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三十六、少主很没谱(五)
也不知是施季卿当真听见了,还是这频率恰巧合上,慕容泽瞧着那人高耸的眉峰渐渐躺平,竟是蓦然松了口气。
这人究竟同那混账是何关系?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为何会受伤?谁人所伤?还有,梁宣……到底是谁?
迄今为止,事关梁宣未曾有任何一个谜团得以解开,眼下却是乱中乱地又添了一笔,当真是越发让慕容泽好奇,想要一探究竟的想法前所未有的强烈。
慕容泽一边寻思着,一边起身走到木架旁,将毛巾沾湿叠成四方形,折身回去后便贴上了施季卿滚烫的额头。
施季卿舒服地叹了口气,嘟囔道,“卓飞,我先眯一会儿,少主你看仔细了……”
慕容泽尚自弯着腰,耳朵极近地贴着施季卿,这番低侬软语自是听得清清楚楚,眸中精光当即微敛,若有所思。
卓飞的名字他是听过的,雪岩山魔教左护法,一把七绝剑舞得出神入化,更是因曾在仅仅三日内便肃清了河南分舵叛教势力而一举闻名于江湖,自此之后一提及卓飞并七绝剑的名号,便可令众人闻风丧胆。
若不是同名同姓,此人口中的卓飞定然是魔教之人,那他是……
慕容泽忽而想起梁宣适才曾唤此人为“卿卿”……卿卿……卿卿……
施季卿。
慕容泽登时恍然,眼眶不由撑大,黑珍珠一般的瞳仁随即紧缩,嘴角不由噙上一丝冷笑。
哼,除了魔教教主之子外,这偌大江湖还有何人能担得起魔教小护法唤一声“少主”?又有何人胆敢如此胆大妄为地直唤他的名字?
好你个梁宣,分明就是心急忧虑他魔教之事,才会亟不可待地带着他赶来青城,却竟能那般冠冕堂皇地坚称是为了替他找到薛凝紫!
慕容泽两步撤离床边,免得自己一怒之下做出不可挽回之事,他陡然闭上怒意四射的双眸,深深吸了一口气,尽力平复着自己翻涌的思绪,却仍旧忍无可忍地一拳砸向了门栏。
冬儿刚巧抱着招财站定门前,被这轰然一声吓了一跳,当即喊道,“公子,可是出了何事?”
慕容泽捏了捏鼻梁,摇摇头驱散脑中流窜的狂怒,沉声道,“不妨,有何事?”
冬儿答道,“夫人命奴婢给您送招财来了。”
慕容泽稍作沉思,便打开了房门,施季卿他定然是藏不住的,既然如此倒不如坦然相告,想来,这里也不是危险之地,倒也无妨。
冬儿将洗得干干净净的招财递到慕容泽手里,精明的目光在施季卿身上一晃而过,好奇道,“这位是?好像不是同公子一道来的那人啊。”
慕容泽面不改色地回道,“我表哥。”
冬儿面色一怔,可正是这样假得分外明显的话,才丝毫找不到破绽质疑,她稍稍愣神后便关切地问道,“他不要紧吧?”
慕容泽有条不紊地梳理着招财的细长柔软的绒毛,脸色微凝,道,“已经去请大夫了,你可以下去了。”
冬儿极近的距离下堪堪承受住了慕容泽欺压而来的低气压,俏皮地吐着舌头,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她想起木头适才告诉她的话,“野猫一两只不用管”,看来这一两只野猫可都是公子的贵客,便也无需太过防备,于她而言,这样倒更显得轻松些。
慕容泽心思重,手下没了轻重,一爪子扯掉了招财一撮柔软的细毛,招财当即不满地“喵呜”叫唤了一声,慌不迭地从温柔乡里跳了出去。
然而四只爪子尚未踩上几个肉|蒲团,上空便响起了慕容泽冷冰冰的声音,“你若再走半步,我就将你扔进那边那个铁盆里。”
招财浑身一颤,当即顿住脚步,颤巍巍地扭过头,哀怨地叫唤着,“喵呜……喵呜……”
慕容泽迈着优雅淡然的步子靠过去,弯腰将招财抱到怀里,摸着它的小脑袋,笑道,“这才乖。”
不知为何,招财突然觉出了惶恐,不由睁着浑圆的大眼,亮晶晶地瞅着头顶这个笑容恬淡之人,着实闹不明白,它都洗吧干净了,这人怎得还会生气?
慕容泽抱着招财沉默地坐到凳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它的毛,思绪恍惚而飘零,完全没有意愿要继续之前那个极为有趣的游戏,招财等了好片刻,免不得极为失望。
梁宣领着大夫风风火火跑回来时,慕容泽兀自深陷沉思中不能自理,梁宣人未进门,声音大老远地却已经传了进来,“泽儿,你适才洗澡的时候,那些女人原来是没有围观的耶!!”
慕容泽浑身一颤,手指不由攥紧,招财痛呼一声,却再没有胆量跳开,委屈得泫然欲泣。
老大夫行医多年,思想古板,乍闻此惊天动地之言,当即面露恐惧,脚一软险些跌倒,亏得梁宣手快及时兜住,不然这大夫请过来不曾瞧好施季卿,倒是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慕容泽咬牙切齿地瞪着大门,待梁宣的身形一闪进来,便掷地有声道,“给我闭嘴!”
老大夫别有深意地多看了慕容泽两眼,似乎正对梁宣适才所言浮想翩翩,慕容泽何等敏锐,当即一道寒光射过去,老大夫被冻得浑身一哆嗦,赶忙提起医药箱躲到床侧,仔细替施季卿诊起脉来。
到底是老大夫,经验富足,寻到几处关键点揉、压、摁、碾一番便是心中有数,胸有成竹地提起笔行笔流畅地划了两副药方。
“长时间浸泡阴寒水中,导致寒气入肺,又加之腰间有伤,这才并发了高烧不退,不碍事,这是内服药,三碗水熬成一碗,日服三次,三日便可停,这是外敷药,伤口不要碰水,一日一换,结痂了才能停药,你听明白了么?”
梁宣将两只魔爪从招财的肚皮上拿开,蹲在地上茫然地抬眼瞅着那仙风道骨的老大夫,问道,“哈?”
老大夫精瘦的身子不由僵住,却是瞬间怒起,“不轻不重好歹是伤,你怎能如此不上心?真是,真是情义凉薄!”
梁宣眨了眨眼,顿时摆出一脸的委屈,三两步扑到床上,隔着被子揽着施季卿,哭喊道,“卿卿啊,卿卿!这位大夫竟然在你我眼前质疑我们的情比金坚!快,你起来告诉他,我们究竟如何情深似海!”
慕容泽嘴角一撇,淡然起身,先是走到床边毫不犹豫给了梁宣的后背一记大力金刚踹,再回到已经彻底石化的老大夫眼前,瞄了眼桌上的两副药方,浅笑道,“老先生,多谢,有劳您跑来一趟,至于诊费……”
慕容泽本是抬眼去瞅梁宣,岂料却是意外看到了门外站过来的冬儿,便毫不客气地接道,“诊费还要继续有劳您去找柜台上的老板娘拿,”然后狡黠的目光便投向了冬儿,开口却有些迟疑,“额……”
冬儿恍然,当即垂首道,“奴婢冬儿。”
慕容泽微微颔首,道,“冬儿,好生送大夫回去。”
冬儿领命,便拖着尚自凌乱的大夫离开了厢房。
慕容泽将门掩好,抱着不敢乱动的招财,步伐惬意闲淡地走过来,梁宣被适才那一脚踹得仍旧趴在床上迭声叫痛,“泽儿,你莫要生气,我适才说那番话是为了反驳那老眼昏花的大夫的,你切莫当真!”
慕容泽并不接茬,而是神色如常地问道,“他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