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气不打一处来,但怕他瞧见这一幕要坏我好事,遂急急将门锁了,小走至寝室旁才应道“你是地府来索我命的冤魂不是成日只知道掌柜的掌柜的,扰人清净。”
书生的身影出现在拐角,手里拎着一个东西,看不很清楚“我见掌柜的自打醉酒醒来,这几日都不是很精神,就想弄点好东西给掌柜的补补身子。这地方大雪封山的光景,本不存甚么幻想,偏生我走运,这不出门才不一会儿,就捡了只冻死的野兔。”
一只野兔而已,就来搅了我剥人皮的活,我驱赶着他向厨房走去“既如此,你可要好生炖个野兔汤给我尝尝,若炖得不好,今儿个就把你撵出去,任冰天雪地冻死你则个。”
他倒老实进了厨房,蹲下`身去拿打火石点柴火。我心里念着我那些要凝固了的松香,加快了去库房的脚步。
耽搁这一会儿,松香果然开始凝固了,美人儿仿似也开始恢复些意识,在房间里不安分地摸索起来。我心中暗叫不好,赶紧拿松香往库房的火炉上放去,待到松香开始沸腾起来,正准备下手,门廊上又传来书生的脚步声“掌柜的,掌柜的”
看来真是个索命鬼,我心中暗自叫苦,只好又退出门外,顺手撤了炉子上的松香,今日,怕是剥不了皮了,只能改日找个理由打发书生出门,再行此事。
七婚讯
又约莫过了几日。
清晨醒来,我推开窗牖,窗前的腊梅仍旧是要开不开的模样,倒是对面山头的腊梅,一夜之间争相开放,密密麻麻堆成云了。
我忙下楼,书生正坐在正厅看书,炉子里升起炭烟袅袅。见我来,他忙放下手中的书“掌柜的昨夜睡得可好昨夜大雪下了一整夜,很是寒冷,掌柜的可冻着了”
我走到桌子前,倒了一杯他沏的热茶“倒是一夜少梦,睡得很沉。”
“对面山头腊梅开得鲜妍,我见甚是讨喜,不如我去取一二枝,给掌柜的插瓶”
他既然开口,我便有了个遣他出门的理由“插瓶我这些年也看得厌烦了,倒不如酿酒来得实在,这样,你且上厨房取了瓦罐,到对面山头替我取些梅枝上的雪水来,厨房大大小小的十几个瓦罐,你都拿了去,拖不动的话,院子里有架板车供你驱使。”
他忙应了,将书送回房中,就直奔厨房而去。
眼送着这小祖宗出门,我才转身往库房走去,手里仍旧是拎着滚烫的松香。待推开库房门,我却傻眼了库房中空空荡荡,那女子竟不知去向了何方。我心道不好,干娘捉这女子也是耗了大气力的,否则也不会亲自上门将人送与我,更不会特意叮嘱让我换个剥皮的法子。
我想着几日前那书生来打断我,这女子关在库房,他隐约是知道的,店内只有我两人常驻,并无其他旅客,两个人的伙食却要他做三个人的饭菜,他却从未过问我缘由,如今想来,莫不是他早就密谋好什么,怎会如此淡然什么都不管不问。
然而书生已经出门,我当下没法盘问他,即便摊开了事情去追问,我手中一点证据也无,倒没甚么底气,书生只要咬死不承认,我也无可奈何。更何况逃跑这事,那女子是主谋还是书生是主谋,抑或是书生根本没有参与这事,我也没有把握断定。
我急急将门锁了,试图去找那女子。昨夜一整夜大雪,那女子走得干净,一点痕迹也没剩下,甚至什么时候走的,我根本没有察觉。我将方圆十里都寻了个遍,也没有发现一点活物的痕迹,外面甚是寒冷,我走了许久,已然明白人是找不回来了,只得放弃了回到客栈。
及至回到客栈,已经是深夜,房内却是灯火通明,我推开门,书生听见响动,睁开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从桌子旁站起身来“掌柜的,你可算回来了。”
见我冻得狠了一言不发,忙小跑去我屋内拿来我的袍子给我裹上。我坐在炉火旁烤着冻僵的身体“让你取的雪水,你可取来了”
他忙点头称是。
我还想说些甚么,眼前景象却变得模糊,晃悠悠站起身来,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但听见书生的声音在耳边嗡嗡的,身影在我眼前慢慢放大,两眼一黑,甚么也不知道了。
我像个怪物一样活了这许多年,身体却一直不很好,因此寒冬时节,我这客栈几乎每间房都会烧上热腾腾的炭火。这一趟在大雪里寻人倒是头一遭,我哪里承受得住,病来如山倒,真是说倒就倒。
翌日醒来,客栈内一点响声都没有了,我身上烧得紧,口干舌燥,唤了那书生几声却没听见应答,只好自己爬起来找水喝。
想来真是那书生帮女子逃跑,这下见我出去寻人,怕事情败露,卷铺盖走了罢。只是他要往西,那桥已断,估摸是也不打算去他想去的地方,而是自他来的地方折返了。
喝完水,感觉浑身软绵绵很不好受,遂又沉沉地睡了过去。只怪着自己想死也死不掉,倒要平白受这病痛的折磨,没有药材,怕是要拖到来年开春才会好了。
这一睡,就做了个冗长的梦。梦里书生的身影与谢必安的身影交错着,后来又出现那些被我迫害剥皮的人,他们拖住我的腿,拽我的衣服,要我偿命,我惊慌不已,看着书生的背影呼救,然而书生却恍若未闻。
直到耳边真真切切传来书生的声音“掌柜的,掌柜的”一场噩梦在书生的声音中终结。
我勉力睁开眼,书生担忧的神色映入眼帘,再往底下一看,原来是这厮拽住了我露在被子外的衣袖,害我噩梦缠身。
“掌柜的,你可算是醒了,你这一睡,就是两天,再不醒,怕是要饿死你自己了。”说完便起身要走“我去给掌柜的熬点粥。”
我心里觉得惊奇“你不是走了”
“是走了,我见掌柜的病得厉害,便出门寻草药去了,这里天寒地冻,要寻到草药很是不易,于是才耽搁了这许久。还看到一只受伤的鸟儿,我救下了养在房中。可怜见的,我去拿与掌柜瞧瞧。”他说着就走出了房门,不一会儿,便用自己衣衫包了那鸟出来。
我抬眼,看那鸟儿正蔫蔫地躺在他衣上,身上还沾着雪水,有气无力地啾啾叫着。
从前被世人背弃惯了,我哪里会想到书生根本没有走。
他虽未走,从此,我却多了个心眼。
身体在书生的照料下渐渐好转,我从旁多次刺探书生是否与那女子逃跑一事有关联,期盼能套出点什么来,与干娘约定的日子也近了,我心中甚是忐忑,不知如何交差。然而书生却好像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几番试探,都以失败告终。
及至交货前两天,事情才有了转机。
是日,书生在院内劈柴,我在房内正思忖着如何向干娘交代,就听得书生大叫“掌柜的,掌柜的,柜的,的的”声音凄厉得都在山谷中回响了。
我推开前窗正想张口骂这催命的祖宗,俯首正看见干娘踏进院子,那厮上次被干娘撩拨许是心头忌惮,一早缩在了院子的角落里。
干娘见了只朗声笑道“乖乖,今儿个不找你的茬,莫要怕我。”又转而对我道“小心肝儿,干娘今次是来送喜帖的。”
我一颗心是悬到了嗓子眼,嘴上不动声色地应承着“甚么喜帖,还劳驾干娘亲自跑一趟”
说完就转身下楼,迎面干娘小走过来,欢快地将手上的物什往桌上一拍,一把楼住我,看着架势,是恨不得把我举起来是抱了又抱,亲了又亲。
“我的宝贝心肝儿,前阵子我交予你的买卖不做了,干娘这次,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我在一阵天旋地转中好不容易站定,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干娘莫心急,待我沏一壶热茶,你再慢慢诉来。”
我招呼干娘在正堂坐下,又为她添了茶。她春风满面遮掩不住“前不久从人世来了个长相颇为俊秀的公子,因他初来乍到,恶鬼们变着花样欺负他,赶巧有次让我碰上,我便随口搭了几句话,解救了他一救。”
我听到这不免觉得奇怪,干娘从来就不是这种路见不平的性格,竟发这种菩萨慈悲“干娘,他身上,一定有你感兴趣的东西罢”
“你这小机灵”,干娘哂笑道“我当时只是路过,但见那人手上隐约现着听檀二字的字样,知是与你做了人皮交易的,好歹看在你的面子上,帮你保住人皮才是。”
原来竟是冲了我的面子而来,也难怪干娘要亲自来给我送喜帖来了。
“我解了他的围,他便尾随着我,说甚么做牛做马报答我的大蠢话,撵他他也不走,天天跟着我,这一来二去,就好了起来。”
我心中疑虑,找我做人皮生意的,鲜少有心地温良的“干娘可否告诉我,那人名姓”
“他姓赵,单字一个沐,你可有甚么印象”
赵沐,此人绝非良善之辈,我心中一紧,但看着干娘那甜蜜的模样,只得干笑两声。
“他说要我莫再换人皮了,说就爱我原本的模样,我与他好了那许久,也因此今日来向你讨个人情,他的人皮,你就莫要了,我捉来的那小美人儿的皮就赠与你罢。”
他自个儿是个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如今却不嫌弃干娘模样,这实在是说不过去。不过她话已至此,我也不好再多嘴甚么,那赵沐虽不是很靠谱,说不定浪子回头呢。唯愿他对干娘,是发自真心才好。
书生忌惮干娘,只把自个儿关在房内读书。干娘与我又聊了许久,一直到黄昏才起身离去,离去后不久,厨房便传来书生做菜的响动,升起了炊烟。
我将干娘送来的喜帖拿在手中细细观摩,那喜帖做的极为精致,却并不花哨,与干娘素日所求艳丽外表不同,喜帖内容颇为简洁明了,上书梨蕊大婚,恭候尊驾八字就再无其他赘余。落款是一枝梨花,帖尾绑着红丝带扎出的花样,甚是小巧可爱。风流之人皆爱慕梨蕊风姿,今次她要大婚,又不肯透露半点新郎的消息,倒真真是赚足了噱头。
梨蕊夫人大婚,鬼王、谢必安、温知左、阎王同席,真地狱修罗场。
八婚变上
和书生又一同度过了几日闲散日子,我如约赶赴干娘的喜宴。
午间临行前与书生随意交待了几句,我便拿着喜帖赶到了干娘的宅邸,到时已经是夕阳西下。在府门前将喜帖与贺礼一并交与那招待的小厮,由人引着到了我那席坐定。席上放置着檀木牌,牌子末端缀着流苏,牌上篆刻着宾客的名字。大堂内人来人往,宾客们互相打着招呼,有平日走得近的,便已经打开话匣子甚至喝起酒来了。
时辰将要到了,赴宴的宾客也来得差不多了,我这一席却是冷清,席上隔着三两个空位才坐着一个人。那些人与我也不熟,都各自坐着拘谨地喝酒。
我不免感到奇怪,我这一桌缺席的人实在有些多,待低头细看一番左右座宾客的名姓,我不禁低笑出声来。原道是干娘为做场面功夫,象征地请了阎王、鬼王和谢必安。干娘知我不喜与人啰嗦的脾性,将这几个不会到场的祖宗索性安排在了我的左右侧,如此一来倒清静不少。
正慨叹着干娘心思细腻,大堂倏然鸦雀无声,我抬头顺着众宾客目光望去,万众瞩目下走进大堂的,正是阎王、鬼王和谢必安
只见阎王走在最前头,右后侧跟着自家千金,而鬼王与谢必安在后头并排走着,两人脸色均不大好。阎王一向仁厚公道,除却多年前曾有一事为一己私念拘了谢必安而落人口舌之外,倒无甚偏颇,因此各路鬼怪倒是对他十分信服。鬼王与谢必安估摸着是在府门外刚好撞见阎王,又由阎王打了个圆场,才这么相安无事地走了进来。
那引路的小厮是个没眼力见儿的,不知我这一桌众人身份低微,三两下把人引到我这边来了。阎王见着我这专做扒皮营生的,不禁微微皱眉,但很快还是坐下了,也没有质问什么。
大堂内气氛实在诡异得很,阎王见在座一干人等皆是提心吊胆的神态,示意侍从倒了杯酒,从容喝下,又说句“今日大婚的是梨蕊夫人,宾客们各自尽兴便是,无须顾忌太多,本官先饮为敬。”
气氛一缓和,大堂内复又热闹了起来。宾客们猜拳喝酒,堂内觥筹交错。
然而我却好不尴尬。今日来时我路上遇着谢必安,竟着魔似的尾随了他一段,直到他转身冷声问我何事,我才讷讷不知作什么回答,似有烈火灼心,极其难受,我只得低下头哑然不语。他默然等了许久,见我不吭声,道“若是为那日鬼王侍从羞辱你之事,大可不必。”言罢,大步离去。
未料这下同桌,正恰如坐针毡。
鬼王目光不时往我这边看来,装作毫不在意,却充满杀机,盯得我毛骨悚然。谢必安倒是未过多理会我,只自顾自的喝酒。
这一桌实在沉默得可怕。
鬼王的声音打破了宁静“温知左,本王与你做得买卖如何了”话虽是问我,眼睛却觑着谢必安。
我知他这是在问我书生的皮剥好没有,便道“未曾完工,须得费些时日,大人也知晓,慢工出细活。”
书生的皮,我如今是不打算剥了,也算是报他为我寻药之恩。
孰料鬼王觉出我只是在打马虎眼,很是不悦,他的侍从站在一旁喝道“温知左,你切莫以为有人给你撑腰你便可不把我们爷放在眼里,这”
“放肆此处有你说话的地儿”鬼王打断侍从的话,眉头紧皱。
侍从见鬼王对他怒目而视,阎王与千金也奇怪地望向他,自知不妥,脸上一红,悻悻地住了嘴。
“奴才就是奴才,不知方寸,不识礼数,让诸位见笑了。”他露出一个极古怪的笑容“我向来偏疼宁爵爷,许是太疼爱的缘故,其他奴才见着,未免眼热。”
其他奴才呵。
“那我可真是多谢鬼王大人疼爱。”
他冷哼一声,扭转头去,与阎王道“大人,这位名唤温知左的手艺人,可不一般。不止是做得一手好皮囊,只怕除此之外还另有所长。实在也不怪我疼他,纵是谢必安大人,也对他青眼相待,只为我寻了他几次,谢大人没少给我脸色呢。”
阎王千金立刻坐直了身,拿眼直狠狠剜了我一眼,秀眉皱作一处。阎王安抚地拍拍女儿的手背,转而将我打量一圈,眼里隐隐透着威胁。我被他二人看得头皮发紧,只知鬼王必然又作了我不知道的甚么文章,将我推入了一个我不知道的火坑。
“此前有一日在地府,我几个侍从无意冲撞了温知左,赶巧给谢大人撞上,平日里不喜多管闲事的谢大人当场便护着他,将我侍从喝令赶开,当日整个地府可是看得一清二楚。若只是这样,也便罢了,谢大人还不依不饶,又将我那几个侍从抓走了。阎王大人,您最为公道,今日在此,您给我评评理,我委屈不委屈”
“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大人。”
“谢大人抓走你的侍从,此事我也略有耳闻。不过,谢大人向来不是蛮横不讲理之辈,此事想必另有隐情,谢大人”
谢必安颇不在意地放下酒杯,抬起右手食指指背,懒懒擦掉下巴上沾的酒,坦然道“就是他所说那般。”他说话时眼神飘忽不定,仿佛心不在焉,百无聊赖。
阎王千金有些坐不住了,她不时看看谢必安,又看看我。她看谢必安时眉目含情,娇喜怒嗔,爱恨交织,可谓是复杂;她看我时好似已将我千刀万剐了上百遍,俨然在看一具死尸。
鬼王向阎王做了个你看,我说的没错吧的表情,道“谢大人既然无故将我的人抓走了,我也不计较。据说谢大人在温知左那处订了一具书生人皮,乃是极品,我很中意,大人若是让与我,我那几个侍从便送你了,你要如何处置都好凡是都讲究一个理字,今日`你理亏,我这要求不过分,你看如何”
原来他打的这番好主意
他一说起此事,我冷汗已冒了出来。起初我诓他说谢必安先定了书生的人皮,不过是一时气盛,又料定他若去寻谢必安,必得先吃几个闭门羹,纵是开口讨要,须得低放姿态,那模样,想想便叫人痛快。鬼王此时突然提起,依谢必安的脾性,当众否认他与我有过交易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介时我只怕吃不了兜着走,虽说这后果是我早已料到的,但在干娘婚宴上灰飞烟灭,太不吉利。
果不其然,谢必安目光投向我,反问了一句“书生人皮”
我佯装镇定“大人你忘了”
八、婚变下
空气恍若凝结,鬼王“哐啷”一声放下茶盏,意有所指道“谢大人好忘性,才多久功夫,自己订的家伙能忘得一干二净。莫不是此事根本未曾发生,乃是有人将我二人当猴耍了”
他狠厉的眼神扫过来,我便知今日在劫难逃。情知此时当面对质,耍小聪明极难过关,谢必安一开口,总归是要说破“此事”
“此事怨我,自己与人定下买卖,因事务繁杂,倒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我一怔,不觉猛地住嘴,看向说话之人谢必安眼神只顾打了一个飘闪,仿若真对我有所歉疚。
“不过,”他道“我的东西,从不让与人。你要想从我手里抢甚么,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的好。”
鬼王登时脸色大变,手握成拳,青筋暴起,一字一顿道“若我非得要呢”
谢必安仿佛被逗笑了,微不可察地扯了扯嘴角,仍旧是淡淡道“那你来拿。”
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你能拿走,自然算你的。”未尽之言在座几位都听出来了怕就怕你身手太弱、手段太低,介时东西没抢着,还折了面子。
鬼王听了这堪比挑衅之言,再也忍不住,低吼着怒将桌子一拍,桌面上好几个酒杯便以凌厉之势向谢必安飞去,然而飞到半途已被阎王拦了下来,后者摆出笑脸道“今日是梨蕊夫人大婚,欢庆之日,二位都是地府有头有脸之人,若是在这酒桌上闹将起来,恐扫了梨蕊夫人兴致。我们自知是因为喝醉了酒,顽话而已,但别桌人不知,若误当了真,莫不平白给人看了笑话”
此话给足了鬼王台阶,他亦知晓阎王此人素爱先礼后兵,好话在前头已说了,自已再闹,这事今日恐怕难以收场。
他冷哼一声,不情愿道“说的很是。”
捏柿子也专挑软的捏,鬼王在谢必安那处吃了瘪,胸口闷着,自然一口气都撒在了我身上,时不时还要将谢必安带进来,婉转地刺他几句。我全当他放屁,听着他滔滔不绝,倒是呵欠连连。
说了半日,他似乎想起甚么“你这人,十分下贱。”
我敷衍地应着他“哦此话怎讲”
“你抓了那书生,迟迟不杀他,却断了桥将他好吃好住养在客栈,难道不是因对那书生动了心思欲放他一马。”
桥我做过这事,我如何不知
桥不是他弄断的那桥一向结实得很,非一般大雪可以压垮的,若不是鬼王所为,我这里来往的人中,都是些要皮面讨生活的人,没什么法力。梨蕊夫人从不走那条路,一时间竟找不出第二个有力量做这样事的人。
莫不是那书生他果真有问题。
我不愿声张此事,心想不如暂且略过,自己回去私下处置“是我断的桥,可我对他未有心思。”
动了恻隐之心罢了。
“放屁”
“你见那书生貌若天人,起了淫心,再想不起买卖。我如何不知你朝三暮四的东西,真心于你如猪狗。”
他这话更奇了,我何曾朝三暮四
我只当他今日被谢必安气疯了,故而疯不择言,满口胡诌,不理便是。
早听说谢必安抓了鬼王几个差使,估计鬼王以为谢必安为我出头,加上今日之事,两个人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
我心想不如将错就错,假意作出与谢必安交好的样子,擅自起身为他斟了杯酒。谢必安动作一顿,倒是没有当场驳了我的面子,喝了下去。
鬼王的脸色是青一阵,白一阵,风云变幻,好看得很。
我起了兴致,待再要动作时,干娘的贴身侍女急急赶来,在我耳边低低告知“夫人说请您去她闺房一见。”
我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女子闺房一般不许男子踏足,平常梨蕊不拘小节,这些倒也无妨,只是如今结婚梳妆,断不能叫男子踏足房门半步,于是我推开楠木椅子,作揖示意不能相陪,便出了大厅,一路小走到了干娘房前。
四处张灯结彩,大红大紫,光影绰绰,唯独闺房一片死寂,不见一丝火光。
我站在门外一手抚着胸膛平复心跳,另一手急急叩门,干娘的婢女过来将门打开,道“您快看看,夫人一个时辰前起便一言不发了,刚好不容易说句话,就是让奴婢们到大堂请您过来。”
我踏进房门,挥手示意一干人等退下,待房中人走`光了,我才试探道“干娘”
房内一片漆黑,只从窗户透进些光亮,看着十分凄凉。
“左儿,他,他”
偱着极重的鼻音找去,干娘坐在梳妆镜前,屋内光线晦暗不明,满脸妆都哭花了,说话也是断断续续。
她一句话怎么也说不完整,我晓得她是觉着受到极大屈辱,连向我这样亲近的人,都无法开口讲述了。
赵沐跑了。
我一时自责不已,当初若是我加以提醒,如何会落得今日这般模样
“我,我原以为,这千百年来看了那么多场情爱,这些与我,不过是镜花水月,不值一提,看了那么多怨、憎、痴,以为不过是多情人自扰,才至于凡情斩不断,可如今这感受,这样剜心,教我如何自处”
“干娘”我也急了,如今摆出这么大阵仗,新郎跑了,如何收场
“不如让我来做这个新郎罢,你当时广发喜帖,并未指明新郎何人,我多年人皮生意做下来,好歹有个画皮的手艺,待我伪装一番,作个谁人也不认识的陌生人,咱们先把这婚礼,有头有尾举办完,其余事再作计较。”
“不可。”
门外两道声音齐刷刷飘进来。
两道影子投在窗户纸上,听声音,像是鬼王和谢必安。
我一时也有些懵。他们两怎么跟过来了
终究是谢必安再开口“婚姻之事,不是儿戏,你手段再高超,也不免叫常常与你做生意的一众人辨认出来,况且赵沐已经逃跑,今日圆谎,以后却不知要如何在众人眼皮底下过活,方才的建议,愚蠢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