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若他那样看似尽心尽力、绞尽脑汁的哄人开心已是深入骨髓的绝技,对着任何人哪怕是全然陌生的路人都能炉火纯青地施展开来,而并非他一直以来误以为的独一无二。
原来这些并非只是待他……
好险……
好险,他差一点便要将那些轻浮的调笑和言行当了真……
可会有如此歪念的他才是最为怪异的吧,这样的情愫细细考量起来,便全乎地像极了那些情窦初开之人,眼见着自己的心头好拈花惹草而醋意横飞。
然他二人却皆为男子,这无论如何都是说不通、想不透的,定是这梁宣身上有古怪,如此危险,还是莫要再靠近得好。
可断然离去的决心却始终无法笃定,遂才会在茫茫然间无法说服自己走远,只是在极近的地方,寻了处分外显眼的白石桥,吹吹冷风,冷却自己暴怒而混乱的心绪。
一念至此,慕容泽不由深感无力,困扰得心烦意乱,随口接道,“我只是有些口渴。”
梁宣嘴角一抽,“你是有渴到需要喝掉一整河水的地步么?”
慕容泽,“……”
这之后,在梁宣卖力地恳求撒娇、软磨硬泡之下,店家终于熬不住,大出血地只收了四两银子,便卖给了梁宣他二人两匹良马,只为赶紧将这疯子打发走,免得影响后续生意。
慕容泽始终面沉如水地站得老远,眼光却丝毫不曾挪开,一瞬不瞬地将梁宣所有动作姿态悉数收进眼底,目光明晦不定。
乃至梁宣拿下两匹骏马后,兴高采烈地冲他挥手时,他眸中的深邃都未能及时褪去,瞧得梁宣心头别得一跳,当即偏过头移开目光。
无需快马加鞭,两人打马观花似地游览着冬日枯败的景色,一路听着梁宣的叽里呱啦,及至天刚及暗下来便已经抵达了青城山脚。
今日已是冬月廿四,按照江湖风声,便也就是这几日,各大门派的代表即将陆陆续续抵达青城,共同协商“诛魔屠尸”的具体事宜。
武林盛会且不论意义如何,最后结果如何,这般多年来,只一点自始至终都是未曾改变,那便是比肩接踵的人山人海。
梁宣牵着马艰难地行进着,不由慨叹,“这江湖之中古道热肠之人当真多如牛毛啊,怎得只是个武林大会,便会聚集这样多的人?”
慕容泽紧贴着梁宣劈开来的空隙,走得倒是一派从容不迫,闻言却也不禁蹙眉,不悦道,“吵死了。”
梁宣未及回头,拖着长音问道,“诶~~泽儿适才嫌弃的究竟是我还是此处的人?”
慕容泽四下寻找着能入住的客栈,漫不经心道,“难不成你不是人?”
梁宣怪叫了一声,却是接道,“你也是人,那你不是同样嫌弃你自己?”
慕容泽挑眉,傲然道,“我同你们本就不同,怎能相提并论。”
梁宣一怔,免不得威胁道,“既是如此,我便再没胆量与你同衾而眠了,我身上的银子也只许我要上一间房。”
慕容泽面色怪异地点了点头,义正言辞道,“这是自然,如今手头紧,不得铺张浪费,我睡床,你睡……你睡何处与我无关,只不许睡床。”
梁宣怒瞪,“银子是我赚的!”
慕容泽从容道,“等找到温采,我十倍,不,我百倍还与你。”
梁宣不由顿住,眉峰耸得老高,“我终于明白了,今日你分明就是在找不痛快,是想吵架么?”
慕容泽淡然道,“何出此言?你多虑了。”
梁宣振振有词道,“那你为何丝毫不好奇我的家传绝技?”
“……”
两人停在路中央,熙熙攘攘的人群从他二人身侧擦过,俱是投来嫌弃的白眼,捂着鼻子纷纷撤得老远。
慕容泽面无表情地盯着梁宣,突然凉飕飕说道,“你的马。”
梁宣诧异地回头,一张脸顿时纠结成了一团。
他的坐骑正在欢脱地拉着马粪,新鲜出炉,香飘千里,微微张开的马嘴里能瞧见洁白的大牙,那嘴角的一抹弧度甚至是透着诡异的销魂和解脱。
梁宣不由仰天长叹,摸着马脖子忧伤道,“兄弟,你怎得这样浪费?你拉空了肚子,我打何处筹钱给你买吃的?”
慕容泽不由倒抽一口气,为梁宣独特的困扰感到一丝深深的无语,不堪忍受众人谴责的目光,当即吼道,“还不快些将它牵走!”
梁宣回身不满地扫了慕容泽一眼,“你上茅房的时候能说走就走么?要设身处地,泽儿,你素来善良贴心,怎得今日如此反常?”
慕容泽默默咬紧后牙槽,气极反笑,嘴角微微扬起,淡淡笑道,“你若再不牵走它,我定会让你将地上的秽物舔干净。”
梁宣当即打了个冷战,恶心得面目扭曲,叫道,“泽儿,你好恶心哦~~~”
慕容泽面不改色,乌黑的双眸中仿若沉淀着说到做到的狠厉和决绝,梁宣当即伸出双手遮住那似是要将他穿透的目光,告饶道,“求放过,我走我走!”
两人一路赶过来,早就已是饥肠辘辘,如今此地的客栈更是僧多粥少,他二人一直询问到集镇西头已是极为僻静的一处,才终于问到了空房。
一问之下,当即怒意翻飞。
当真是水涨船高,便是这鸡鸭都不愿光顾的破店,一间普通客房竟然胆敢开价一两纹银!
梁宣眼色深沉地同那粗放的老板娘对视着,目光胶着而激烈,内里变幻莫测,仿佛这无声的战斗早已拉开,两人俱是寸步不让。
突然,梁宣眸中精光一闪,刚及张嘴,那风韵十足的老板娘却是一掌拍在柜台上,截断道,“不许讨价还价。”
“美人……”
“不许撒娇耍赖。”
“你……”
“不许恐吓威胁。”
“我……”
“不许美色勾引。”
“……”
“不许无声抗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