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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相思 第1节

作者:陈小菜 字数:21281 更新:2021-12-29 12:50:44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杀相思作者陈小菜

    文案

    一刀春色的续篇。以七星湖为主体的故事。

    基本上延续一刀的风格,只不过一刀是正中有邪,这个大概是邪中存正

    有可能无意的神展开以及放雷,入坑需谨慎。

    来个娘希匹的文案吧

    他看起来是个渣攻,但可能不是的

    他看起来是个炮灰,但也大概不是的

    他看起来是个贱受,其实或者更加不是的

    内容标签江湖恩怨 虐恋情深 近水楼台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错刀叶鸩离越栖见

    第一章

    凉风起天末,江湖秋水多。

    江湖人话江湖事,说不完风雪八方命轻如草,却也饮不尽四海棣棠沧海一笑。

    各帮诸派如风散又如云聚,流沙变幻,而层出不穷的武者新秀,或成为刀口一抹没有名字的血痕,或踩过无数血迹被镶嵌于高空,供人膜拜或是诱人刀矢。

    二十年来少林武当屹立不倒,虽没有傲世奇才惊绝武林,但胜在一流高手簇簇拥拥,不见明月,却繁星满空。

    经过多年前赤尊峰的南下数役,中原三帮四世家日渐式微,只余唐门仍是安静沉雄着一枝独秀,七大剑派覆亡近半,幸存的峨眉沧浪与点苍等派韬光养晦徐图崛起,虽说不上大放异彩却也人才未见凋零。

    近年兴起的白道北斗盟以熠熠夺目之势,隐然成为中原武林最不容小觑的一股势力。而北斗盟主的身世却甚是尴尬,颇有耐人寻味之处,正是栖霞剑派的遗孤宋无叛。

    昔年赤尊峰攻打上官世家时,栖霞剑派之主宋千峰率众投效归附,后被七星湖宫主苏小缺潜入诛杀,自此栖霞一脉一蹶不振名存实亡。

    宋千峰死时,身边有个被他藏娇金屋的妓女名唤芳草,数月后芳草诞下遗腹子名唤宋无叛,孤儿寡母夜行无归处,露宿于一寺庙后门,不知是庙里一夜梵音诵吟太过宁和,还是庙中后院的莴苣竹笋太过清香,芳草猛的被激发了慧根宿缘,顿悟了。

    天明时芳草将襁褓婴儿悄然放于寺门外,削发为尼远遁红尘。

    芳草是娼妓从良,宋千峰是白道叛徒,有这样的爹娘,宋无判一出世便带着洗不去的污点耻辱。

    但就这样的家世出身,居然能年纪轻轻的位居北斗盟主,而当年与栖霞剑派仇深得不共戴天的上官世家竟也默默雌伏,宋无叛的能力不是一个佼佼出群就能描摹得尽。

    但无论宋无判的娘是娼妓还是尼姑,也不管世事如何兴衰跌宕,七星湖始终远踞南疆屹立不倒,既不犯人,也绝不允人来犯,既安静无争不动声色,又顶着个第一邪派的名头,源源不绝供应给江湖无数血腥妖淫的传说,匪夷所思好生惊怖。

    二十年来,春山如笑湖光妩媚,但七星湖已经三易其主,传言第十二代宫主苏小缺杀沈墨钩夺位,而后庄崇光又诛苏小缺,居宫主位不满七年,却又被十四代宫主毒杀于床笫之间。

    这般一个杀一个,好似拔了萝卜栽上蒜,一茬儿更比一茬儿辣,为此白道诸人表示压力有点大。

    传言之所以被称之为传言,那便不止一个版本,江湖中人虽术业专攻于舞刀弄枪,但想象力一旦被激发,那也足堪写入话本小说,未必能洛阳纸贵,但用来下酒却是滋味十足,还不用花钱。

    所以南疆附近的一个小酒馆中,三个衣衫敝旧的汉子围着一张四方桌,洋溢着快乐祥和的八卦气氛。

    桌上只有两坛酒一碟子花生米,油腻腻的柜台后,掌柜的脸都苦得皱成了个风干橘子,看了看那几个汉子随身带着刀剑,却又屁都不敢放一个,只得格外殷勤的劝另一桌的一个少年人再加几个菜,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苦瓜脸掌柜懂这个道理。

    那少年穿着浅蓝色的茧绸袍子,很斯文秀气的模样,一双手更是白皙修长,毫无瑕疵,指掌间的动作,带着种奇特的韵致,道不尽的优美雅致。

    在苦瓜脸掌柜热情推荐“本店三百年镇店之卤滴滴香浓的卤鸡翅”时,少年挥了挥手表示可以来一盘尝尝,随即掏出一锭雪白的小银锭子,态度谦和声音温柔“大掌柜若是一个时辰不说话,这锭银子便归你。”

    苦瓜脸立即叼了个铜钱,一张脸俨然成了貔貅的屁股,愣是找不着嘴,趴在柜台后看账本。

    那桌三个汉子说得正入港,其中一个大嘴龅牙的压低了嗓门“我倒是听说,庄崇光那妖物根本就没有死。”

    另一个一字连眉的嚷道“怎么会他不死,哪里来的新宫主七星湖可从来没有两任宫主都活着的规矩,疤瘌眼长疮坏到一起的事儿他们自己也受不了”

    蓝袍少年眼神微凝,慢慢咀嚼一片牛肉,握着酒杯的手指关节有些发白。

    龅牙不屑的瞄一眼一字眉“新宫主哼哼,你知道这位新宫主姓甚名谁我纵横江湖几十年,竟不知道七星湖的宫主还有藏头露尾连名字都没有的,难不成是石头缝里蹦出来,三头六臂见不得人么”

    另一个黄胡子得出结论“我也是听说庄崇光不曾死,他只被一个极其宠爱的下属囚禁了数月,后来脱困而出,杀了那名男宠重夺宫主之位”

    蓝袍少年低着头,似在沉思。

    一字眉不服气,道“那为什么有传言说新宫主杀了庄崇光我看你是割韭菜不用镰刀,尽他娘的胡扯呢”

    龅牙不耐烦道“你还是嫩啊这江湖上什么传言没有前几天还听说苏小缺这妖人没死,跟那个姓谢的大魔头一起卖酒呢,你信么还有人说我下个月就要娶桑家大小姐,当白鹿山桑云歌的大舅子呢你信么”

    一字眉上下打量他片刻“老子宁可信你要入赘七星湖,当那群妖人的媳妇儿”

    龅牙大怒,恼得头发都竖起来了,扑上来就要厮打,黄胡子看不过眼,忙一把拦住“行了咱们中原三侠若是自相残杀,岂不中了那些邪魔外道的奸计”

    待他二人就坡下驴又作气哼哼状的落座,神神秘秘的一笑,道“其实七星湖的宫主杀来杀去也不稀罕,这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大概是他们太过妖淫邪恶,老天爷都看不过去,因此历任宫主都是一群倒霉催的怪物。”

    “这话怎么说”一字眉虽说内心崇高的力图成为白道中流砥柱,却也免不了有一丁点的似羡似妒的酸意“七星湖不是富可敌国嘛,吃得好穿得好,要馒头有馒头,要豆浆有豆浆,还有馒头泡豆浆吃饱了还有光屁股妞,要多骚有多骚身为宫主,哪里会有什么不知足的”

    黄胡子笑得更猥琐了“这好有一比,若你有一日突然摇身一变成了个有名气又有相貌的大侠客,财大气粗的去逛窑子,却发现自己被割了卵蛋嘿嘿嘿,那算不算得倒霉”

    一字眉奇道“谁这么大本事,把他们都给割了”

    黄胡子翻了个白眼,怒斥道“你蠢不蠢啊这是比方你懂不懂”

    好在龅牙聪明,忙接口道“这我倒也略知一二,似乎七星湖每任宫主,都有些求而不得的苦楚,好比多年前的沈墨钩,恶事做了一辈子,临了却喜欢苏小缺,真是软刀子割头不知死,结果赔上七星湖不算,还把自己的性命给送在了苏小缺手里。”

    黄胡子深以为然“苏小缺却是自甘堕落,好好的白鹿山弟子丐帮少主,偏偏喜欢赤尊峰的魔头谢天璧,身败名裂后远遁七星湖,最后又与谢天璧翻脸成仇,战于雪山之巅,却被自己一手提拔的总管庄崇光趁机斩杀,连尸骨都找不见。”

    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坏人总是要遭报应的,对这一点龅牙很高兴,兴致勃勃的说道“庄崇光就更邪门儿更倒霉了,他这辈子,除了喜欢苏小缺,就是喜欢跟男人胡天胡地,偏偏这辈子都没跟苏小缺睡过一回活生生给气疯了。”

    三人说到这里,喜气洋洋的对视一眼,纷纷摇头叹道“都是些什么妖物啊”

    龅牙很有远见的预言道“我看七星湖如此乱七八糟好似踩翻了的豆腐泥,必定会被咱们北斗盟连根拔起。”

    黄胡子深以为然“贤弟所言极是”

    一字眉却有几分顾虑“可咱们还不是北斗盟的人”

    龅牙一拍桌子“宋大侠武功既高眼光也好,北斗盟又不是鹅食盆不让鸭插嘴,只要咱们前去投奔,他自然不会拒之门外”

    他们三个一边谈得眉飞色舞一边要趁机比别人多吃几粒花生米,却不曾发现那一直静静聆听的少年已悄然出门而去。

    正是早春时节,七星湖吹来的风中满盈馥郁甜美的香气,桑云歌眉宇间却有些不耐烦的怒色。

    他孤身小舟,已等了足足一个时辰,数次手抚腰畔长剑,但看着前方桃红色浓雾,却不得不停驻静待。

    七星湖山环水水抱山,本是四峰五山之中的幽谷碧湖,连接外界的唯一通途是条水路,穿岩洞绕石壁,更有一片绵延数十里的奇花异草掩映遮蔽,而水上终年笼罩一层桃花般美艳的粉色奇毒“眉间浮屠”,此毒便是唐家掌门亲至,也只能防不能解。

    桑云歌在年轻一代高手中已是数得着的厉害角色,桑家更有取代辰州花家名列四大世家之势,但他再傲再狂,到了南疆七星湖,也只敢以白鹿山弟子的身份拜宫谒见。

    白鹿山,武林唯一的圣地,不可撼动。

    突然一艘铁舷小舟划破水面,从眉间浮屠中轻盈穿出,如一柄剪刀裁剪开整幅的丝绸,转瞬已至身前。

    船头立着一位中年道士,坐着一个年轻人。

    桑云歌定睛一看,只觉魅色逼人而来,一时竟有种呼吸不畅的晕眩感。

    年轻人一身如墨如夜的纯黑丝袍,裁剪简单,通身别无装饰,连漆黑长发也只用一根纯黑丝带随意束起。

    他未着鞋袜,双足如珠光映月琼枝堆霜,光这一双赤足,就让人萌生跪倒亲吻的欲望,勾魂摄魄之至。

    见着桑云歌,年轻人并未起身,只淡淡问道“白鹿山,桑云歌”

    他声音华美绮丽,有种天生多情的缠绵意味,但语调却切金断玉般利落清冷,透着股不容置疑的端严气度。

    桑云歌一怔,不由得肃然行礼“是,在下白鹿山弟子,辰州桑家桑云歌。”

    目光略垂下避开那年轻人,桑云歌方注意到他身旁侍立的道人一身猩红道袍,背负银丝拂尘,面如莹玉,唇如涂朱,神采间精气充盈,想来就是那位通擅采补之术,人称血衣魔道的黄吟冲。

    七星湖素来以道家为尊,分内外三堂,外三堂以须弥、绛宫、无漏为名,寓意为头顶、龙虎交会与精固神足之意,须弥堂为首,而黄吟冲正是须弥堂主。

    能得须弥堂主侧立躬身,这年轻人的身份不问可知,桑云歌发烫的耳根一下褪去温度,惊道“你你是七星湖的宫主”

    年轻人微微一笑“本座不像么”

    桑云歌忙摇头道“不,不是”

    心中暗忖,传说七星湖历代之主,无论男女皆是颠倒苍生的倾城绝艳,看来众口相传,果不其然,只不过再怎么美色无边,都遮不住骨子里的妖邪戾气。

    年轻人凝视着他,道“你心里在骂我妖孽,是不是”

    桑云歌吓了一跳,颇有些手足无措,却激出了素来的骄傲不驯“七星湖本就不是江湖正道”

    那宫主倒不生气,点了点头“你说的很是可桑少侠既然洁身自好,为何还要千里迢迢来求见我这邪教之主”

    第二章

    桑云歌登时面红耳赤,想不到这人竟有如此绵里藏针的舌锋,满心想拂衣而去,却不得不忍气吞声,道“宫主”

    突然觉得称他为宫主倒像自己入了七星湖一般,忙问道“敢问宫主尊姓大名”

    那人道“我叫错刀。”

    略一沉吟,却转眼看向黄吟冲“我姓什么”

    黄吟冲顿时就很尴尬“宫主无姓。”

    错刀眸光闪了闪“崇光宫主喜欢别人姓苏,那我便姓苏好了,苏错刀。”

    桑云歌呆了,看一眼错刀,又看一眼黄吟冲,黄吟冲微微闭目,点了点头,表示他没有听错。

    桑云歌又静默了良久,觉得自己再跟这位刚姓了苏的宫主聊下去一定会发疯,于是迅速切入正题“苏宫主,在下此来是为了桑家一名子侄,他前几个月孤身在南疆一带游历,近日却失了踪迹”

    苏错刀抬手打断“这人姓甚名谁年纪形貌”

    桑云歌欲言又止,只含糊道“他是我远房表亲,年纪跟苏宫主大致仿佛,或许稍小一些”

    苏错刀不待他说完,淡然道“桑少侠既是寻人,言语间又颇多不尽不实之处,这个忙,七星湖帮不了。”

    说罢挥手便令小船掉头。

    桑云歌大急,忙道“等等”

    说话间双足一动,飞身而起,直掠向苏错刀那艘铁舷船。

    黄吟冲冷哼一声,肩不抬手不动,银丝拂尘已在掌握,苏错刀却在他手背轻轻一按“我来”

    只听一声清亮之极宛如凤鸣的拔刀音,苏错刀袖中一道光芒冷电般窜出,空气中暮春的暖意突然一变而成苍凉阴冷。

    桑云歌见这位七星湖宫主亲自出手,心中惊惧,知自己冲动鲁莽了,但身为剑客,既已动手,便不能不战而逃,当下深吸一口气,灵台一片清明,呛的一声长剑出鞘。

    苏错刀唇角微勾,柔声道“看在白鹿山的份上,留你性命。”

    他所用兵刃十分奇特,似鞭非鞭似刀非刀,灵动矫矢刚柔并济,刃色雪亮如银月,但呼啸掠空之际却隐隐生出一层猩猩血光,更挟带凤唳之声,宛如春山一路鸟空啼,节奏强弱暗合呼吸吐纳,激战中能使得对手沉湎其中,进而悄然扰乱心神甚至操控神智。

    单这一件兵刃,便是夺造化之巧尽心机之极。

    桑云歌有求而来,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愿出手伤人,因此一招锦绣万花三分攻倒有七分守,半空中连变三种身法,迅捷无伦,从狸猫翻到飞燕穿帘,再到八步赶蝉,但这招锦绣万花尚未使全,只觉肩头、足踝、腰侧一凉,三股阴寒充沛的真气锥子般直钻而入,刁钻如毒蛇,死死咬住给周身真气的催发。

    桑云歌一刹那软弱如婴孩,毫无还手之力,啪的一声直摔回自己的船头。

    勉力转头看去,见肩头足踝腰侧三处伤口,均是两寸长三分深,不差毫厘。

    苏错刀神色不动的端坐如常,一条小指粗细的银色链子绕在手腕隐于袖中,看不出有多长,链子尽头握在掌中的却是一柄仅长尺许的奇形弯刀,刀柄打造成凤头翎羽,银光飒然流动,美得优雅而妖异。

    几滴血珠悬在刀尖,畏惧似的颤了颤,慢慢滴入碧绿的湖水中。

    桑云歌怔怔看了半晌,突然惊呼道“凤鸣春晓刀”

    话音刚落,已是面如死灰。

    桑云歌出身世家,后又受教白鹿山,见识本就不凡,何况凤鸣春晓刀的名气实在太大,因此能一言道破。

    相传此刀是由铸刀大师灵犀子耗尽一生心血制成,以发妻独子为祭,刀出炉时恶煞冲霄鬼神夜哭。

    灵犀子大悲而狂喜,心魂俱失,竟挥刀横颈,做了刀下第一个亡魂。

    这把刀出世之残忍秉性之阴邪,本是一把受诅咒的魔刀,但因其华光璀璨因其玉笙清音,却拥有一个旖旎矜贵的名字凤鸣春晓。

    凤鸣春晓在反噬三位主人后,成为一把弃刀,再后来便悄然失去下落,不想却落入七星湖,成为第十四代宫主之刀。

    苏错刀看着桑云歌的脸色,似乎十分欣赏且满意,悠然道“江湖传言颇多不实凤鸣春晓刀,据传伤及皮肉事小,阴气入体伤及经脉事大,这等传言”

    刻意顿了顿,笑吟吟的话锋一转“却是真的。”

    桑云歌眼中刚升起的一丝希冀顿时化为空洞,颤声道“你你是说”

    苏错刀漫不经心道“桑少侠三年之内,内力断乎不能再有寸进。”

    黄吟冲道“桑少侠既敢在宫主面前撒野,三年之滞不过小惩大诫罢了想必孟山主亦不会护短,途惹两派相争。”

    他以外堂首座的身份说出这番话,对苏错刀既不僭越且十分贴心,对白鹿山则是不卑不亢又颇见威势,个中分寸拿捏极是漂亮。

    苏错刀不禁颔首,道“桑少侠,你若没有其他要紧事,便请回罢”

    桑云歌突然厉声直问道“苏宫主庄崇光是不是还活着”

    话音未落,黄吟冲脸色惨变,苏错刀眸中一道狠辣杀气骤然闪现,却淡淡道“崇光宫主是死是活,与你有什么相关”

    桑云歌情知再不能含糊,忙道“我方才所言的桑家子侄唤作越栖见,越表弟与贵派前任庄宫主仇深似海,近年江湖传言庄宫主并未身亡,我我只怕他潜入七星湖伺机复仇。”

    咬了咬牙,不得不和盘托出“越家表弟恩仇分明,若庄宫主已死,他绝不会做出任何有碍七星湖之事,要是苏宫主发现越表弟的行踪,还请千万手下留情,若能让桑家将他接回,桑云歌感激不尽却不知庄宫主到底是生是死”

    苏错刀很仔细的听罢,神色稍霁“本座方才就说,江湖传言颇多不实桑少侠何尝听过七星湖会有两任宫主共存的道理”

    说着衣袖一振,凤鸣春晓刀如活物一般倏然隐于袖中,笑问道“越栖见容貌怎样性情如何武功是何路数何时失踪”

    桑云歌略一犹豫,像是迫不得已向大盗展示珍宝,低声道“他他生性善良温和,武功却不高,音信断绝是在去年年底。”

    苏错刀饶有兴致,与黄吟冲对视一眼,道“你故意不提他的容貌,看来越栖见应该生得不错。”

    桑云歌一愕,旋即目露怒色,好容易压下蓬蓬勃勃的杀意,忍气吞声的问道“那苏宫主可有他的下落”

    苏错刀作斟酌沉吟状,桑云歌更是紧张期盼,心跳亚赛擂鼓一般,不料足足等了盏茶时分,却听他正色道“你眼巴巴看着本座做什么本座怎会知晓那位越少侠的下落或许桑少侠应该问问他本人才是。”

    咚的一声,桑云歌连伤带气,终于晕了过去,恨透了七星湖,也恨透了恶劣到令人发指的苏错刀。

    小舟没入粉红毒瘴时,黄吟冲亲自点燃了一支白色蜡烛,这种蜡烛是从眉间浮屠中提炼而出,以毒攻毒,将弥漫船头的雾瘴化为一阵淡淡的无毒红烟。

    苏错刀一双脚浸入湖水中,意态悠闲,笑问道“那个叫做越栖见的,是不是你抢了回来”

    黄吟冲苦笑,道“不曾。”

    苏错刀思忖道“外三堂近几个月新收了一批弟子。”

    黄吟冲立即回道“最新一批正是三个月前,共计四十九名,但来历都查得清清楚楚,绝无可疑人等。”

    苏错刀低垂着眼睫,道“那便是在内堂了”

    黄吟冲知他已有决断,当下笑道“宫主今日,很给了白鹿山几分面子。”

    苏错刀招了招手,令他坐在自己身旁,道“白鹿山的面子,咱们自然是要给的。”

    百余年来,白鹿山一直享有武林圣地之誉,身在江湖,却又超然于任何门派,地位尊崇之极,犹如明月朗照,群星自然俯首。

    白鹿山历代山主均是难得一见的英杰,尤其是上代山主聂十三,天纵奇才大智大定,竟由剑破道由情入境,突破天人之限跃空而去,成就了江湖百年来绝无仅有的神话。

    而七星湖虽为邪派,与白鹿山却有着近乎奇妙的缘分。

    沈墨钩当年备受摧折时,聂十三曾允诺他可避难白鹿山,苏小缺更是聂十三的亲传弟子,虽说眼下白鹿山已由孟自在执掌多年,此人不似聂十三那等大江东去碧空无边的大气象,却是滴溜溜八面玲珑刚柔并济,这等人物,便是不刻意结交,也绝不该蓄意得罪。

    苏错刀想着,不禁有些好笑“桑云歌既已在我眼前出手,竟还敢存着切磋容情的意思,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这样的蠢物居然是白鹿山弟子,孟自在的眼光,可真差劲得很了。”

    黄吟冲笑道“孟自在收的不光是桑云歌,更是辰州桑家,何况这小子的剑法也算不坏,你方才能一招制敌,多少占了兵刃的便宜不过宫主,他既然对你不敬,你杀了他也不打紧。”

    苏错刀懒懒道“你当我是屠夫么我又不爱杀人虽然杀了崇光宫主,嗯,可那也是逼不得已。”

    提到崇光,黄吟冲神情有些怔忡“崇光我常去泄雪清溪看他。”

    眸中一瞬间涌出的悲伤之色,使得他看不出年岁的脸陡然有了几分苍老之态。

    过了眉间浮屠,碧水上奇花异草丛生,织锦般艳丽妩媚,小舟轻敏快捷的跃过水面,七星湖一草一木一屋一舍,都熟稔得有如掌心的纹路,进了七星湖,一切都仿佛封印在一块缓缓流动的琥珀中,有种诡异却令人沉醉的胶着感。

    而崇光这个名字,却将凝固的时光划开了一刀,昨日今朝,顿时有了牵绊和缠绵。

    黄吟冲轻声叹息,当年脂醉花边的烟媚少年恍惚还在眼前,伴着那个深红锦衣玉雕雪琢的人影,笑容清丽,无比满足。

    苏错刀默然片刻,问道“你还想着崇光宫主那你怪我么”

    黄吟冲眼神沧桑而明透“怪你干什么这是七星湖宫主的宿命。”

    “更何况你杀崇光,何尝不是崇光借你的凤鸣春晓刀以作兵解其实自苏小缺离去,崇光就只是行尸走肉他一直在等你那一刀。”

    苏错刀抱着膝盖,神色间有几分孩子气的迷茫“其实崇光宫主不必死的,我根本就没想杀他。”

    黄吟冲心中一阵酸痛,不禁道“可你夺位后,废掉他的武功,还用铁链将他锁在内堂地牢,痛加折磨难道不是故意虐杀他”

    苏错刀打心底里委屈不忿“那是因为我喜欢他我喜欢崇光宫主,他对我如何你也看在眼里,但我一点儿不怪他,反而求了他很久,求他也喜欢我,可他偏偏不肯我心里好生难过,只好先将他锁着。”

    侧头回忆,一时甚是神往的微笑道“那天我实在忍不住,就去强了他一回。”

    黄吟冲的表情活像吞了整斤的铅汞朱砂“你强暴崇光你怎么敢”

    苏错刀奇道“为什么不敢他已是我的手下败将阶下囚。再说我是七星湖内堂长大的,崇光宫主传我廿八星经,没少跟我欢好过,黄堂主不也是他的入幕之宾么”

    黄吟冲简直想咆哮了“那不一样”

    苏错刀道“有什么不一样不就是那年苏宫主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就变了性子么可他是七星湖的宫主,又不是守寡的妇人,立什么牌坊我便是强上了他,又有什么稀罕”

    黄吟冲摇摇头,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错刀,我看着你长大说到天性凉薄,小缺崇光搁一起都赶不上你。”

    苏错刀浓秀如画的眉轻轻一挑“崇光宫主可比我心狠,他武功虽废,竟想用天魔大法想与我同归于尽难道我不会防着他这最后一击么他逼我如此,我只能用他祭刀。”

    天魔大法与廿八星经并称七星湖的两大镇宫绝学,号称七星湖宫主的最后荣耀,据传是鬻卖灵魂而得的邪恶秘术,以自身为利器,抽干血气拔尽精魂,用以与死敌玉石俱焚。

    苏错刀提及当日崇光天魔解体之险,犹有余悸的叹道“谁让他不肯答应跟我在一起不瞒你说,崇光宫主死后,我守着他尸身三天三夜都不曾离开,心里一百个舍不得他美得要命,又狠毒得厉害,我那么喜欢他,他本就该喜欢我才是。”

    黄吟冲看他委屈得理直气壮,又悲伤得诚心诚意,只觉眼前分明就是一只稚气未脱的野兽,透着股与生俱来的残忍天真,一时哭笑不得“你这哪是喜欢唉,你还根本不懂得什么是喜欢,更不懂得怎样去爱一个人。”

    苏错刀却笑了笑“黄堂主既这样说,那你就是懂了你既喜欢崇光宫主,为何不救他”

    第三章

    黄吟冲静默了一瞬,淡淡道“苏小缺一去,崇光已是疯了,七星湖之主,你比他合适而且我以为你要逼问出伽罗真气的心法。”

    此言一出,苏错刀亦是面色凝重。

    七星湖历任宫主几乎都要修习廿八星经。

    此秘经上应天象,以二十八星宿为名,包罗万象,博大精深,到了第七代宫主明蝉女手中,却因白道大举进犯无力支撑,无奈封宫自沉于黑水湖底,致使廿八星经也只剩苍龙七宿中的心宿篇及朱雀七宿中的鬼宿篇,成为残卷。

    而心宿三星,相为月狐,狐者阴阳难定变幻无形,更兼狡诈阴狠性其性至淫,鬼宿四星,星光皆暗,中有一星团,晦夜可见,谓之积尸,又名天尸,含肃杀枯落之象,主嗜血滥杀。

    这等残卷邪恶诡异,暗藏绝大隐患,但内功心法却又玄妙精深威力无匹,甚至与白鹿山的太一心经有一拼之力,江湖闻之而色变。

    因此虽明知久习之下,免不了经脉爆裂而死,或是气脉紊乱而疯,但历任宫主却还是如蛾扑火,竟没有一个不甘冒奇险,犹如苗人养蛊一般。

    后虽有沈墨钩惊才绝艳,想出以阴阳采补与精元鼎炉之法以作缓解,却终究还是功亏一篑不能彻底根除真气反噬之厄,为了不在溃决疯狂之下伤及苏小缺,自尽而亡。

    苏小缺接掌七星湖后,感念沈墨钩之情,穷尽十年心血,创出贪海疑城心法,作为廿八星经的根基补正。

    此心法取“填不满贪海,攻不破疑城”之意,“填不满”即为空,四肢经脉空而丹田满,如此便能真气归服,不至磅礴恣睢毁裂经脉,“攻不破”正是不为外物所动,存心头一点清明,故能真气随意,而意不入魔。

    他本是白鹿山弟子,自幼修习的伽罗真气更是源自佛门精纯无比,因此基于伽罗真气而创的贪海疑城心法能正邪相济却煞补纯,使得廿八星经再无隐患。

    只不过贪海疑城功成之日,沈墨钩白骨已如霜雪,庄崇光倒成了第一个受益者。

    黄吟冲等七星湖股肱,知廿八星经已被贪海疑城所补,好比雪中得炭久旱逢雨,纷纷心怀大畅热泪纵横,得意忘形之余,却忽略了庄崇光的邪门性子。

    虽说七星湖宫主几乎代代都是变态的自私鬼,但自私变态到庄崇光那样的,却也突破了七星湖的下限。

    他这辈子唯一的爱好就是苏小缺,苏小缺是他的心,他的肝,他的宝贝蛋,他的心肝宝贝蛋创出的贪海疑城心法,自然该他一个人独享,别人想要染指,那是老猫闻咸鱼,嗅鲞啊休想

    即便黄吟冲伙同内堂总管与外堂其余堂主长跪大殿外,又有苏小缺遗命在手,庄崇光方勉强割肉放血般,将贪海疑城心法放置于黑水湖下仅宫主可进的优钵中,却将心法中伽罗真气的篇章,当着黄吟冲的面撕下来烧成灰烬嚼巴嚼巴一口吞着咽下去了。

    他是痴恋成狂,七星湖教众却是哀怨如狂,贪海疑城心法一失伽罗真气,好比空中建阁水里捞月,根基既无,又以何行功

    面对黄吟冲一张泫然欲涕的晚娘面孔,崇光微笑道“黄堂主何必如此嘴脸伽罗真气并非世间无双,小缺是从白鹿山学得的,我看往后谁想学,去求一求白鹿山也不打紧再说即便学不到伽罗真气,只要是至精至纯的玄门正宗也可以,好比太一心经,或许比伽罗真气还要好呢。”

    说着还捏了一把他精壮的胸膛。

    黄吟冲并没有习惯性的回捏一把崇光,反而捂着胸口直往后退,七星湖列位宫主在天还是有灵的,责任当前,一代淫魔顿时贞洁得俨然一代圣女,拼命摇头道“宫主容禀,太一心经可是白鹿山不传之秘”

    崇光面露倦色“那我就管不着啦偌大江湖,能比肩伽罗真气或是太一心经的内功心法想来应该是有的,或者你们拜拜菩萨,还能找到当年明蝉女遗失的廿八星经的全卷呢”

    见黄吟冲仍是站在眼前,突的勃然大怒,嘶声喊道“贪海疑城心法是他为了沈墨钩创的,我知道,我也不稀罕现在已经交出来了,你们还要我怎样伽罗真气却是他亲自传给我的,也只传了我一个,现在他死了他不要我了难道我唯一仅有的,你们也要夺去么”

    黄吟冲等人倒是十二万分的想夺,但怕夺这心法之前,已被他夺了性命,只得黯然作罢。

    这段旧事苏错刀自然知晓,却道“我囚他十日,并不曾问一句伽罗真气因为我知道他一定不肯说。他武功没了权势没了,却还是崇光宫主,到死都还是那样的骄傲狠毒。”

    黄吟冲看着手里那杯葡萄酒,水晶杯子映得酒液鲜红如血的异常凄艳,低声道“七星湖之主代代为情痴为情死这难道是诅咒不成”

    苏错刀满不在乎道“我不会。”

    他纯黑的丝袍被风微微吹起,飘逸如云雾,黄吟冲目光温和的扫过他的脸,道“为什么”

    苏错刀道“我那么爱崇光宫主,杀他却也没有手软。”

    黄吟冲笑,像是纵容着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苏错刀眸光淡然“我情关已过,不瞒堂主,杀崇光宫主那一刻,我心境灵台一片清明,廿八真气始成,贯通经络,洗骨炼髓,就是那一日,凤鸣春晓刀一扫黯淡,刀气化碧。”

    凤鸣春晓刀是天下难得的奇刀,初始刀身墨黑无光,若能玄妙互通,以内息感应刀气,刃则成碧绿之色,再进一步,身刀相合刀随意动,即成雪亮银光,待刀术进为无上刀道之时,刃转为透明无色,即为巅峰大成。

    听得这话,黄吟冲大为惊愕,一时笑容尽敛,难道世人最怕的情关之于他,仅仅只是武功修行的突破契机

    苏错刀看着无边湖水,道“本派沈苏二位宫主,一惊才绝艳,一正邪双修,都比我强,但他二人沉溺情爱不能自拔,不以七星湖百年传承为重,错刀此生却绝不会重蹈他们的覆辙,使得七星湖有半分危险。”

    七星湖芳草遍地,各种石子漫成小径,颇有曲径通幽之趣。

    船至岸边,苏错刀起身,足尖一点船舷,已倏然落地,饶是黄吟冲见惯了,也只觉眼前一花。

    苏错刀的轻功,已到了身由意动随心所欲的地步,姿态翩若惊鸿,速度更是神鬼莫敌的可怕。

    黄吟冲看着他足踝处一道极细的红痕,却微微一叹,目中不忍之色一闪而逝。

    苏错刀赤足甫一踏上石径,两侧便有下属躬身屈膝为礼,一轻衫广袖的人影飘然掠近,猫一样直投入他怀中,仰头笑道“宫主,白鹿山弟子的资质如何”

    这人双眉修长入鬓,眸如秋水晶莹,面容本是稍嫌清冷的秀逸出尘,但一笑之下,却妩媚灵动耀目生春,正是内堂总管叶鸩离。

    苏错刀伸手搂住他的腰,道“聂十三余威犹在,白鹿山不可轻动,那名弟子的剑法根基不坏,就是人笨了些。”

    叶鸩离笑着,转眼瞧见黄吟冲,忙道“黄堂主,近日鸩离寻了个漂亮孩子,容貌既佳,且素日以黄精石乳为食,洁净无比,回头就送到须弥堂给你老人家瞧瞧。”

    黄吟冲正要道谢,却听叶鸩离又笑道“你老人家一边练功一边宣淫,倒是撒尿擤鼻涕,两头不耽误啊”

    黄吟冲也不惊讶他言辞忽雅忽俗,当年崇光在时,众多内堂弟子中,最为宠爱的就是叶鸩离,不光因为出水白莲般的相貌投了眼缘,他性情活泼言语不羁更是深得心意,而归根到底,却是少不得有些移情寻影的痕迹。

    叶鸩离出身非同一般,他本是南疆某部土司之子名唤乌各,由第十一房小妾所生,那小妾貌若梨花不说,又是个冷若冰霜的性子,刚好土司大人天生一副犯贱脾气,受惯了妻妾们春风化雨般的温柔,偏偏就喜欢她秋风扫落叶般的冷酷,于是盛宠十年不衰,对乌各也是要星星不敢摘月亮的捧在手心里疼着。

    小妾其实外冷内热,有一颗向往文墨的心,对文盲土司大人冷,跟一个读书人却热得能打铁,不顾三个月的身孕,趁着土司宴客,跟小白脸才子通奸,结果被心血来潮回房找她的土司捉了个现行。

    土司大人不知道自己被带了多少次绿绸镶翡翠的帽子,又无意开不花本钱的衣帽铺,回头看了看乌各,愈发觉得那张白生生水灵灵的小脸没半分像自己,不禁十分不满怒发如狂,当着贵客的面,活生生掏出小妾的胎儿当场就泡了血酒,一刀一个宰了奸夫淫妇后,正要再剁了乌各反正自己儿子十好几个,对这个既然起疑,干脆杀了眼不见心不烦。

    谁知刀刚举起,人还没刀高的乌各几步跑过去,踏着一地的血,一把抢过酒坛咕嘟嘟大口饮下血酒,饮罢一抹嘴,伶俐的抱住土司的腿,又哭又嚎“阿爹阿爹便是阿爹不杀他们,乌各也要亲手为阿爹杀了这两个贱人”

    土司大人愣了神,有些舍不得这个最聪明骄纵的儿子,但看看周围人的眼神,都藏着躲躲闪闪的同情嘲笑,还有直接往自己头上瞄的,心中不由得愤懑,难道老子头上有碧绿云气要升仙了么

    这等羞辱是个男人就受不得,土司大人又是一张说翻就翻的狗熊脸,咬了咬牙,一刀就砍了下去。

    这小野种一死,疮疤也成了猛男的标志,杀奸夫,杀小老婆,连儿子都杀,这份光荣不可亵渎,谁还能私下戳自个儿脊梁骨

    看着雪亮的刀当头砍下,乌各也不哭了,只抬起手腕擦眼睛。

    一直微笑旁观的一位贵客突然起身,一手握住刀锋,手掌与刀刃相触,竟发出金铁之音“土司大人,既然这孩子你不要了,便送给我罢。”

    土司一怔,他对这位贵客颇不敢招惹,当下收刀问道“庄公子,七星湖要这兔崽子做什么”

    庄崇光笑道“这孩子没什么心肝,是可造之材,我很喜欢。”

    说着轻轻拉过乌各,问道“你阿爹杀你,你就敢害他”

    乌各小身子一颤,却恨恨道“假娘们儿,你怎么知道”

    崇光听他言语凶恶无礼,心中更增几分喜爱,从他衣袖里捏出一条细细的小蛇“白玉金钱蛇,被咬上一口,那滋味可妙得很哪,你抬手擦眼泪时,袖口正对着你阿爹,待这小东西窜出去你阿爹虽不至被毒死,一番苦楚却是免不了。”

    土司又惊又怒“小兔崽子,你敢害我”

    乌各立即反咬一口“你是我阿爹,我是兔崽子,你就是兔儿爷”

    土司暴跳如雷,崇光却乐得如获至宝,原本用以购买草药的两千两黄金外,格外又加一千两,算是土司大人卖儿子的钱。

    带乌各回七星湖之时,柳叶如裁,玉笛声悠扬,山幽水静。

    崇光看着他钟灵毓秀的小脸,柔声道“给你改个名字,叶鸩离,柳叶的叶,空山影离,好不好”

    叶鸩离看他一眼,小嘴一抿“我不识字。”

    土司大人是大文盲,他理所当然是小文盲。

    崇光为之愕然,随即大笑“那就不必识字了,我教你武功就是。”

    结果叶鸩离一直文盲到崇光被杀,好在他记忆惊人心眼又多,倒也不吃亏,除了不认字,武功杂学均是矫然群伦,更因心性阴狠,独独专精于连下九流都不齿的幻蛊之术。

    待他居内堂总管之位时,苏错刀道“你如今手头事务繁多,只靠记性总有不便之处,还是认认字的好。”

    叶鸩离愤愤然委屈道“你以为我不想啊,崇光宫主对我那是白糖包砒霜,本来就没存着好心,一双眼睛更是疤瘌上长疮又坏又毒,四面八方无所不在,我哪敢偷学”

    崇光眼光确实毒,最起码叶鸩离就应了那句没心肝。崇光对他既有救命之恩亦有收养恩宠之情,可他帮着苏错刀废掉崇光时,没半点手软。

    第四章

    此刻苏错刀见他对黄吟冲亲热细心,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脸,意甚嘉许。

    黄吟冲在七星湖的地位非同一般,身为外三堂第一堂主,武功深不可测尤精水战,且资历最深,历经沈苏庄三任宫主,今日外三堂的精英,多半出自他的手下,堪称七星湖的柱石骨架。

    更何况此人不光忠心可靠,且性情风趣好色如命,对着当年崇光宫主都敢存觊觎意淫之心,行风月销魂之事,美其名曰这是为了炼气化神修行得道,而苏错刀叶鸩离,几乎是他眼看着长大,其中屡有险处暗流,他亦不动声色的护持一二。

    因此待苏错刀执掌七星湖,三人之间隐约有种不需言传的信任亲密。

    黄吟冲眨眨眼,笑得风流不羁“鸩离越来越懂事,不过你自己怎么不去须弥堂论及容貌,放眼七星湖,有谁能及得上水妖叶鸩离”

    叶鸩离年前随黄吟冲北上,金江击退北斗盟后,一身银白鲛衣湿淋淋的跃上船头,口中衔着尺余利刃,鲜血兀自顺着刀锋滴滴滚落,衬着他如画眉目黑发玉颜,白道幸存诸人看着只觉心胆俱裂,故有水妖恶名流传开来。

    叶鸩离从小就是伶牙俐齿,靠在苏错刀身上,柔声道“我就是怕黄堂主见着我去一时心魂俱迷,或许就堪破玄元大关驾鹤升天,虽说也是一段佳话,但自此须弥堂无主,宫主少不得要罚我。”

    黄吟冲不负所望的淫笑“你是欺我老了,消受不了你这样的美人是么你还小,不明白老人家的好啊。”

    “马上风死得好么”

    苏错刀笑吟吟的听着他们一老一少贱兮兮的斗嘴,一边慢慢前行,绕过一处竹林山壁,便是宫主寝居。

    此处居所为沈墨钩亲自设计,他着实是不世出的人才,诸事杂务无所不通,品味更是高雅绝俗,这居所前三间均依山壁而建,结构精妙天然,远远看去完全隐于佳木花障中,石门一开却又是别有洞天精丽奢华,掏空山壁成回廊曲径,有花圃竹林、流水清泉,各色鹅卵石铺就的羊肠甬道弯弯曲曲通往其后三间精舍连着卷棚。

    到石门口,黄吟冲依规矩止步停足,正要告辞,只听苏错刀轻声道“伽罗真气一事,黄堂主不必忧心。我倒觉得崇光宫主所言甚是,贪海疑城心法所依托者,只需是淳和平正的内功,没有伽罗真气,未必就没有其他合用的真气,我既为宫主,总会为七星湖寻到,将贪海疑城心法补足。”

    话说得轻描淡写,黄吟冲却是心中一凛,随即颔首微笑“有宫主如你实在是七星湖之幸。”

    苏错刀之能,最了解的莫过于黄吟冲,因此即便有资历有能耐,也从不逾矩而行。

    庄崇光则是直到被制时方幡然醒悟,身边竟养了只如此可怕的毒蛇猛兽,却已被干脆利落的一掌震散浑身经脉废掉武功,从此回天乏术悔之晚矣。

    眼下苏错刀既说要补足贪海疑城心法,他的性子一向是言出必行行则必践,优钵中,迟早会出现一册足以匹敌伽罗真气的内功心法。

    看着苏错刀与叶鸩离的身影隐入石门,黄吟冲不禁有些出神。

    苏错刀年幼即随一群孩子被收入内堂,内堂素来是杀人不见血的争宠战地,能在数年间脱颖而出的自是一步登天,或许就能被总管瞧中纳在身边,成为下任总管乃至宫主的待选者,便是没这等青云之运道,斩经所、、医舍或是分至外三堂亦是好去处,但若泯灭众人庸庸碌碌,多半就要沦为侍从贱奴甚或鼎炉器物,那可就是命如草芥任人践踏了。

    而当时的总管庄崇光从不弹压这种种鸡飞狗跳的纷争,只火上浇油雪上加霜的以乱治乱。

    因此济济一堂的一群孩子,纷纷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便是只蛤蟆都硬要蹦跶出凤凰的劲儿来,阴的阴坏的坏,强悍的强悍变态的变态。苏错刀却是哪样都不沾,不显山不露水,什么也不争不抢,似毫无出色之处。

    这已足够让人瞧不起了,偏他一张脸又生得精致华美无可比拟,阅尽春色的黄堂主见后若有所思“这孩子通身的气质竟有昔年沈墨钩宫主的几分遗风。”

    无心一言仿佛茅坑里扔了块大石头,顿时引发群情激愤且振奋,众人又妒又恨,人人得而欺之,你若今天不曾为难苏错刀,都丢人得不好意思跟别人打招呼,连叶鸩离养的小哈巴狗,都只欢天喜地的追着苏错刀咬。

    两年后打扫战场,一群孩子已折了一半,有犯错被弃的,有被毒杀的,有练功走火入魔废掉的,有切磋中伤重不治的,但种种原因出局的孩子里,却没有苏错刀。

    黄吟冲无意发现,已崭露头角螃蟹一样横着走的叶鸩离,乖巧的蹲在苏错刀面前,小狗般睁着水汪汪的一双眼睛,看着他一脸紧张讨好。

    苏错刀端坐在脂醉花旁的石头上,下颌微抬,伸手矜持的摸了摸叶鸩离的小脑袋,叶鸩离立即甜蜜的笑成一朵花,轻轻捧起他一只手,嘴唇贴上手背,神色又敬又爱,又亲又畏。

    黄吟冲看着这仿佛仪式的一幕,扬了扬眉毛,悄然避开。

    又过一年,苏错刀成为庄崇光座下第一弟子,得传廿八星经。直到此时,庄崇光才发现这孩子武学天赋高得惊人。

    而默默注意了这孩子数年的黄吟冲在心里对苏错刀如此评价冷静、缜密,一击必中,天性凉薄,命定的七星湖之主。

    至于聪明与否,手段如何,那都已无需再提。

    唯一所虑,便是历代宫主情劫难解,只盼着苏错刀这一生都不动情。

    走到精舍外,暮色降至,西边却有层层乌云接着落日,苏错刀突然停步,道“今夜大概有雨。”

    叶鸩离看了看不远处莲池上低飞的燕子,不禁蹙眉,道“这场雨多半还小不了错刀,你腿疼不疼”

    苏错刀点点头“惯了。”

    指了指脚下石子甬道,道“你就在这儿跪一夜罢。”

    叶鸩离一愕,却立即掸衣跪地,双膝磕在鹅卵石上,不露半分怨色痛楚。

    苏错刀一根手指抬起他的下颌“知道为什么要罚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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