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陡然变色的庄之蝶,微笑道任何一样死物都不会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比如这慈宁宫,在我的手里,它或者是一座皇太后的寝宫,在你的手里,它就只能是宗人府的一部分。他说着放下茶杯微笑着离开。
庄之蝶只觉得眼前一阵目眩,手足无力,她伸出手扶住身边的边门,这样硬忍着,直到亦仁的背影走出宫殿之门才软瘫在地上。
注一中国过去使用夏历,坤月是指九月时分,也就是我们的十至十一月。
第十三章
李侗苦着脸倒在太师椅上,管事的给他倒了一杯茶道大人,您怎么又不开心了,您不是把问题解决了吗?
李侗长叹了声,道本以为总算找到了条生路,落到最后才知道下了一盘珍珑注二,这棋子无论如何摆,总归是被吃这一条。
这替死鬼也找到了,皇后与八宗亲王也没必要再关着了,福禄王与德仁帝那边都没有得罪死了,大人您还是不倒翁一尊,又何须担心?
李侗呸地哼了一口管事的,道你这个兔崽子怎知道皇室人的厉害,现今我要是不判陆展亭的罪,这皇后要关,判了陆展亭的罪,这皇后还是要关。
福禄王何以要跟一个小皇后过不去?
李侗看了一下四周,才招了招手,管事的将耳朵伸过去,只听他道老子不说心里憋得慌,这皇后怀孕了知道吗?如果说生下来是一个男胎……
您是说有太子了?管事失声道,被李侗死死一把捂住嘴,管事的仿佛也知道事关重大,两只手也交叠在李侗的手外面。
天哪,这可如何是好?管事的哭丧着脸道。
李侗拿起了一壶酒,倒进了自个儿的嘴里,道妈的,你又有什么可以担心的,今天收拾收拾,我再给你点银两,滚吧!
管事的红着眼睛道大人是这样看小人的吗?
李侗大笑道你不滚,以后可别怪老子连累了你。
管事的脸突然一红,道我从来不会怪大人连累了小人。
李侗将酒一饮而尽,道好,我四季风也刮够了,打今儿起,就刮一回西北风!
管事的有一点担心地道大人,这是要帮皇后吗?他犹豫了一下道我看如今这局面是福禄王胜算大,大人不怕押错宝?
李侗听了哈哈大笑,道管事的,你真是一个可人。
他抬手将桌上的书都扫在地上,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可你知道。这读书的当了官却是最下品,跟条狗似的。像条狗也就凑合了,可是如今要我去害一个大肚子的女人,那我李侗岂不是连条狗都不如?
管事的仿佛已经想明白了,边弯下腰捡书,边道我不是读书的,也不知道啥叫上品、下品,大人到哪我就到哪,当狗也好,做人也好,做鬼也罢!
李侗似乎忍了又忍才没去抱那个背影,隔了半晌,管事的转回头问大人打算怎么办?
李侗沉默了半晌,才道先将陆展亭放出来,我想他会帮我这个忙!
亦仁偏爱极静之地,他所住的地方靠近东直门,过去是宫内所设的一个学堂,如今学堂已经别迁他处,亦仁就将寝宫设于此处。
李侗前脚刚踏进院门,见亦仁立于桂花树下,正在舞剑晨练,他手中剑气如虹,青光过处,剑气横断落花,落英缤纷,亦仁收剑立定,浅白色的布袍上却不沾半片落花。他接过沈海远递给他的白布,细心地抹着剑。
李侗满面堆笑着走上前,道王爷,昨儿个这个案子我连夜细审了。
陆展亭对皇太后用针之穴,分别是主穴隙门、涌泉,配穴是人中、耳门、天突、足三里、曲池。
亦仁不答,低着头擦着宝剑,李侗又道论治疗症,这几处用穴用得是没有问题。
但是隙门、涌泉是极其险要的人穴,若是用针不妥,不是很容易出问题?亦仁将宝剑转过身来,细看了一番淡淡地道。
李侗看着那光亮可鉴的剑身,眼皮跳了一下,道回王爷,刚开始下官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昨个儿无意中翻了一下过去的卷宗,发现一桩有趣的案子。
圣武帝治三十年,宋妃犯了不敬之罪,被摘尊号罚针刑,当时圣武帝宽宏慈悲,让宋妃自己来挑刑讯官。但是让人吃惊的是,宋妃却挑了太医院的陆展亭。
针刑一共是三百零九针,针长九寸,真要一针一针扎,只怕扎不过半就活活痛死了。好一点的刑讯官一般头几针都扎心下三寸,让犯人早死早超生。
当时别人提出陆展亭是一名御医,下针若是专扎穴位,岂非有舞弊之嫌。陆展亭当时提出用白布蒙眼……
亦仁一笑,淡淡地道结果他蒙眼一连扎了宋妃三百零九个穴位,无一落空。
正是!李侗道想那陆展亭闭眼都能将穴道扎准,更何况是睁着眼。
李大人的卷宗读得很细,看来把这案子交给你,不会有冤假错案。
他说着一挥手,剑若脱兔,那剑直奔挂在树下的剑鞘,哨一声宝剑入鞘,李侗听着那当的一声响,心头不由得直跳。
李侗拖着沉重的脚步出了别院,望着天长叹了一声,心道李侗啊李侗,当狗也就罢了,偏偏你还想直起腰,不怕树大招风么?
陆展亭从天牢里被放了出来,看着有几日不见蓝蓝的天,眯了一下眼,伸了一个懒腰。他见李侗愁眉苦脸地站在不远处,便笑了一声,道李大人,莫非展亭的脑袋还在,你瞧着不痛快吗?
李侗细细看了他一眼,道陆兄弟,我发现王爷心思虽然难测,但好像有一点还是很明确,他有心要保你!他见陆展亭避开了他的视线,又道你想,若是你有谋害皇太后之心,皇后难脱其罪,他居然弃了这么好的一局先手。
陆展亭打了个哈哈,笑道我闲人一个,何德何能能得王爷垂青,李大人你想多了!
李侗凑近陆展亭,环顾了一下四周,低声道王守仁今天前去慈宁宫要给皇后问诊,被皇后以无不适给回了。你知道例诊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王爷登基在即,他绝对不会允许有任何风吹草动。
陆展亭沉默了半晌才道只要皇后少安勿躁,福禄王也不是一个血腥之人。
李侗不由得冷笑了一声,道福禄王只是不愿自个儿沾上血腥,可却有得是办法让别人替他铲除异己。
陆展亭笑道你对他似乎有一些偏见。
李侗似乎觉得自己太激动了一些,隔半晌才道今天福禄王将服侍皇后的人给换了……陆兄,想必你对三年前的宋妃案还是有些印象的吧!
陆展亭眉一皱,不答。
福禄王当年分管皇朝粮草兵马,供应西北重兵,当时手握重兵的是年轻气盛的十一皇子,西北一仗败得极修,皇朝损失了近三十万大军,他将败仗之因归结于粮草押送延误,砍了福禄王的两名粮官。
福禄王也因此受到牵连,即便后来立了大功,灭了西金,还是被罚去川西剿流寇,整整两年。
他回来之后,却处处与十一皇子交好,与十一皇子党交往密切。后来十一皇子的母妃宋妃被发现私藏龙袍,不可一世的十一皇子党一朝间分崩离析,十一皇子被圈禁,家从被贬往关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