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哭无泪。
难道在皇上眼里,我就是个是非不分只喜欢美人的登徒子
可在闵京那笃定的目光下,我又说不出否认的话来,只好苦着脸。
闵京又道“倒是你,准备何时来填上这个东阁大学士的缺”
“这”想起内阁,我就想起老狐狸王悲卿,又想到张家那磕碜的父子俩,心里顿时纠成了一团麻花。按说上次我都主动请缨进内阁了,这事儿也不再有什么悬念,可我又打着礼部事务多忙完再说的旗号拖了又拖,而闵京本就知道礼部没事做,能忍我到现在已是不易了。
闵京淡淡道“不想当大学士也行,朕立你当皇后如何”
“”
“你究竟还担心什么”闵京拧起了眉,“蓝玉烟,莫非你真要朕把心挖出来,才肯相信朕对你有这份情”
“”我深深俯首,“皇上,此事还是莫要与臣顽笑得好。”
“朕拿你顽笑作甚”闵京打量着我,深邃的眼眸更是有了分嗤意,“你有什么值得朕来顽笑的”
我抬头看闵京,还是决定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皇上,臣自知庸鄙,比不得后妃红颜婀娜,不会娇嗔软语,更没有窈窕身姿供君盈握。皇上喜欢臣,怕也是当年那分情窦初开的雏鸟之心。”
“哼。”
“自古帝王无专宠,臣虽不是蔑视朝纲以枕边风乱纪的妖妃,却也不愿做扰乱君心的祸水。皇上也知臣染指过无数男娈,身躯已然不洁,更是没有资格以皇后之名伴在君侧。”
“哼。”
“皇上理应心系天下,抛却一切情爱冗杂。”
“哼。”
“恕臣不能僭越。”
“滚”
于是我滚了。
待我圆润地滚回家,知赏不在,燕柳不在,堂里的太师椅上闲闲地坐了尊大佛。
“景郁。”大佛凉凉地开了口,“这么狼狈,上哪儿去了”
我鼻子一酸,可怜兮兮地看着他道“嫣儿”
他眼波流转,深情款款地望着我道“景郁”
“嫣儿,你不生我的气了”我讷讷地搓着手道。
闵兰轻笑道“我要是连那么个小角色都拈酸吃醋,你以前的那些桃花债还不得把我醋死”
我大为感动,看着他那张靡颜腻理的脸蛋,越看越是喜爱,忍不住扑上去亲了一口,上下其手地揩了好半天油水。
“燕柳走了”我抱着他嘟囔道。
他愣了一下,并没有问其中缘由,只是温声道“还有我呢。”
我在他散发着淡淡香气的青丝上蹭了蹭,顿觉惬意,心中的不安也压了下去。
两人就这样在温暖的屋内搂抱着小憩。
除夕,燕柳没有回来。
上元,燕柳还是没有回来。
带着不情愿的知赏去了君家贺岁,又强行把她塞回宫里行长公主的皇家之礼,我随百官吃了顿简宴便去宗人府找闵兰,与他一起上街赏花灯。
虽然去年死了两个大人物,但百姓的佳节不能从简,正月初八上灯,十七落灯,一连放夜十天,入夜便是火树银花,鼓乐歌舞日日不绝,少年男女挑着花灯相游街市,端的是一派繁华美景。
闵兰一边赏着街上通明精巧的花灯,一边从宽大的袖中摸索到了我的手,遮掩着缓缓相握。
“景郁,我喜欢你。”他出神地凝望着我,“我最喜欢的,只有你。”
喜欢吗
喜欢便够了。我粗大的手掌上缠绕着那凉滑的五指,细腻的触感仿佛融入了骨肉,一阵突如其来的心悸使我再次握紧了它。
漆黑的夜幕上绽开了一朵硕大的烟花,映在闵兰巧夺天工的五官上,恍如仙灵。
两人一起欣赏着天上缤纷的焰火,一时间静默无语。
“烟儿。”
“嗯”我下意识应了一声,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看闵兰时,他却笑弯了一双美眸。“烟儿,嫣儿,听起来倒是差不多。”
“听起来倒是差不多”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一定是错觉吧。
我觉得此时的他竟有几分哀伤。
闵兰什么也不知道。我仍是这样劝慰着自己。
抬起他的下巴吻上去,享受着和他甜美的唇舌相融的炙热醺然,我闭上眼,渐渐沉醉其中
作者有话要说
、39
过完年我就战战兢兢地入了内阁,在四位阁老灼灼的目光下小心翼翼地过日子。
倒也不是我怂,任谁在老成妖精的三朝元老眼皮子底下做事,手脚都不会放得太开,生怕一不留神惹来诟病,让皇上难堪。
王悲卿那厮一看见我就磕碜地笑啊,边笑还边边捊胡子啊,我忍了好久压下自己拿块板砖拍死他的冲动。
钱晟前些日子被闵京好一通打击,蔫蔫的也没什么功夫来理我。张庚寅倒是没什么表情,就他那傻儿子张向淮时不时哼上两句,点着手里的票拟吹毛求疵地数落我一番。他们倒也不是不知道闵京待我有点特别,但估计是想破了脑袋也找不出我可以供他利用的地方,于是就静观其变,看看一向懒散邋遢的我会成个什么事儿来。
事实证明,我的确成不了什么事儿。
我端着面前的折子,握着墨笔的手不住地发着抖,闵京在帘子里悠闲地看我。
这些日子西林党颇有些奇怪,人长得越来越正经,票拟得越来越规矩,我看着眼前的墨字小楷也说不上什么建议的话来,猜不出什么阴谋,再加上闵京的不理会,只好唯唯诺诺地顺着拟。
当了阁老,也依旧是庸臣。
我觉得在这点上,西林党一定挺待见我的。
“行了,几位阁老忙活好半天,不如随朕吃顿海味。”闵京不动声色地瞟了我一眼,“蓝阁老,你们礼部事务多,朕就不留你了。”
得,君心难测。
把礼部的事儿都丢给左右侍郎,我高高兴兴地回府,褪了官服去找闵兰。
难得心情好,连在前堂看到红袖时我都笑着打了声招呼,她受宠若惊地看我一眼,捏着裙裾跑了。
算来这红袖也有些年纪了,既然和闵兰没有夫妻之实,这么多年待在这里也不晓得都做些什么。
我摸摸鼻子,欢快地蹦跶到书房里骚扰闵兰去了。
或许我早该明白,快活的日子往往都是短暂的。
当我在深夜再一次抱着闵兰喘息时,窗外由远及近的点点明火晃入眼中,我心中蓦然一惊。不妙
我赶紧把身躯绵软的闵兰扶起来擦拭了一番,两人匆匆套好衣物从床上起身,门便被一掌击开,走进来一个高大俊美的身影。
闵京身着玄色的龙袍,站在门口定定地看着我们。
虽然两人皆已衣冠楚楚,空气中弥漫的气息却是一时半会儿消散不了的,方才发生了什么事一目了然。我不由得惊骇万分,慌忙跪下,隐隐约约听到屋外传来王悲卿的声音
“皇上,臣言之确凿,嫣王早已和晋王勾结,所剩余党也皆在其庇护下逃之夭夭,证据就藏在这宗人府之中。”
闵京没有说话,仍是看着我们,眼里早已燃起愤怒的烈焰,双肩也气得颤抖。
“皇上”王悲卿又试探般唤了一声。
“无事。”闵京掩上身后的门,面无表情地坐在了两人面前的一把藤椅上,朝着外面开口道,“搜宗人府上下,不准放过一个角落。”
屋外一阵窸窸窣窣,似乎是锦衣卫交杂穿梭的声音。闵兰在我身边跪着,汗水顺着精致的下巴不断往下流淌,双手狠狠地绞着宽大的衣袖,下唇也被自己咬得红肿不堪。
我想安慰他,却又不能当着闵京的面行动,只好深深地垂着头,祈祷闵京的怒焰尽快平息。
闵京冷笑一声,居然真的平静了下来,就那么从容地坐在那里蔑视着我们。
半晌,待屋里那的气息消散殆尽后,有人轻轻地叩响了门。苗恩走进来,眸光复杂地在我们身上扫了一圈,将一封陈旧的书信交到了闵京手里。
闵京随意地看了两眼,一双凤目忽然瞪得溜圆,走上前把那信摔在了闵兰脸上。“来人”他咬牙看着闵兰,“把嫣王压下去”
我眼睁睁看着浑身无力的闵兰被拖了出去。
闵京双目通红,扔了手中的信,捂着自己的胸口不住地咳嗽,伏在桌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苗恩在一旁担忧地为他捶背。
然后他看向依然跪着的我,站起身走到我身前,一脚踹上了我的胸口。
我喉口一甜,眼前一阵阵发黑,就这么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我已躺在了养心殿。
闵京侧躺着看我,长长的墨发拂在我的颈边,目光在我睁开眼睛时闪烁了一下,又很快沉了下去。
一瞬间,我恍惚地以为昨夜发生的种种都不过是一场滑稽的梦。
然而,闵京开口的第一句便是
“蓝玉烟,你好大的胆子,连朕的七弟都敢压在身下”他的冷笑一如昨夜,“我天朝的嫣王,也是你这等人可以染指的”
我原本有些松懈的心猛然吊了起来,挣扎着从龙床上滚落下地,强压着胸口那一阵阵的钝痛,跪着低声道“臣知罪。”
“知罪知罪,你可知闵兰早就对自己的亲兄长有那罪恶之情”闵京大笑起来,撑起身来狠狠道,“荒谬简直是荒谬我闵氏皇朝从没出过此等丑事,好一双兄友弟恭、恬不知耻的晋王和嫣王”
我深深地磕了个头,抬眼道“皇上嫣王对叛贼闵玉只是心存爱慕之意,二人并无苟且之事”
“苟且之事”闵京的目光变得耐人寻味起来,看着我沉声道,“你喜欢嫣王”
我心中一涩,哑声道“喜欢。”
“可他爱着自己的亲兄长”
“臣知道。”
“就算这样你也喜欢”闵京气得又踹了我一脚,和昨夜恰好踹在同一个地方,剧痛不止。
我咬牙忍住,视野开始变得模糊起来。虚弱地再次磕头,我望着闵京坚定道“嫣王绝无谋逆之心。”
闵京径直俯身扼住我的脖颈,凤眼眯了起来,语气里透着若有似无的威胁“信不信朕现在就要了你的脑袋”
我有些喘不过气,挣扎着从齿间挤出字道“臣愿一死为忠。”
闵京放开了我。我重重地摔落到地上。
他沉默着,我就那么在他面前跪着,直到他低声笑出来。
“也是。”他若有所思地摸摸自己的脸颊,又瞥着我道,“也是,朕的七弟可是天下无双的美人,怨不得你迷恋如斯。”
然后俯下身来,不带情绪地看着我道“此事交由三司处理,一切照例。嫣王闵兰,纵使是朕的弟弟,也容不得他替那贼子窝藏余党”
我很想开口继续辩解,却又因疼痛缄了声。
闵京一向疼爱闵兰,也根本不相信害他混沌多年的西林党,此行若不是撞见我和闵兰那般,根本不会愤怒至此,甚至受了王悲卿的蒙蔽,没有确凿证据便堂而皇之地做出把闵兰下狱这等事来。闵兰窝藏余党,就是真窝藏了又能如何他根本无意当皇帝,而那个有意当皇帝的也早已化成一抔黄土。
王悲卿这个算盘,打得着实聪明。
就是不知,他何时发现我和闵兰的关系,又是何时知道闵兰与闵玉的事。
“蓝玉烟,闵兰的身子很美吧”闵京忽然冷声道。
我的胸口仍在剧痛,只好不做声。因为一旦开口说话,我很可能会吐出污血来。
闵兰下了床,把跪着的我抱起来,动作轻柔地揽在怀里,伸手解开了我的衣服。我背上一凉,倏然生出一种恐惧感。“皇上,不可”我含混而艰难地推拒着道。
“闭嘴”闵京给了我一耳光,似是犹豫般,把手探向了我的后面。
我的双腿有些发软,惊恐的情绪和胸肺间积压的淤血在身体里交错盘旋,冲向喉口。我吐出一口血,倒在他怀里不省人事。
“皇上,蓝尚书体质偏差,相当紧致脆弱,再加上受了内伤,实在无力承欢,若是强行恐有性命之忧,恳请皇上恳请皇上看在蓝家代代忠于朝廷的份上,还是还是算了吧。”耳旁传来御医苍老而惶恐的声音。
很久,我才感到身边多了个人的温度,闵京的声音也淡然响起“下去吧。”
听到御医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我吃力地从床上坐起来。
方才,我差点被皇上施了暴。
转过头来,闵京看我的目光淡淡的,并无一丝歉疚。“你走吧,朕暂时不想见你。”
我愣住了。
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见闵京的眼神变得狠厉起来。“你若是知趣,就不要再说一句废话”
我点点头,脚步虚浮地迈下来,行了礼后一顿一顿地走了出去。闵京始终一言不发,我也不知他在看到我这虚弱寥落的背影时作何感想。
若是我真的被皇上施了暴会怎样我只会觉得可笑吧。毕竟压在我身上,那是闵玉都未曾有过的特权。
苗恩依然在外面候着,看见我时挑了挑眉,勾着黛边的眼眶将他的情绪深深埋了起来,浓妆艳抹的样子令人心生反感。“尚书大人慢走”他用那种似男非男、似女非女的腔调朝着我道,“您可千万得仔细着身子”
因为没有注意他的表情,我理所当然地把这句话理解成嘲笑。
是啊,我真可笑。
作者有话要说
、40
虚软着双腿地回了府,入目竟是红袖和一脸紧张的知赏。
“哥,皇叔怎么样了”知赏没有发觉到我神色的异常,只是着急地问道。
红袖在她身旁绞着双手,也是一副不安的样子,想必是她来尚书府把之前的事说给了知赏。
我看着红袖那艳丽的容貌,忽然想到她是宣大总督的庶女,上面还有个嫡出的姐姐绿意是闵玉的妻。当年闵玉谋反一事牵扯人数众多,宣大总督一门尽数被诛除了早早嫁给闵兰为妾的红袖。
难不成王悲卿口中闵玉的余党,竟是他的小姨子红袖
我着实被自己的想法骇了一下,苦笑道“说要交由三司处理。”
知赏登时白了脸,拢了一下自己散乱的发就打算冲出去。“不行我现在去求见父皇”
“冷静些。”我赶紧把她拉回来道,“你身为局外人,又是女子,有何立场插足此事更何况皇上现在正在气头上,谁的话也听不进去,保不准连你也一并罚了。”
“可是皇叔他”
我安慰她道“放心,无论如何嫣儿也是他疼爱的弟弟,不会有什么事的。”话虽这样讲,想起闵京当时那惊怒的样子,我仍是有些心悸。
“红袖,你这几日就先留在尚书府吧,有什么要吃的要用的,吩咐下人买来就是,暂且别回去了。”我转头对红袖道。红袖柳眉微蹙,迟疑着点点头,安静地福了福就退下了。
闵京这次怕真是气得不轻,也没有妥善安置闵兰,一进狱里我便被那潮湿腐臭的气息冲得皱起了眉。
闵兰,我的嫣儿,原本是最爱干净的美人,此时却在这种地方等待着审判。
看着狱卒捧着我给的银子笑得荡漾,我心中颇不是滋味。还好闵京没有将这些杂鱼一网打尽,不然我还真进不来。
如今闵兰的事,若只是交由都察院审查还好,现在连刑部和大理寺也得从中掺和,其中流程之复杂,恐怕闵兰还未脱罪便要先脱层皮。我随着狱卒往里边走,很快便觉得空中的异味散去了许多。关押闵兰的地方还算整洁,蒲垫也是崭新的,我远远便看到那个美丽却虚弱地身影哆哆嗦嗦地抱着肩蹲在角落里,脸庞埋在臂弯里分外惹人怜惜。
“嫣儿”我慌忙走过去,隔着铁栏唤他道。
闵兰闻言吃力地站起身,歪歪斜斜地走过来,眼睛有些空洞地看着我,苍白的嘴唇嗫嚅着“冷。”我连忙拿出抱在怀里的绒毯,塞进铁栏的缝隙为他裹好,伸手摸了摸他冰冷的脸颊,心疼地与他额头相抵。“嫣儿,我会救你出去的。”我吻了吻他的额头,“很快,再忍一忍。”
闵兰的眸里有了些光亮,沉静地与我对视着,道“替我保护好红袖。”
我叹了口气道“她在尚书府和知赏一道住着,没有危险。”语毕看他,脸色果然好了许多。
其实我很想问闵兰为何要保着红袖,毕竟她只是一个姬妾罢了,若为她落下个包庇的罪名,实在不值。
“景郁,你还记得绿意吗”闵兰忽然道。
我点点头。那是闵玉的妻,我怎可能会不记得。
闵兰低声道“其实红袖她就是绿意”
这话如同惊雷般劈入我的耳朵。
红袖竟是绿意,闵玉的妻
我着急地问道“那闵玉的孩子呢”若他能保下闵玉的妻,孩子也应一道救出了才对
如果闵兰真将闵玉的孩子藏匿了起来,那这简直是欺君的重罪;可若能保住闵玉的后代,这包庇之罪我也甘愿一同承担
“没了”闵兰的眸里尽是黯然,“当时很混乱闵玉本可以赢得这江山,可他手下的将在最后关头窝里反了孩子是他的手下杀的我让会武功的红袖去救人结果红袖只救了她姐姐还搭上了自己的命”
我的脑袋顿时如同浇上了冷水,满腔的惊喜也化作了一股青烟。
我失落地垂下头来叹气,刚想开口,却见闵兰出神地看着我道“其实我早就知道”
一听这话,我双手一颤,从他身上滑了下来。
其实我早就知道。又是这句话。
闵兰低笑,双眸虽在凝视着我,却空洞地不知在想些什么。“他临刑前说嫣儿烟儿我知道那是在叫你因为他从来,从来都只叫我小兰”
早就知道。
如今有两个人都对我说,他们早就知道。
不知道的,只有我自己而已。
“你们当初遮遮掩掩的看似滴水不漏,又怎能瞒过日日朝夕相对的我”闵兰苦笑着,抬手抚上我的鬓角,”若不是我帮你们打掩护,知道的人还会更多。”
见我不语,他又握住了我的手,声音遥远地像在讲述着一个异界的故事。
“景郁,那时候我们彼此嫉妒。你嫉妒我和他血缘至亲永远羁绊,我嫉妒你和他直白相爱无所顾忌。”
“可后来我发现,自己似乎对你也有了些感情。”
“人,一生一世,也只能爱上一个人,拥有一段情。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比爱上一对爱侣还要痛苦的事还有什么比眼睁睁看着他们生死相隔还要痛苦的事”
“有时候我想,就这么看着你吧,看着你左拥右抱过上一辈子,也未尝不可。我的心意是罪,而你不该遭受这份罪。”
“可蓝玉烟,你的情在哪里你待谁都是极好,待谁都仿佛用了真心,可到头来受伤的也仿佛总是你。”
“或许在白水莲死的那一天我就该明白,会者定离。你的桃花劫是无数个小劫,不破天劫,便没有正果,我们也终有一天会分开。”
听着闵兰温润的声音,我愈发恍然起来。
“我困了。”他裹好身上的绒毯,不带情绪地转过身道,“景郁,你先回吧。”
走出去的时候天是殷红的颜色,火烧云在天边缠绵地翻滚,不知何故,我觉得它们瞧上去有几分凄凉。
回府的时候知赏已经不在,据胡伯说是按捺不住,冲回宫里找皇上了。
红袖,不,现在应该是绿意了,她一身侍女的打扮,端上一碗熬得软糯喷香的米粥,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招呼了我一声。
绿意和红袖有六七分相像,以前在闵兰府里我总是不愿对她多加打量,因此才没意识到这两年居然换了个主。
我凝视她半晌,低头的时候,淡淡地唤了声“嫂。”
绿意愣住了。
她似乎没料到我会识破她身份,憋了好半天,说出口的却是“妾身倒是以为自己很不受尚书大人喜欢呢。”
我也不同她虚与委蛇,嘟囔道“以前是很不喜欢。”
她噗地笑了出来。
如此一来两人算是放下了芥蒂。绿意是个大方的女子,和她谈天倒也得趣。
聊着聊着,两人就说到了她跟着闵兰的日子。
“其实妾身最初为了报恩,是想给嫣王生个孩子的。”她温婉地笑着道,“不过嫣王不愿,二人当了姐弟,也过得和乐融融。”
我知道,若不是闵兰身体有疾,一定很乐意和有着闵玉体温的绿意结为夫妻,让她孕育过闵玉子嗣的身体为自己诞下后代。
闵兰和她日日共处,一定或多或少从她身上找出了闵玉的影子,进而有了些感情,做不成夫妻,便认她当义姐。
说来也是,闵兰和闵玉两人的母妃死得早,如今除了我,便只剩下绿意一个堪堪称得上的亲人了。
保护她,也是想保护自己的亲人。
我心下释然,想了想又问道“你以前和晋闵玉有过两个孩儿是吗”
绿意一僵,眼里有了分苦痛,垂着头涩然道“是啊,两个都很可爱呢。”
孩子啊,此生我是不可能有孩子了。想到闵玉身边也曾有两个小胖娃,我有些隐隐的羡慕,还有一丝难以言状的苦楚。有了孩子,再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死于乱刀之下,一定是很痛苦的吧。
绿意看着我,许久才道“尚书大人,你知道我们的两个孩儿叫什么吗”
我摇摇头。
即使宗人府的玉牒上有,我也从未问过闵兰,他亦从未提过。
绿意笑着道“一个叫念玉,一个叫慕烟。”
作者有话要说
、41
夜半我又梦到了故人。
梦里我寿终正寝,灵魂随白无常上了路,在奈何桥遇到了生前的那些相好。他们一个个仍是年少风华的模样,用渴望的眼神紧盯着早已朽成老骨头的我。孟婆在三生石边慢慢地熬着汤,告诉我只能带一个人走,剩下的便要跳进忘川水里,永生永世做一朵浮沉的浪花。他们的记忆如同潮水般在我脑海中流过,万般辛酸化作思念的眼光,可我却久久不能决定。
闵玉望着我叹息,白水莲望着我流泪,闵兰、燕柳、闵京
最后我一人跳进了忘川,只不闻身后悲戚的哭号。
当河水紧紧地包覆住我的身体时,我满头大汗地醒了过来。
下身仍是隐隐的疼,窗外还未破晓。
皇上这几日早朝上得不勤,我也很是悠闲,洗漱后吃了饭就在院中闲逛,侍弄侍弄花草,收拾收拾盆景,卯时便抬脚出了府。
我得去见一个我一点也不想见的人。
顺着陌生的路七拐八拐,穿过一条隐秘的幽巷,远远便望见一座雅致的府邸。我对门前扫地的小童招呼了一声,安静地合着袖候在外面。
其实我倒没有把握他会见我,早就做好了多等几个时辰的准备,谁知不消半盏茶功夫便出来一个管家打扮的老伯,二话不说就领着我进去了。
屋里点着不知名的熏香,袅袅地弥散在周围的空气里,我一进去便皱紧了眉,头有些隐隐作痛。
牙白的床帐中传来一阵窸窣的声响,两个人影交错着坐起身,像是在穿衣服。
不多时,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臂缓缓伸了出来。林照溪掠开帐子,脸颊上氤氲着初醒的薄红,眉眼还带了些似是而非的餍足味道。
白修静面无表情地在他身边坐着,伸手系好了自己的衣襟,脖颈处隐隐约约能瞧见几点红印。
这景致让谁看了,都会以为他们二人方才经历过一场如鱼得水的情事。两个美人半依半靠,长长的黑发纠缠在一起,竟是说不出的美艳和谐。
不过,又怎可能骗得过身经百战的本尚书
我看着林照溪那佯装满足的神情,额角有点抽搐。
直觉告诉我,这两人一定比纸还清白,根本还没行过那事。为啥要故意装给我看我又不是他俩的什么人,还能生气吃味不成
想到这里,我有点郁闷。
林照溪如今已是大理寺卿,闵兰一事的审理也定然少不了他,如果他肯借我几分人情,或许还有些回转的余地。
以前因为那迷情香的缘故,林照溪一在身边晃悠我就有些失神,说是意乱情迷也罢,总归比喜欢多上那么一点;不过还好我意志足够坚定,这些天没了他也过得甚是乐呵,看来那东西也没娘说得那么具有奇效。不过话虽如此,看见他们俩如此亲密的模样,我还是有些不大舒服,连自己也说不上缘由来。
“尚书大人也肯屈尊来下官府上,真是荣幸啊”林照溪看着我悠悠地道。
他那丝毫不加掩饰的倨傲样子让我方才松下的眉头又紧了起来,调侃的语气更是让我不爽。明明我正二品他正三品,怎么他却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我生生压下那分不爽,拱手道“我这次来是想请寺卿大人帮一个忙。”
“嫣王的事”他了然道。
果然。我叹了一声正欲斟酌着开口,却见他倏然眯起了双眼,似是回味的样子,口中喃喃地念道“闵兰嫣王不但脸蛋漂亮,连身子都美得不可思议哪”
这话顿时让我想起上次和闵兰在礼部欢爱,又被凭空冒出来的他从头看到尾的事,心中忽然有了个不好的预感。
“我很喜欢嫣王。”他拍了一下手,语调轻快地道,“若是尚书大人愿意满足我一个要求,我很乐意相助。”
我一愣“什么要求”
“我想要嫣王。”他说着挑起了白修静的下巴,伸指在他唇上摩挲着,略有遗憾地道,“有这么不识抬举的情人,我真是很苦恼。亲不让亲,做不让做,一点也不大方但嫣王就不一样了,不但美如谪仙、热情主动,腰肢也柔软得堪比女子如果有那等尤物在身边,想想就觉得销魂”
他舔了舔唇,眼里逐渐浮出了欲望。
白修静一言不发。
“若是尚书大人愿意让嫣王服侍我几日的话”
我气得当即指着他道“你做梦”
我那时当着他的面与闵兰欢爱,只不过是想向他炫耀一下自己完美的情人,也想刺激一下不识情欲滋味的他,谁知谁知他竟看上了闵兰
如此看来,他并非处子,和我在一起时的羞赧和拘谨也是照着小七的样子装出来的。
林照溪丝毫不恼,玩味地看了我一会儿,面容变得冰冷起来“蓝玉烟,你信不信我有的是法子让嫣王主动爬上我的床。”
我一咬牙,愤声道“你休想动他一根寒毛”
闵兰欣赏他,举荐他,仍把他当做幼时那个天真无邪的玩伴,却怎知他竟对自己怀了那般的龌龊心思若是他敢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强占闵兰,我丝毫不介意用这把虚弱的骨头和他拼命。
林照溪闻言蹙起眉,偏头想了一会儿,又兴致勃勃地看着我道“如果舍不得嫣王的话,燕柳也行。你的那个冰山美人也很合我心意。”
“”我怔住了。
“嘁,真小气。”林照溪嘟囔道。
“不然我们也可以换一换。”他揽住白修静的腰,伸手解开他胸前的衣襟,露出那瘦削却光滑美丽的胸膛来,五指暧昧地在上面抚过,眸光瞥着我道,“他,送给你。虽然看起来颇不识情趣,却是冰清玉洁的处子,顶多和我亲过几下,你并不吃亏。”
白修静的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却是没说什么,任由着他在自己身上动作。
我仍是怔怔地站在原地。
林照溪的手越来越大胆,居然当着我的面剥了他的下裤,露出里面那未经人事的粉茎来。
白修静身子一僵,慌张地看向了我,想要遮掩自己的双手被林照溪紧紧地桎梏住,挣扎无果,只得紧闭着双眼低下了头。半晌,他睁开眼睛,羞耻的目光触到面前站着的我,那处子的物什竟颤巍巍地立了起来。
林照溪的眼里有了分讶异,瞥我一眼,原本箍着白修静的手滑了过去,握住了他那带着黏滑的粉嫩顶端。
我转身就走。
白修静低泣一声,口中哽咽着,似是泄了。
“蓝玉烟,要知道你根本不能忤逆我。”林照溪在身后不紧不慢地道。
我站定,回头,把自己的满腔怒火压进肚里,生硬地道“此话怎讲”
林照溪放开白修静,随意地擦了擦自己手上的液体,也没理会他那羞愤的神情,径直下了地,披衣走到我身边来。
他久久地看着我,然后张口,从嘴里吐出一个物什来。
那东西在他手中颤动了两下,样子才慢慢显现出来,竟是一只形状奇怪的虫子。它生得娇小玲珑,长着六对翅膀三对爪,褐色的身躯上有一圈一圈的金色花纹。
漂亮的虫子我见过许多,倒也不会觉得有什么稀奇;但如若这虫子是从人嘴里吐出来的,那就令人毛骨悚然了。
“君娉婷身上,可是有和它一模一样的蛊不是么”他的话里含着笑意。
我的背后渐渐生出了些许寒意。
“明白了么你娘的命,是连在我身上的。我早就把它从经脉里逼了出来,见它模样精巧就没舍得杀,这么多年也算是养出了感情。”林照溪把玩着手里的蛊虫,捏起它的一对翅膀在我眼前晃了晃道,“若我就这么捏死它,你娘就随之一命呜呼了。我猜你这个大孝子,一定不舍得让亲娘死得这样凄惨吧”
我的双腿有些发软。林照溪他怎么会知道蛊在娘身上
林照溪看着我发青的脸色,突然轻笑一声,将蛊虫收了回去。“我发现,捉弄你比当皇帝更有意思。”他扬着下巴道,又转身看着白修静,“对不对,修静”
白修静避开他的目光,把头埋在自己的两臂间,只默然不语。
“对不对,林照溪”他又提高了音调。
这话听起来像是自言自语,可他却是盯着白修静说的,语气里深深地透着一股诡异。我蓦然一惊,下意识道“什么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林照溪走过去,拉起白修静埋着的脑袋,戳了戳他的脸颊对我道,“他才是你真正的小七,唤你玉烟哥哥的小七,多年来一心一意想你念你的小七。”
白修静睁大了眼睛,一脸愕然的样子。
我冷笑道“你以为我会信吗”
他无谓道“你当然可以不信。”
我不想与他论辩,满脑都是刚才那只蛊虫,以及娘临走时的模样。
我从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自己也会被别人捏住七寸。
“蓝玉烟,如果你乖乖听话,我还可以马上铲了西林党,让你的皇上再稳稳地做几年位子。”林照溪抱着肩,好整以暇地看着我道,“不然的话,我只好勉为其难地取而代之了。”
我的身体在发颤。
难道为了救娘,为了保住闵京的皇位,我真要牺牲闵兰,牺牲我的嫣儿
这在别人看来,其实应是很划算的事,闵兰只要服侍他几日,就可以
不行
我痛苦地闭上眼。
不行我不愿如此。
“罢,我似乎逼你太紧了。”林照溪点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道,“那你就先自个儿折腾去吧,什么嫣王什么西林党,等你后悔了再来找我,不迟。”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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