。

    他手法何等快捷,转眼便是七八招,砰砰两声,越栖见肩头背后便中了两下,幸好叶鸩离一味求快,力道便使得不足,饶是如此,越栖见伤处也已痛入骨髓眼前直发黑。

    他两人一动上手,其余船上十数人一看见,纷纷箭矢般直射而至,一拨团团围住越栖见,另一拨则拦在叶鸩离身前。

    有肃然相劝的“宫主严令,七星湖绝不可内讧。”

    有唉声叹气的“叶总管,属下也是不得已”

    还有大惊小怪的“越首座,可曾伤到要不要禀与宫主知晓”

    正热热闹闹着熙熙攘攘着,轰的一声,船舱塌了。

    叶鸩离怒气勃发,越栖见神色自若,双双回到宫中,却被告知“宫主数日前南下还未回来,说是要去瀚海无回派。”

    越栖见眼神微动“瀚海无回派”

    叶鸩离听得苏错刀不在,反而偷偷松了口气,心中着实有些害怕他不问是非,一味偏袒越栖见。

    当下自去休息,又将内堂诸事一一问过,见天色不早,便信步走去苍横笛的无漏堂,苍横笛刚巧召集了各舵议事,叶鸩离也不含糊,直闯而入,当着两位副堂主一干舵主的面,笑着落座,神情嚣张,又有几分不屑,道“横笛当了堂主,便不把本座放眼里了连宫主命你教我写字,你都敢忘得一干二净”

    苍横笛正是立威之时,闻得此言,不禁略有尴尬,其余人等彼此交换眼色,既不敢劝,又不能干瞪眼,说话不合适,默默围观好像也不太厚道,那还杵这儿干嘛于是大伙儿齐齐一点头,起身告退扬长而去。

    众人一散,苍横笛脸上的尴尬之色尽去,目光温柔得几近悲伤“公子这些时日,内堂可安稳你可曾受了委屈”

    叶鸩离眸光流转,慢慢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公子,天馋十八君素来是内堂总管的贴身亲军,若有些消息你不想让宫主知道,属下一力担下。”

    苍横笛一震,这句话是自己以前对叶鸩离说过的,当时还因为这句话,差点被他当场扼死。不料叶鸩离今日重又说来,一字不差。

    叶鸩离秋水眼一眨不眨的注视着他“横笛,还记得么”

    苍横笛安静的点头。

    一直以来,叶鸩离无论武功亦或手段均远胜于己,但那种呵护他关爱他的情怀心思,却与武功高低毫不相关。

    “那么这句话还作数么”

    苍横笛笑了,低声道“公子,属下在你面前说的每句话每个字,永远都作数。”

    叶鸩离道“可你已不是天馋君首座了。”

    苍横笛柔声道“公子,我还是苍横笛,十八天馋君中有十二个是我亲手调教提拔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我在外堂,虽不比以前,却也有方便之处。”

    叶鸩离喜动颜色,笑吟吟的吩咐“横笛,替我去查一个人。”

    苍横笛凝神道“谁”

    叶鸩离静了静,眸中有冷若霜雪的光芒一闪“天机阁的何逐空。”

    “我要他近年来的所有行踪,什么时间,去过的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越详细越好。”

    “还有你在无漏堂中,悄悄抽调一支精锐化整为零常驻宫中,内堂昔日可靠的心腹属下,避过宫主和越栖见,继续联络来往。”

    叶鸩离手指缓缓搭上苍横笛的手背,道“总之,你要竭心尽力,助我让内堂一直姓叶,越栖见便翻不了天。”

    苍横笛答应着,却迟疑道“公子,宫主若知道”

    叶鸩离睫毛垂下,眼底一阵诡异的暗红色一闪而过“我顾不得了。”

    苍横笛随即道“是。”

    停了一停,突然没头没脑的说道“公子,宫主是去了瀚海无回派。”

    叶鸩离恶声恶气道“错刀这是讨好越栖见呢,那位到处惹是生非,错刀还生怕他不够尽兴,亲自出手让他更快活些。”

    苍横笛叹了口气,道“公子,你身在局中一叶障目啊瀚海无回派的阎门主,是百年来唯一练成波旬自在神功,而不遭反噬焚身之苦的。”

    叶鸩离不敢置信的愣住了。

    苍横笛一颗心如被一把蜂蜜凝成的刀慢慢绞碎戳烂,却极清楚的笑道“波旬自在神功不必我说,公子也该知晓,与天魔大法同出一脉,一树两枝。宫主为的什么,为的谁,公子心中难道还不清楚么”

    叶鸩离一瞬间的眸光,陌上花开,可缓缓醉矣。

    入夜后秋雨敲窗,越栖见睡得极好,多年来从未有过的好。

    七星湖纵然如暗夜蛰伏的妖兽,但亦有一种源自黑暗的平静力量,如悄无声息的漩涡,令人不知不觉便沉溺下去,似水藻归于湖底;又像一件贴身旧衣,有着淡淡的体温和熟悉的气味,说不出的舒适熨帖。

    若七星湖只是四峰五山幽谷碧湖,并无这一门派这些妖人,那便是可隐可居的神仙府。

    窗棂微响,一人幽灵也似飘入,落在越栖见身边,定定瞧了片刻,伸臂用力抱住他。

    越栖见并不睁眼,只反手搂住苏错刀的腰,皱了皱眉,道“好重的血腥气。”

    苏错刀低声道“我洗过澡了。”

    其实他不说越栖见也知道,但一身洗浴后的清爽,也压不下那股趟过血河而来的,骨子里透出的生冷血味与杀气。

    补足的廿八星经再无真气反噬之患,但每每大开杀戒后,亦免不得鬼心二宿相冲,性欲如潮激涨。

    原本云雨之事对苏错刀而言,只是和吃饭喝水一般不得不为之,且远不及习武练刀让人兴致盎然沉迷其中。

    以往有过不少交欢,无论身下人姿色如何出类拔萃,技巧如何匪夷所思,一概鱼过水流,心中不留丝毫影像,但自从与越栖见无意生情,再因情而欲,便律己甚严绝不二色。

    越栖见一时也不多说,仰起头,去亲吻他微凉的嘴唇“要么”

    苏错刀黑沉沉的眸子炽热如火“要。”

    越栖见帮他慢慢褪去衣衫,却被他一把将双手按过头顶,牢牢压在枕头里,声音像是剑擦过鞘,一溜儿的火花明亮而烧灼“忍着些”

    越栖见偏过脸去,嗯的一声,只觉温度骤升,一支烛火在体内点燃,整个人成了空心的,那点火从内直透到外,遮都遮不住。

    却料不到苏错刀的要法竟如此霸道凶狠,根本不耐烦或者也是来不及做细致充足的扩张,只匆匆将润滑的脂膏抹了,就这么直挺挺的昂首直入,一下冲撞到了最深处。

    越栖见连叫都叫不出,猛的一口咬住他的肩头,不住吸气。

    身体有一刻的僵硬不适,随即就在强悍的进攻下如水草偃服,柔顺而紧切的含住吞咽,被插得直打哆嗦。

    苏错刀有百般能耐可使最老练淫荡的娼妓都招架不住,亦有千般手段能让最生涩稚嫩的处子变成娼妓,但这千方百计都不曾用到越栖见身上,只是凭借本能,用最简单最原始,也最直接最热烈的律动,引发一场最痛快最彻底的狂欢。

    死生轮回,天倾地陷,身体融化又复聚合,极乐之门豁然洞开。

    、第五十六章

    不知过得多久,亦不知换了几种姿势,待一腿屈起,一腿被拉开,要命也似的被慢慢顶进去侵犯时,越栖见实在忍不住,低而沙哑的呻吟中便多了放肆的茫然失神的尖叫,一声声百转千回的错刀,自己几乎要发疯,也逼得苏错刀再没了轻重分寸。

    迷迷糊糊中似乎开始讨饶,却又不舍得这种魂魄都在颤抖的快活甘美,哪怕死了也不知餍足不肯放过也似,要一直得到一直拥有,永远不想到尽头,不要有结束。

    跟苏错刀在一起,灵魂可以透过每一寸皮肤肌骨说话,每句每字他都懂得,契合得丝丝入扣风光无尽如劫。

    不知疲倦的翻云覆雨,几番攀至高峰再摔入谷底,像鸟,又像鱼。

    高潮一阵又是一阵,整个人化尽了,五脏六腑骨骼肌肤都成了一汪春水,到得后来,只剩那种烟花腾空也似爆炸的快感,却再也射不出一滴液体。

    在他完全不能自控的痉挛收缩中,苏错刀嘶的一声,略略一停,背肌绷得死紧,猛兽扑食前极具爆发而恐怖的僵凝住,随后从鼻端轻出了一口气,半晌才满足的放松下来,伏在越栖见颈边,轻轻蹭了蹭“你可真好”

    身下的越栖见,像是垂死的猎物,睫毛覆下,看不清眼神,却在他耳边道“错刀,我喜欢你胜过我自己。”

    晨曦渐起,沿窗踏入交融夜色,越栖见脸部轮廓本极柔和,但在夜晨光影相接处,莫名的有种鲜明而凌厉之感,原形毕露。

    苏错刀静静看着,道“我杀了无回派的门主和一干堂主,还毁了宗门典籍瀚海无回派,穷途末路,恐怕耗费数十年数代人也不能再兴。”

    越栖见道“嗯。”

    “你喜欢么”

    越栖见心中一凛“为什么问我”

    苏错刀看着他,眸光深深的,却不复杂“栖见,在我面前别藏了,太累我怎会不懂你”

    “无论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善极无瑕的那面,我要,如今名副其实的七星湖首座,我也要。”

    越栖见措手不及的一惊,眉目间隐隐邪魅妩姿,唇色如火,却一言不发。

    苏错刀道“栖见,你有仁心,却无侠骨,你骨子里太聪明,聪明太过,就有了心魔。”

    越栖见喉咙干涩,胸腹间犹如火烧,心中却不害怕,反而有种不复孤单的感觉,竟展颜一笑“我没有心魔。”

    苏错刀漆黑的眉微微一扬,道“好罢,你没有。不过自从你知晓自己身世,到得七星湖后,你适应得远比任何人都快都好,而且栖见,你活像一头饿极了的狼。”

    越栖见似乎有些委屈,道“我只是灭了北斗盟而已。”

    苏错刀笑问道“下一步呢”

    越栖见微笑不语,良久才道“你知道的。”

    苏错刀点头,道“可我不知你为何突然如此张扬,对江湖诸派竟有鲸吞之志,可能是明蝉女使得七星湖由盛而衰,你要奋发雪耻亦有可能你在桑家积怨已久,也有可能七星湖风水太邪,但无论如何,我愿意成全你,让你放手一试。”

    越栖见遽然抬头,与之对视,神色似悲似喜“你原本七星湖是要韬光用晦慢慢休养生息的。”

    苏错刀道“韬光用晦是一法,以攻替守逆流而上亦是一法,且看北斗盟一战,你不曾多伤人命,正道如你所料并无异议我不喜也不擅权谋之术,你远比我聪明,这些事你必然自有章法,不会将七星湖至于险地。”

    “我信你。”

    苏错刀的眼眸黑如子夜,却亮若晨星,他笑着看向自己,碧海长空,无一丝阴翳。越栖见只觉得自己在他的眼瞳里重新又活了一遍,鲜活而生动,无拘而轻盈。

    活得简直就像叶鸩离。

    叶鸩离没说错,自己嫉妒他,不过现在不需要了,自己也有了这样的一刻,足矣。

    越栖见低下头,从来没有这么脆弱的想哭过,却又有满得将要溢出的无上喜悦与丰盛。

    但还是不得不瞒,欺骗和真实的夹缝中唯一仅有的一条路,自己必得藏刀独行。

    早在灭门之日起,自己必须要做的,发誓要做的,还是要做,谁也拦不住,谁拦,谁死。

    错刀,我欠了你。

    天意难测,世局多变,自己虽是执棋者,千算万算的筹谋经营,同时也不过区区一棋子,但有苏错刀的心,无论走到哪步,折堕在哪步,也不枉了。

    当下心平气和,笑道“瀚海无回派,还在七星湖之南,近年颇有跃跃欲试之举,更有一条水路直通罂城,罂城亦是邪宗三十五派之一,若让他们联起手来,七星湖便成了拦路虎肉中刺了,既是卧榻之侧,又是虎视眈眈,苏宫主独往挑之,防患于未然,为我七星湖除一大害。”

    他款款道来,句句中的“咱们刚灭北斗盟,正道多少有些心惊,再毁一派邪宗,也算给他们一点甜头,一碗水端平,我说得可是”

    苏错刀道“刀不磨会钝,我也想跟阎门主交手。”

    越栖见目光澹然“那波旬自在神功,宫主为阿离夺到了么”

    苏错刀叹了口气“到手了,但不能就这么给他,我一直不愿练天魔大法,但如今还是得寻个时机闭关,先将天魔大法和这波旬自在神功悟得透了,才能教给他。”

    说罢沉默了一刻“栖见,不要为难阿离。”

    越栖见唇边的笑意微薄如将逝的夜色“我和阿离,武功谁高手段谁狠”

    苏错刀眸光洞彻心境“手段我还未看透至于武功,你胜在格局眼界与气象,阿离的悟性灵气及根骨却又胜过你。”

    略一沉吟,道“你这一生若无奇遇突变,阿离的武功永远强过你。”

    越栖见含笑,不以为意,道“难道心胸气象不及灵性根骨”

    提到武功,苏错刀神色端严而整肃“到得宗师级,则更重气象,但你和阿离大抵都到不了。”

    “为什么”

    苏错刀直言道“你们一智一慧,都是极出色的人物,但太精明了终究心有杂念。”

    越栖见十分着迷于他此刻的神采,笑问道“你就没有杂念”

    “有,但与心无关,与武学无关。你们的杂念却是心魔。”

    越栖见笑出几分促狭与不忿来“既然我一辈子赢不了阿离,为何让我不要为难他,而不是让他莫要为难我”

    苏错刀脱口而出“他和你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越栖见不依不饶刨根问底,光华温润的眼珠仿佛涂上了一层无光的釉,冷寂的沉静。

    见苏错刀苦思冥想良久后张口欲言,却笑着轻声截断,道“下一个,江南雁行门,如何”

    苏错刀略一思忖,点了点头。

    越栖见贪恋他的气息,又心疼他方才的苦苦思索,靠过去,把脸埋进他的胸膛,一下一下数着心跳。

    与这个人相爱,恐怕是最容易伤心的一场冒险,但没什么,错不在苏错刀,而在叶鸩离,只要他不存在他实在没有任何理由存在。

    叶鸩离见着苏错刀时,已是晌午时分,雨停而日出,阳光明晃晃的,映得一片片花草叶子青翠逼人,叶鸩离从湖心亭登萍渡水掠至,在苏错刀面前一个轻巧的转折倒纵,衣袂飘飘,落在湿漉漉的虎皮石径上,笑眉笑眼的伸出手掌“波旬自在神功呢”

    那笑容让人毫无防备的便发起愁来,不知该怎么讨他欢喜才好。

    苏错刀叹了口气,忍耐着问道“你这轻功是天魔大法中的天魔舞”

    叶鸩离点了点头,又摇头笑道“天魔舞太过柔媚婉转,我只将一些步法糅进了狐踪步,倒是颇有神妙奇诡之处,你瞧怎么样”

    说着行得几步,果然瞻之在前忽焉于后,进退飘忽无迹可寻,正得意之际,却被苏错刀一把扣住手腕,一股真气绳索也似抛入,来不及反应,浑身经络已被一一探了个遍。

    苏错刀神色微变,浓秀的眉斜飞入鬓,冷哼一声,重重摔开叶鸩离的手腕,厉声喝道“你居然还敢偷练天魔大法的内功”

    叶鸩离看他翻脸又要揍人的凶恶模样,忙退到一棵树后,抵赖着笑道“我不是故意的这天魔大法有邪性自修习以来,便是睡着,真气也自然而然随它的路子游走我近日来功力大增,难道你没发现么”

    苏错刀强压怒意,道“发现了这天魔大法一旦修习,便如附骨之疽索命恶鬼,你居然还笑”

    叶鸩离明知这门武功诡异凶险之极,心中却根本不担忧,揉了揉手腕,探出头,道“你不是给我寻来波旬自在神功对照参补了么姓阎的都能练成这等邪功而不存后患,我叶鸩离自然也可以。”

    说着既活泼又快乐的看着苏错刀,数点阳光透过树叶,窸窸窣窣的落在他的眼睛里,潋滟自生“有你在,我怕什么你总有办法的。”

    、第五十七章

    苏错刀定了定神“廿八星经你学不学”

    叶鸩离斩钉截铁“不学。”

    “好。”苏错刀捉兔子一样拎着耳朵把他从树后拽出来,道“拔除江南雁行门后,宫内事交给越栖见,你随我闭关。”

    叶鸩离一惊“雁行门”

    随即冷笑,愤然道“是越栖见的主意也不怕被撑死他这是要一统江湖么树敌无数,贪心不足,咱们七星湖太小,容不下他这尊大佛。”

    苏错刀道“区区雁行门,他想要便拿下好了。七星湖毕竟是七星湖,怎么也不会吃斋念佛去,这些门派权当磨刀石,让门下弟子历练历练,并无不妥。”

    叶鸩离急道“刚灭了北斗盟,又要动雁行门,咱们怀龙山入七席岂不是心机枉费正道诸派难道会袖手旁观”

    苏错刀道“会。”

    眼前闪过越栖见那一瞬的眉目神态,他嘴角笑意的弧度,是难以言诉的讥诮和悲凉,略略下垂的眼角,更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只要不犯到自家头上,谁也不会当真去救、去管雁行门或是别的门派,覆灭或是流血,只是他们喝茶聊天时慷慨义愤的谈资而已。”

    他稍稍停了停,眸光有锋刃见血前的镇定,柔声又道“错刀,那些名门正派的心思,我再清楚不过,他们只会把雁行门当做投喂给猛虎的野兔,想着虎吃得饱,或许就不咬人,至于雁行门的人命,他们摇着头叹口气也就罢了,再说眼下七星湖已入正道,还得替他们料理邪派三十五宗呢,他们舍不得认真得罪。”

    叶鸩离见苏错刀良久不言,不禁既是伤心又是灰心“错刀,你竟要拿七星湖咱们的家,去讨好越栖见么”

    苏错刀道“栖见是明蝉女的后人,血脉至亲,七星湖也是他唯一可待的地方,栖身之所,他怎可能叛了七星湖”

    叶鸩离垂眸涩然一笑,这一笑不再是那浓荫庇护下冰雕雪琢的无忧少年,反而有几分截断一切后路归途的苍凉惨烈之意“我真盼着他是真心不会害你,也宁可相信你说的都是对的。”

    “只可惜不是。”叶鸩离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宫主,属下另有要事,先行告退。”

    苏错刀摸了摸袖中一卷波旬自在秘籍,却不曾开口唤住他。

    便是叶鸩离回头,苏错刀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入冬后越栖见频施巧计,灭雁行门如剖瓜切菜。

    雁行门算不得什么名门巨派,实力却也颇值一顾,越栖见牛刀小试,做得处处圆融高明,无一败笔。整个过程中,进退放收自如,柔中而见利落,干脆却不逞一时之快,布局精巧完美,一举一动层次分明。

    动手时便抓住雁行门行止不当与千秋堂眉来眼去的契机,诸多理由条条冠冕堂皇,在何逐空暗助之下,正道诸派,果然坐视而无异议。

    整个七星湖为之振奋鼓舞,一扫多年积郁之气,便是黄吟冲,亦不由得感慨道“明蝉女有后人如此,泉下可瞑目矣。”

    复又笑道“越首座可为叶总管臂助,过个十年八年,亦是我七星湖的股肱。”

    旁人不解其意,越栖见却是心中冷笑,这黄堂主老是老了,眼光却老而弥辣,不可不防。

    如此大事叶鸩离竟丝毫不加理会,连过问都懒得,倒常与苍横笛习字作书,这日径自去见苏错刀,道“宫主,我要去趟唐家堡。”

    苏错刀近日绝少操心,简衣素食,刀术又进,眸中纯粹的黑色无始无终,乍看去,竟会疑心是盲童的眼,但神光离合之际,却又摄魂动魄的令人惊心“去干什么”

    “快过年啦,我要去拜年走亲戚。”叶鸩离笑吟吟道“拙师叔传信与我,说师伯祖十分想念我,想得快生病病得快归西呢,还有师伯师叔姑奶奶们,也都想我想得厉害。”

    沉吟片刻,诚心诚意的赞道“我还是挺招人喜欢的。”

    内室中有声音接口笑道“阿离本就是让人捧在心尖儿上喜欢的。”

    这人轻袍缓带,丝履散发,温雅如从烟雨柳丝中走出,却是越栖见。

    他阿离二字越说越顺口,叶鸩离却是越听越想杀人害命,一时笑意空灵如月之将曙,道“越公子,本座也会记挂着你,回来必有大礼相送。”

    叶鸩离言出如山,人未归,礼已至。

    除夕夜黄吟冲吃多了金丹,卧病在床,苏错刀敬老尊贤,前往须弥堂探病。

    于是越栖见一人对着灯盏守岁,等他回来。

    越栖见不喜十来盏银灯齐点使得满屋光亮刺目,只燃一盏,更撤了灯罩,一点橘红微黄的火苗便怯生生的,却又心无旁骛的亮了起来。

    这点儿亮亮得格外专注,使得阴影处的夜色愈发温柔,手指靠近,像有绒毛在心口乖巧的触了触。

    越栖见忍不住笑了,白净的脸颊浮出淡淡的血色。

    七星湖没有雪,但割天楼已下过两场大雪。

    趁着雁行门一事,越栖见曾悄然回过割天楼,自己身在七星湖,何逐空却让割天楼从未缺过主人,连屋檐下的积雪都打扫得干干净净。

    也不知逐空大哥近日身体如何,入冬之后天气阴寒,恐怕他的病更加沉重难熬了。

    一念至此,心头莫名一悸,只听窗外脚步声响,随后孔雀低声禀道“首座出事了。”

    声音中颇有迟疑与不忍之意。

    越栖见忙道“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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