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啼笑皆非地看着他。怎么李不花不结巴了,他倒成了个小结巴
刚想抱着他安慰两句,谁知闵兰说完,忽然一口气没提上来,径直晕了过去。我抱着倒在自己怀里的闵兰,愣愣地看向梳妆台边坐着的人“娘,这是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娘打了个哈欠,也是一脸困倦的样子,“嫣王这几日不眠不休地守着你,只是太疲惫罢了。唉,你是昏迷,现在嫣王也累得昏过去,一直伺候病患的我可真够受的。”
我便叹口气,弯身将闵兰的靴子脱掉,抱着他躺上来,让他斜靠在自己的胸膛上。这时,我忽然注意到自己的手臂上包裹着一团黑黑的东西,味道颇有些古怪,于是皱起眉道“这是什么”
“蝉酱。”娘从梳妆镜前转过身,一边梳理着她的长发,一边道,“就是百夷族给你送来的,还挺好用。”
不知为何,也许是方才睡得太过安稳,我居然在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还身在云南。
似乎我总觉得,之前经历的一切都不过是场梦罢了。
在娘的口中,我逐渐知道了所谓的真相。
君老爷子和血螨蛊师是旧识,至于是什么旧识,自然就是我想象的那样。
老爷子在当年初成家时,曾经奉命出使过瓦剌,在那里邂逅了尚为年轻的血螨蛊师。至于他们间的那些个风花雪月,和市井间传递的那些风流读本相差不多,前前后后,也就是那么回事。
当时野蛮的女人部落阿日善族还未完全隐匿,抢夺异族男子留嗣的习俗也一直都在。某一年,阿日善族的巫师宣称,瓦剌某个部落的巫师可以为她们诞下男嗣;而不巧,那个部落的巫师就是血螨蛊师。
她们将血螨蛊师掠走的时候,正是老爷子和他情浓的时候。
可老爷子并没有去救他,反而因为皇帝的诏令,一溜烟儿跑回了京城。血螨蛊师九死一生,逃出来后才发现自己的情郎已没了踪影,多番打听才知道老爷子溜回了京城,而且在京城还有妻妾,甚至还有个女儿,之后大为光火,立誓与老爷子恩断义绝。
后来,君老爷子在京城里左右踌躇,还是厚着脸皮跑到瓦剌再续前缘,果然吃了闭门羹;然后,倒霉的君老爷子就被阿日善族人掠回去了。
结果,情深义重的血螨蛊师去救他了。
结果,聪明的君老爷子在血螨蛊师没有赶来之前,就偷偷跑了。跑的时候,怀里还揣了个男婴,那是阿日善族人生下的、血螨蛊师的儿子。而血螨蛊师在看到老爷子的身影时,凄凉地以为那是他和野女人生的,结果一怒之下,再没去找过他。
而君老爷子也一直以为血螨蛊师恨着他,又不敢带着他的儿子前去相认,两人这么耗着,竟也就耗了这么多年。
我想那个男婴,应该就是苗恩。
没想到苗恩的身上,竟有着阿日善族的血统。
然而娘没有说是谁。她只说,老爷子把男婴送到了宫中。
血螨蛊师自那之后,对阿日善族下了很毒的诅咒,说他们注定会被君家的后代灭族。这君家的后代,本来应是指儒易,却阴差阳错地安到了我身上;然而由于我浑身上下一点煞气也无,他们便得了一个温和的结局,只被消灭了文明,而族人仍分散地活着。
娘年轻的时候游历瓦剌,由于爱好打抱不平,在那里遇到了因为汉人血统而屡遭兄弟欺凌的帖木儿,将他从狼口救下后,给他讲了一通大道理,又教了他一些护身的功夫。因此娘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人生中不可或缺的那一位恩师;因着母亲死得早,也算是他的半个母亲。
在瓦剌的时候,娘见多了阿日善族人的恶行,便只身独闯阿日善族部落,在那里遇到了年纪还小的斯琴,并和当时来阿日善族的河流投毒的血螨蛊师交了手。她并不知道血螨蛊师和老爷子的恩怨,而血螨蛊师却是认得她的。所以他“不小心”下重了手。其实仔细想一想,那时的血螨蛊师应是希望被君老爷子来瓦剌找麻烦的吧;只可惜两人都太钝,抑或是都太犟。
娘在阿日善族部落的河流边教斯琴汉人的文明,对她说,男女只有两情相悦才可结合;并且偷偷地把她带出来,看外面的世界。可斯琴虽然听了她的话,举止投足也有了汉人先进的样子,可部落里大多数族人却是不这么认为的,斯琴当上酋长后,也因此失去了威信。
这些故事被娘简略地讲完时,我沉默了许久,道,老爷子呢
娘叹气道,老爷子已经死了。
那日鲁雅尔山上燃起了通明的蓝色萤火,君老爷子抱紧身在虫堆里的血螨蛊师,两人的身体滚在一起,在虫子的啃噬中一齐坠落山崖,尸骨无存。
这就是他们的结局。
血螨蛊师知道自己的寿限将近,便想着要见老爷子一面,可不知是什么原因,从瓦剌送出的信从未到过老爷子手里,他以为老爷子是当真冷血、对自己再无一丝眷恋了,便出此下策,以我来要挟他。
我想老爷子,也应当是深爱他的。
可他们的故事太过复杂,我们旁人,是搞不懂、猜不透的。
娘看起来十分淡然,想必已经哭过了,知道以后,就只剩下我们这两辈的日子了。
我走出去的时候,儒易正站在门外静静地看着远处水蓝的山头,尚未褪去稚气的侧脸难得地露出了一些成熟。
“叔,你知道么是我害了你呀。”他忽然开口道。
我不说话,等待着他的下文。
“那个巫师给爹写了好多信,可都被我扣着,从没让爹到手过。”他转过身来对着我,眼底满满的都是悔意,“如果我早点让那些信到爹手上,叔就不会遭这些罪了。爹也不会死了”
我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扣着那些信。
他的眼里已隐约有了水光,半晌咬着牙道“爹不肯答应我和你的事,我就偏偏不让他和老情人如愿。”我看着他,想要教训他,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一直敬重的父亲死了,他比我更难过。
“我知道,叔在心里其实是很讨厌我的吧。”他忽然自嘲地笑了笑,“又蛮横又任性,实在没有一点讨人喜欢的地方。你不喜欢我,也是应该的。”
我觉得这个趋势有点不妙,于是略显尴尬地别过去道“怎么会呢啊,你是已经成亲了吗新娘子如何漂亮吗”
这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他幽幽地看着我道“我没成亲。说成亲,只是想看看叔有什么反应罢了。”说罢怅然地叹口气,转过身去,双手撑在栏杆上道“果然叔真是一点都不在意我啊”
我终是什么也没说出口。
血螨蛊师死了,老爷子也死了。
云南终于迎来了安宁,瓦剌人也可以重归他们的故土。
所有的一切,都看似已经尘埃落定。
娘对她的两个媳妇都表示满意,说我已经大了,不再需要她的看管事实上她也没看管过,于是就不跟着我们凑热闹了,打算起身去见身在亦力把里的阿日善酋长斯琴,然后继续她的旅程。
“娉婷,你要不要做我老婆啊”
装饰精致的小屋里,蓝正辉半跪在肌肤已经松弛了的娘面前,腰间的剑垂放在地上,抬起眼诚挚地对她说道。
一如当年,年少的闵玉站在我面前认真地道“玉烟,你要不要做我皇子妃啊”
往事如烟,逝者已矣。
娘默默地落着泪,将发枯的手交到蓝正辉宽大的掌心里。
所有的人都有了好归宿。
方继言有出众的儒学造诣,我便安排他在这里做了学官,他现在的妻子诺敏长老凭着出色的技艺在城中开了一家首饰馆,和周边的小国都有贸易,日子过得还算滋润。
末雅矢里、李不花、闵兰和燕柳,我的宝贝儿子琼儿,都在我的安排下坐着马车去了江州。
对于一个想要寻找桃花源的人来说,江州的乡下无疑是最好的居处。我写信慰问了一下自己未来的邻居耿鸣哲和耿冰牙,并托他们为我挑选一座好的住宅。原本我想只与闵兰、燕柳和琼儿过四人世界,可孤身一人的末雅矢里、妹妹不久前才带着母亲嫁人的李不花都表示不想再回瓦剌,也想跟着去凑凑热闹,我思索一下便也就应允了。
没想到的是,儒易也不愿再回京城,要求和他们一同前去江州。
临行的那天,我对着马车里的人挨个嘱咐。
“嫣儿,你要把自己养得胖胖的,若是我过去时发现你瘦了,绝不轻饶。”我轻抱着闵兰,为那略硌手的触感心酸了一下,随即在他脸颊上亲了一记。闵兰窝在我的怀里轻笑道“说得好像养小猪一样”
我听罢有些飘飘然“我宁愿你一辈子都是我的小猪啊”
这话一出口,其余几人都寒了一下。
“柳。”我继而看着燕柳,憋了半天只是道,“你也要吃胖一些”
燕柳沉默着点点头,上前拥住了我。
我和燕柳之间,多数时间是不需要言语的。目光转向末雅矢里时,我想了想道“中原可能和你们鞑靼的民风习俗相差许多,汉话也有些难学,若是不适应的话”
“知道了。”末雅矢里打断我的话,一头钻进了马车里。
我只好看向才治好结巴不久的李不花,嘱咐道“平时要多说话,话一多,就不会口吃了。”
李不花郑重地点点头。
最后,我捏着自己儿子的两只小胳膊,恐吓道“臭小子,等爹办完事还不会说话,看我不打红你的屁股。”
臭小子瞪眼看了我一会儿,忽然道“爹。”
我愣了。
软软的,糯糯的,的确是爹两个字无误。我呆呆地看向闵兰“他什么时候会说话的”
闵兰侧头想了一会儿,道“就是你在鲁雅尔山上的日子。”
这么说,这小子第一个叫爹的对象,竟是闵兰了我有些吃醋地看着闵兰,将琼儿递了过去。
谈话间,一个背着包裹的身影匆匆地迎了上来。
我回头一看,竟是儒易。
“我知道叔不喜欢我,不过以后,我会试着让你喜欢;在你来江州之前,我替你看家。”他说着轻盈地跃上高娃拉着的马车前端,对着身后招呼道,“走吧,四个外甥媳妇”
闵兰抿嘴一笑。
燕柳淡淡地点了点头。
末雅矢里黑了脸。
李不花则是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我惊呆了。
不会吧,我什么时候又多出来两个媳妇
我为官的这些年攒下的俸禄,够养活他们吗
待我回过神时,拉着马车的高娃已经展开四蹄奔跑了起来,淡金的马鬃拉出一个美丽的弧度,在这云南的土地上渐行渐远。
“哎,哥,回神了”知赏在身后扯了我一下。
我回头,看到她骑在一匹黑色的骏马上,头上仍盘着丫鬟似的花苞头,正叼着一根草芥斜眼看我,动作依然没个姑娘家样子。
一看见她,我就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似乎把她嫁出去,的确是这世上最难的事。“你这是去哪儿”我看着她怪异的行头道。
“哦,我和瓦剌贱婢想去乌斯藏云游,若以后得闲了,就去江州看你们。”
这时,我才注意到她身后骑着白马的塔娜。朝碌长老和苏德长老昨日就动身回瓦剌去了,她这和知赏一样的行头是
难道这就是知赏的归宿么
我再次惊呆了。
“不当公主了”我定定地看知赏,“封地也不要了”
知赏看着身旁的塔娜,表情比刚才的我还要惆怅。半晌,她幽幽地叹了口气道“不要也罢。”
塔娜挑着眉,似乎对她这样的态度很是不满,从马背上跳下来给了我一个热情的拥抱,道“再见,哈斯替我向白问好,就说”她的样子变得深沉起来,似是怀念地道“就说我爱过他。”
一旁的知赏果然不爽地翻起了白眼。
“哥,我走了。”知赏重重地拍着我的肩膀,认真地嘱咐道,“替我照顾好父皇。”
我点点头,看着她们一前一后两个身影消失在红日浮沉的地平线上。
走了,大家都走了。
做完最后一件事,我也该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100
农历迈入四月,百夷族迎来了他们盛大的泼水节。
清晨,我隐约听到不远处的巷子里传来少女们泼水的嬉戏声,有些迷糊地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便起身穿衣。这里气候湿热,我早就换上了和百夷族男子一样的长管裤,和他们并肩站在一起时,也似个这里的好男儿;这些日子云南的山,云南的景,我都和某人一起策马游了个遍,然后在百夷族群居的热带地段,寻个安谧的竹楼住了下来。
竹楼后是繁密的幽绿竹林,不远处是氤氲着热雾的河谷,这样的日子,当真是如神仙般舒适。
走在巷子里时,一桶浸着花瓣的清水忽然从旁边的楼上兜头泼下,将我从头到尾浇了个透彻。我湿淋淋地站在那里,呆了好一会儿才仰起头,抬眼便望见几个穿彩色筒裙、肩上挎着筒帕的姑娘正伏在竹栏上看我,手里端着盆、拎着桶,朝我抿嘴笑着。
竹林里弥散的雾气逐渐飘了过来,将竹楼笼罩在白茫茫的云烟中,恍如仙境;少女们水盆里的花瓣散发着清淡的香气,腰带上的孔雀灵动地展着绿尾。我听着远处此起彼伏的鼓声、锣声、欢呼声,心里算算日子,顿时了然。如今我和他们一样是平民了,自然不能再有丝毫架子,眯着眼睛朝那几个姑娘做了个威胁的架势,便拎起身边的一只水桶,打算上去复仇。
那些姑娘见我作势上楼,忙轻笑着跑开,长长的筒裙和轻盈的束腰在竹楼上掠过,划出一道十分美丽的风景线。
我有些失神地看着,直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慢慢地挨上我的背,一把勾过我的脖子道
“蓝玉烟,你这是上哪儿去”
我抓住他的胳膊咳嗽了几声,无奈道“阿岩”
回过头去,果然是仲颜帖木儿。他摘下我头发上粘着的花瓣,也没对我这副落汤鸡的模样多做评价,而是瞥着楼上那些越跑越远的姑娘道“百夷族的姑娘,比我们瓦剌的姑娘漂亮吗”
我看看那些竹子般水灵的姑娘,再想想印象中那些在草原上风吹日晒的姑娘,点点头道“是比你们的姑娘漂亮。”
仲颜帖木儿冷哼一声,转身便走。
我顺势扑过去,抱住他的腰嘿然笑道“但是汉子我还是喜欢你们瓦剌的。”
仲颜帖木儿回头,和我定定地对视了一会儿,抬手扯了下我嘴边的面皮,失声笑道“油嘴滑舌。”
我厚着脸皮往他身上贴,圈在他结实腰身上的手始终不舍得放下来。这里不是草原,他身上的衣物自然就没有以前那么繁琐,和我一样穿着清凉的长管裤,绸子的小袖衫,简洁的衣物将他那英武的身姿衬托得更加挺拔。
想到自己比他矮,我顿时悲从心中起,眼见四下无人,便微微低下头,张嘴就在他胸膛上的某处咬了一下。
他倒抽一口气,推了我几下没推开,看着自己原本干爽的衣裳和湿漉漉的我,无奈道“把我都弄湿了。”
我立刻抬头,眼里朝他发出诡异的光芒。仲颜帖木儿愣了一下,随即挑起我的下巴,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地凑到我鼻尖道“蓝玉烟啊蓝玉烟,你怎么就这么无耻”
“大汗。”我趁势面贴着面滑过去,吮着他的耳垂道,“我想要了。”
仲颜帖木儿似乎没料到我会真的这么无耻,震惊了半晌才道“这一大清早的”我把他抵在青青的墙上,手滑进他的短衫里,一边揉捏着他腰际的敏感点,一边可怜兮兮地道“好不好”
看到这样一个高大的男人、草原的王者在自己身下流连着低喘,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渐渐将我淹没。我把脑袋抵在他的胸膛上,静静地听着那平稳的心跳声,似是不经意般在他挺立的茱萸上重重擦过几记,换来一声沙哑迷人的低吟。耳边的心跳声愈来愈快,我的手慢慢地顺着他的腰线下滑,将要触上某个地方时,却被他一把拉住了。
我抬起头,只见他双眼迷蒙,修长的手指勾着我的下巴道“想要啊”
我脑袋一热,立刻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他轻叹一声,勾住我的脑袋,高挺的鼻梁正对着我的鼻尖,将唇送了上来。
两人的嘴唇将要碰到一起的时候,远处传来了百夷族男子的吆喝声
“玉烟,阿岩”
话音刚落,一桶水就从高处泼了下来,瞬间把我们俩浇了个透心凉,欲火也都化成白烟升腾起来。
墙头上,百夷族的年轻男子笑着朝我们打着招呼,纷纷拎着水桶又去泼其他人了。仲颜帖木儿直起身,拧一拧自己湿透的裤管,瞥了旁边一脸阴霾的我一眼“怎么办”
熊熊的欲火都在此时转变成了怒火。我挽起袖子,拎起身边的水桶狞笑道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过去和他们一起玩呀”
我如一匹脱缰的野马,从巷头奔到巷尾,从巷尾追到竹林,又从竹林追到城中,左一桶右一盆,直把刚才捣蛋的百夷族男子都泼了个遍,把每个人都泼得手脚酸软再无反抗之力后,才心满意足地倒下休息,复仇的快感瞬间掩盖了之前的所有不爽。
点缀着一层飘渺雾气的竹林中,仲颜帖木儿躺在我身边,似乎对我方才那小孩子气的举动感到十分无奈。
我一言不发地凝视着他坚毅的侧脸,心中的某个地方忽然动了动,许久才喃喃地开口道“阿岩。”他闻言回头,眸光闪烁地看着我,然后伏下身,像不久前那样将自己的唇送了上来。
哗啦一声。
“哈哈哈,上当了”
我拎着手里那方从江边打来的半桶水,尽数倾到了他身上,在他还没来得及跳起来报复之前就一溜烟儿跑了。
不远处波澜壮阔的大江里,百夷族正在鼓声的助阵下赛着龙舟,喝彩之声不绝于耳;岸上的人们还在互相泼着水,边泼边唱着曲调优美的民歌,为他们的佛洗尘,为他们的同伴祝愿。
我坐在一丛茂密的竹子后,一边看着波光粼粼的大江,一边轻声叹着气。
草原最年轻骄傲的汗王,此时正和我一起在云南偏僻的大河边居住着。在这里,我们就像一对普通的青年眷侣,没有旁人,没有杂念,不缅怀过去,也不担忧未来,日子简单而快乐地过着。
尽管谁都知道结局。
我在云南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如此。
我将身边的人送去江州后,他便将草原的事务交给亲信,与我一起在这里生活了这几个月。
而我这一生能给他的时间,也只有这短短的几个月。
过了这几个月,我们将成为最彻底的陌路人。
身后的竹丛发出一阵窸窣的响声,我刚一回头,还没干透的衣裳就被一桶河水里里外外地冲涮了一遍;头发也狼狈地散开,落在背上和胸前。仲颜帖木儿拎着水桶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即便是这时,他也不失王者的优雅和威严。
拨开我粘在颊边的发,仲颜帖木儿戳戳我的脑壳,悠然地笑道“你刚刚说谁上当了来着”
我默默地仰头看着他。
然后一转身,将他压到了身下。“你”我堵上他的唇,在他还留有一道浅色疤痕的下巴上吮噬着,胸口烧起那股火焰激烈地冲撞在两人之间;然后将双臂撑在他的两侧,用询问的眼神认真地看他。
湿透的衣物勾勒出了他健美的线条,连胸前的两处敏感和下腹的昂扬都一览无余。他低喘着别过头,艰难地道“我们回去”
“等不及”说着,我坚定不移地除去他的衣衫,将手慢慢覆到他结实的胸膛上揉捏了起来。
这具身体,是完全属于一个在沙场上挥洒热血的、将军的身体,麦色的肌肤,圆润的腰臀,哪一处都叫人挪不开视线来;他仰起脖颈,强壮笔直的双腿在我的注视下略显羞赧地分开,任我将身子挤了进去,微微隆起的肌肉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手下的胸肌温热而紧致,充满着不可思议的韧力与弹性,我只稍稍在那立起的两粒乳头上拨弄了一下,仲颜帖木儿便轻颤着咬紧了牙关,难耐的模样竟是从未有过的风情。
我俯下身,在他紧闭的唇上浅浅的亲吻着,手不断地套弄着他下身那坚挺的物什,直到他终于忍不住泄出一丝呻吟,便顺势探向他身后那结实臀瓣间的密穴。
他挡住我的动作,双腿不安地夹紧了一些,示意我照顾他还未释放的前端,难得示弱的模样在我眼里诱惑至极。于是我低头,隔着他薄薄的绸裤亲吻上了那物的顶端,用自己口腔的温度为他带去快感。“你嗯”我拉下他的绸裤,那狰狞的巨物登时从里面跳了出来,和它主人的身材一样彪悍得令人心惊。我不由得小小的嫉妒了一下,随即握住它,熟稔地伺候起来。
顶端渗出的液体很快沾湿了掌心,我在他的胸膛上细碎的亲吻着,唯独不去触碰那最渴望被爱抚的两点;仲颜帖木儿微微扭动着身体,其中的暗示十分明显,我却佯装不知。眼看差不多了,我在他那一粒淡色乳头上重重地咬了一下,还未来得及嘬弄,他便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就这么泄了出来。
“大汗的耐力还是不怎么行嘛”我趴在他身上调侃着他。
两人贴合的身躯还在不断地升温,衣裳早就在身下干透,只余下彼此动情的汗水。释放了一次,他的心情似乎很不错,半晌懒洋洋地舒展着手脚道“还来不来”
我一挑眉,翻过身又在他身上耕耘起来。他的小腹还有上次清理鞑靼余患时受的伤,我轻轻地吻上那伤口,在那脆弱的新肌上安抚着,手在他股间的穴口边反复按揉,渐渐探了一指进去;他这里似乎出奇得干涩紧致,我便换了自己的物什继续在它边缘研磨,直到它被磨得湿润了,羞涩地启口要将我纳入进去时,我便不再客气,径直贯穿到底。
“呃”仲颜帖木儿蹙紧眉,英俊的面容变得有些苍白,抵在我肩头的手使了一下力,差点把我疼得软下去。
我哀怨地看他一眼,颇为吃力地抬高那健美的双腿,在这具强健阳刚而又极具草原风情的身体里冲撞起来。
我们在百夷族的日子,实在快活极了。
晚上的时候,他们会举行盛大的歌舞晚会,年轻的男子敲着一排排的乐器,姑娘们穿着缀有亮片的长裙翩翩起舞,江水的滔滔声伴随着乐曲飘荡在耳际,场面十分热闹;我和仲颜帖木儿肩并肩坐在人群里看着,嘴里塞着瓜子和点心,垂在身侧的手也握在一起。
“玉烟,要大叶茶吗”一个同住在竹楼里的邻居发现了我们,笑着招呼道。
我握着仲颜帖木儿手紧了紧,仰头道“两盏”
热腾腾的大叶茶送到手上时,我仍是没舍得放开他的手,空出吃点心的手端着喝了,悠然地与他靠在一起。
他也任由我靠着,脖颈处的两枚吻痕在灯火下若隐若现。他注视着不远处挂着的花灯,不知是在思念他的草原,还是仅仅在享受这愉悦的气氛。
不多时,一个穿着淡绿筒裙、发髻上别着孔雀翎的姑娘忽然被身后的姑娘们推搡着过来,站在我面前红着一张俏脸,弯下身问道“玉烟,我们教你跳孔雀舞好不好”
我嚼着槟榔,含糊不清地仰头道“教教唔”
她点点头,脸更红了。
后面的姑娘们都在低声笑着,时而窃窃私语,朝我这边看来的眼神满含着邀请,仿佛在无声地催促着我。
我顿时有些飘飘然。看来我无论走到哪里,受欢迎的体质都没有变化,不过
男人也能跳姑娘的舞么我出神地想着,吐出嘴里的槟榔渣,看向旁边的仲颜帖木儿,用眼神询问他的意见。他挑着眉看我,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于是我取下头巾,起身拍拍衣裳,任那些姑娘拉着到了她们跳舞的圈子里。
头戴孔雀翎的姑娘朝我柔和地笑笑,被银腰带束着的腰身轻盈地舞动了起来。我笨拙地跟着那个姑娘学舞步,她一挽手,我也随之挽手;她轻轻地勾头,我也勾头。如此几下,也算是像模像样,能舞出几步。
比着葫芦画瓢并不难,难的是我这男人的腰板跟姑娘的腰肢比柔软。
旁边看热闹的百夷族男子纷纷嘲笑起我来,说我跳得不像孔雀,反而像笨鹅。
仲颜帖木儿也随着他们笑,拿过一边的酒水就仰头灌下,眼里的深邃溢出几许迷蒙。由于个头高,他在一群清瘦的百夷族男子中显得尤其出众,英俊的侧脸在灯火下透出几分若有似无的诱惑。
我僵硬地摆动着四肢,末了尴尬地喊道“不成不成,个个都看我笑话,不跳了”说罢一头扎进人堆里,拉起帖木儿就跑。
身后传来一阵哄笑声,不过我已无暇顾及了。
“你呀,嗯似乎玩得很高兴嘛。”仲颜帖木儿靠在竹制的供物台上,一边被动地接受着我胡乱的亲吻,一边调侃道。
他的口中还有淡淡的酒香,我亲了好一会儿才低下头,深沉地叹了口气。想到自己方才笨拙的样子被他收尽眼底,我有些郁闷,站在台子后窥了一眼那边还在欢笑的男男女女,摸着自己的腰道“咳,还好。”
说完,我下意识打量了一下他的腰。姑娘们只邀请我而不邀请仲颜帖木儿的原因,或许就是因为他这过于英武的身形吧;说实在的,我倒觉得他比我更适合跳方才的舞,因为帖木儿虽然看起来魁梧,腰却细而柔韧,摆动起来一定有不输于那些姑娘的美丽。
想到这里,我圈住他的腰道“大汗,我方才学的舞,也教与你跳可好”见他看我,我便认真地接着道“练好了,腰肢就更为柔软,以后”
看到仲颜帖木儿微妙的神色,我适时地将下面的话咽进肚里,心里却在偷着乐。
“玉烟阿岩”
我从台子后探出头,只见是方才那个教我孔雀舞的姑娘,正气喘吁吁地顶着孔雀翎朝这里跑来。快到我身前时,她的双脚不小心绊到一块凸起的石头,随即哎哟一声倒了下来,满脸都是惊慌失措的神情。我忙过去将她扶起,关切地道“没事吧”
那姑娘颇不好意思地摇摇头,在我面前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从身后拿出一物递到我手上,敛着裙裾飞快地跑了。
我低头一看,那是一个绣着蓝莲花的丝质筒帕。
我顿时懵了。筒帕对于百夷族人来说,不但是出门时携带的必需品,也是青年男女表达爱意的信物,那姑娘给我这个,意思是意思是
回过头时,仲颜帖木儿果然一脸不悦。“阿岩”我讷讷地开口道。
“尚书大人真是魅力不减呐。”他上下打量着我,抱起肩道,“明明三十好几了,再晚几年都是当爷爷的年纪,居然还会有姑娘稀罕。”
我也一脸惆怅。
难为有姑娘肯相中我这把老骨头
不知为何,我又想起了当年在高丽被善花公主看上的往事,不由得唏嘘了一番。
抬起头时,仲颜帖木儿已经没了踪影。
我了然地从这歌舞晚会退出,从江边一直走到我们在竹楼里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