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牧听了这话,身子微微一动,看向常秀的眼神却渐渐变得深邃起来。
——你也将涵秀当个随意游戏亵玩的玩儿了吗?
闻牧唇边儿只渐渐荡起一抹笑,他将身子慢慢移到常秀近处,然后又轻轻抬了常秀的上身,让他缓缓趴在自己的大腿上。
因被闻牧抱在身上,常秀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觉着一只手在自己头上轻轻抚摸着。
“有见过主子为了一个玩儿打架的吗?只怪涵秀太招人爱了,总会让人情不自禁。只是,忘了你还受着伤,这倒是主子的不应该了。”
常秀能察觉到头上温柔的动作,能感觉到身下温暖的体热,只是,在宫里待了这些年,他却真不知道何时该把一些话记在心里,何时又该把一些话听在耳上了。他纵使终日小心翼翼、谨言慎行,却终究只是个身残的奴才,便说现在算个稍有脸面的管事儿,却也不过是主子们眼中的一个小玩意儿罢了。
自己受过五皇子的温柔,却也饱尝过他的冷漠,知晓到他的聪敏,却也见识过他的诡谲。在五皇子面前,他总是谨小慎微,却终是追不上五皇子的心思变换。即便能感觉到五皇子对自己的好要甚于宫中其他奴才百倍,但对于这位主子,他却始终是惧怕大于信服。
闻牧虽是答了常秀的话,常秀却反倒不敢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他只觉着,主子的回答,不仅没让他安心,反倒叫他心里更起了一种惊颤的感觉。
常秀闭了闭眼,似在想着闻牧的话,只顿了一下,再睁开时,眼里却已是一片宁静。他将脑袋轻轻往里扭了,虽只能看到闻牧的衣襟,却仍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儿,道“涵秀知道主子对自己好,只是想到当日的情形,至今仍是心有余悸,刚才主子又……”
他停了停,又慢慢转了话题,道“是涵秀失了分寸……主子当日为涵秀在皇上面前据理力争,最后还被皇上责罚,涵秀只会永远铭记心上。皇上今日又叫了主子去,难道还是为了那天的事儿?”
常秀有意移了话,闻牧原也觉着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些孟浪,于是,也不迫他,只顺着答道“这倒不是,因着年中,下面进上了些小物件儿,都是些玉珠串儿,父皇便赐给了我们几个皇子。”
见常秀侧耳听得认真,闻牧继续道“只这些玉串儿当中,有串紫色的有些与众不同,父皇却把它赏了我。我虽不觉有什么好看,但到底把其他那几个气得脸色发青。只我想不明白,父皇为何单单将这最特别的给了我?要说北边儿的因小六受了牵连,但中宫的老四却又为什么让父皇落下了?”
常秀原只想岔开话,不想闻牧不仅回答得仔细,反而又问了自己问题。
他只凝神想了想,便强笑道“主子这是当局者迷。那日在皇上那里,涵秀虽是没敢抬头,却觉皇上对主子的回答甚是满意,只主子到底是有了过,为了让其他娘娘安心,皇上也不能不责罚。只这次,皇上怕又是为了上次的事儿,补偿主子的。”
闻牧原也只是想移了常秀的注意,如今听了他的话,却是一笑,道“果是你想的仔细,我这倒真是当局者迷了。只我向来不喜欢紫色的配饰,即便是得了这赏赐,估计也不会戴,回头还是只能让人给收起来了。”
……
因觉着闻牧的话有道理,待柳穗儿走后,萧贵妃便偷偷叫人递了信出宫,给她兄长萧朝弼。其实,即便没有萧贵妃的口信,久历官场的萧副相也早已从此次派往益州查案的人员名单上看出了端倪。
但想到这事儿既是贵妃专门派人传了口信的,第二天下朝以后,萧朝弼还是特意把汪之林叫到了府里。
汪之林家原是益州大户,他自己现虽在京城为官,专负责官家药材采买,但若说家族根基,却是在益州。想在益州暗地里查大皇子贪污修堤赈灾银两之事,自是找个当地的地头蛇更方面些。
汪之林听了萧朝弼的话却是有些犹豫,他既把自家的女孩儿送到太后那儿,女儿又一直跟在五皇子身边做事,自然已算得是贵妃这边的人。只他对皇子敛财一事却十分怀疑,毕竟,大皇子深处大内,至今尚未出宫开府,没必要聚敛这么多银子。况且,堂堂一国皇子,竟会贪污修堤赈灾款吗?如果此事没查出来,又让皇上知道有大臣在暗中窥探皇子,只怕反是落了下成。
萧朝弼听了汪之林的疑虑,只轻笑着摇了摇头。
汪之林入庙堂时间尚短,对有些事情还不慎明了。萧朝弼却是深知,很多时候,深处大内的人反是比外面更短少钱财,尤其是要争储位、争帝位的时候,皇宫上上下下、朝廷得力官员、私下办事人手都是需要钱来打点的。
如贵妃这边,萧氏家大业大,除了他们在京城的一支,便是祖籍嫡脉那边儿,真到需要的时候,少不得也要出人出钱出力。中宫皇后身后的梅家,虽说家底不如萧家,但也是世代为官,多少总有些私产供着。
至于李贤妃那边儿,她原是婢女出身,虽是良家子卖身入宫,又有一个因沾了她的光而升了正三品冠军大将军的哥哥李继业,只她家底本就在那儿,虽她家里人后来打着她和大将军的旗号也在外面经营了些生意,但终究是底子不厚,那点子营生,便是还有皇上平日里的赏赐,怕也不够他们日常里消耗的。
闻致今年便要出宫开府,要打点,要办事,要人手,若是提前便为此准备钱财,昧了赈灾款,倒的确是有理可寻。
萧朝弼自然不会在汪之林面前说这些皇家辛史,只指了他在益州这地盘上,多往闻致那边儿拢拢消息,汪之林见他这般示下,当下明白萧副相对这事儿应是多少有了些把握,便只应了是。
待两人说完益州之事,又闲谈了些朝廷近况,汪之林便要起身告辞。他走出了大厅,刚迈进沿廊,却听见后院里隐隐约约传来阵阵娇笑声,回头看了,远远只见影影绰绰几个鲜艳人影。他知这定是萧府内眷,又连忙转回了头,不敢再张望,只脚下急急出了左仆射府。
……
在床上趴了半个多月,常秀总算能下地走动了,因着伤未痊愈,虽已能下地,他却仍只可做些轻微的动作,便是这样,落地活动的时间也不能长了。
遭此大难,常秀原本就单薄的身子看上去更显瘦弱,他于床上休养的这段日子,闻牧几乎每日都会来看他,即使自己不得空,也会打发了身边的如海过来。
因是,昭阳殿的人都知道,小常公公虽说是被责罚了,便是在贵妃娘娘那儿也见了嫌,但在小主子这里,却并未失宠。
如此,常秀这番受伤搬到副殿单住,倒是让平日里不太往来的一些宫女太监们多有机会来探望他,与他反是比往日里要走近了许多。只这其中,却是安德跑得最勤,只要闲着没事儿,他便会来与常秀说话,旁人见了,不由感叹,不愧是同一个师傅底下出来的师兄弟,关系到底不比常人。
见常秀终于能落地了,闻牧便急急想叫他搬回正殿,只常秀觉着自己眼下虽已可动,但毕竟还做不得什么正经事儿,便又推脱了几回。
又过了几日,耐不过闻牧三番五次的询问和催促,加上几天下来,常秀能下地活动的时间和范围也越发多了,六月初一这日,他到底还是拗不过主子,终究是搬回了闻牧寝殿的外间。
第三十一章
这日里,安德又来寻常秀,因常秀伤未痊愈,是故,他虽搬回了主子身边,但多只在殿里留着,做些打点闻牧身边儿琐事的事务,并不像往常那样随着闻牧东奔西跑的,也因此,虽然再过几日便是闻牧生辰,他却比往年都要清闲了许多。
安德找着常秀,便见他手里正拿了一本书在瞧,安德因笑道“这别人都忙得屁股尾儿冒烟的时候,只你最是悠闲,不做事儿也就罢了,还得了这好雅兴,有空儿看起闲书来了。”
常秀见是他,便放了手中的书,笑道“偏师兄最会来打趣人,我进宫这些年,也就眼下遭了罪,得了点空闲,你还瞧不过眼儿去。却不说只怕我才是最劳碌的命,原想趁着这次大伤,使不得要休整一两个月的,哪想这会子才能落了地,便又被派了差事。你说我这是悠闲呢还是命苦呢!”
安德只拿起他放在旁边的书瞧了,却见着上面写了“遂古之初谁传道之……羲和之未扬若华何光”之类的话,里面倒有大半的字是自己不认识的,因只叹了口气道“到底比不得你多念了几年书,我最多也不过是识得几个字罢了,你却能把这些个‘之乎者也’的看出了兴趣来,难怪殿下只急急又迁了你回来,怕是这殿里,学问有你多、能合了主子意的,也就你一个了。”
常秀微微皱了眉,抬眼看了下安德,答道“都是当奴才的,做的又是服侍主子的事儿,哪有什么学问多一说?不过是忙里偷闲,打发时间罢了。师兄这话若让人听去,可不是叫人说常秀逾了奴才的本分!”
安德只连连拱手,道“是是是,是我不会说话,是我的错。不过,有一点,我倒得说你,你只当着是劳碌命,是命苦,可你这主子的恩宠,怕却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你这话若让旁人听了去,仔细不在心里骂你不知好歹,得了便宜还卖乖。”
常秀听了,只眉角一挑,抬眼望了安德,道“原来师兄是在心里骂我不知好歹,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我这会儿却是知道您是怎么瞧我的了。”
安德听了,放了手上的书就要拧常秀。
“我这是给你提个醒儿,好心倒给你当了驴肝肺,也不见你和柳穗儿常混,怎么倒把她的嚼舌挤兑人学了个十成十?”
常秀因身上不方便,匆忙间躲不开安德的手,只能嘴里急急告饶道“师兄,我的好师兄,知您是为我好,这是跟您说着玩儿呢,您就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回吧!”
安德见着常秀确实怕了,方才松了手,道“只你这般没心没肺的,亏我还怕你一人闲在殿里无事着急,特地来陪你打发时间,你倒只会拿那灵牙利齿来磕碜我,见着师兄舍不得欺负你这病里人是吧?”
常秀见安德一副委屈的表情,又正了神色,道“知道师兄是为常秀好,常秀自然记在心里。刚才只是和师兄说句玩笑话,要不是在师兄跟前,我也不能这样讲。说句实在的,在这宫里头,谁不巴望着能往主子跟前凑?你我师兄弟也不是外人,跟您交个底儿,就说我前几天能下床走路,如今便能行得稳健,可不是因为特特打发了福喜回去,晚上一个人私底下多练着的缘故。”
安德先是吃惊,然后又是一脸感叹地望向常秀,道“我说你怎么让福喜搬回去了呢,原来却是这个缘故。你也是个要强的,只这样私下里没人帮扶地练着,也着实辛苦。”
“主子跟前服侍,哪有不辛苦的。”常秀也是轻轻一叹,然后却是表情一转,嘻嘻笑了起来,道“师兄先前还说我悠闲,好歹我这也是带病之身,主子体谅。可师兄你可是个主事儿的,却怎么又能得了空来找我,别是偷懒了不成?”
安德听了,又作势要拍常秀肩膀,见常秀只是笑着躲,他不禁无奈地拍拍手,道“只你这张嘴怕是要不得的,平日里也没见你这么多话,看来你这些日子倒是把性子给闷出病来了!”
说着,他又摇摇头,道“如你说的,现下里谁不是忙得团团转,便是柳穗儿,她本是专管物件儿的,前日里还跟我抱怨,说是她忙得跟个陀螺似的。再过两天,便是天贶节,然后便是殿下生辰,偏偏紧跟着后面又是太后七十华诞,只这些便忙得她回不过气来。师兄我管的东西比她更杂,便是想偷懒也没个机会啊。”
常秀听了,却是奇怪地问道“那师兄现下怎么有工夫来我这儿了?”
安德却是翻了个眼儿,答说“便是个铁打的人,也该有个歇息的时候,我手头上的事儿眼下总算都告一段了,这才得了空过来找你,你还真当我偷了懒啊?”
常秀只歪着脑袋对安德笑了笑,突然的,他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对安德问道“那师兄眼下是没事儿了?”
安德应着点了点头。
常秀见了,直是开心地道“那敢情好,师兄眼下得了空,我这儿正有件事要师兄帮忙跑一趟。师兄也知道,我这身子现在跑不了长路,上回师父风湿腿疼我去看了,回来才想起我这里还有些殿下以前赐下的皮子。虽说现在是夏季,可冬病夏治,该捂的时候还得捂,我这虽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也是做徒弟的一份心意。只麻烦师兄替我跑一趟,给师父送过去可成?”
安德却是眼睛一转,只道“这是小事,你尽管把东西交了我,正好我也还没去师父那儿看望过,左右这次将我俩的一起送去得了。”
常秀只连声应好,直道“麻烦师兄了”。
于是,常秀便带着安德去了他之前的房间,待从房里找出个小布包来,又道“都是些我平日里积攒下来的东西,上不得台面的。师兄只在师父那儿帮我应一声,还叫师父他老人家不要嫌弃了。”
安德接过东西,笑道“能有这番心意,师父就该高兴了,那我这就回屋拿了我那份东西,取了就给师父送去,防着待会儿又有了其他事情,反倒抽不得空去了。”
常秀只连连点头,笑着送了安德出门。
安德送了东西到司礼监,见到常贵,说了几句话,没敢太过停留,便又急急往回赶,只他心里却是有些得意虽说是常秀提醒他还有师父腿疾这茬儿,但东西毕竟是他送去的,只要他不说,师父这里的人情怎么都是他担了多些。
想想又觉着,自从挨了这顿打,常秀这脾气倒是日见得变好了不少。倒不是说常秀以前脾气差,只是以前的小常公公,可没这么见人面带几分笑的,倒是板脸肃穆的时候多些。
看来,这一顿板子,倒是把常秀的矜持和傲气打掉了不少。
安德正一路走一路想着,忽觉前面路上一道亮光,像是什么东西被太阳照了晃眼。
安德急步走上前,低头看了,却是面上一喜,只又拣起地上的东西细细瞧了,然后左右看了看。见着四下无人,他将那东西小心揣到袖带里,又回头瞧了,见仍是无人,便急急匆匆,一路小跑着走了。
又过了几日,却是六月初八,正是闻牧生日。这天里,闻牧早上照例先去了萧贵妃飞霞殿,后去了太后的华阳宫,最后又去了皇帝处谢恩。
因见皇帝的时间迟了,他便被皇帝留着吃了午膳,并且还很喝了几杯酒。等他转回到昭阳殿时,便见到常秀正和一个叫捧雪的宫女站在内厅说话。
两人见了闻牧进来,只急急转过身。捧雪上前给闻牧行了礼,便低首和跟在闻牧身后的如海一起出了内厅,关上殿门下去了。
常秀却是迎了上来,然后嗅了嗅鼻子,又挽了闻牧坐到旁边的榻上,道“虽是殿下生辰,可殿下这中午饮酒也多了些,老远就闻了一股子酒味,晚上可才是正宴呢!”
闻牧只把头依在常秀腰间,咧嘴笑道“不多,虽是有些上了头,但神智却还清楚,你只叫人端来醒酒汤便行了。”
常秀听了,便要叫人去拿汤,刚要转身,却叫闻牧从身后紧紧抱住了腰。
“你别走,走了我怕旁边没个靠的,自己就坐不住了。”
常秀只是无奈,还说自己酒不多,说的话都前后矛盾起来。这主子本不善饮酒,偏偏每次酒劲上来又是在回殿之后,倒让旁人以为他酒量有多大,便是皇上都以为五皇子善酒,若不是饮酒过多,宴饮时也不会多有节制。
常秀被闻牧抱得走不开身,现下里又不能叫外头人进来看到他们这副样子,因此,他只能勉强转过身,低头拿两拇指在闻牧太阳穴上轻轻揉了起来。
闻牧本也只有些头晕,被常秀这么一按,倒是清醒不少。
常秀见了,只问道“殿下今日生辰,晚上还有正宴,这会儿只早早午歇了吧,殿下先放手,叫我到外面传碗醒酒汤上来好不好?”
闻牧眨了眨眼,半晌后似才明白过来常秀的话,然后便不情不愿地放了手。
待常秀吩咐了外面回来,却见闻牧眼睛直盯了他刚才放在桌上的一个碗瞧。
知道闻牧向来对自己吃药盯得紧,常秀连忙道“那是涵秀今天的药,刚端了进来,太烫,只放那儿凉着,眼下差不多该好了。”
说着,他便端了那碗要往嘴里送,正待喝药,抬眼间却发现闻牧眼睛只直直盯着自己的嘴巴瞧。
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常秀把药在嘴边儿停了停,却又说道“好像还是热了些”,然后便将药碗又放了下来。
第三十二章(二更)
常秀放了碗,闻牧却仍只愣愣盯着他的双唇,并用舌尖轻轻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常秀见了,只觉着十分不自在,想了想,便又开口道“先前我见乾泰宫的公公送了什么东西过来,柳穗儿捧着进了侧殿。早上的时候,皇上不是已经赐下赏了?难不成这回去见皇上,殿下又得了什么东西?”
闻牧笑着点头,道“去时正好碰见几位兄弟也在,父皇就顺便考较了我们功课,因我答得好,今天又是我生辰,父皇一时兴起,便赏了我一件旧衣,说是他当年曾穿过的。”
“旧衣?”常秀煞是惊异地问道。
这又不是赏赐奴仆,哪有赏给皇子旧衣的说法?虽说是皇帝的旧衣,可皇上年轻时的衣物,到现在少说也有二十多年了,那衣料可不早就朽败了?
大概是猜出常秀的心思,闻牧只笑道“虽说是旧衣,可取时我瞥了一眼,竟是如同新的一般,颜色却是鲜艳的紧。后来才听李吉宝说,这衣料原是当年皇祖父在位时,西越那边进贡的,当年只有太|祖母并皇祖母几人得了。父皇这件,还是皇祖母将自己的料子与父皇做的。据说这是什么虎雀翎制的衣服,冬暖夏凉,耐水耐火,便是这么多年,颜色也是明艳如新。”
常秀不由叹道“太后娘娘真是慈爱之心,如此想来,这衣服确实珍贵得紧了。”
“其实,我瞧着那衣服除了颜色艳些,其他也是寻常,只回来的时候,在廊上碰到吴尚宫,听吴尚宫说,那衣物质料虽是难寻,但只要有材料,总还能制成,如今,这最珍贵的却是它的绣法。”
闻牧抿了口常秀递过来的茶水,又道“当年皇祖母为了制父皇这衣服,还特地托了萧家送到宫外让人刺绣的。据说那上面的针绣都是江南一个纺绣世家的独门针法,只可惜那个家族在几年前因亲戚犯事连坐,家里人死的死、流的流,卖的卖,之后竟是再未有这绣法见世过,这门手艺怕是已经失传了。”
将杯子放回桌上,闻牧接着说那衣服,道“吴尚宫自己原是针线上出来的人,对这些个最是喜欢,跟我讲到的时候,还不胜唏嘘,只说我这衣裳怕是以后再找不着同样的了。听她那语气,让我都不禁为这绝世针法的失传惋惜起来。”
闻牧原是想说这段逸闻逗常秀开心,不想常秀听了,却反是脸色一白,抿了抿嘴唇后,方勉强笑道“那么一大家子的败落,主子只想到这针法的失传,若让外人听见,怕不要感叹如今这世道,物不及人了。”
闻牧见常秀脸色不对,却不知这话触了他哪根弦。他本就喝了酒,感触一时间没那么敏锐,只当常秀以此念及了自己家族凋敝的身世,于是,便岔了话道“知道我们殿里的涵秀最是菩萨心肠,下次再不敢在你面前说这话了,不然,怕不有人整天要拿个佛经在我耳旁念了。”
常秀听了,知是闻牧在逗自己开心,也只扯了唇轻笑,但那笑意未达眼里,却反而更显忧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