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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相思 第9节

作者:陈小菜 字数:22867 更新:2021-12-29 12:50:50

    华却邪道“不能不过你虽误入歧途,但只要肯及时回头,也是来得及的,至少我华却邪愿以性命担保,定然护你一生周全,白道诸位前辈朋友,也绝不会对你说三道四。”

    他说得异常真诚,乃至声音都有些微的发颤,叶鸩离却忍俊不禁,笑得前仰后合“你要护本座你护得了本座本座会在乎白道那些背着醋罐子讨饭的穷酸话”

    华却邪俊脸通红,深知自己方才心绪激荡,话说得十分造次,但内心深处却不后悔,即便时光倒回,也还会那般承诺。

    叶鸩离霍然长身而起,侃侃而论道“善恶是非,难不成只是以门派划分叶鸩离在七星湖就是小魔头,剃了头混进少林夹起鸟来,难道就成了大师”

    “原来邪兄所坚持的道,不过区区头发而已真的恶人,便是浑身上下毛都剃光,光鸭也似挂着,也还是恶人。”

    “你看看本座,何等风采,何等气度再看看北斗盟那些人,一个个面目可憎青面獠牙,那冯佑之一看就是个望门三寡的面相。”

    他滚珠也似一番话,采采流水蓬蓬远春,只听得华却邪头晕眼花目不暇接,半晌苦笑道“叶总管,冯兄弟是男的”

    叶鸩离强词夺理道“嗯,男的一样望门寡。”

    两人不禁相视大笑。

    不知不觉一番闲谈,竟已到了子时夜深,灯盏里的油只剩下浅浅一洼,灯芯摇光,雨声如织,华却邪不敢再多留,起身告辞,略一迟疑,低声道“宋盟主似找准了贵派苏宫主的软肋”

    叶鸩离一惊,注目华却邪“多谢你”

    “我我只是怕你出事,江湖传闻你是苏错刀生死与共的情人,是么”

    叶鸩离唇角一朵笑容蓦的绽开,这个笑容与之前所有的都不一样,淡淡的,却真切之极,动人心处妙不自寻,华却邪如陷漩涡,情性所至,再抽身不得。

    推窗而出之际,叶鸩离突的弯下腰,轻暖的呼吸就在耳畔“邪兄小心宋无叛。”

    第三十三章

    何逐空盯着对面的人,叹道,“为什么要我动用天机阁的势力,暗助七星湖”

    那人微笑道“不过顺水推舟罢了四大门派中,少林一向慈悲为怀成人之美,何况还有把柄捏在苏错刀手里白鹿山又跟七星湖一贯的私相授受,至于唐门,苏小缺还是唐家血脉呢,也不会认真与他们为难。唯有武当,明德牛鼻子古板,极看重门派之别,不是个好说话的。”

    何逐空声音略低,颇有峻色“既如此,让武当阻一阻七星湖又有什么不好”

    “你以为苏错刀拿武当没办法么他此行怀龙山,便是势在必得。据我猜测,压服武当点头,无非以利诱之、以势迫之,天机阁再给他加一个以阴私挟之,成全苏错刀也好。”

    何逐空沉吟半晌,道“我还以为你被那位苏宫主迷昏了头,忘了咱们从小的誓约。”

    “邪派势弱,不帮七星湖一把,难道要我们亲自动手去解决正道么还是说何大公子能让赤尊峰卷土重来”

    那人容貌平凡,声音亦是毫无特色,但气质悠然淡雅,自有一番成竹在胸“所有的蛐蛐儿搁一个罐子里,才斗得格外厉害,不是么”

    何逐空打量着他,平日里黯淡无光的眼神像是猛然燃起了火焰,热烈刺目而隐透疯狂,话语亦随之尖锐“是与不是,你扪心自问便好我只要你想想当年 谁都没有为你的父母伸出哪怕一根手指十年仇恨,若只是送七星湖一个淫奴,那我何逐空多年心血,你这个割天楼的主人,还有你泉下的父母,岂不都成了天大的笑话”

    那人叹了口气,握住何逐空冰凉枯瘦的手,柔和的声音有安抚人心的力量“你放心,逐空大哥,我十岁那年就认识了你,普天之下,再没有比咱们俩更相像更亲近的人了你不信我,还能信谁”

    “谁都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谁都以为我都忘了或是不在乎”他嘴角的笑容有些悲凉的意味,说出的话却渐有金铁般生冷刚硬的气息“他们都错了整个江湖,都错了。”

    听得这句,何逐空像是烧尽了所有精力,手无力的落在那人单薄的肩上,神色有些聚散空尘的游离,良久方道“我最多只剩五年的命,不要让我失望,更不要辜负了咱们的割天楼。”

    那人道“五年之内,逐空大哥,你会看到我的手段。”

    何逐空笑了笑,温柔而酸楚“可你对苏错刀,到底还是假戏真做动了情是么”

    那人静默片刻,语中思情犹如明月雪时“我对错刀,从来用的就是真心。”

    “他对你呢”

    “他对我我不知道”

    那人眸光发亮,无甚血色的唇也突然有了薄红的颜色“即便他根本不爱我,我也要若干年后的江湖传说中,跟苏错刀名字紧密相连的,不是叶鸩离,而是我。”

    说这话的时候,这个人和初见时一样幼稚,一样任性。

    何逐空摇头,转了话题“照苏错刀的天分,半年闭关,恐怕廿八星经已臻大成。春色坞一役,定能得偿所愿。”

    那人笑道“那便很好。”

    想了想,又道“孔雀两个月前,曾奉叶鸩离之命,来割天楼求见我。”

    何逐空淡淡的长眉拧起“叶鸩离此人外似嚣张跋扈,实则细密狡猾,难道他已对割天楼起疑”

    那人指节轻击茶盏,他戴着一副薄纱的手套,但手指之修长优美,隔着纱亦能窥见几分“不是的,他花费千金打探李沧羽的下落,另外,大概是想知道割天楼主人到底是何等人物罢。”

    何逐空略一思忖,不禁赞道“李沧羽的下落这叶总管倒真是直中要害的聪明。”

    那人淡淡道“叶鸩离,我必杀之。”

    何逐空提醒道“孔雀身为十八天馋君之一,定有过人之处,你莫要小瞧了她没露出什么破绽么”

    那人眸中深藏着一种极度的骄傲自信“逐空大哥,我的易容术自不必说,从我们相识那日起,人前人后,我可曾有过半点破绽”

    插在坞上刀剑未出,云来客栈已是风雨大至。

    三日后,武林大会。

    风和日丽,门派如织,正是以武会友切磋互助,以及了结宿愿再添新仇的大好时机。

    春色坞圆台上,四大门派的宗主居高而坐,一般的端然生威,但气色却各有不同。

    最操心的是方外之人空证大师,只恨不能一手金刚伏魔一手割肉喂鹰,最淡漠的是掌舵暗器世家使之数十年长盛不衰的唐一星,就差没有随身带个酱油瓶了。

    白鹿山新掌门任尽望青袍大袖,看每个侠少侠老都像看自家院子里撒欢的狗,透着极度的容忍祥和,而明德道人却仿佛看到了野狗爬到自家床上尿了一泡也似,面黑如锅底,最是引人注目。

    圆台下各门各派割据一方,势力大拳头硬的紧靠石台,人少力弱的便在外圈求一栖身之所,关系好的凑做一堆彼此亲近,差的远隔众派免得一个喷嚏招来两帮互殴,总之乱中自有序,闹而不失控。

    唯独七星湖虽紧邻石台,周遭三尺之内,却千山鸟飞绝的一派寂灭,叶鸩离都怀疑苍横笛是不是悄悄洒了一圈毒虫粉,心中只觉得好笑,转眼四顾,目光所到之处,众人纷纷如避蛇蝎,或是怒目回视。

    叶鸩离冲一个峨眉派的女弟子笑了笑,那小姑娘的表情似乎是要昏过去或者拔腿就跑。

    突然人群中一阵喧哗,十数人分波劈浪般赶到,直奔七星湖附近的地盘而来,叶鸩离眉梢一挑,笑意盈盈“北斗盟诸位朋友一看便是白道的擎天柱紫金梁,瞧这气势,剑不出鞘则邪魔辟易。”

    苍横笛点头道“公子高见,宋盟主更是柱上之柱梁上之梁。”

    叶鸩离睁大了眼睛“那么高那宋盟主肩上坐的那位还不得摔死”

    苍横笛认真打量一番,道“回禀公子,那位没有影子,只是具干尸幽魂,看起来有些像桑鸿正桑大侠不过公子,属下着实不解,桑鸿正死于采补之术,为何要缠着宋盟主,一副勾魂索命的模样”

    叶鸩离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本座虽一向高见,却不曾奸杀桑老侠阴魂缠身之事,宋盟主肚子里点灯笼,自己明白就好。”

    他二人说话声音并不太大,刚好让离得不远的一圈门派以及圆台上四大掌门听个清楚,虽阳光明亮,听到的人却身上一寒,明德道人兀自在忙着生气,任尽望唐一星看向宋无叛的眼神,却已多了几分斟酌不定之意,就连空证大师,都垂头念了句阿弥陀佛。

    妖人污言秽语直指盟主,北斗盟诸人面色刷的就变了,冯佑之似乎昨夜喝多了酒,鼻头随着眼睛一起直冒血丝。

    宋无叛劲装结束,肤色微黑,犹如一柄锻铁利剑,只冷冷端详苏错刀“苏宫主,辰州一别,还能再与宋某一战么”

    苏错刀惜字如金“能。”

    他一身墨黑丝袍,足若霜雪,踏青木屐,气定神闲,眸光湛湛如碧空,却不看向任何一个人,自成一方天地。

    此番怀龙山,新秀露脸之战只不过是无足轻重的瓜子茶水,白道三席之争才是那大杀四方的主菜戏肉,若北斗盟与七星湖一对阵,则是烤鸭油亮酥脆丰盈饱满的那层皮,任谁都睁眼瞧着,支着耳朵听着,勾着脖子期待着。

    听宋盟主的口吻,似乎曾与苏错刀交过手,而且还占了上风,一时白道众人,纷纷有些振奋激动的意思。

    叶鸩离冷眼看着,活像吞了只连毛带皮的死耗子,说不出的烦躁郁闷,明知苏错刀那次只不过要骗一苇心法,但无论如何,终究还是因为越栖见伤在宋无叛手底。

    要苏错刀为自己也伤一次,心里怎么也舍不得,唯一之计,就是当众狠揍宋无叛一次,如此才能出这口恶气。

    至于越栖见,数日之内注定是个死人,跟死人来往叶总管还算大方,一切既往不咎。

    他这儿心念电转,圆台上任尽望已作了个既规矩且谦和的四方揖,详细分说三席的比试规则,口齿清晰层次分明,言语风趣又不浅薄,众人只听得频频点头。

    规则很简单,想入主三席的门派自动自觉坐上圆台,等着不服气或也想捞一席的门派的挑战,大致就像是蹴鞠场上的风流眼,任凭别的门派开大脚来射,无论你倒挂金钩还是单刀直入,大伙儿八仙过海各显其能,赢的渡海足底生辉,输的就把脸扔海底喂王八。

    对阵两派限出三人,三局两胜制,连续赢得十派者,位列白道七席,当然,若圆台上的门派威名赫赫慑敌于千里之外,无一派敢于挑战,三日后也自动位列白道七席。

    规则说罢,任尽望目光扫过群雄,温言添了句蛇足“能上这怀龙山的,都是光明磊落的英雄好汉,一会儿刀剑无眼,便是有所损伤也不可轻易怀恨结怨。”

    空证大师点头称是“理该如此,怀龙山武林盛会本为了切磋共进,各位点到即止最好。”

    叶鸩离冷哼了一声,低声道“那便不要打啦,大伙儿剃了头当和尚比念经去喂,横笛,和尚念经怎么比比大还是比快”

    苍横笛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沉吟道“公子恕罪,属下不知。”

    叶鸩离叹了口气,没奈何道“让你多读书,你不听,看,露怯了吧回去就多念念玄女经房中要术经什么的,眼下还是辛苦些,打罢。”

    苍横笛诚惶诚恐,道“属下知罪。”

    他二人说话不干不净,周遭门派皆怒目而视,任尽望笑眯眯的瞄来一眼,道“各位都身负绝学,所用兵刃想来尽有玄妙,但本次比试刀枪棍棒皆可,唯有暗器毒药、蛊幻之术还请善自珍藏,莫要显露人前。”

    这话说得委婉柔和,任尽望为人周到,又请一尊大佛来镇着,笑道“若自信暗器功夫能有唐家漫天花雨、覆我华裳的恢弘正气,想下场让唐掌门掌掌眼,亦无不可。”

    唐一星仍是一副落落寡欢的神气,颔首道“任山主抬举了大会但有所需,唐家无有不从。”

    任尽望又问询少林武当两派可有异议或是提点,他虽是白鹿山掌门,地位超卓,但毕竟晚辈新任,因此执礼甚恭,一时连明德道人都含笑道“任山主妥当细致,一如当年的孟山主啊有佳弟子如此,孟山主虽然病重,恐怕亦无憾矣。”

    这话说得十分不入耳,孟自在还没死呢,他就替人家操心九泉之下瞑目事宜,任尽望脸色不变,心中却希望这牛鼻子被人揍个满嘴流血啐牙。

    明德真人一旁侍立的弟子情不自禁的垂首汗颜,自家掌门自家知,稻草脑袋乌鸦嘴,明明是好意,说出来的话总让人肝疼,还好剑术登峰造极人品也不赖,否则武当派恐怕连玉虚宫都要被人夷为平地了。

    闲话说罢,便到了动真章的时候,七席之争何等重大,便是峨眉丐帮等门派亦得观望一二,谁知任尽望一句“比试开始罢”话音未落,只见一道黑影闪过,苏错刀已端坐圆台上“七星湖愿领一席。”

    、第三十四章

    谁知任尽望一句“比试开始罢”话音未落,只见一道黑影闪过,苏错刀已端坐圆台上“七星湖愿领一席。”

    他语气从容不迫,神态无喜无忧,更无羁无勒。

    眼睁睁看着上得圆台的第一个门派竟是七星湖千人之众登时一静,随即喧哗鼓噪如潮涨浪翻“呸我正道之事,什么时候轮到你这邪魔指手划脚”

    “魔头忒也嚣张怀龙山大伙儿都是光明正大的比试,你们那些卑鄙伎俩可使不上”

    “长成这妖精模样儿,赶紧下山去当兔儿罢大爷自去捧场帮衬犯不上抡刀使剑的”

    这等轻浮言语,群情激奋之下说出,不乏附和着起哄浪笑的,反正躲在人群里,谅这魔头也不敢当着正道诸派杀人灭口。

    苏错刀果然不动声色,一手在袖中轻握刀柄,内息如水,舒缓而玄妙的流遍周身,毫厘之处,皆晶莹剔透泊然渊深。

    怀龙山之会,固然是攸关七星湖消长存亡的一场豪赌,更是他武学中难得一遇的磨砺良机。

    区区言语侮辱,不过东风射马耳罢了,连站立在身旁的叶鸩离,此刻也是充耳不闻,所有锋芒尽皆内敛,只待出鞘的那一刻。

    苏错刀轻声唤道“阿离。”

    叶鸩离弯下腰,低声道“宫主且放心,我在水陆两路皆有安排,阴堂主亲自把守下山暗道,万一群起而攻,咱们也能全身而退。”

    苏错刀一笑“今日春色坞诸事,亦全托付叶总管,我百事不问,只管动刀。”

    叶鸩离心中欢喜,道“属下的意思是搏二兔不得一兔,咱们此番先守定一席,暂且不去管北斗盟,若他们给脸不要脸的上来挑战,那便二兔并搏,把他们的脸踹裤裆里去。”

    想了想,又笑道“至于别的门派属下知晓莫犯众怒的道理,能点到即止,定然会留三分余力。”

    “余力”苏错刀怒其不争的扫他一眼,道“阿离,你哪来的余力可留你廿八星经进境缓慢,根基尚且不稳,此战又不许用暗器蛊幻之术此地高手如云,便是华却邪,单论剑术,你难道比得了他”

    苍横笛忍不住笑,壮着胆替公子壮声色“宫主,遇上别人属下不敢说,遇上那位华少侠,公子是稳赢不输的。”

    苏错刀淡淡道“莫小瞧了华却邪,正道这一辈中,将来真正能入宗师境的,也许只得他一个。”

    叶鸩离煞是好奇,问道“邪兄傻乎乎的,还有这能为那宋无叛呢”

    “宋无叛心术不正倒也罢了,对武学亦无纯粹诚挚之心,他是定然不能的。”

    叶鸩离笑眯眯的指了指身旁“横笛呢”

    苏错刀答得简单“不能。”

    “那我呢”

    苏错刀沉默良久,叹了口气“我希望你能。”

    随即峻色道“若对上棘手人物,只许败退,不许受伤听我的令,不可擅自做主。”

    叶鸩离嗯的一声,眸光流转如醉,也不知怎的,只觉眼眶微热,一颗心更似春水漫漫涨起,袅袅然升腾飘浮,一瞬间春风和穆,幽醇如佳酿,暮春山色更是灿若云霞,而正道群雄虽荟萃眼前,却不过土鸡瓦狗千余头颅而已。

    七星湖已先占一席,白道诸派若再迟疑不定,未免就有稍折脸面之嫌,当即便有峨眉派掌门神水真人缓步上台,略一犹豫,与苏错刀隔了一椅而坐。

    神水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妙龄女冠,一领杏黄道袍利落飒爽,青鞋白袜一尘不染,容貌清丽灵秀,气度却端庄,一双明眸更透着凛然刚强之意。

    峨眉弟子多是女流,但血气烈性不逊男儿。

    若不是玉成道姑私奔一事授柄于七星湖,只怕神水道人上得圆台,就直接挑战七星湖力图取该席而代之了。

    苏错刀起身,冲神水拱手为礼,神水秀眉微蹙,勉强稽首还礼时,眸中明显一丝厌恶无奈之色。

    叶鸩离冷冷一哂,神水摆出这样一副晚娘面孔,活像谁要扒光了干她也似,她需得明白,玉成道姑可不是跟七星湖淫奔,要打要杀奔着和尚去,感情僧道一家的舍不得敲空证那老秃头,倒要七星湖吃挂落背黑锅不成

    七星湖先声夺人,峨眉派女犹胜男,正道各派心中堵得慌,一堵必然决堤,登时仅剩的一席呼啦啦就涌上来三个门派,大眼瞪小眼,略有几分尴尬的互相一抱拳,也只得动手开抢。

    两个时辰后,叶鸩离打了个呵欠,带笑不笑“就这样不带我们玩儿么”

    苍横笛点头附和“公子高见。”

    叶鸩离不耐烦道“见什么见你高见一个本座听听”

    说也奇怪,另两席热闹得庙会赶集也似,群豪切磋来共进去,走马换将轮流坐庄,更不耽于背上欺负女流的微妙名声,男女搭配干活儿也很累的拼命去挑峨眉派,虽然败落的免不得脸红脖子粗乃至心里狂操你奶奶的,但前仆后继,绝不轻言放弃。

    七星湖这边儿却始终没人招惹,大伙儿一条心的将他们视若无物。

    苍横笛低声道“公子,这依属下低见,大概是世人只怕睁眼的金刚,不怕闭眼的佛。”

    叶鸩离便很得意“如此我们岂非不战而胜”

    他生性懒散随意,又站得久了,就干脆靠在苍横笛身上养神,看台下北斗盟仍是毫无动静,便冲华却邪眨了眨眼。

    华却邪却根本没看他,目不转睛,只顾盯着神水,神水对阵嵩山剑派,正使出一招双飞两虹影,一招两式,刷刷横空而斩,再合抱于胸,作雷霆一击。

    峨眉剑既精且奇,有含筋裹骨之感,绝不是一味轻灵流丽的女子手笔,神水又是峨眉派首屈一指的人物,使出来更有一番博大凝重之意,而那位嵩山派的师叔亦非寻常,一手大嵩阳剑雄伟古朴,以力降会以拙胜巧,两人拆解之际,丝丝入扣妙处横生,华却邪只瞧得心旷神怡痴态百出。

    叶鸩离嗤的一声冷笑“这傻瓜,要看剑法什么样的剑法本座不会放着宝山不瞧,瞧这些个废铜烂铁。”

    苏错刀道“真正的聪明人,总有几分傻气。”

    宋无叛负手静立,目光深沉,牢牢锁住苏错刀,嘴角一丝极微妙的笑容,笃定而自信,既有嘲弄,更是快意。

    苏错刀如镜心湖突然裂开一丝缝隙,抬眼远远看去,果然雪鹄派中已不见越栖见的身影,脱口便问道“阿离,越栖见呢”

    叶鸩离心往下一沉,低声道“越公子赠药后,便已离开怀龙山,四海云游采药救人去了宫主,他身无内力,已算不得江湖中人,想来也没人会为难他。”

    “是么”苏错刀出神片刻“阿离,你做事无论什么事,莫要瞒我。”

    叶鸩离舌根发涩,只应道“是。”

    心中颇觉委屈,更有几分狠毒之意,暗自斟酌道孔雀领着斩经所的三人,追杀一个越栖见,恐怕连整块的肉都留不下,难道错刀还会特意去寻肉丝回来炒青椒么何况越栖见一副短命相,死了也赖不到我头上,但此人只要一死,我一定要实话告诉错刀的,这便不算瞒他,反正他也一定不舍得怪我。

    恃宠生骄的想通了这道理,叶鸩离忍不住垂眸而笑,睫毛扑簌簌的,活像两只不安分的黑蝴蝶。

    苍横笛一旁看得分明,不由得使劲叹气,叹得肠子都要断了。

    幸得此刻一年轻人飞身近前,否则苍横笛当场得愁得英年早逝。

    那年轻人额缠一圈白布,身材高大,面貌却青涩,一株刚长成的树也似,道“崆峒派弟子林世平,求战七星湖。”

    他声音很大,夹杂着一丝微颤,却不是因为恐惧,而是积压已久的悲愤使然。

    叶鸩离精神一振,上前笑道“原来正道中,亦有胆气十足的英雄少年。”

    林世平冷冷道“十年前家父死于庄崇光之手,我只是想报仇。”

    叶鸩离的口齿,只怕别人不跟他论理,一旦辩上,天下理有十斗,叶总管独占八斗,勉强拨一斗给苍横笛拍马屁用,普江湖其余人等共占一斗,当下正色道“如此说来,林少侠的仇家是庄崇光那魔头妖人,是也不是”

    他左一个魔头右一个妖人,说得顺口滑溜,林世平怔住了,半晌答不出话来。

    叶鸩离很替他高兴的笑道“本座恭喜林少侠,少侠的大仇,宫主已帮你报了因此贵派与七星湖,恩仇两清,是也不是”

    林世平有些混乱“庄崇光难道不是七星湖的人”

    叶鸩离矜持的摇头“少侠此言错了”

    “庄崇光只是七星湖的鬼,苏宫主才是七星湖的人,林少侠,咱们习武之人,最要紧的就是是非明辨,恩怨分明否则一旦行差踏错,岂非身败名裂,乃至门派蒙羞”

    崆峒掌门飞昀子听得怒火攻心,喊道“世平莫要听此人妖言惑众”

    林世平点头受教,也着实不想听眼前这只妖怪再说话,他一开口自己就头晕,多半用了什么邪术,当即从腰间兵刃囊中取出飞龙双钩,摆了个如浪起伏式,颇有崆峒武功舒展柔和之意。

    叶鸩离虽意犹未尽,却十分尊重对手意愿,道“既如此本座便领教林少侠高招。”

    说罢后退几步,伸出手掌,苍横笛捧上一柄剑。

    叶鸩离兵刃拳脚无所不通,挑选兵刃也极具心思玄机,当日北斗盟破阵,一杆银枪用于以少胜多的力战最适用不过,今日比试于怀龙山大会,独独选剑,则是取“佩之神采,器中君子”的正意。

    与之一比,崆峒的飞龙双钩反而略偏奇巧。

    、第三十五章

    林世平抿着嘴,双钩翻卷,一式孤烟袅风,两钩相叠,先取叶鸩离中下盘。

    叶鸩离起手一招回头是岸,蕴攻于守,动中守静,竟是正宗的少林达摩剑法。

    阳光下剑芒若碎玉漱漱而流,华却邪凝神看着,突然咦的一声“漱玉剑”

    宋无叛脸色微微一变。

    漱玉剑本是上官世家的传家名剑,当年宋无叛之父宋千峰投靠赤尊峰,杀同门数载的上官云起,这把剑也就占为己有,后宋千峰又被苏小缺诛杀,漱玉剑落入七星湖,却不想众目睽睽之下,叶鸩离居然用了这把剑。

    至于是有心打脸还是无意冒犯,叶鸩离用一招疏影猎鹿就表现得板上钉钉。

    疏影猎鹿是上官世家虎行雪地梅花剑中最优雅的一招,叶鸩离更是使得清逸空灵,无半分烟火气,比之少年时的上官云起,有过之而无不及。

    叶鸩离对阵林世平,戳的却是宋无叛与生俱来的疮疤。

    宋无叛咬定牙关,沉声道“佑之,却邪,你们好生观摩叶鸩离的剑法。”

    林世平武功远逊叶鸩离,十招之后,败相已呈,但飞龙双钩却败而不乱,稳稳护定周身。

    叶鸩离一式崆峒派的子午追魂,铮的一声响,压住他右手钢钩,廿八星经真力到处,二尺钩寸寸断裂,叮叮当当掉落石台,林世平整条手臂如被烙铁炙过,呼吸粗重而急促,额头冷汗涔涔,不再出手。

    叶鸩离回剑入鞘,微笑道“你倒不是那种逞一时意气就拿命出来拼的蠢人。”

    林世平紧紧握着单钩,目中尽是警惕之色,道“武功可以慢慢练人死了,仇永远报不了。”

    叶鸩离淡淡道“很好,你下去罢换飞昀子来。”

    心中冷笑,这林世平看着老实坦荡,骨子里跟那些蝇营狗苟的老江湖也没什么区别,无非是看准了此次怀龙山,七星湖有所求便有所顾忌,不便大开杀戒,趁热来占便宜,赢了自然是声名鹊起,输了也不伤筋骨,甚至虽败犹荣。

    眸光无意中扫过华却邪,只见他正仰脸看着自己,眼睛黑白分明,又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不由得唇角微翘,华却邪这样的真傻子,还真是难能可贵,难怪连苏错刀都高看他一眼。

    随后整个春色坞,叶鸩离一枝独秀大放异彩,一把漱玉剑连胜十二场,不杀一人而使得六个门派铩羽而退。

    十二场中,他使出了三十多套剑法,嵩山峨眉点苍沧浪各大门派无一遗漏,甚至还有一些已然失传的奇妙剑招,且多家剑法糅杂在一起,转折如意,毫无生硬艰涩之感,上一招还是古朴浑厚的虚式分金,连着下一招却是诡奇飘忽的云生雾锁,随机应变,行云流水,或以静制动以简破繁,或以快打慢以轻克重,种种精彩奥妙之处,不一而足。

    场下但凡用剑的,无不目眩神迷既羡且惊。

    连一向严苛固执眼高于顶的明德真人,也忍不住抚须啧啧称奇道“这姓叶的竟是个学剑的好苗子只不过毕竟年少,恐怕也无明师指点,各派剑术学得过杂过繁,剑路最精要处的领悟往往差了那么一线。”

    明德一身精修数十载的淳厚内力,说起话来声震四野音动八方,叶鸩离反手收剑傲然玉立之际,只听得一字不差,登时嘴角下撇,秋水眼斜睨过去。

    苍横笛兀自欢喜赞叹“宫主,公子这一手剑术,可冠绝江湖矣。”

    苏错刀微笑,半晌道“本座只盼着阿离莫要用武当剑法。”

    想了一想,却又低声道“用便用罢,一味谨小慎微,那样的逢迎苟活,七星湖也不屑要既要立威,便不能避战强敌。”

    苍横笛不明其意,苏错刀也不再多言,心里只觉得叶鸩离憨得十分可爱,活像只刚成年的孔雀,只顾着开屏炫耀尾羽的华美绚丽,屁股露出来也不自知。

    好在众人只惊艳于那等绝世风采,能看清他屁股的,不过圆台上一僧一道一暗器大师这些屈指可数的几人罢了,便是任尽望,武学也还只在山脚处,自然看不清山腰的破绽。

    叶鸩离久战之下,真气运转稍感窒碍,只怕已到了强弩之末,回头看向苏错刀,眼中露出询问之色,苏错刀轻轻摇了摇头,不允他就此退场。

    两人眉目传话之间,昆仑派掌门晏大川已登台亲自挑战,围观众人又是一阵大哗,前六派均是先遣拔尖的弟子出阵试探锋芒,更有甚者,宁可两阵尽输,掌门也绝不轻易下场,这位晏大川却不惜一派宗主的身份当先试剑,万一输了,难道昆仑派还有弟子敢上台来讨还脸面

    任尽望叹了口气,道“晏掌门性若老姜,千万莫要有什么闪失才好。”

    明德真人却兴高采烈“晏道兄本是个剑痴,贫道看他早就心痒难耐,要与姓叶的小子一较高下了昆仑剑法讲究顺、逆、进、退四字,这一战颇有看头啊,也不知姓叶的小子用哪门哪派的剑术应对”

    晏大川听得他大嘴巴点破昆仑剑法的要旨所在,也不生气,反而也是一脸兴致勃勃,捻了捻稀稀疏疏的两撇黄胡子,道“牛鼻子,我这把老骨头先来,若是不成,你敢不敢下场试一试”

    明德真人哈哈大笑,胡须吹得笔直,脱口道“你个老杂毛敢,我有什么不敢”

    这俩很是不庄重,言语间对邪派小魔头更有隐约的推崇之意,诸派掌门中,已有不少面露不愉之色,任尽望挑眉通眼,忙笑道“两位前辈一会儿再叙旧可好别让叶总管久等了。”

    叶鸩离调匀内息,立于晏大川下首,垂目凝视日影,雪白衣衫飘飘而动,俨然名门子弟守礼重道的模样。

    晏大川拔剑出鞘,笑眯眯的说道“叶小朋友,你方才挑飞章女侠的紫霞剑,用的正是昆仑剑法中的阴阳璇玑以及阆风玄圃两式”

    “用的步法、方位、力道都拿捏得当,深得变幻无方的精髓,使的是活招,而非死剑,老道座下十来个弟子,没一个及得上你。”

    叶鸩离倚小卖小,亦笑道“多谢前辈盛赞,但这好话嘛,大抵是三文钱的白糖一蘸就完还请直说罢,本座的昆仑剑法,可有哪处不对”

    晏大川呵呵笑道“章女侠那时剑法已散,你用阆风玄圃,进步之时,便可磕飞长剑,用阴阳璇玑横剑而走,也可使得她长剑脱手,这两招无论用那招都尽够使啦,你偏偏一招未尽,又画蛇添足的多使一招,肘下凭空多了好大一个漏洞,你年纪尚小,不懂得贪多嚼不烂的道理。”

    叶鸩离听他老气横秋这番话,浅浅一笑“既如此,那便请前辈指点本座的武当剑法罢。”

    此言一出,不单晏大川瞪圆了眼睛,明德真人也是啊的一声,身子前倾,武当剑法重意不重形,阴阳开合,太极妙理,与昆仑剑算是同源而生,但动静相成处更胜一筹,说是克星亦不为过,这叶鸩离竟真对诸派剑法的源头脉络如此了悟

    叶鸩离言罢,当即持剑一招太极剑的起手式,双臂成环,剑尖上指,蕴圆转松沉之意。

    明德真人便又咦的一声“这、这可像话得很哪”

    晏大川身高不到六尺,剑长却足三尺七寸,立个怀中抱月的守式,剑一出鞘,这貌不惊人的半老杂毛,登时变了个人也似,渊渟岳峙,令人望而生敬。

    两人一交手,便是叶鸩离攻,晏大川守,两人剑招都不甚快,似无精彩之处,且剑不相交,无比的枯燥乏味。

    唯有明德真人不停的“咦呀”“哦啊”的叫唤,只把圆台上一堆人听得苦不堪言。

    另有懂剑的譬如华却邪、神水等人,也是瞧得血脉贲张,或暗呼可惜,或不胜赞叹,全心倾注于其中,纷纷将自己代入到对战两人,不停的反复思量,若我是晏大川,该如何接这羚羊挂角也似的一剑或若我是叶鸩离,对着这样严密如茧的守势,又该如何破招

    顿饭时分过后,晏大川剑招越使越见圆熟自如,内力亦带入剑法中,剑气破空嗤嗤有声,剑圈渐有形出,光芒闪动,一环套一环,源源不绝,来来去去,只是二十七式的昆仑剑术,但其中最华彩精简之处,已发挥得淋漓尽致。

    反观叶鸩离,一套太极剑使完,便立不牢攻势,只得换了武当剑法中更为繁复多变的松溪白虹剑,一改之前仿佛同门拆招的质朴柔静,转而以奇巧取胜,但长剑收放之际,呼吸内息已显窒碍。

    百招之后,叶鸩离一个梯云纵,探海寻龙,轻飘飘半空中扑击而下,晏大川一招起凤腾蛟,后发而先至,将他的剑路封于方寸之间。

    双剑第一次交击,铮的一声,彼此内力亦随之一撞。

    晏大川眉头紧蹙,飘然退后两步,才将透体而入的妖邪真气逼迫殆尽,目中忍不住露出厌恶叹息之色。

    叶鸩离虎口一热,被生生震得裂开,一行血流出,滑腻腻的沁入掌心,却半步不退。

    、第三十六章

    那边明德真人百忙之中,还立着眉毛教训众弟子“你们这帮小杂毛,且瞧瞧那小兔崽子的梯云纵,何等的潇洒何等的行云流水这可是咱们武当的轻身功夫,你们练出来的跟他一比,像不像龟爬像不像”

    苏错刀足尖点地,手在袖中已握定刀柄,随时准备出手。

    斗到此处,别人看不出,自己却明白叶鸩离已是输了,晏大川一手昆仑剑火候老辣,精纯得一丁点儿渣滓都没有,内力更是实打实夯筑的一堵墙,即便叶鸩离养精蓄锐来战,也只能堪堪平手。

    苍横笛低声求道“宫主,让公子退罢,横笛愿出战晏掌门。”

    苏错刀却深知叶鸩离的脾气,宁可死在当场也绝不肯服输,因此只略一沉吟,道“不急。”

    叶鸩离无比怕疼,虎口虽是小伤,也忍不住痛出了薄薄一层眼泪来,咬牙捏个剑诀,横江飞渡,抱残守缺,两招踏步攻上,剑光如水,绵绵不绝,晏大川却心中大定,摸熟了他的弱点,不慌不忙,一招画地为牢守得滴水不漏,只等着与他拼韧性内力。

    叶鸩离心中暗恨,知再有五十招,自己拖都会被这黄胡子的牛鼻子拖垮,正要以辛辣诡异的沧浪剑法拼死求个险胜,突然听得苏错刀传音入耳“灵犀互指招式未老即转金针渡劫。”

    灵犀互指为终南剑派一位前辈所创,此人曾有一劲敌死仇,多年苦战而不能胜,便挖空心思琢磨出这招灵犀互指,先伤己再伤人,最凶险狠辣不过,分寸拿捏稍有毫厘之差,便是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叶鸩离不假思索,回转剑柄,中指扣向腕间三分,二指虚张,力在第四指,三尺漱玉剑直指自己胸膛,笔直刺落。

    华却邪低呼一声,脸色煞白,苍横笛身形一动,正要扑出相救,却被苏错刀一把拿住曲池穴,登时半身酸麻动弹不得。

    晏大川身在局中,震撼惊疑更数倍于旁人,心知邪派人物行止不可捉摸,既猜疑叶鸩离另藏奸计,却又担心他当真受不得败落,愤然当场自裁。

    心念数转间,漱玉剑已抵衣襟,去势兀自丝毫不缓,晏大川再不敢迟疑,飞身移步上前,横剑去阻,两刃将错未错之际,晏大川招式已老,叶鸩离剑尖陡然下滑,随即翻肘沉腕,剑锋向外斜斜划出,变招浑然如一,转为金针渡劫。

    嗤的一声,漱玉剑轻灵如飞凤,准准刺入晏大川腋下破绽,此刻叶鸩离只需将剑刃一横,翻手撤回,轻轻松松,便能在晏大川胸肋之间开一道大口子,挂出一串心肝脾肺来,还能捎带一条胳膊。

    胜负转眼,强弱瞬息,晏大川一念不忍,却将自己置于刀俎,半世英名尽付流水不说,若自己伤重不治,昆仑一脉今后的路,想来亦会举步维艰,不由得苦笑着阖目垂剑。

    叶鸩离的动作略一凝滞,却将长剑偏了偏,往下压着收回,刷刷轻响,只割裂了晏大川腋下上臂的衣衫。

    此战奇变陡生,众人一时都有些反应不及,唯有唐一星,他身为当世最杰出的暗器大师,目光自然敏锐之至,又不喜剑术,并未将全副心神放在对战两人身上,因此清清楚楚看见苏错刀嘴唇轻动,叶鸩离才有随后两败俱亡的一招。

    唐一星手指轻搭在腰间鹿皮囊上,恍惚忆起那位故人,他踏过三十多年的时光,从雁荡龙湫下的水面悄然浮出,掀起深埋的记忆如漫天花雨。

    再看向叶鸩离时,唐一星眸中隐约有温柔忧伤之色。注

    晏大川死里逃生,心中也不知什么滋味,半晌道“你”

    叶鸩离轻衫如雪,容色更是清纯无邪犹胜冰雪,浅笑行礼道“承让多谢晏掌门仁厚,晚辈多有得罪。”

    话说得客气,语意却确凿本座赢了,牛鼻子你该下去了。

    明德真人颇感不忿,扬声道“小魔头你方才那一招,可不是武当剑法。”

    叶鸩离无辜的眨了眨眼,道“真人慧眼,那半招原是本座使得错了,毕竟不曾当真拜入武当门下好在紧接着的金针渡劫没错,也算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明德一张脸气成了茄子色“你本不是晏道兄的对手”

    叶鸩离点头受教,道“真人说的是,武当剑术比之昆仑剑,的确是逊色一筹,纵然本座竭尽全力,也是毫无办法。”

    低头自语道“早知道便用少林达摩剑了,要么峨眉剑总之栖霞剑定然不成,那是宋千峰专用来背后扎死同门师兄弟的。”

    他嘴唇的线条像是最美丽的弓,说出来的话却比最锐利的毒箭还能穿心,而且还是连珠箭,一穿数人。

    华却邪看了看宋无叛的脸色,心中担忧“他什么都好就是太会得罪人了。”

    晏大川已回过神来,他模样猥琐,处事却有器量,笑呵呵的对明德道“道兄,我输了就是输了,叶小朋友不曾伤我,已是手下留情。”

    回剑入鞘,又道“叶总管,贫道身为掌门尚且败落,自然无需再派遣弟子上阵此战,七星湖胜啦。”

    叶鸩离对这牛鼻子十分满意,又是天生的阔少习气,当即道“横笛,快给晏前辈拿件新的道袍来”

    苍横笛也当真了得,居家出行,必备利器,下台溜了一圈,不过十余息的功夫,便捧着一件簇新道袍回来,附带九梁巾五岳冠,乃至十方鞋高靿袜,一样不缺。

    晏大川愣了半天方才接过,打量着叶鸩离,叹道“使剑贵乎一个诚字你天资过人,小小年纪剑术便已登堂入室,行事虽有几分邪气,终究还是个心地算不得太坏的孩子好自为之罢。”

    话音一落,苏错刀忍不住侧目而视,饶是苍横笛,也情不自禁的浑身恶寒,居然说公子是个算不得太坏的孩子天知道自家公子这张作孽的脸还能骗人骗到什么地步

    但华却邪大点其头,十二万分的以为然也。

    连昆仑掌门都败得如此没脾气,一时之间连邪派妖人小魔头之类的鼓噪声都小了许多,七星湖座前更是门可罗雀空山寂寂,叶鸩离衣袂轻动,风姿悠然飘逸,但方才一战,赢得险更战得苦,早被逼迫出了最后一分余力,此刻手持漱玉剑都觉得沉重异常,眸光转处,见苏错刀微微颔首,又含笑冲自己招了招手。

    叶鸩离心中雀跃,正待退下回到他身边,却听明德喝道“且慢”

    明德真人被人灌了一肚子辣椒水也似,屁股只在椅子上撅个不休,想起身又坐下,目光灼灼,直盯着叶鸩离。

    任尽望闻弦歌而知雅意“前辈若想亲自指点一二,亦无不可。”

    明德眉头一舒,却扭捏道“这这是争七席,恐怕不太合适”

    任尽望微微一笑“怀龙山比武,可没有不让原本四席下场的规矩,再者说,七星湖毕竟与正道有些个不同,若蒙前辈青眼,容得过了武当这一关再入七席,想来也更让人心服口服。”

    明德短短的蚕豆眉登时快活得跳了又跳“任山主说话大有见地既如此”

    唐一星突然淡淡打断“真人若想去教训一下叶鸩离,也请自重身份点到为止,否则以大欺小,以养精蓄锐压久战力乏,说出去总是不好听。”

    这恐怕是他上得怀龙山来,说得最长最用心的一句话。

    明德只顾着能下场一试武当剑,闻言也不多想,整一整腰间丝绦,一边点头一边阔步走向叶鸩离。

    任尽望目光闪动,若有所思。

    苏错刀传音急道“阿离,快退”

    叶鸩离却不从命,长长的睫毛低垂,薄而精致的嘴角翘着,笑容如一朵纯白柔软的花,横剑当胸,提气道“前辈请赐招。”。

    既已招惹了武当,那胜者必须是七星湖,明德身为当世第一的剑术宗师,实为最可怕的劲敌,自己哪怕战至最后一刻,也得让苏错刀借此看出明德剑法中的端倪首尾。

    明德松纹古剑一出鞘,更不闹虚,一招仙人指路,既轻且重,意境不绝,单凭这一剑,已造成叶鸩离十三场来,最艰险无力的处境。

    叶鸩离飘身退后,明德紧接一招燕子啄泥,节节递进,剑芒吞吐,叶鸩离退无可退,当下剑交左手,还一招危楼百尺,这招出自星变剑术,招不借力,最是不倚仗内力的剑法。

    但剑势甫展,手腕竟递不出去,四肢百骸酸软不堪,丹田内息如睡如止,勉力调匀吐纳,却还是无法驱使运转。

    脑中闪过一个念头“真气耗尽”

    他此刻虚弱比寻常人尚且不如,但有晏大川的前车之鉴,明德丝毫不敢怠慢,只恐他又有反败为胜的花招,青龙取水,剑尖划出一个精妙的圆弧,剑气已及体。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还可以吧蛮好看的

    再看向叶鸩离时,唐一星眸中隐约有温柔忧伤之色。注

    我来解释一下

    这个事呢,详见拙作一刀x色这句话说出来顿时感觉自己很牛x有木有

    唐一星是唐一野的二哥,这货是暗器大师,当年怀龙山小缺他们那一辈搞基的时候,他就认识李沧羽了,正文里提到过一句,主要他们俩的故事在一刀的番外 覆我华裳大家不用特意买当然买了的我得翻滚一下表示感谢,我直接讲给你们听就阅读连贯了。

    当李沧羽十八岁一朵花的时候,有一天夜里,他在雁荡龙湫瀑布下的湖里洗澡,顺便等他的老姘头沈蘑菇,唐一星是个2货,他要去白鹿山看望弟弟不是低头就能看到的那个弟弟想歪的都去shi,迷路迷到了雁荡山里,就看到美人只露着个头了,这货眼神不好,以为是个妹子,李沧羽不高兴了,把衣服一穿,就起来要宰他,后来看他傻啊,又认出他了,就说算了吧,老娘啊不,老子不杀你,然后就温柔的聊天,给他吃饭可怜2货饿了三天了啊,请他喝烈酒,还给他画了出山的地图。

    唐一星就激动坏了,心里就揣了个美人。

    后来李沧羽搞死他的师父师兄,被少林抓了关起来,唐一星悄悄去看他,给他喝酒,说侬啊记得大明湖畔容嬷嬷啊大雾

    美人表示你喜欢我就放我走啊,唐一星就说啦,只要你承认错误我就跟你好什么的大意,我自己也忘了 李沧羽说你的喜欢对我而言就是个吃完了羊肉的竹签啊,我喜欢的是蘑菇我只喜欢他,飞蛾扑火我也爽,我高兴我高兴得要唱套马的汉子威武雄壮你晓得伐2货

    唐一星就把自己衣服给他披上,就黯然走了,但是心里记着他啊记着他,后来为他创了一个暗器手法叫漫天花雨覆我华裳。

    后来多年后唐一星去七星湖谈合同,问崇光李沧羽去哪里啦我要跟他喝个酒啊崇光说矮油你管那个妖人做啥子哟,他就急了,说你才妖你才妖他不妖他不妖

    总之一笔糊涂账,讲不动了,大概就这些吧

    我讲得一头汗啊,谁给个手帕谢谢

    、第三十七章

    锵的一声响,一柄弯刀窜出,凭空切入剑路,刀尾银链如灵蛇,嚓嚓声中,将松纹古剑缠得密不透风,随后一股骇人力道,从细微处骤然爆发,松纹剑身吃不住劲,当场被震得粉碎,那股真力磅礴如泄洪,悍然由剑柄直钻入手三阳经。

    这一招雷轰电掣虚渺玄妙,明德受袭于突然,措手不及之下,剑刃已碎,当下凭一口至纯至柔的内家真气,一足悬空,一足立定,转了个圈子。

    这圈子一转,将涌入体内的霸道真气化解大半,胸口虽仍有些气血翻涌,但双手如封似闭,阴阳成环,已蕴攻于守,气定神闲。

    注目来者,却见此人足踏木屐,一身丝袍纯黑如夜,正是七星湖之主苏错刀。

    苏错刀未出手前,只是个模糊不真切的七星湖宫主,甚至不少人断定此人得居宫主之位,不过凭借美色淫术而已,至于他杀崇光夺位之说,更是当做一个香艳的话本流传,江湖中的敬畏恐惧只怕还是对叶鸩离多一些,但这一刀既出,连空证大师都不禁一愣。

    所有关于他的猜测轻视,一瞬间尽皆颠覆,而七星湖宫主的神话重新得到证实,冉冉升起离离繁茂。

    这一刀多少有悄然而袭之嫌,但叶鸩离一脱险境,苏错刀即收刀回手不复追击,明明白白告诉众人,此举只在救人,并非比武。

    如此行止,身段风范无半点可挑剔之处。

    而台下众人更惊于他一刀绞碎明德长剑之威,即便心中狂呼魔头奸诈鬼祟,嘴上也不敢有半句不满,方才建议他当兔儿让我等来日的几个,悄悄埋头掩面的尿遁而去了。

    苏错刀扶着叶鸩离,见他鬓边发丝被冷汗打得湿透,贴在惨白的脸颊上,嘴唇更是全无血色,不由得又是心疼又是恼火,一掌贴到他背后,输入真气,漫不经心道“我早与你说过,天下英雄不可小觑,如今明德真人纡尊降贵教你学个乖,真人要扎你个透明窟窿,哪怕你死了,这窟窿也一定要扎的以后战完十三场,千万不可再与真人放对厮杀,懂么”

    他虽是责备叶鸩离,言下之意却极尽狂傲嘲弄,丝毫没把明德真人放在眼睛里。

    明德鼻子都气歪了,只觉这宫主竟和叶鸩离一般无二的不修口德,当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却不知苏错刀对叶鸩离的护短,已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总体来说,阿离要杀的人,最好自个儿洗干净脖子买好棺材烧好纸钱,阿离要骂的人,最好弯腰低头仔细把骂捡起来再好生塞耳朵里,阿离要奸的人自然是不可以自己脱裤子的,至少要等他廿八星经筑基扎实,不能坏了他的修为。

    至于阿离做错了事,要打要骂要罚要跪,那只跟苏错刀有关,别人碰一手指头,都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泥人儿都还有三分土性,何况苏宫主乎更何况阿离还险些丧命于明德剑下

    这牛鼻子成名多年,老得足可当阿离的父亲,偏生恁大年纪还不懂事,明知阿离已失战力,居然无视怀龙山点到为止的惯例妄图当场行凶,拿钢针戳人眼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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