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梦被扰,便是皇帝老儿来了梁宣都不会依,当即将被子紧紧裹在身上,拼命拽着,撒泼道,“我不!我要睡觉!睡觉!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叫我起来!好啦~~阿泽~~泽儿~~泽泽~~让我再睡一会儿,就一会儿,可好?”
慕容泽面无表情地看着梁宣一时蛮横一时撒娇,千姿百态地撒泼耍赖,心中愕然眼眶不易察觉地微微撑大,眸中闪烁着无以名状的光芒。
沉默少顷,慕容泽神色怪异地蹙眉问道,“你适才叫我什么?”
梁宣满心防备,小心翼翼地答道,“……阿泽?泽儿?泽泽?”
慕容泽似是有些着迷,执着道,“第二个你再说一回。”
梁宣彻底茫然了,倒是听话,极为自然地喊道,“泽儿?”
慕容泽道,“再说。”
梁宣困惑的双眼登时闪过精光,几乎笃定这人心中所想,矫揉造作道,“泽儿?泽儿~~泽儿~~泽儿泽儿泽儿~~”
慕容泽不动如山地盯着他,目光深沉而诡异,几番变幻后终于沉寂,澹然道,“起来。”
梁宣震惊了,“你不是爱听人叫你泽儿么?我叫了这么多,如此取悦你,你竟还能狠心叫我起床!丧心病狂!令人发指!”
慕容泽神色淡漠,无关痛痒反问道,“谁道与你说我爱听?胡说八道。”
梁宣一窒,这不爱听还让别人接二连三的叫唤,那不成了脑子有病了么!分明就是睁眼说瞎话。
不过,且不论是否爱听,又是否胡说,他只关心一件事,那便是睡觉。
索性不再争论,将脑袋埋到被子里,摆出一副“小爷要睡了,早些跪安”的高贵傲然之姿态,慕容泽冷眼瞪着那一团拱起来的被褥,稍作沉思,突然扯着嘴角冷笑起来。
梁宣藏在被子里目不能视,却是耳听八方,仔细听屋里没了动静,还以为泽儿已经放弃了,没承想,不多时,屋里便响起了他清润悦耳的声音。
“蜀人贵芹芽脍,杂鸠肉为之。”
“秦烹惟羊羹,陇馔有熊腊。”
“鲜鲫食丝脍,香芹碧涧羹。”
“青青竹笋迎船出,白白红鱼入馔来。”
……
梁宣觉得肚子略饿……
“无竹令人俗,无肉使人瘦,不俗又不瘦,竹笋焖猪肉。”
“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
“纤手搓来玉色匀,碧油煎出嫩黄深。夜来春睡知轻重,压扁佳人缠臂金。”
“初游唐安饭薏米,炊成不减雕胡美。大如苋实白如玉,滑欲流匙香满屋。”
……
梁宣咽了咽口水,一边气愤着为何泽儿不吃他撒泼这一套,此法经卿卿和他爹无数次验证明明十分之有效的呀,一边懊恼叹息着自己无双的想象力,但凡诗句中所提的能吃的东西团团拥上来,在他那不大的脑子里已经打了起来。
慕容泽仍旧不疾不徐地念着关乎美食的诗句,梁宣用力捂着耳朵也阻断不了那道清灵透澈的声音,终于悲愤地竖起白旗投降。
“求别念,我这就起来,吃、饭!”
慕容泽抿起嘴,笑得风轻云淡,志得意满。
若是让受苦受难堪比奶爹的施季卿得知他家无赖少主的赖床病竟也可以如此这般轻易破解,许是……会哭吧……
梁大爷一番磨磨蹭蹭地梳洗过后,才猛然察觉,“你这衣服何处来的?”
慕容泽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倒有脸说,是我让你去寻件衣服,可你也不该如此不知廉耻地去偷啊?”
梁宣迷糊地眨巴着眼,无所谓道,“不正好瞧见了么?天下之大五湖四海皆朋友,朋友之间互相帮助应该的,应该的,这般生气作甚?何况,这一袭枣红倒是极衬你的肤色。”
说罢不由仔细上下打量了一番,突然凑过去,抬手便要解慕容泽身上那件皮襦袄子。
慕容泽一惊,“放肆!”
梁宣微微皱眉,“别动!”
趁着慕容泽怔愣的功夫,梁宣已经解开了袄子,将手探进去顺平了他后背皱起来的那一团,随即细心认真地系着衣扣,嘟囔道,“这般大的人连衣服都穿不好,皱成这样也不嫌难受,扣子还错了一位……”
慕容泽神情麻木地盯着梁宣的头顶,等不及梁宣捋平整他的衣服,便甩甩衣袖,擦过他淡定往前走去。
梁宣跟了两步,诧异而愤懑道,“你既认得路,为何还要费尽心机弄醒我?”
慕容泽身形一顿,未曾回头,更不曾接茬。
梁宣好奇地凑上去,东瞧瞧西瞅瞅,围着慕容泽转圈圈,慕容泽终于恼羞成怒,“还不走!”
梁宣刚及绕到慕容泽身后,便自他肩膀上方将脑袋探了过去,煽情而挑逗地将嘴唇贴向他绯红的耳朵。
微凉而陌生的气息骤然袭来,慕容泽浑身僵住,极近的距离下,梁宣吸气的声音都变得清晰而敏感,激得他不由紧张到忘记呼吸。
暧昧的静默之中,梁宣突然调皮地弯起双眼笑得明朗,紧贴着慕容泽的耳朵大喊了一声,“啊——!!”
震得慕容泽耳鸣目眩,回过神时梁宣已经窜出去老远,衬着水洗般的天空,欣然地冲他招着手。
慕容泽神奇地发现,他居然并不气恼,相反,竟隐秘地觉得有些欣喜,全然不知所谓又莫名其妙。
可,他就是开心,纯粹而久违。
等两人赶到青城的膳厅时,弟子们已经陆陆续续吃完饭,除了不多的点心,米粥倒是剩下不少。
慕容泽倒是不挑,亲口尝过梁宣的手艺,如今任何食物在他看来都是珍馐,梁宣却七挑八拣的,没有一样如他意。
“我想吃肉……肉……肉……”
慕容泽自然不会管他,先安抚自己虚弱的五脏庙才是正事,梁宣得不到回应,越发碎碎念得令人头疼。
“想吃肉大可以下山去吃,薛神医已经离开本派,你们作为神医的客人已经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