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见了火,吃点火锅正好应景。”容世卿莫名其妙来了这么一句。
我突然觉得,这个人的本性一定是恶劣到了极点,才会平时一副像古代王侯一样,云淡风轻高冷谪仙的模样,而偶尔露出本来面目的时候,又是这样莫名其妙,让人摸不着头脑,看的牙痒痒。
直到最后点完菜上上来的时候,坐在椅子上拿着筷子的我,才终于有了那么一点真实感。
看着坐在桌子对面的容世卿,我总觉得有股淡淡的违和感。
食文化何其博大精深,我儿时长在英国,对此虽然不算是精通,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也算是有些了解。最初刚刚认了顾石顾玉做膝下小辈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空闲了带他们出去吃东西,这两个人口味也偏重,尤其偏好油炸和火锅一类的食品,三个人围坐在火锅跟前,从一个锅里捞出各自喜欢的食物也算是比较温馨的场面了,那种时候几乎是真真切切有种三口之家的感觉。至少那个时候,我还是把顾石顾玉当家人看待的。
但是看着现在坐在我对面的人,我才突然发现这股违和感的根源所在。因为我自始自终都没有把他当做家人。也许是最开始的几次见面印象太差,或许是因为我终究只是个霸占了这具躯体的外人,也或许,是因为利益的冲突。总之在如今的容少言心中,容世卿算不得家人,最多是一个能够获得利益的人,或者偶尔可以看做半个盟友。
长久以来,我也一直在思考,坐在我对面的这个人,到底是否把我当成家人。那天夜里,他朝着我开枪的眼神实在太过果断无情,即使知道目标是身后绑架我的人,我却也一直没能忘记那天他同夜色一样漆黑不见底的眼睛,和稳稳端平枪的姿势。
当然、因此,至今我也没想出个什么结果来。
“这一次算是我的失误。”饭桌上相对无言,容世卿突然先开口,“这一次的司机是我亲自选的人。”
我看了面不改色的容世卿一眼,默不作声地安静地吃东西。这算是认错还是忏悔
容世卿为什么也吃我有些不满地看他夹走了我爱吃的菜,心想难道他回家这么久了都没吃饭那他回去那么早干嘛。
“有没有想什么应对措施容冠山以后要是被我分配了其他任务,不能跟在你身边,难保这样的事情不会再次发生。”容世卿继续道。
也就是说,容冠山虽然是我的保镖,但这只是名义上的,实际上容世卿还是有其他的事情交给他去办那么,容世卿就这样告诉我这些,也不怕我想通这话后头的意思
我咬了咬筷子“知道是谁就好办。总比不知道谁在被我阴我放心的多。办法暂时没有,也不急,想着想着就有了。”美食下肚,我惬意地回答。
我的这两个二叔幺叔行事不妥,还狠厉莽撞,只怕原本就得罪了不少人,想必也是觊觎这个位子很久了,现在被一个他们眼中的小娃娃干涉,心有不悦想要报复警告一下,甚至是做出谋财害命的行径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这样狡猾阴狠的家伙,从前在顾家我就见了不少。只是这两个人胆子也忒大了一点。第一次是在容家,当着所有人的面下手,这一次居然用了威力不小的炸弹。只怕之后的事情不只是简单的恐吓或者打击报复了,次次冲着我的小命来才是他们的打算。
也许我没法儿把敌人扼杀在摇篮里,但是至少能让敌人踩到路上的深水沟里,殊途同归。
我自己一个人想的开心,吃的也开心,才发现似乎对面的人已经有一会儿没动筷子了。我抬头看过去,正好看见容世卿深邃漆黑的眼睛正盯着我,微微湿润的嘴唇轻轻的抿着,唇色偏淡。
顿时心中一跳,下意识就有些错愕地问道“怎么了”
容世卿这才收回视线“吃。”
吃个头。吓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血统中有一点英国基因的原因,总觉得容世卿的面部轮廓过于俊逸,眉骨鼻骨比一般的黄种人也稍稍高一些,闲的眼睛格外深邃漆黑,乍一发现自己被他盯住的时候,几乎有种脱不开身,动不了的错觉。
“容氏这边,既然你坐在了那个办公室里头,想做什么放手去做就是,总归是比那些名不正言不顺的人有底气。其他的我会安排。”容世卿说。
我下意识不去看他,耸耸肩算是答应。
只是心里却格外的别扭。
这样的对话像极了寻常人家的父子对话,儿子你尽管去折腾就好,烂摊子自有你爹我去给你收拾。
想到这里,我夹菜的动作不自觉一僵。
太别扭了。太奇怪了。太诡异了。
“现在各家情况大概都是什么样”我想起最初在办公室里容世卿犀利的眼光和独到的判断,突然有些想知道他对于现在情况的看法。
“顾家差不多了,王家估计会取而代之,也可能会有第二个顾家出现”容世卿停顿一家,加了一句,“你那个长生锁要保管好。陆家应该也是想拼一拼的,道上大换血。其他的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化。”
跟我想的差不多。顾家被折腾的差不多了,只等内部一空虚,剩下的只是个墙倒众人推的过程而已。保管好长生锁的意思难道是有人想接着从前顾家家主身份的象征,另立一个新的顾家这话,是不是在暗指吕叔
这下好。我在心里冷笑,吕叔暗示我容世卿不可信,容世卿又暗示我吕叔想另立顾家,夺走我手里的长生锁。简直是一潭浑水。
顾家倒了唯一能代替的只怕就是王家,但我看陆家如今状态不错,也许会奋力一搏,况且如果吕叔真的有再立顾家的想法,只要和陆家联手,王家也是很难招架的。
大换血是难以避免的。
我突然就觉得没胃口了。
容世卿同我差不多同时放下筷子“饱了”
我点头。
“累了吗。”
我迟疑片刻,慢慢点了点头。
“回去吧。”他的嗓音突然柔和。
饱食之后,血气上涌,似乎氧气有些不够用。我迷迷糊糊地想着,如果这个人真的是我父亲,也许感觉还不错。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容世卿的脾气是越来越怪了。
我想不通,他自己应酬也就算了,何必非要拉上我这么个“乳臭味干”的未成年人我余光里打量了一下,发现周围多少因为我这么个未成年的在场,有些束手束脚。
我抚了抚额头,放下手里的果汁,朝洗手间走去。
餐桌上,众人都喝的酒,就连陪在苏家老板身边那个看起来才十五六的陪酒的小女孩喝的也是白酒。唯独在酒瓶向我的被子倾斜的时候,容世卿突然伸手一挡,神色自若拿了桌上的果汁倒给了我。
这演的又是哪出
不过就食论食,这家酒店的醉虾确实做的好吃
等我慢慢悠悠不慌不忙回到桌上,看众人上头的程度,只怕又是酒过三巡了,而这会儿,还在客客套套地你敬我我敬你。
记得原先初中上中文课的时候,有两位中文老师,一位是土生土长的英国人,另一位则是中国国籍的女孩子。提到餐桌上敬酒的文化的时候,中国国籍的女孩子是这么说的“宴请客人的餐桌上,敬酒这件事可真是麻烦透了。小辈要敬长辈,长辈偶尔处于关爱敬敬晚辈,员工敬老板,老板敬员工。开心的事儿饭桌上要敬酒,丧事要敬酒,真心的也要敬酒,你不是真心的敬了酒别人也找不着你麻烦。唯独你不敬酒那才是最大的麻烦”
她当时说的语速快极了,跟绕口令似的,所有人都愣愣地听她说完之后,脑子里都木木的,即是被她这话绕的,也是被这敬酒绕的。
现在看来,大约有些明白了。
不过好在我是跟着容世卿来的,也没什么人敢灌他酒,我坐在他旁边,只要降低存在感,不做声地吃菜也还没什么麻烦,偶尔有过来敬酒的,我喝的也是果汁。
这些人,大多都是世家里头的下家旁支,我有些想不通的是,以容家如今的声望实力,根本是不需要和这些人周旋交际,虚与委蛇,大可交给容家的下家或者旁支去打理这些关系。
也许是看着容世卿还在,众人也不敢太过分,没有看到意料之中的灌酒场景,这些个陪酒的小丫头们暂时也还是安全的。只是不知道能持续多久。
我一面专注于吃醉虾,偶尔也侧头打量一下容世卿,正是剥壳、蘸酱扔到嘴里的动作越来越娴熟的时候,乍地余光里看见容世卿正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一团虾肉登时就卡在了嗓子眼,直喝了一杯果汁才咽下去。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见并没有什么油渍痕迹,不由得再次不解的看向容世卿。对方虽然面上表情柔和,却也仍然没说什么。
我只有皱了皱眉挤了挤眼睛,瞎蒙一样举了举手里剥了一半壳的虾肉,硬着头皮问“吃吗”
容世卿突然就笑了。深邃墨黑的眸子恍若星夜,璀璨迷人。
我看的有些云里雾里,只注意到他点了点头。
啊
“自己”剥啊。
我一句话说了一半,看着那双眼睛,鬼使神差地默默把后半句那两个字吞了回去,动作几乎可以称得上一板一眼,好不容易剥完壳,这才扔到容世卿的碗里算是完事。
心有余悸。
“唉,容少孝顺啊”突然对面传来一声长叹,这样大的嗓子,几乎把人吓一跳。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去。
之间刚刚嚎了一嗓子的人,见众人都看向他的方向了,兴许是有些上头,把手里的酒杯往桌子上头重重一放,发出“碰”的一声响,刹那间似乎早已酝酿好情绪一般,突然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开始哭诉自己的心酸家庭处境。
“唉,我家里那两个小子,简直不知道什么事孝顺和感恩,除了给我找麻烦,就是喜欢跟我对着做前几天,居然还带了个卖的回来唉,我这唉”说到这里就再也说不下去了,愣是哽咽了起来,一把一把地抹着鼻涕和眼泪。一旁陪酒的小丫头游戏尴尬地往边靠角落的地方挪了挪,“唉,我家小子别说给我剥个虾壳了,给我添碗饭不肯还是容总好福气啊唉”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我扯着嘴巴笑了笑,继续低头吃我的东西。倒是容世卿似乎还挺满意对方夸的这一通马屁,伸手揉了揉我的脑袋,害得我差点没把碗打翻。
这到底是一桌子何方神圣
这个人的话音才刚刚落下,另一个人的又响了起来“前几天还听到说容总和儿子关系不好呢,哈哈哈哈”
“听谁瞎说的哈哈”
“这哪里会关系不好我看容总父子俩感情好得很”
“”
感情容世卿今天晚上出来应酬带上我,就是为了演这么一出听听旁人夸他的马屁
“不早了,大家都早点回去休息吧,我儿子习惯早睡,我先带他回去了。以后还需要大家都多照顾点他。”容世卿朝众人点了点头,没什么表情地说完这番话,便领着我往外走。
我擦了手跟上他,听见身后一众“哎呀那是肯定的,容总太客气了”之类的声音。
走在前面的容世卿虽然速度较快,却总是会在拐弯的时候慢下来,等我赶上来。
直到听见容世卿最后那几句话,我才反应过来,容世卿今天带我来是为了给我铺路。他这是在告诉这些人,我是他认定的继承人了。
只怕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容世卿的应酬都会带上我了。
如果说之前我还保留着怀疑的心情,现在却打消了一半。将一个正统出身的孩子带在身边,向圈子里头的人这样地宣告身份,在只有独子的世家中,无疑是肯定并且加固了其作为唯一的家族继承人的身份。
除非有什么别的意外,只怕是,容家不会再出现第二个除了我之外的继承人了。
从上车一直到回到容家,我的脑海里就一直在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还在想”进了玄关之后,容世卿拿了两个杯子,倒了点红酒,把其中的一个递给了我。
我怔怔地看着他,被他拉着在沙发上坐下而不自知。
“你这孩子。”容世卿有些好笑地叹了一声,“怎么有的时候精明机灵,有的时候呆若木鱼、反应迟钝”
我有吗我瞪了瞪眼睛看着他。
“跟我说说你在想什么。”容世卿抿了一口酒。
我迟疑道“父亲,你”我张了张嘴,还是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或者能说什么,甚至连自己想说什么都还没搞清楚,只有又悻悻地闭上了嘴。
容世卿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知道我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才说“你这会儿才像个小孩子。”
我几乎是浑身汗毛竖起来一半,眼睛立刻就瞄着他,不料他却说
“自从上次被绑架之后,我总觉得你是怪我的。”容世卿语调平淡,我并不觉得他这句话里头有任何的私人感情,冷淡好像是个旁观者一样。
我在心中小心地松了一口气,琢磨了一下之后,不咸不淡轻飘飘地回复了一句“有那么一点。”
“你最近的收购做的还顺利吗。”不再接我这个话茬,容世卿放松身体朝沙发里头靠了靠。
我“嗯”了一声。被他这个当“爹”的监视了,几乎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宋家那边那个你最好别去。”
“为什么”我侧头看他。
容世卿又抿了一口酒,唇上沾了些葡萄酒,一时也分不清楚,到底是酒染红了他嘴唇还是他的嘴唇原本就是这个颜色“宋家有顾石的人。”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我正看着手机,忽然听见车窗上传来叮叮咚咚的声音,微微动了动低了已经有一会儿的脑袋,侧了侧头看着外头,天色灰蒙。
下雨了。
已经立秋。
已经过去了七个月。
距离我从顾文冰变成容少言,已经有半年又一个月的时间了。
正在这么个时间节点上,有个好消息。
我捏着手机,差点忍不住笑意,余光里看见容冠山还坐在副驾驶位上,就不得不咬牙忍下了这一时的喜怒于形。
在顾家的股票跌到了一个历史新“高度”的时候,财经杂志居然站了出来,撰文详细地分析了顾氏如今每况愈下的原因,内部决策层的失职,业务方面的不上心,甚至对顾氏未来进行了展望,称如果决策层继续这样下去,顾氏帝国坍塌的日子指日可待。
这样带着明显的怀疑批驳的文章透露着弄弄的个人情感和个人倾向,而财经这样的杂志向来都是十分客观中立的,财经既然已经发话,只怕接下来的一种新闻和话题都要围绕着顾氏了。虽然明显撰文者是收人指使的,却也无疑透露着一个信息未来会对顾氏动手的人越来越多了。
而财经的这篇报道,只是一个开始,一个起步,是墙倒众人推的第一把推力。接下来,会有更多落井下石的人伸出手,在这将倾的高耸城墙上推一把。
白道上已经差不多了,大概也是到了该收网的时候了。接下来,除了一些保证收网顺利的工作,就是该好好思考顾氏在道上根深蒂固、盘根错杂的势力了,而不仅仅只是要“报答”顾石顾玉恩将仇报之恨。
扪心自问,我的心里,对顾氏终究是没有那么多感激之情的。被从原本的生活轨道上硬生生拉了出来,从此卷入本来不该属于我的纷争当中,以至于之后的人生似乎完全脱轨了一般,朝着我绝对不可能想到的方向驶去。不论是不情不愿地接受了继承顾氏的事实,还是之后救了顾石顾玉这对龙凤胎、丢了双腿,甚至于后面因为他们丢了性命,还是再后来,转生成为容少言,再一次看到大家族亲情的薄凉,发现儿时倾心照顾的少女竟然是个风月女子,如今仍旧是背负了为自己复仇的任务
接二连三的惊喜之后,在我心里,我甚至是隐隐有些恨顾家的。
只是顾家毕竟曾经是我的东西,与其看它毁在仇人的手上,倒不如由自己将其送入坟墓,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完成了我的夙愿。
说来,今天也是我大学报道的第一天。
虽然在一个大学里走到哪里身后都跟着个保镖的情况太过尴尬,然而不论我好说歹说,容冠山始终是那一张风云不变的脸,丝毫不把我的话当回事。
毕竟是只听命于容世卿的人。我冷笑。
报名该领的东西已经有人帮我领好,今天说是报道,其实也包含了一个开学典礼在里头。本来也是可来可不来,但想着作为顾文冰的时候没有参加过一次开学典礼,作为容少言的时候便来看看,算是填补上了一块空白吧。
百无聊赖的校领导讲话之后,就是新生代表讲话了,学位从低到高,从本科生发言到研究生,到硕士最后再到博士。同样的,随着学位的提高,负责发言的新生代表也是岁数一个比一个大。唯独有一个例外。
硕士新生代表上台的时候,几乎所有女生都在尖叫,也有少数几个男生吹起了口哨,混乱持续了十几秒才安静下来,然而等到他一开口,气氛顿时就又火热了起来。
“嗨,大家好,我叫gary。”仍旧是带了点儿蹩脚味道的中文,只是一字一句吐字都十分认真,让人愿意去聆听。何况是有这么一张俊朗深邃的西方面孔。让人更为惊讶的是,他的发言也是十分精彩的。带着独特的美式幽默的味道,配合上一些他平日里头由于文化差异引起尴尬的趣事,整个礼堂中没有一个人昏昏欲睡,几乎所有的眼睛都盯在这个人的身上。
我第一次生日上见了一次之后,第二次生日上就没有看到他和斯诺德了,想来是外国人喜爱自由和简单生活的习惯使然,觉得既然送上过祝福,便不必拘束是第几次、什么形式。
没想到他竟然成了我同校的学长,硕士部的新生。
他正神采奕奕地讲着,在引起意料中的笑声之后,便恰到好处地停了下来,灯光下熠熠生辉的眼睛轻轻在会场内扫了一圈,像是满意于自己演讲的效果,又像是在寻找什么人。很快的,当他的目光到达我这个方向的时候,突然顿了顿,唇角的笑容加深了些许。
想来他想要找的人就是我了。我靠在椅背上,对他的笑容和目光恍若未闻,一动不动,维持着刚刚的神情。然而这一片的姑娘们却已经因为他目光的停留而微微骚动起来了。
见我毫无反应,也无回应的打算,在众人笑音快要落地的时候,他终于撇了撇嘴,耸了耸肩,收回了这个方向的视线。
然而众人却以为,他是在对上个段子里的奇葩表达自己的无奈,一时间又爆发出一震雷霆般的笑声,差点没把礼堂的顶震塌。
这一次他的表情是真正的无奈了。
我看了一眼时间,起身向外走去。
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我并没有把剩下的所有时间都浪费在这里的打算,也许还能在天黑之前逛逛学校。
我活了两辈子,上了两个不同的大学,但是这两个却都不是我最初靠自己的实力考上的,也不是我自己甘愿去上的。
如果那个家还在的话,在我的书桌左边的第一个抽屉里,就摆着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虽然不是什么特别热门的专业,也不是什么特别优秀的学校,但至少考来的每一分都是我踏踏实实自己学习考出来的。
并不想现在,得到这么一张通知书只需要我当爹那人的一声招呼。
来往的人中偶尔有一两个迟迟到达学校的新生,拖着大堆行李和一个笨重的行李箱,往寝室的方向走着,身后也许还跟着一两个眼角额头皱纹明显的中年人,或是父亲,或是母亲。这样的架势,想必是第一次离开家出来读书。
我也曾经有一个“家”。
在伦敦的郊区,一幢小小的房子。那时候的“母亲”,是一个附近超市的收银员。没有父亲。她独自一个人拉扯我长大,然而从小到大她却并不曾过分亲近我,她不会为我念童话故事哄我入睡,不会在周末陪我去游乐园,我的生日也都是自己过的,家里有什么事情她也从来不会告诉我。
我那时候一直以为其他人的妈妈也是这样。
后来我才明白,我的“妈妈”,只是扮演了一个收养了一只流浪狗的母亲而已。她从不曾亲近我,不曾关爱照顾我,不曾倾心爱我,只是因为我并不是她亲生的骨肉而已,只是一个不知道哪天就会走掉的捡来的孩子。
所以也就没有必要用心照顾了。
不过事实证明,她是对的。
十八岁生日之后我就消失不见,连招呼都没跟她打一声。
后来等我在顾家稍稍能站住脚的时候,我也曾经抱着感激她养大我的心思,派人去找过她,想给她一笔钱,回来的人告诉我,周围的邻居称,她很早就搬走了,没人知道她搬到哪里去了。然而一算时间,却正好是我被带回顾家的时候。
她走的干净利落,漂亮极了。
从前我也会忍不住想,也许我小时候不懂事的时候,她也是爱我的,只是后来渐渐长大,才慢慢冷硬了一颗心肠。也许十八年的相处下来,她对我还是会有当成亲生儿子看待的时候,只是我最后消失的太干脆,伤了她的心。
世事难料。
前面就是篮球场了,我在球场边上找了个位子坐下,差遣容冠山去买水了。一片树叶从头顶悠悠飘落,正好落在我衣服上,我侧头捡开那篇枯黄的叶子,却听见篮球场上传来两声高喊
“喂”
“快让开”
我正疑惑打着打着为什么他们吵了起来,才后知后觉感到有劲风迎面而来,刚刚侧回脑袋,就看见一个篮球直直地朝着我的面门砸了过来,我立刻就往后仰倒躲开,却突然撞上了一个温热坚硬的胸膛,随后一双手从我面前横空出现,用标准送球的动作把球推了出去。
球场上的人这才松一口气,接过球,朝我身后的人比了比大拇指,继续打球去了。
我刚要说谢谢,后面的人直接长腿一跨,做在了我旁边。
“我记得用你们中国人的话,这叫英雄救美。”gary笑道。
“那说的是美女,不是我。”我皱了皱眉。
gary若有所思的回答“你们不是还有美男子的说法吗”
“油嘴滑舌。”
明明是个中国通,次次说话都非要用上“你们中国人有某某说法”的句式,简直是个崇洋媚外,油头滑脑的美国佬。
“我记得这个词是批评人狡猾的。”gary的表情突然就有些不开心,然后看我没什么反应之后,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但是我就当是你在夸我思维灵活好了”
我瞥他一眼,没有什么同他交谈的欲望。这个人简直就是自娱自乐的典范。
“yan,你是过来读书的吗学的哪个专业啊”
我已经站起身准备走,而gary却像块牛皮糖一样黏了上来,跟在我旁边絮絮叨叨地问问题。即使我并不搭理他,他却仍旧兴致勃勃乐此不疲。
容冠山手里拿着瓶水,走过来递给我,我刚伸出手,就被人抢走了。我还没来得及怒目而视,那双抢走了水的手就讨好一般地宁开了瓶盖,把水递还给了我。
从始至终,站在一旁的容冠山纹丝未动。
我心中,对于这个斯诺的说的、读书认识的学长gary的身份,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银杏酒店。
这段时间以来,容世卿几乎只要有应酬就会带上我,真不知道是拿我当配件用还是人肉背景用。
银杏酒店是顾家最大的酒店产业,今天既然来了这里,想必跟前几天听说的顾玉已经可以出院的事情有关了。
我只是不解,从前他们并没有这么喜欢庆祝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唯一让他们兴奋的、觉得值得庆祝的,除了过年和生日也没有别的什么了。哪怕是当初他们收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我这个做父亲的开心之余想给他们弄个酒宴庆祝一下,他们却也推掉了。
当然,我更好奇的是,比之顾文冰当初双腿的残废程度,顾玉如今又是怎样的
我曾经对这里,这个酒店无比熟悉,毕竟是上了心的。甚至那些走廊里头挂着的画里头,很多还是我当初亲自挑选挂上去的。如今一切未变,不过只是江山易主而已。
“容总,容少来了。”带路的侍应生推开了包厢门,早就坐在里头的几个人立刻笑着起身迎接。这些人在看到我的时候表情出现了一瞬的微妙变化,随后又恢复如常。
恍惚间如同我曾经在这里宴请客人的场景。
我在容世卿旁边默不作声地坐了下去。
顾玉正好就在我的对面。
我微微抬了头看向她的方向“听说顾玉姐姐可以出院了,恭喜。”
她虽然是坐在椅子上,轮椅却摆在了后面,折叠起来放在了一旁的窗台上头。面色比当初监控里头看到的好了许多,却仍是有些偏白。
“谢谢你。”她道,安静地笑了笑,看起来无害而娴文优雅,大家闺秀的模样。
几分钟后,该到的人就已经陆续到了,等众人寒暄客套一会儿之后,菜便已经纷纷地送了上来。菜品是我熟悉的,但是味道却有变化。
刚刚的大堂经理也换了人。
顾石顾玉二人在人事上如此费心折腾,想来也只有那些作为死物的画不碍他们的视线,这才没有撤换掉吧。
“各位。”顾玉轻轻说到,嗓音清澈,带着女性独有的柔软,“今天是我终于能够出院的日子。在这里和各位聚一聚也是因为想和大家一起分享一下我的喜悦。毕竟比合作关系更紧密的自然还是朋友了。拍卖会那天的事情,也一直没来得及亲自登门道歉,顾玉先在这里给各位赔个不是,是我们照顾不周,让各位受了惊吓。也感激各位不记前嫌,今天还是来了。”说到这里,顾玉顿了顿,眼中剥光流转,泪珠沉重的似乎下一刻就要落下来,“我先干了。”说着,她讲手里的酒一饮而尽,才继续说“现在商界不平静,我和顾石心里也清楚,所以更想说,今天来了的各位,都是相信顾氏,相信我们兄妹俩的,我们一定不会让各位失望,谢谢各位厚爱。”说着又是一杯下肚,“我先预祝,各位生意成功,我们未来相处的更好。”话音落,第三杯已经进了肚子里。
她腿不方便的事儿众人皆知,她不提,众人也就不再说,只是在她喝第三杯的时候,举了举杯子,喝了一口。
顾石这时站了起来“诸位,不多说了,都是兄弟。我干了。”他嗓音沉稳,表情坚毅,同顾玉形成的差别极大。若说前者是柔弱女人形象,那顾玉便是给自己造了个硬汉的样子。
众人只能再次举杯。
这一来二去的,菜还没吃上几口,酒就已经喝了快一杯。
不过顾石顾玉煽情的工作做的还是比较到位,也没什么人不满,间或还有人出声安慰应和的。
“那天过来捣乱的人和那批雇佣兵的来路查清楚了吗”陈宇义问。
陈宇义是陈家的家主,从前便是顾家的下家之一,看来如今仍是。
顾石回答“都没查出来,但是雇佣兵那一边好像是没什么不利于顾家的打算,反而是把过来砸场子的那批人都压熄火了。”
旁边金家准继承人立刻就把话茬儿接了过去“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啊,毕竟是来路不明的人,又敢在顾家的地盘上闹,兴许来头不小,还是尽早弄清楚好。”
整个大陆上头来头最不小的两家,顾家和容家已经坐在了同一张餐桌上,即使再来头不小,又能猜到哪里去
也许有人是心知肚明的,只是没什么胆量说而已。
听见金才良的话,顾石顾玉还是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充分表示了自己对此事的看重和上心。
“顾玉啊,你之后没有安个假肢的想法”座上突然有人问道,神色中满是好奇。
顾玉愣了愣,垂下了头,指尖摩挲着高脚杯圆形的地盘,一时沉默了下来。其他人见她这样,全都云里雾里弄不清楚状况,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在想这个问题,或者是被摸到了逆鳞。
可我却太熟悉她这个动作了。
依稀记得,我第一次教他们喝酒的时候,不谙世事的他们觉得这样长相的杯子实在是太奇怪了,端在手里看来看去,把玩了很久。后来杯子里倒上了酒,顾石倒是冷静下来了,唯独顾玉还是兴奋地摸着酒杯的底座。一如她现在做的这样。那天晚上顾石可是被她算计坏了,一个人喝下了半瓶红酒,我见他们不过只是小打小闹,也就没有阻止。
现在见着一样的动作,瞬间我就反应了过来,顾玉也许又在打什么小九九。
“嗯,是有这个想法的。”仍旧低着头的顾玉说着,语调平静,随后的话却让人十分容易听出她的低沉情绪,“只是截肢的伤还没有完全恢复,假肢的计划只能推迟。”
看来顾玉也成熟许多,随着时间的推移、年岁的渐长,她跟从前已经大不一样,学会了隐忍、忍耐,懂得见机行事,懂得谋算计划,即使刚刚心生一计,却也是存在了心里,等着改用的时候再用,而不是想儿时一样,一计生便使一计。
我不禁在心里笑了笑自己,想来有本事算计养父的人,这点儿心机也是要有的,从前应该是我太轻视他们,对他们不设防了。
几杯酒下肚,众人的深情已经明显放松很多,气氛也轻松了很多,杯盏之间还能偶尔带出些笑话来。
只是不论酒桌上的气氛多么热闹,容世卿一直是不冷不热的。有人找他说话他就回答几句,没有的话也就吃吃菜,自己喝几口酒,有人敬酒也全部都应了下来。
“听说容家北贡市的那家私立医院在研究假肢方面有了很大进展,容总方便透露一下吗”席间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之后,目光就一直徘徊在这个方向的顾玉突然说到。她双目盈盈,带着一丝好奇。
只是这个问题实在是粗心莽撞。
我刹那间直觉一般地知道了顾玉心中的小九九是什么。
容世卿举目看了过去,视线却先落在了顾石身上,随后视线平移,落在顾玉身上“那毕竟是那些科研人员的事情,我也介绍不清楚,你要是有兴趣,下次我让人给你介绍。”
“好呀。”顾玉展颜一笑,轻轻欢呼一声,面容格外清新动人,语气里带着一丝兴奋“说不定去了一趟我的假肢就有了着落了。”
她虽然是笑着说的这话,甚至是带着欣喜兴奋和期待,说出来的却是让人感慨的话,当下里就有人表情变化了一些,收敛了笑意,用着全新的目光打量着她。
演了一出身残志坚的好戏。
“嗯。”容世卿点了点头,轻轻举了举酒杯啜了一口。
那头的顾玉遥遥接下他的敬酒,巧笑倩兮地也轻轻啜了一口酒,俏皮明媚。
我突然心中就有些不舒服,稍稍偏头跟容世卿打了个招呼之后就朝外头走去。
顾玉打的是利用自己的好皮相的主意。
生长在顾家,无论如何都是要会点拳脚功夫的,我成年才入门,骨骼已经差不多成形,还是曾经带了我那便宜爹的老师傅亲自带的我,而本就不姓顾的这兄妹两人进了顾家的门之后,顾家的师傅没有一个人愿意教他们。我虽不悦,却也知道这些人有自己的傲骨,也就不愿去强迫他们,之后,这兄妹两人的拳脚功夫就都是我亲自带的了。
顾石平日里沉闷,但是学起东西来比较用心,办事也稳妥,我对他一直寄予厚望。而顾玉本就是女孩子,我并不指望她拳脚功夫上有多好,反而是拿她当公主一样宠着,在不重要的情况下事事顺遂她意,几年过去似乎渐渐有些宠坏了的模样。好在他们后来上了大学,去大学里磨练之后,我倒是发现顾玉的脾气收敛了不少。
看而今的情况大概不过是顾玉在幕后指挥,顾石亲自上阵吧。她原本就聪明机灵,有这样的心机应该也是意料之中。如今没了一双退,也没见她意志消沉,反而这么快就给自己找到了新的出路,不可谓不是工于心计、为达目的不折手段。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顾玉的的确确有使美人计的资本。
她原本就生的好看,皮肤白皙双眼水灵,性格又活泼开朗。当初就是因为她这副讨人喜欢的模样,我才给她取名顾玉,也正是因为顾石老老实实,大部分时候并不是特别活泼的模样,我才给他取了顾石这个名字。
照刚刚的情况来看,在残了一双腿之后,大概这柔弱病美人的角色,她是扮的愈来愈炉火纯青了。
我突然想起她回敬容世卿的敬酒时,盯着容世卿的时候,那双眼里明明灭灭的星火。
真是糟蹋了这么个我给费心取的好名字。
“yan,你怎么在这里”我不知不觉走到一楼的咖啡厅,刚刚才找了个位子坐下来,眼前光线一暗,对面的位置就突然被人霸占了。
我看他一眼,并不回答,只是喊来侍应生点了一杯咖啡。
“我在这里跟人谈事情呢,没想到居然能看到你真的是太意外了哈哈”gary继续自娱自乐自说自话。
“我猜你是跟着你父亲一起过来吃饭的吧我听说,最近一段时间你父亲走到哪儿都带着你。”gary撑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见我没理会他,又倾斜身体朝我这个方向靠了过来,压低了些声音道,“最近不太平,到哪儿吃东西、玩儿你都要小心点,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我笑了笑看着他“你的中文学的挺好。好像我上次就这么说过。”
gary收身回去,一拍腿也笑了起来“那是。自从你上次夸了我,后来学中文我可有动力了。”
我端起咖啡喝了几口,对面的gary回头张望了一下,对我说到“yan,我是趁着对方去洗手间的空当来的,现在对方差不多也该回来了,我先回去了,有机会再约你出来玩儿”说着就起身大步走了回去,落座之后还不忘朝我挥挥胳膊挤挤眼睛。
我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看见一个同样金发碧眼的人坐在了他对面。
这究竟是跟人谈事情呢还是谈恋爱呢。
我结了咖啡的账之后,慢慢悠悠地朝包厢走回去,只是开门的时候,却愣了。
顾玉坐在我的位置上,也就是容世卿的旁边。
这又是几个意思我才出去不过多大会儿,顾玉这边动作就已经这么大,自作主张地占了我的位子那么现在我回来了,难道要我坐到顾石旁边的那个位子去不成
换成别人也就是算了,偏偏是已经鸠占鹊巢坐拥了顾家的顾玉,却还要霸占我的一个位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听见看门的声音,顾玉立刻侧头过来,对我微微笑了笑,柔和而镇定地说“容少,我有事同容总商量,所以暂时坐一下你的位子可以吗”
她的嗓音极为柔和甜美,几乎让人不能拒绝。
只可惜我并不会同情她,或者再有半分心软。
不就是做戏吗,谁不会呢。
我歪了歪脑袋,皱了皱眉“当然可以了,顾玉姐姐问什么这样问我呢,这是一个绅士该做的。不过我还小,所以力气也太小了,一会儿没法儿帮忙把姐姐抱回去,还要请顾石哥哥动作轻一点、小心一点,别弄疼了姐姐的伤。”我说完就直接走了几步站在一旁,站在隔了一两米远的地方不动了,做出一副等他们商量完的模样。
这话虽然客客气气,我却分毫不让,既不让她接下来都坐着我的位子,也不让她能如意地指挥容世卿抱她回去。既然残了腿,饭桌上就别动什么花心思了,安心呆在自己的位置吃饭才是。
饶她脸皮再厚,也不可能当着这么多道上人的面,开口让容世卿抱她回去。
我既然已经下定了主意要整她,自然是不会让她从我手下占到一丝一毫的便宜。
也许容世卿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确实同他们兄妹俩有什么合作或者是约定,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可以凭此接近容世卿,觊觎容家。容家毕竟是我的囊中之物。
顾玉一愣,没想到我几句话就让她的计划泡汤,笑容并不很好看,反倒是一旁的金才良突然笑了起来“容少倒真是有个英国小绅士的模样啊。”
我抿唇挺了挺背脊,冲着金才良的方向点了点头“谢谢夸奖。”
容世卿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一会儿,见我面无表情继续看着他们,大有继续演下去的意思,突然勾了勾唇收回了视线。
我站在后头,只看到顾玉头偏向容世卿的方向在他耳边低声说着什么,而对面的顾石时不时看他们一眼,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情绪。大概过了有四五分钟,顾玉才重新抬头,冲顾石点了点脑袋。顾石立刻就站起身来,抱着顾玉回到了她的位子上。
顾玉的裤管空空荡荡,干瘪平整,似乎觉得羞耻和难过,脸色有些苍白,在顾石抱她回去的中途,一直把脸靠里侧着,埋在顾石的胸膛里。
我不以为意,施施然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心满意足。
“幼稚。”旁边传来容世卿低低的、带着笑意的声音,“站那么久不累”
我瞥他一眼,才发现他稍稍往我这边侧了侧,距离已经近到呼吸从我唇上轻轻划过,带起一阵麻痒的感觉。我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看在他听顾玉讲话没有往顾玉那边侧的面子上,也就不跟他计较了。
但是容世卿却似乎心情不错,继续开口问我“刚刚去哪儿了”
“喝了杯咖啡。”顿了顿,我补充了一句,“碰到了gary,他说,最近听说你到哪儿都带着我。”
“事实。”容世卿嗓音低沉,隐含笑意。
我放下筷子,看了一眼他,压低声音说“这样的应酬真的很无聊。而且你也不是必须来,什么时候我才不用跟着你过来当你的陪衬呢父亲”惊觉这句话说的有些急又有些犯冲,似乎有些没大没小,我最后话音落硬生生的加了一个称呼称呼进去,差点没把自己别扭死。
“差不多的时候。”容世卿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回答。
我垂下头暗暗翻了个白眼“差不多的时候是什么时候,给个准信儿,这样吃饭胃会出毛病的。”
“等你能独自应付这样的应酬。”容世卿笑意淡去,话中带了几分的认真。
“我一直都能。”
“后天陆家晚宴,看你了。”容世卿突然说。
我愣住。陆家
今天的餐桌上并没有陆家的人,可见如今顾家和陆家已经是在撕破脸皮的边缘上头了,而他和顾石顾玉似乎又有一些我不知道的交易今天他带着我来顾家的聚餐,却让我独自去后天陆家的晚宴
我减缓了呼吸的速度,以帮助自己冷静。
他到底是笃定了这两家最后不敢有人动我,还是单纯只是因为正好后天陆家有晚宴,应了刚刚的对话让我自己去
思绪千回百转,面色丝毫未变,我看着眼前高脚杯中深红色的、我一口也没沾的液体,没什么表情的点了点头“好啊。”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回到家里,我立刻就上楼洗了个澡,换上一身宽松舒适的睡衣,挑了本书之后窝在了松软的沙发里,赤脚靠在椅背上,整个人歪的横七竖八的,借着沙发旁柔和的灯光看着手里的书。
书架上,被曾经的容少言堆在书架最上头两层的那些书,也渐渐被我看完顺手放在了容易取得的地方,因为空间不够的缘故,我还把一些生物类书籍放到了书架上头去,渐渐的,书架上的书本放置情况已经跟我初来的时候完全相反了。
如果曾经的容少言看见,想必也和我看见物是人非的顾家一样的心情吧。
“咚咚咚”。
突然传来敲门声。
我此时浑身骨头几乎都是散的,懒极了,一动也不想动,只仍旧躺在沙发上,懒洋洋地回应了一声“进来。”
门被推开。
我微微眯起眼,逆着灯光看了过去。
还没等我一声“父亲”喊出口,容世卿就已经带上门走了过来,坐在我旁边的沙发里。
“在看什么书”容世卿坐下之后淡淡地问道。
我揉了揉刚刚被灯光刺的有些痛的眼睛,合上书,朝他的方向送了送,给他看书名。
“你以前不是不喜欢看这种书吗。”容世卿语气平淡,不像是在提问,倒像是在陈述。
“不看不行。”我简洁明了地回答,说着窝在沙发里的脑袋蹭了蹭,往后仰了仰,在一个倒着的世界里看见灯光打在他的左半边脸上,线条利落干净,被夜色柔和了许多。视线下移,正巧看见他手里拿了一个文件夹,“这是什么”既然拿着这个来的我的房间,那应该是给我的吧。
“gary的资料。”容世卿说着把手里的文件夹递了过来。
“谢谢。”我说着,收回放在沙发椅背上的脚,规规矩矩坐起身来拆开了文件夹。心里对于容世卿并不评价我刚刚的坐姿有些疑惑也有些忐忑。突然想起刚刚自己傻傻地朝后仰头看他的样子,不禁觉得有些丢脸。
话说回来,gary的背景身份我一直都在想找人去查查,但是毕竟容家的信息网还不在我的掌控中,而雇私家侦探也不是那么保险的一件事儿,我最近正在烦这个事儿呢,容世卿就正好把资料给我弄来了,当真是雪中送炭,我这一声道谢也说的实实在在的。
“不客气。”容世卿嗓音低沉醇厚,在安静的房间里无处可去,几乎就响在耳边,我抬头看他一眼,视线正好被他深邃的眼睛捕获,登时放在腿上的手指轻轻颤了颤,只觉得一阵心悸。
我抿蠢,不再做声,安静地看着文件。
这个gary却是是斯诺德在大学里认识的研究生学长,两人同样毕业于常青藤联盟中的哥伦比亚大学,倒都是名校毕业。而gary学的也是金融,不过身份背景并不简单,是美国第一大连锁酒店集团的公子,然而这个集团在亚洲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力,想必gary过来读硕士,甚至以后往博士读,都只是借着学习的名义,实际上则是在研究亚洲这边的市场,以后好把家里的产业扩充过来而已。
不过这样也好,毕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至少我如今知道了gary接近我只是因为我容氏继承人的身份,在为以后可能会有的合作做打算,而并不是在谋划着从我这里得到其他的东西。
既然有共同利益,那边值得做朋友。
突然想到了什么,我皱了皱眉“gary的家族做的是便民快捷酒店,属于中档酒店,跟容家一贯做的还是有区别的。”
“也许看上了容家的地产或者经营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