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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啸绝岛 第8节

作者:大醉大睡 字数:8106 更新:2021-12-29 13:45:28

    蚂蜂知道的也只有这么多。听说鲁逢春亲自拜访此地,他急如热锅上的蚂蚁,甚至从南边的桃花镇租来几个脸生的美貌少女贿赂,美其名曰用来给鲁逢春斟酒,以免丢了尺素门的颜面。秦颂风自是把少女们原封不动地送了回去。

    将近中午时分,鲁逢春大驾光临。

    他依然穿着一身边缘早已磨烂了的行头,带着十几个不三不四的不屈帮小无赖,大张旗鼓地跑到秦颂风的住处,却只是让众无赖候在门外喝酒,孤身进了门。

    他就是要让整个英雄镇的江湖人都注意到,尺素门二门主秦颂风有求于他,好给不屈帮长脸。

    一进屋,鲁逢春不客气地落座,秦颂风亲自斟酒,他仰头一饮而尽,用袖子擦擦嘴边酒渍,痛痛快快地直入正题“槐树村苏宅的主人叫苏潜,家里很有钱,因为他做的买卖与众不同,卖的不是东西,是人的命。”

    季舒流捧着茶杯问“杀手?”

    “没错,杀手,他们接雇主的法子也与众不同,”鲁逢春喝口酒,顿了一下,“听说谁想杀人,就派人去找谁套话,确认那人想出钱再开价,对雇主只报出手的人是谁,不提苏门的名字,所以很隐蔽,知道的人很少。”

    “有多少?”

    鲁逢春神色不善地瞪了季舒流一眼“不知道。老南巷子的帮主韦铁钩知道得最多,他被窝里口风不禁,告诉过他的情妇,却连他座下四大护法都没告诉过。”

    季舒流追问“你怎么知道他都告诉过谁?”

    “韦铁钩的情妇被我杀死之前招认的。”鲁逢春嘲讽地歪嘴一笑,“——你是不是还要问我为什么杀女人?因为铁蛋他娘大着肚子被她打断了两条腿,在英雄镇上,谁打断别人的腿,谁就是故意跟我过不去,别说打的是铁蛋他娘,就算她打断自己那王八老公的腿我也照杀不误。”

    无论眼神还是语气,鲁逢春身上找不出任何对铁蛋之母的怀念,好像他报仇的原因确实是“断腿”犯了他的忌讳,而非被害的女子是他儿子的母亲。

    不过这也正常,如果鲁逢春真如传说中那般痴恋铁蛋之母,怎么会直到她被鸨母打断了腿才把她接到身边?而他对一个女人无情,也不妨碍对自己唯一的亲生骨肉好。

    秦颂风点着头,把酒给鲁逢春斟满“当年苏家到底为什么被灭了满门?”

    “因为玩火自焚。”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住又晚了!之前的第6章不满意有修改,没改情节只改了描写方法,无甚影响。

    ☆、玩火

    lt一

    鲁逢春是一个手很欠的人。

    他说到“玩火”的时候,看见旁边的柜子上摆着几根蜡烛,右手提起□□,枪尖一挑就挑过来一根,稳稳当当地接住,摸出火石点燃,一边玩火,一边说“那个柏直,真是天罚派宋钢的儿子?”

    秦颂风道“我托人去当地查过,街坊邻居都说他是宋老夫人在宋钢失踪几年以后才捡回来的。”

    “哦。”鲁逢春眼珠歪到一边思索片刻,“柏直的武功路数很杂,但相当不错,要是活到现在,肯定比我好,季小哥也不见得是他对手。说起来,他的剑法虽说不是天罚派的剑法,当年那个脾气,还真有点像天罚派的人。”

    秦颂风看着他“爱得罪人的脾气?”

    “嗯,人如其名,特别直。铁蛋说昨天你们见过潘子云?”鲁逢春发笑,“跟柏直比起来,潘子云都算得上平易近人了。当年柏直看不惯老南巷子的腌臜事,成天找韦铁钩的麻烦,有一回我和他一起被老南巷子的人堵住揍了一顿,好不容易跑出来,顺口跟他说不妨交个朋友,结果你猜他说啥?他指着我的鼻子骂我这辈子只能当个没出息的无赖头子,以后肯定变成韦铁钩那副老不死样,不配跟他交朋友。干他奶奶的,这找死的脾气,英雄镇上想弄死他的人数都数不清。”

    秦颂风轻轻敲了一下桌子“所以苏家联系上了最想杀死他的人?是韦铁钩?”

    “韦铁钩跟苏家早有勾结,已经让苏家帮他杀过不少人了。杀柏直那次,他花了整整两千两白银。这是韦铁钩的情妇死前亲口承认的。”

    “真杀死了么?”季舒流紧张地问。

    鲁逢春不答,停顿片刻,盯住季舒流“《逆仆传》你已经看过了,想必你也看得出,只凭苏家四口人,绝对没本事把一大群年纪轻轻的仆役想奸就奸,想杀就杀。所以苏家除了‘逆仆’,至少还应该有不少‘顺仆’,不但助纣为虐,而且对那些‘逆仆’同样是生杀予夺。”

    季舒流看《逆仆传》的时候,一直困惑着苏宅“女鬼”的身份,并没想到这么多,闻言目露迷茫之色。

    鲁逢春半边嘴角往上扯出一个笑容“因为苏潜一共养了两种杀手,一种是用来杀人的,一种是专门用来送死的。”

    也许是他语气有点鬼气森森,季舒流忽然觉得背后发凉。

    秦颂风皱着眉毛问“养一群杀手专门用来送死,不亏么?”

    “苏潜老奸巨猾,怎么可能做亏本生意,”鲁逢春摇头晃脑,“都是从外地抓来的小乞丐,十岁出头,没爹没娘,死了都没人知道。也不用教什么高明招数,只要打怕了他,叫他在杀人的时候挡个刀,事发的时候顶个罪,也就足够。”

    秦颂风道“就算是十岁出头的孩子,也绝不想坐以待毙,他们就不怕被反噬?”

    “对呀,所以才有了《逆仆传》呗。”鲁逢春一甩脑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我一直相信老天爷是有眼的,否则富得流油的韦铁钩怎么就败给我这个穷残废了呢?”

    季舒流道“苏家院子里挖出来的十几具尸体,就是被推出去挡刀的孩子?”

    “不是,挡刀的尸体死在外头就扔在外头了,费劲拿回去埋在后院有啥用,埋个死的又长不出来活的。”鲁逢春审视着秦颂风,“埋在后院的,据说和《逆仆传》里差不多,是被苏潜夫妇在家活活虐待死的。尤其是女孩子,苏潜捡回去的女孩子,一般不指望她挡刀顶罪,都是给他们家养杀手泻火用的。”

    屋内短暂地沉默了片刻,秦颂风叹了口气,重复鲁逢春刚才的话“十岁出头。”

    “最小的只有十一二,韦铁钩不但知道这事,以前还给他们送过不少小乞丐补缺。”鲁逢春把蜡烛支在桌面的蜡油上,眼神严肃了些许,“老子和韦铁钩,就这点不一样。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也看不下去这群畜生干的好事!”

    季舒流正色道“不屈帮最初的意思,就是不屈于韦铁钩这种人么?”

    鲁逢春眼中爆出一瞬精光。他好像想起了年轻时的事,愉快地道“小子,你还有点见识。”

    季舒流眨眼不语。

    鲁逢春悠悠地道“苏潜胆子小,很少杀武功高的人,为了杀柏直,也是煞费苦心,派出不少小杀手打掩护,真正的主力躲在后头等待时机。结果柏直一出现,那些小杀手突然示警,当场就反了水,跟柏直合力,把苏家的杀手全都杀退。

    “四天之后,苏家就被灭了满门,这一次死的都是大人,应该是那些小杀手事后央求柏直帮他们报仇。以柏直的脾气,听说了苏潜一家办的好事,当然不会放过他们。”

    季舒流道“所以《逆仆传》里说的那些‘逆仆’其实都没死么?”

    “当然不是一个没死,只是没死光。”鲁逢春道,“去杀柏直的真杀手也不止一个两个,柏直当年还不到二十岁,让他保护一堆十岁出头的小孩,他保护得过来么?”

    季舒流垂下眼睛。

    所以潘子云很可能就是当年逃走的孩子之一,他虽是本地人,但无亲无友性格孤僻,苏家胆大包天,竟连窝边草都敢吃——但苏家岂不正是做尽恶事总能脱罪,越来越大胆,最终才自取灭亡的?

    当年的潘子云只有十四岁,但苏家暗无天日的经历令人相依为命,这种时候生出的恋情自然是刻骨铭心。他的“亡妻”大概十三年前就已经死了,他却一直沉浸在救不了她的痛苦中,无法解脱。

    季舒流记得自己十四岁的时候无忧无虑,身边的长辈个个恨不得把自己当成四岁的娃娃疼爱,忍不住心生同情,虽然肋下的疼痛依然不时发作,也不再计较潘子云偷袭自己得手的事了。

    “但柏直一个人恐怕灭不了苏潜的门吧,”秦颂风问鲁逢春,“还有谁?”

    鲁逢春咧嘴一笑“那我上哪知道去!说真的,就连是不是柏直出的手,我也不知道。但柏直虽然脾气大了点,也不见得一个朋友都找不着吧。

    “事发之后,好像还有个传言说出手灭门的是天罚派的鬼魂。我一直以为那是柏直害怕被官府追究,故意放出的假消息,但你们说柏直是宋老骗子的孙子,那说不定就是他自己传出来的,自诩为天罚派唯一传人,替天行道。”

    鲁逢春想了片刻,又道“还有个可能,柏直明知不敌,干脆护送着那群孩子去找名门正派帮忙了,燕山派虽说不在永平府,倒也不远。燕山派掌门元磊当初是天罚派上官判的朋友,他要是模仿天罚派出手,也没人看得出来。”

    秦颂风叹道“我写信跟他们打听过,可惜他们连天罚派鬼魂杀人的传言都没听说过。鲁帮主,麻烦你帮着想想,镇上还有没有跟柏直过得去的人?”

    “没有。就算有,他也未必敢去找那个人,灭门可是大案,槐树村也不是英雄镇,真被官府抓住了,如果查不出苏门造的孽,说不定判个凌迟处死,他胆子再大也不能不忌惮。但是,”鲁逢春眼神突然肃然了些许,“我觉得这人虽然看谁都不顺眼,骨子里其实相当重视天理人伦,简直像个道德先生。”

    “你是说……”秦颂风意识到这不是个好消息。

    “他要是没死,不可能把他奶奶一个人扔在家里不管。”

    秦颂风无奈道“那英雄镇除了老南巷子,还有谁想杀他?”

    “不一定是英雄镇,”鲁逢春道,“他这种脾气,无论走到哪里,肯定都能招来一堆想杀他的人。你们尺素门又不是官府,怎么查得过来。”

    季秦二人一时无话,鲁逢春无聊地用他修剪整齐的指甲抠着桌上凝固的蜡油,抠完拍拍桌面“我知道的就这么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没事我就走了。”

    季舒流忽然站起身,双手撑在桌子上道“我还有两个疑惑。第一,苏家既然四天前就知道他们的勾当泄露了,为什么不跑,还留在原地?他们掳掠来的小孩子可不会讲江湖规矩,万一去府城里告状呢?”

    鲁逢春道“苏家跟官府的人有点勾结,不怕几个无依无靠的孤儿去告状。十三年前的永平府知府,后来都因为收受贿赂掉脑袋了。”

    “好吧。第二,”季舒流道,“你能看出柏直的武功路数么?现在江湖上有点名气的高手之中,有没有和他路数接近的?”

    “接近的没见过,他路数太杂,我分不出来。”

    季舒流给自己倒一杯冷茶,端起来慢慢喝了几口“我去苏家看过当年的痕迹,觉得出手灭门的那群人招式凶狠,配合严密,应该师出同门。如果他们是柏直找来的,说不定和柏直的师承有关。”

    “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已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鲁逢春一把抓过旁边的酒坛子,仰头牛饮,一滴也没洒出来,全都落进肚里,喝完潇洒地一抹嘴,拖着他残疾的腿扬长而去,大笑道,“好酒,多谢秦二门主款待!

    “今天我要回去教训我家的小祖宗,不跟你们吃饭了。那个季小哥,我祖宗看你顺眼,你下次见着他也帮忙劝他两句,小小年纪打什么架!吓死他老子了!”

    ☆、六颗骷髅

    lt一

    送走鲁逢春,秦颂风对季舒流道“柏直恐怕真死了。鲁帮主这么狂的人,都承认柏直的武功比他还强。要是这个人还活着,怎么可能默默无闻这么多年!苏家的事已经被官府遮掩下去,他如果只是畏罪不出,肯定能打听到风头已经过去。”

    季舒流的手指头一下下轻点下巴“鲁逢春说柏直接济过不少小商贩,咱们一直在江湖中打听,要不要多去问问和他相识的普通商人?”

    二人说去就去,可惜打探数日,依然无所收获。这柏直脾气暴烈如火药,即使在接济别人的时候也凶神恶煞一般,受过他恩惠的人提到他,都赞一句刚正的好汉子,却不敢和他亲近,无从知晓他的去向。

    他们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潘子云身上,可自从那天现身以后,潘子云就不见了,不但他在镇上的住宅空无一人,就连槐树村的苏家鬼宅也毫无痕迹。这么大一个活人,难道也和柏直一般平白失踪了不成?

    中秋已经临近,但秦颂风既然前来追查这件事,自然希望能查到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最好还是活要见人。他于是传信请留在门中管事的师兄钱睿帮忙安抚一下宋老夫人,说线索错综复杂,不可过于心急。

    信是季舒流代笔。秦颂风虽然没读过多少书,倒还不至于不会写字,只不过字迹有点难看,所以和季舒流在一起的时候,一切信件都由季舒流代劳。平时其他的事还是他为季舒流代劳的居多,因为他很勤快,相比之下季舒流却有点懒。

    留下信,他简单地收拾一下,准备和季舒流一同出发,再探苏宅。

    谁知蚂蜂的徒弟常青好武,这日好不容易得到空闲,向秦颂风请教了许多招式,请教完天色已经开始发暗。

    但潘子云扮的女鬼总是晚上出现,晚上进入苏宅能撞到他也说不定,所以季秦二人还是出发了。

    lt二

    月下的苏宅好像笼罩着一层奇怪的阴影,不知是被那些悲惨的传说渲染出来的,还是身为杀手头目的苏潜心术不正,建造的家宅的确有些诡异。

    秦颂风仍是挽着季舒流的胳膊越墙而入,这一次没在前面多耽搁,直接穿过月门,进入了他们并未仔细检查过的后院。

    后院原先应该是个不大不小的花园,几栋二层小楼错落分布其中,如今,旧主人刻意栽种的花木已经全都枯死,只剩下几株松树还活着,松针深绿,树干粗糙,显得没什么生气。

    地上有一些陈旧的挖掘痕迹,坑底的土都已经干燥成尘,多半是当年官府挖出少男少女们的尸体时所留。

    在最偏僻的那栋二层小楼周围,赫然贴着一些黄纸符,月光昏暗,树影幢幢,个别纸符贴得不牢,随着微风轻轻飘动,当真渲染出一种鬼宅的气氛。

    季舒流凑到那些纸符旁边仔细看了一眼,微微皱起眉头“这些不是道士画的鬼画符,上面是普通人写的字。”

    鬼画符上的字歪歪扭扭,常人难以看懂,这些纸符上的字却不同,认识字的人都能看出,上面写着许多“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之类的诅咒。

    季舒流沉思片刻,恍然道“这是潘子云本来的字体!从他模仿少女字体写的那些诗句里,也能看出一点端倪。”

    秦颂风指着小楼道“咱俩进去看看。”

    二人原是在楼背后,绕到楼侧面的时候,同时嗅到一股淡淡的烧焦的味道。再绕到门口,季舒流发现旁边破败的窗纸已经被风吹开一个大口子,打着一点火往里面照去,照出来的情形让两个人一起呆在了原地。

    屋子里面空旷旷的,除了烧焦味之外,还有一股阴冷的臭气,正中间三条长凳一字排开,每条长凳上整整齐齐地摆着两颗骷髅头,都是烧焦了的。六颗骷髅头、十二个黑洞洞的眼眶整整齐齐地朝着外面“看”来。

    更诡异的是,每个骷髅头的脑门上都贴着一张黄纸符,和外面的差不多,但外面的都是用墨水写的,骷髅头脑门上这些,却可以明显地看出是用血写的!

    已经进入初秋,夜里的凉风不知何时吹过来一缕,营造出一种叫人毛骨悚然的氛围。

    季舒流觉得气氛不对,便笑着问秦颂风“你怕不怕?”

    秦颂风沉吟道“烧焦的味儿很重,估计是杀死之后剔掉骨肉放在火里烤过,以防腐烂发臭。不知道身体放在哪里……”

    季舒流向来不在乎鬼神之事,刚才只是本能地吓了一跳而已,此时却被他说得全身寒毛直竖,四下打量了一圈“院子里没看见有新挖过土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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