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色幽幽抬起头来,缓缓道,“若是要你的命呢?”
梁宣眼角突地一跳,面容冷峻地抬眼,戒备地望着神情肃穆的水色。
“说个笑话么!能别这样当真么!瞧你那小表情,定是怕了!哈哈哈,胆小鬼!”
危险的静默之中,水色却是突然仰天拍腿大笑起来,指着梁宣连腰都直不起来。
梁宣缓了好些功夫,才渐渐勾起嘴角,压下心头那丝异样,啐道,“妖人,连脾气都这样妖里妖气,切!我胆小?我若真是胆小,适才定然就尿裤子了!尿裤子……尿裤子……他娘的……真尿裤子上了……水色,你必须负起责任。”
水色猛然顿住欢畅的大笑,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来,嘴角一抽,随即扬声喊道,“冬儿,进来替梁爷换身干净的衣裳,一会儿送他去侯府,该是要穿得体面些。”
冬儿……冬儿可是位姑娘!这水色还能再恶劣些么!
梁宣内心忿忿咆哮着,却是生拉硬扯出一张笑脸,咬牙切齿道,“还真是劳烦色兄嚎了一嗓子,替我寻个人帮忙啊,谢谢,谢谢!”
色兄?你才色兄!你全家都是色兄!
水色在心里头默默骂了好几回,面上倒是滴水不漏,笑得和善,道,“哪里哪里,好说好说。”
一番鸡飞狗跳的折腾过后,梁宣被四人软架给抬进了侯府,好不容易靠着那双打颤的双腿站稳了,零星站在他身旁的一干人等竟然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这是?虽然眼下他确实算得上的泽儿的救命恩人,可也不用行如此大礼吧?让人怪不好意思的不是?
梁宣羞涩地揉着自己的后脑勺,正待说上一句“大家起来吧”,众人却又猝不及防地齐刷刷喊道,“侯爷。”
梁宣一窒,并不曾为自己适才的自作多情感到一丝一毫的尴尬,反倒是因着这极大的落差而埋怨起了侯府的下人真是不懂规矩,一点都不晓得知恩图报!
他一步一步地搬弄着自己不灵光的双腿,直至转过身子时已然堆起了满脸的谄笑,艰难地跪了下去,累得气喘如牛,却仍然能够语气恭敬道,“草民梁宣给忠义侯请安。”
早知道要跪,适才便不该从软架上下来的,便躺着等就是了,侯爷一到,他一个翻身下地,便能妥妥的跪下来,真真是磨死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好精分的赶脚啊,所以说,宣宣一出场,整个行文风格都得变╮ ̄▽ ̄"╭
第75章 七十五、少主很羞涩(四)
忠义侯陈集早已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也不知是这十年的静养,心思开阔恬然还是因何缘故,其人并不似梁宣想当然的精瘦古怪。
鬓角只些许发丝染了银霜,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双目幽深锋利,眉宇间自成一派威严,身体略有些发福,却并不会显得臃肿笨拙,反倒是透着一股子从容沉着。
腿脚似是不大利索,赵晴芝原是扶着他出来的,然而梁宣刚及跪了下去,他便不动声色地挡开了赵晴芝的手,目光灼灼地望着梁宣。
若是目光能幻化成真实的重量,梁宣觉得,自己的脖子大概已经别断了吧……
灼灼其华,重如千钧啊……
梁宣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琢磨着这样危险的事情,是否该继续扯谎扯下去,虽然这是泽儿的交待,可正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又所谓计划赶不及变化,眼下最为明智的做法,果真还是应当闭嘴,三缄其口,保住小命要紧!
保不齐他这一开口,老头子脆弱的心脏不堪负重,愣是背过去气,他能有几个脑袋担待得起哟!
一番深思熟虑,梁宣深深被自己的敏锐机智所打动,原是微微张着嘴的,借势咳嗽了一嗓子,果决地闭上了嘴。
不想却是适得其反,他这样一幅锁眉深思、欲言又止的模样,倒是更加令陈集心中忐忑,他不安地瞥了眼回来报信的赵晴芝,终是镇定心神,缓缓道,“老夫不才,虽是解甲十来年,可到底旧部情深意重,如今得了老夫一声请求,已然点名前来相助,少侠,老夫现下只问你一声……”
梁宣心头一震,不想短短两日,这忠义侯下手这样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这也太威猛了吧!他这样召集兵马,皇上不会治他罪么?不会么?
悄悄抬眼,正待偷看一眼这雷厉风行的老侯爷,没承想却是同他老人家撞了个对眼,忠义侯眼中苦苦压抑的沉痛晃得梁宣心头一抽。
他怔怔然地望着陈集,陈集竟也不曾怪罪他的放肆无礼,反倒是嘴唇微微一抖,沉声道,“太子……太子可是真的……没了?”
梁宣下意识地想要摇头,仿若他这颗脑袋一旦点了下去,便是泽儿真真是没了一般,心头的抵触从未如此强烈而惶然。
静能闻针的紧张之中,梁宣数着自己急促而沉闷的心跳,艰难却坚决地点了点头,随即扑到地上,嘶声喊道,“还望老侯爷替太子殿下报仇!”
忠义侯眼前一黑,徒劳而虚弱地跌坐到身后的太师椅上,面目凝滞,浑身颤抖,嘴唇止不住颤抖着,须臾,终是留下了两行清泪,悲痛唤道,“泽儿……泽儿!馥儿,阿爹对不住你,对不住你啊!阿玛拉,老夫与你不共戴天!”
悲切而肃杀的宣誓,震得梁宣极为心虚,死活不愿抬头,生怕自己惭愧的表情出卖了自己。
赵晴芝亦是掩面而泣,倒也不曾勉强安慰老侯爷,反倒同仇敌忾道,“我这就去召集红颜客栈的人马,即刻便整队杀往吐蕃!”
两天后,忠义侯召齐了人马,血性激昂的誓师大会后,铁血杀伐地挥师西南,梁宣自是跟着一道回去的,心头诧异万分。
短短四天的时间,忠义侯便能如此迅速地筹集十万兵马,速度之快、装备之全皆是令人瞠目结舌,至此,一个古怪的念头突然在他心头生了根。
莫不是……打从一开始,忠义侯便已经聚集了这些新兵旧部,暗中图谋着……造反……?
卿卿曾说过,他当初曾无意中偷听到了杨不争同赵晴芝的密谈,才会在他离开后,趁着赵晴芝不注意,从红颜客栈及时脱身溜走,一路追赶着回到雪岩山时,便发现早已是人去山空。
茫然地枯坐了几日,又遇到了回头的卓飞,才结伴北上,只为将太子带回吐蕃。
若是老侯爷打从一开始便同青城联手,所图又是为何?
原是不能理解之事,眼下看来,答案已然呼之欲出。
江湖事江湖了,忠义侯勾搭上了青城,便想着由青城出面夺取他雪岩山上的藏宝图,而一旦这份庞大的财宝落到了忠义侯手上,他便能无所顾忌地招兵买马,训练新兵,而青城得了忠义侯的庇佑,加之又能分到无尽宝藏中的一丝一缕,自然是能重振帮派,甩脱这多年来的摇摇欲坠,扬眉吐气。
他不认为泽儿对于他外公的异动无所察觉,可这样逼着他外公出兵,不是明摆着同皇帝叫板么?
难不成泽儿是想办了他外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