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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门[上] 第12节

作者:邓彣 字数:9986 更新:2021-12-29 13:25:30

    闻牧正待开口促狭,却被常秀一口打断了话,道“鹦鹉是以有心算无心,猫儿是深得主人宠爱,谁胜谁负只在主人家怎么看。我瞧这故事里的三只动物都不是最后的赢家,说到底,他们都是为着主人喜欢,逗着主人高兴,讨着主人欢心,那个主人才是最得便宜的。”

    常秀见闻牧盯着自己,生怕他提起刚才的事,只急急忙忙答道。完了,他又加了句“谁听过猫和老鼠做朋友的,还有人家主人家,养猫养鹦鹉,还会养老鼠?说这故事的人定是自己瞎编的,一点都不合乎情理。”

    闻牧听了,先是一愣,然后突然一把紧搂了常秀。常秀只觉着自己偎着的胸口一阵剧烈的震动,半晌才停了下来。又过了一会儿,他才听耳边传来闻牧带着笑意的声音,道“还是涵秀聪明,涵秀说的对,最得便宜的还是那个主人。至于说故事的人是不是瞎编的,我也不知道,反正也只是这么听一耳朵而已。”

    故事说完,两人又都不出声了,只常秀这一夜,既惊又吓,既羞且恼,到了这会儿,心绪却是不知不觉地放松了下来。感觉身子越来越暖,慢慢地,这几日没睡好的瞌睡便全都笼了上来。闻牧听他呼吸逐渐悠长,知他也该困了,便也不再逗他说话,只将他搂得越发紧了起来。

    第二十一章

    三十日,百官宴。

    大年三十的正午,皇帝与百官同庆已成烈朝惯例,这既象征着国家富强、四海安定,也代表了皇帝与民同乐,仁厚爱人。午宴过后,官员便开始了七日的年节休沐,直至初八开始回归日常,到了正月十四,又有元宵节休沐七日。整个正月,朝廷倒是有一半的时间是在假日里。

    除夕夜里,已近亥时,乾泰宫前守门的小太监运和身子斜倚在门栏上,随口打了个哈欠。按着惯例,圣人今夜是要和皇后一起在来仪殿守岁的,来仪殿本为帝后成婚大礼之所,但当朝皇帝闻晟是成婚后登宝,这来仪殿自是没派上用场,这两年来,倒是成了帝后一起守岁之所。帝后除夕夜守岁,也是皇后不同于后宫其他嫔妃而享有的母仪天下、掌管后宫的威仪和荣耀之一。

    运和自进宫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在除夕夜里当差,想到旁人这时都已围在一起热闹地过除夕,只自己一个孤零零地守着个空屋子,他不禁有些愤懑不平——要不是他没巴结好上头管事的首领太监周福全,这除夕夜里的鬼差事,怎么也轮不到他!

    运和正在心里暗暗诅咒着分派他任务的大太监,忽听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他赶紧打起精神站直了身子,却见一个明黄色的身影急促走了过来,还没等他回过神,那个身影已经从他面前一阵风般地刮了过去。

    “奴婢给皇上请安!”待反应过来,运和吓得猛地跪到地上。跟着,皇上身后的御前大太监李吉宝也匆匆进了门,只是临进去时,还不忘给了运和一个横眼。

    运和心里顿时有些纳闷,也不知道圣人今天怎么这个时辰回来了。圣人除夕夜里不和皇后娘娘在一起,那可是极少见的——别不是皇后娘娘触怒龙颜了吧?

    这么胡思乱想着,运和的心思忽又转到刚刚心里还在暗骂的周福全身上去了——除夕夜里当值,本就不是什么好差事,好在圣人不回来,这事儿倒也清闲。哪想今年这圣人又起了什么性子,竟是违了往年的规矩,要不是周福全安排的好差事,他能碰上这事儿?

    再想到李吉宝刚才进门时给自己的一眼,运和不禁头皮微微发麻,李老公怕是在怪自己看门走了神,没有提前把门打开。自己怎么就撞在这个严厉的老公手上?

    运和正在心里嘀嘀咕咕,突然听到一声咳嗽,他抬首望了,却是李大公公正站在门里看着他,只脸上表情绷得铁紧。

    他先是一惊,随即赶紧点头哈腰地跑到李吉宝跟前,正待开口说话,却被李吉宝一把揪住了耳朵,道“圣人宫里当值,你也敢三心二意,想吃板子了是吧?”

    李吉宝虽然话上带火,声音却是不大,运和知是不能惊了里面的圣人,因此便是痛了,也不敢大叫,只低声告饶道“不敢了……再不敢了,求公公放手,不然板子没挨上,小的这耳朵可就没了。”

    “少在这里人模鬼样的,再有下次,当心咱家揭了你的皮!”

    运和平日里也在乾泰宫当差,和李吉宝多少都混得有几分脸熟,李吉宝听他求饶,又用力拧了他耳朵一下,才放了手道“今个夜里不用你在这儿当班了,你去把小棠子叫来替你吧!”

    运和听了,却是一愣,他自然知道小棠子,那是个今年才入宫的小太监,平时也少在圣人跟前服侍,却不知李大公公今夜里怎么只叫他来当值。

    运和还在发愣,旁边的李吉宝已是不耐,只推了他一把,道“愣在这儿干吗?笨头笨脑的,还不快去!”

    被推了个踉跄,运和不敢再做多想,只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李吉宝在门前站了片刻,便见运和领了个瘦瘦小小的身影匆匆走了过来。待两人走到跟前,他挥了挥手,对运和道“你先下去吧,今晚不用你侍候了。”

    运和见了,不敢多做停留,只又急急转身走了。

    等运和走远,李吉宝才低头对那不过十来岁的小棠子说道“圣人今日心情不好,你可给我放机灵点儿,待会儿进去,小心侍候了。”

    见小棠子只颤颤巍巍地点了头,他便转身打头进了殿,那小棠子跟在他身后,也不出声。不多时,便见他又一人出了殿门。

    李吉宝出来后也不离去,只面无表情地倚了殿门站着,待听见殿里传来些许响动,他才微微抿了抿嘴,然后又阖了眼,再不向周围张望一下。

    除夕夜里,皇帝、皇后、其他有品级的嫔妃、还有所有的皇子皇女们都一齐聚在太后的华阳宫吃年宴。

    因之前萧贵妃说过闻牧过于宠信常秀,而常秀在太后那里又记过一次名,加之他知道常秀冬夜畏寒,这年夜饭少说也得折腾到戌时。因此,出门的时候,闻牧便随手指了小太监如海跟他去了华阳宫,只把常秀留下来看殿。

    昭阳殿不当值的人都凑一起玩儿去了,常秀因要等着闻牧回来,只一人在正厅里坐了守门。等得时间久了,想着主子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他不由地渐渐松懈了精神,竟是倚着桌子打起盹来。正当他昏昏欲睡的时候,忽听门口一阵响动,他微微睁眼,却是五皇子推门走了进来。

    因着还在犯困,常秀只迷迷糊糊的习惯地站起身,然后走到闻牧跟前伸手便要解他身上的披风。没成想,披风没勾着,却只觉额头一阵湿漉,似有什么贴上了他的眉间。

    一时没反应过来,常秀只直愣愣地看着闻牧渐渐远了的面孔,直到闻牧用手轻轻点了点他眉尖的红痣,又慢慢露出一抹饶有兴味的笑容望着他,他这才回味过来——自己方才竟是被五皇子亲了。

    于是,常秀的双颊顿时红了起来,接着是额头,然后是颈项,等他能开口说话的时候,已是成了个真真正正的小红人儿了。

    “主子……你……我……看见……旁人……”

    常秀已是语无伦次,却不知是吓的还是羞的,半晌没能说出句完整的话来。发现五皇子只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他只恨不得立刻能学了老鼠找个地洞钻了下去,便是寻不着躲的地方,他也只把头低得几乎与胸口一般齐,再不敢抬头看主子。

    常秀的一番动作,只把闻牧瞧得十分有趣,眼睛里的神采也显得越发兴意盎然。

    “我如今才知道,原来我的贴身近侍竟是个小结巴。”闻牧见常秀立得跟个红色的木头人一般,知他一时半会儿还缓不过神,便自己动手解了身上的披风搁到旁边。

    “大过年的,主子又来戏弄涵秀!”怔了好半天,常秀终于能开口说话了,但那声音却比蚊子大不了多少。

    闻牧低头贴近常秀脑袋,想听清他在说什么,却把他唬得直往后一跳,生怕这小祖宗又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因是今晚喝了点酒,加上心情有些兴奋,回来的时候,闻牧的举止就不免有些孟浪起来。虽知道自己先前的动作有些过了,但见了常秀这番模样,闻牧又不由地撇撇嘴,道“又不会吃了你,跑那么远干嘛?”

    常秀却是不上当,跟得时间长了,他深知五皇子做事儿向来出人意表,有些时候,甚至可说是有点莽撞。经过五皇子刚才那番举动,他这会儿却是万不敢再随便上前了,于是,便只站在原地,抬了头,瞪大眼睛,却又小心翼翼地瞅着闻牧。

    闻牧见了常秀这副模样,知他眼下定不敢再靠近自己,便径自走到他身旁的椅子上坐下。见小近侍仍不动弹,便问道“不想知道你主子今晚为何回来得这么早,又为何这般高兴吗?”

    常秀这才想起,闻牧这时候回来,的确不同于往年,去年除夕的年宴,可是闹到了亥时快过了才结束的。他偏头想了想,好半会儿,才开口问道“是圣人要散的吗?”

    因将心思放到其他事儿上去了,常秀一直紧绷的身子终于慢慢放松了下来,再不像先前那么僵硬,原本通红的小脸也随着思索而渐渐恢复了润白。只他还不敢靠近,仅在原地站着,看向闻牧。

    闻牧却是露出一个极是古灵精怪的笑,然后说道“今天中午的时候,父皇就已在百官宴上发了好一通火,直把下面的臣子们扫得个个抬不起头,有关联没关联的,全被批了一通,便是皇后娘娘,也没给她留面子。到了晚上,在太后的华阳宫,父皇不仅提前散了宴,最后更是没理皇后娘娘,只独自带着李吉宝走了。”

    常秀听了,却是心下一奇,这大过年的,什么事儿倒能把圣人给惹火成这样?在这百官宴上,后宫唯一能在座的便只有皇后,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圣人便是再恼怒,但当众让皇后娘娘下不来台,却也是少有的过了火。况且,过年的喜庆日子,便是有什么事儿,世人也大都不愿生气冲了忌讳,如此,便愈发显得圣人这通火发作得厉害了。

    常秀对当今皇上并不甚了解,对皇上最深的印象,便是他在当初登位之时,就屠戮了自己的几个兄弟,并且还牵连了许多朝廷官员,而他们柳家,就在这其中。

    入宫至今,除了先前受训的多半年,之后,他虽一直跟在五皇子身边,但五皇子去见皇上,大多时候都不要他随侍,便是有几次跟着主子去了,也只是在大门外侯着。因此,他虽为皇子近侍,但到现在,却是连皇上的面儿都没见过,最多只远远瞧见过皇上那明黄色的身影。况且,即使是在皇上面前,他们这些奴才们又有哪个不是伏身下拜,不敢抬首的呢?

    其实,要说这宫里头人人都见过皇上,那也是不太可能的事儿。平日里能在皇上身边儿伺候的,哪个不是经过精挑细选,慢慢□□出来的?一个宫人便是一辈子没见过皇上,那也不奇怪。

    但常秀到底是跟在皇子身边侍候的人,入宫这么长时间,从没见过皇上,说出去却多少都有些个稀奇,便是柳穗儿,平日里也没少拿这来打趣他,说他这小跟班当得极不称职。

    如此,常秀往常最多也只听着贵妃娘娘、五皇子稍稍提过些皇上的事儿,从中揣测了些皇上的性子,再有便是宫里头私底下传的关于皇上的闲言琐事。只他大多时候跟在五皇子身边,和周围的宫人毕竟少了时间往来。况且,他服侍的原不是皇上,依了他的性子,与己无关的事,自然更少了些关心。这会子听主子这么说,他却真真摸不清皇上今晚是怎么回事了。

    闻牧瞧常秀歪着个小脑袋,一副平常少见的迷糊模样,心下一乐,原本还想继续逗他,却见他眨巴眨巴眼睛,虽没开口询问,但那双看向自己的明亮眼眸中却尽是好奇和探究。

    对着这双眼睛,闻牧便是有再多的心思也不禁软了下来,于是便开口道“父皇今儿个发话了,说是边疆未定,再不准提立储的事儿,直把那些个大臣们批得灰头土脸,便是在旁边帮着开解的皇后,也受了牵怒。父皇一顿火儿过后便走了,却是把下面的人惊得不敢有半点儿言语,你要在当场,定也会被那些人的脸色给逗乐。”

    原来,今天中午的宴会上,右仆射杜慧安又提了立储的事儿,跟着,一班大臣在宴上先是就着立储人选争了一通,相持不下,竟又在皇上面前吵了开来,大有要在宴会上争出个子丑演卯的架势。

    皇帝闻晟本就不耐烦一干子大臣见天里在朝上念叨着储位之事,如今见着他们竟在宫宴上也这般放肆,自然大怒,直把说话没说话的大臣们全都批了一通,然后便气冲冲的离开了,只剩得底下一干人等或是冷笑,或是怒目以视,却是再也不敢相互争辩攻讦了。

    常秀见闻牧笑得畅快,却知道只因着大臣们的脸色,自己的主子是断不会乐成这般模样的,但要说是因为皇后娘娘受到迁怒而高兴却也不对。

    服侍闻牧日久,常秀自然知道,虽然贵妃娘娘对中宫和北宫的人都抱有极大敌意,但五皇子闻牧却远没有她那么记恨。

    五皇子与那两边儿虽走得不近,却也没到如此幸灾乐祸的地步。况且,这种小事儿原也不值得乐成这样,即便皇上当众薄了皇后娘娘的面子,但也总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儿废了中宫啊!

    闻牧见常秀眼中的疑惑并未散去,只直直看着自己等着后面的话儿,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又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心下只觉眼前这小近侍到底聪慧,竟猜出自己所乐并不止如此。

    想了想,闻牧觉得也该让身边这近侍明白些事理儿了,便又开口道“自从四哥记到中宫名下,这宫里头暗地里的花样便日渐多了起来,只怕往后还有的闹腾。”

    常秀听了,更是不解“既是如此,那圣人早早立了储,省了纷争,宫里不也就太平了吗?”

    闻牧却是摇头,道“那是你不知道我父皇,父皇向来强势,如今为了储位,各方皆有出手,甚有逼迫之意,怕他本已是极不高兴,况且,皇子背后多有……”

    说到这里,他却又突然停了话头。

    常秀刚刚听明白了些,但还是不清楚皇上这通火发了,对自己主子又有什么好处。

    闻牧见他还是一脸疑惑,便又道“论身份,在这些个皇子里面,只大哥、四哥、还有我最有机会,但他二人都比我年长,四哥且不说,大哥翻了年便十六了,皇子们到了这个年龄是可以求皇上外放出去做事的,若真让他先做成了什么大事儿,又有贤妃在父皇面前撺掇着,外头再笼络些大臣,以后我们的处境恐怕会愈加艰难了。”

    见常秀的小脸上一副极是认真的表情,强按住想上前捏一捏的冲动,闻牧继续道“便是四哥那边儿,他虽还没到年纪,但二哥却是最帮衬着他的,二哥与大哥是同年的,若是二哥也出去得了功绩,他多了个帮手,也是不容易应付。我年纪小本就吃了亏,如今父皇却将时间往后推了不知几时,这至少让我有了准备的时候。”

    常秀服侍闻牧这么长时间,虽知主子向来机智聪敏,却不晓得他心里竟藏了这些个事儿。平日里,便是贵妃娘娘督促着小主子,但见他似乎也并不放在心上,仍就一副散漫随性的样子。

    如今听了这番话,常秀方才惊觉,这个往日里跟自己嬉笑逗趣的主子,心里面,恐怕却是藏了不知多少隐秘的事情了。

    第二十二章

    事态进展果如闻牧所言。

    贞宝四年,三月,益河大水,皇长子闻致自请随尚书省户部左侍郎姚锦齐赴益州治水赈灾,四月,水退,姚锦齐归朝,于朝上奉益州百姓祷寿词。

    贞宝五年初,南蛮黎族扰境,二皇子闻敦随镇国大将军邢威远亲赴边关,歼黎族大军四万人,蒿黎退,自此无力扰北。十一月,大军班师回朝,迁邢威远为正二品辅国大将军。

    贞宝六年,五月,益水再次泛滥,经查,系护河水堤建成不实,混土含沙,蚁穴空蛀。皇帝大怒,责都察院左都御史章运、尚书省户部右侍郎宋其筠、大理院少卿程其科协同查办相关人事。

    益州大水,虽对京城没有多大影响,但因皇上对益州官员渎职、百姓受灾一事大为震怒,连带着后宫里面这些天也是战战兢兢,奴才们怕惹怒了主子,主子们怕惹怒了皇上,这一层层下来,竟没有几人是安生的。

    皇上平日虽不会来昭阳殿,但闻牧也被贵妃叫去飞霞殿多次,只耳提面命要他近来少说话、少惹事。闻牧对眼前情形虽不甚在意,但随着皇子们的日趋长大,彼此暗地里的较量也越发多了起来,加上昭阳殿近两年也陆陆续续进了些新人,不说贵妃那边,便是别的地方都不知安了多少耳目进来,因此,他多少也比平日里收敛了些。

    这日里,听说常贵因梅雨季节气候潮湿,惹得旧病复发,常秀便特地向闻牧告假,去了司礼监探望旧师。

    等常秀从司礼监回来,却是四处都寻不见闻牧的踪影,问了几个人,都只说不知殿下的去处,他正要从沿廊进后殿,忽见安德迎面走了过来。

    “殿下不见了,您却来问我,我说常公公,您这个贴身近侍可当得不称职啊!”见常秀向自己打听五皇子的去处,安德只一阵玩笑话,他见天里和柳穗儿混在一起,便是柳穗儿的打趣人也学去了不少。

    这几年里,安德已渐渐升了昭阳殿副管事的位置,因着他有常秀和柳穗儿的帮衬,主事的李达却是越发被架了空,多只担了个名儿,加之常秀整日里要跟着闻牧跑东跑西,昭阳殿里的其他事情便更是由了安德在看管。旁人对昭阳殿管事大太监管不到事,贴身大太监不太理杂事的情形也习惯了,反倒多把安德当了这殿里能耐最大的太监。

    安德在昭阳殿多少也算混出点头了,但他每次见着常秀,却只是客客气气的多,甚至还带了那么点子尊敬,并不因自己年长,又是常秀的同门师兄,便对其摆师兄的架子。再加上他和柳穗儿呆长了,虽没学得她太多嚼舌,但说起话来,却也越来越机灵有趣。因此,他和常秀近年来的关系却是越来越亲厚起来。

    常秀见安德打趣自己,不禁脸上微红,只应道“因听说师傅病了,我刚向殿下告了假去看望他老人家,没想回来便不见了殿下的踪影,师兄要是知道殿下去哪儿了,就别逗我了。”

    安德正待答话,却是眼神一闪,道“到底还是你有心,多记挂着师傅,我原也想去看看他老人家,只是身上事儿多,不得空闲,怕他老人家眼下又要骂我忘祖了。”

    然后,他偏头想了想,又说“殿下去哪儿了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刚打西花园那儿过,好像看到有皇子们在那边儿,你若真急着找殿下,不妨到那边去寻寻。”

    常秀听了,本有些奇怪,他知道五皇子向来不爱往园子里跑,只因嫌花园里的花香味儿太浓了,却不知今天怎么会跑那里去了。

    但转念一想,既然还有其他皇子在那儿,大约是有皇子约了殿下在西花园见面也不定,于是,他和安德又说了几句话,便匆匆告辞,又一个人向西花园寻了去。

    见常秀走了,安德眯起眼睛盯着他背影,愣愣出神了好半天,方才转身走了。刚走过一个拐弯处,忽觉背后被人拍了一下,安德大惊,回头一瞧,却是柳穗儿笑嘻嘻地站在背后看着他。

    “安大总管,这会子怎么这么有空,一个人在廊子闲逛啊!”柳穗儿笑眯眯地看着安德问道。

    安德先前没见着柳穗儿,眼下也不知她是从哪个拐落里冒出来的,他知柳穗儿古灵精怪惯了,只当她又是在调皮。

    柳穗儿如今也有十六了,正是少女最豆蔻年华的时候,她本就俊俏,人又灵动,还会打扮,只往那儿一站,就是个娇生生的如花美人。

    因着柳穗儿年纪大了,家里人叫她出宫也有过几回。只柳穗儿自己不愿意,宁愿在宫里做个侍候人的宫女,也不想回家当个千金小姐。因为她不像其他宫女那般,须是在宫里待满了年限才能获许出宫,所以,她家里虽提了几次,却也不那么着急,况且,这里面多少也有点儿想在宫里攀高枝的意思。

    柳穗儿到底也是个朝廷官员家的女儿,在宫里这么些年,又深得太后和贵妃的喜欢,不管今后是真跟了五皇子,还是求着娘娘给指个好婚配,自当都不是难事儿。柳穗儿本就有着自己的打算,现下家人不催,自然更是不急着出宫了。

    “哪是闲逛,我这不就赶着去尚服局里办秋衣吗?”安德被柳穗儿吓得不轻,只轻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答道。

    虽时值夏季,但宫里头的衣服,向来是提前备着的,因此,柳穗儿听了安德的话,倒也没有奇怪。

    “刚才远远就看见你和小秀子在说话,后来他从我身边急匆匆地过去了,连个招呼都没打一声,你和他说什么了,他那么急着去做什么啊?”对安德的白眼视而不见,柳穗儿仍就自顾自地问道。

    安德见她询问常秀的去处,却突然露出一抹极是奇怪的笑,嘴里只答道“他急着去找殿下,我便给他指了个方向。”

    柳穗儿听了,深琥珀色的眼珠子只是一转,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安德,道“可刚才他像是往西花园方向走的吧?我刚从那儿过来,只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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