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毓满意一笑,把纸条撕了个粉碎,扔进纸筒里。
晚上钟毓回府,发现郭殊涵又毒发了一次。
钟毓回来的时候,他正双目无神的躺在床上,身上的汗液打湿了床单。
钟毓什么也没说,叫来下人打桶热水进来,抱着郭殊涵放进桶里,给他洗个澡,这才给他穿上衣服抱回已经重新换了床单的床上。
郭殊涵每次毒发后,整个人都虚脱的不像个样子,安安静静的被钟毓抱着,把头靠在钟毓身上,什么话也没说。
第二天醒来,又生龙活虎起来,让钟毓穿个朝服都不得安逸。
钟毓拍开他不老实的手,警告道“老实点,今晚我给你带个礼物回来。”
郭殊涵手被拍开,索性把脸凑过去“什么礼物?”
钟毓拉过他的脸,亲了口说“保证你满意。对了,今晚不用等我,我可能回来的很晚。”
郭殊涵挑眉“这是要去哪里鬼混?”
钟毓笑道“对啊,去和人私会。”
郭殊涵眯起眼睛,“那我就不让你出门了。”说着,手脚并用的缠到钟毓身上。
两人在房间里打闹了半天,直到紫嫣来敲门“大少爷,您该出门了。”
钟毓推开郭殊涵,整理好自己的衣服“爷还要挣钱养家呢,去去去,别坏事。”
半夜,钟毓如约来到梨园。
梨园的门已经关了,冷冷清清的没有一个人。
钟毓在梨园门口看了看,发现有个小门留着,他推开门走进去,是空无一人的座椅,和早已落幕的戏台。
钟毓走过戏台,穿到后院,里面有个人正在描眉。
若是郭殊涵在此描眉,自然赏心悦目心旷神怡。可是一想到是唐炎那么个双眼如钩,绝谈不上俊秀的男人在描眉,隔着铜镜的反光,钟毓怎么都觉得别扭。
他走过去,不甚客气道“哟,这逃难逃的还挺悠闲。”
“当然悠闲了,我就看着你们像只苍蝇样到处嗡。”唐炎收笔,回过头来。
直到看到唐炎画完脸后的样子,钟毓总算知道为什么搜查的人老跟个瞎子一样,都查了好几拨,都没认出他来。
钟毓随意搬了把椅子坐过来,挖苦道“有这技术,不去当戏子可惜了。”
唐炎的嗓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带着稚嫩的味道“你来就是想问我当不当戏子的吗?”
钟毓笑“当然不是。药呢?”
唐炎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我给了你,如果你反悔不把我送出城怎么办?”
钟毓“那我把你送出城,你不给我或者给个假的我,又怎么办?”
两人同时沉默,唐炎忽然大笑“真不知道你是缺心眼,还是怎么,竟敢孤身一个人来,不怕我杀了你?”
钟毓平静的说“杀了我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不一定要杀,但把你绑了威胁李佑还是可以的。”
钟毓“可你还是出不了城。”
“不,我拿你威胁了你爹是一样的。”唐炎话音刚落,便有四五个手握大刀的人在钟毓背后出现。
钟毓眯起眼睛“看来你是打算鱼死网破了。”
唐炎点头,“那是。”
话音刚落,身后的人就拿刀冲了过来。
钟毓起身要跑,突然被一人抓住手,紧接着周遭有凌厉的风声习过。钟毓回头,想看刚才从他身边晃过的身影是谁,却只能看到一道残影一晃而过。
等钟毓总算摸清楚此人是敌不是友的时候,唐炎脖子上已经被架住一把刀。
郭殊涵面无表情的在他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叫你手下退,否则,你可以看看你的脖子是怎么掉下来的。”
唐炎脸上怒气一闪而过,不过人在屋檐下,他只能忍气吞声的挥手。拿刀的几人往后撤去。
钟毓不料郭殊涵会跟来,不过跟来了也没事,他拉了个板凳坐着“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聊聊了吧。”
郭殊涵放开唐炎,站到钟毓身边,反正有他在,不担心唐炎会使小伎俩。
唐炎从怀里掏出一个白净瓷瓶“里面有一颗药碗,可以克制毒发三个月。郭殊涵吃过一次,知道效果。这瓶可以给你,等把我送出城后,再给你一颗完整的解毒丸。你看怎么样?”
钟毓几乎没有犹豫“成交。”
回程的路上,郭殊涵牵着钟毓的手,问道“你真要把他送出城?被发现了怎么办?”
钟毓愁眉苦脸道“是啊被发现了怎么办?”
郭殊涵一时急了,他以为钟毓早已经想好了对策,忙要说那就算了,结果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他说“要是被抄家了,就没钱给媳妇买小黄鱼了。云鹤楼的小黄鱼可贵了。”
郭殊涵“……”
钟毓笑着揉揉他的脑袋“放心,这种把我爹娘一生清誉悬在裤腰带上的事情我会谨慎的。再说了,我根本就没答应什么时间之前把他送走,要是送不走,他再在长安待个一年半载也不是问题。”
郭殊涵笑了笑,只要钟毓一家平安他就放心了。至于毒发已经快到晚期,只要他能撑一天,就陪钟毓一天。
再以后的事,他不会去想。
药房里,钟毓拿着唐炎给的药,正在研究成分。他把药丸磨成粉,指挥着一旁围观的郭殊涵“去帮我倒点水来。”
郭殊涵依言端了碗水来,不确定的问“你真的可以把解药调制出来吗?”
“调不出来就用唐炎的药呗。”钟毓说“我只是怕唐炎用什么手段而已,没事的,乖,相信我。”
郭殊涵从后面抱住钟毓,把头埋在钟毓的脖子里。他不是不信,而是怕,他已经吃了十五年的苦,从没指望过会解脱。
钟毓问“这种药你吃过几次?”
“就一次。”
钟毓叹了口气“早知道就不急着把师父送出城了。”
郭殊涵笑道“留着也没有,屠自己炼制出来用来控制杀手的药丸,哪是那么容易调制出解药的。”
自打侯爷出征后,钟夫人的情绪一直不高,又感染上风寒,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
前两天好不容易缓口气来,竟从南方传来消息,说燕国有探子进入了襄樊城,说是燕国已经做好进攻的准备。
一时间满城风雨,各种猜忌。
偏生这个时候,镇远侯依然毫无消息,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钟夫人彻底萎靡起来。
听说钟大少爷为了让母亲高兴,一会儿金山银山的买空了长安的菊花,一会儿又挥金如土的雇了说书先生入府讲故事。
那价位高的,让恐高的人都不敢打听。
一时之间,镇远侯府门口成了菜市场。什么吊杂耍的,说书的,玩皮影戏的,全一窝蜂似的在侯府门口摆起了摊位。
后来还是钟夫人嫌吵,赶走了这群走江湖卖艺的,否则,堂堂镇远侯府,还不得让长安城的笑话了去。
不知是不是被这样的活宝儿子折腾的没了脾气,嘿,还真有个戏班子得了夫人的垂青。每天定时定点的来侯府唱半个时辰的戏,一连唱了半个月有余。
这个戏班子的李班主得了好些赏钱,没事就请梨园的街坊邻居喝茶,把大伙美得。
如此闹了半个月有余,钟夫人的情绪果然高了不少,还常带着丫鬟嬷嬷去相国寺礼佛呢。
李班主又得了笔赏钱,听说够他们过下半辈子了。于是李班主也不南北折腾了,听说要带着戏班子回襄阳老家。
钟大人乐呵呵的给这个戏班子送行。
连头头都亲自出来了,下面的还敢盘查?找死吧?
于是,一众城门将领跟着傻笑着和李班主打招呼,开城门,放人。
有个新来的愣头青看着他们走远,等钟大人上去后,不解的问旁边的人“刚才钟大人伸手比个三,是什么意思?”
旁边的人挥挥手“他们大人间的事,我们管呢。”
说罢,打了个哈欠,继续盘查后面的人。
戏班子离开长安城后,庄熙和董大从里面分离开来,骑上快马,迅速的朝南跑去。
董大“殿下,刚才从南方传信来,说咱们军队被突袭了。不知是谁?”
唐炎想了想,冷笑道“还能有谁?我之前就在怀疑,堂堂一个身经百战的侯爷,居然一个照面就受了重伤,还率军撤退。哼!”
董大暗恨“他们太奸诈了,刚才钟毓比了个三,殿下有把握三天内逃出去吗?”
唐炎冷笑道“走水路,直通长江。我早已经安排好了。”
镇远侯府里,钟毓扶着端如昕在院子里晒太阳。阳光一如既往的明媚,晒在身上有种无畏阴暗的美好。
端如昕拍着钟毓的手说“此去襄阳,你一定要万事小心。去你爹那,能帮忙就帮忙,不能帮就别勉强。军营里,不缺你这个力气。”
钟毓笑道“放心吧娘,我也不是第一次去了。只是我走后,长安就得娘您一个人守着了。”
端如昕“这有什么,你这个混小子前几年离家的时候,不也是娘一个守着。只要你和你爹能平安回来,娘守多久都愿意。”
钟毓回到书房,拿出官印,饱蘸墨汁,将镇远侯发现燕军不轨,决定先下手为强的经过一一写上,然后补上镇远侯军力不足,自己希望能辞官,上前线援助的想法。
明日,这封信将由王大锤递交到陛下手中。
届时,陛下是否愿意增援兵力,是否会怪罪钟家父子擅自动兵,就看陛下自己了。
郭殊涵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从后面抱住钟毓的腰“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随时可以走。”
钟毓早已经习惯了他的神出鬼没,头也不抬的问“不和郭老打个招呼?”
“去看了他一眼,不过我想他可能并不想见我。”
郭宇城得了陛下的垂怜,重新赏了套宅子给他,不过人的精气神和以前不同了。前段时间从陛下那里告老,现在没事陪陪女儿,听说还教邻居家的孩子读书习字呢。
钟毓搁下手中豪笔,“此去襄樊,不知归期。你想好要陪我去了?”
“我这一辈子,生死苦难尝了个遍,唯独没有尝过喜欢一个人的味道。我还没尝过,不想离开你。”郭殊涵笑。
二人背上行李,纵马离开了长安。
中途,骑至山崖边上。
在山的那一边,一轮红日正点缀着无边山河。
天地如此浩大。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