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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独立 第2节

作者:悬笔 字数:19037 更新:2021-12-29 14:09:58

    他站在我面前,虽然一言不发,却透着一股让人难以违抗的魄力。

    这正是我最缺少的气质,不然也不会直到三十多岁的时候才让顾家那些人顺服。

    第4章 第四章

    “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在我的床边坐了下来,声音清清冷冷平淡无波。

    我看了他一眼,立马就移开了视线,轻轻点了点头。

    正常的孩子,在留下心里创伤之后应当是怯懦、孤僻且拒绝与人交流的吧。

    我抿了抿唇,扭头看着窗外,避免直接同他的视线接触。

    莫名其妙占了人家儿子的身体,多少是有点心虚的。

    “我这几天忙着处理林家的事情,你的腿恢复的怎么样了”他一身的压迫气息收敛许多,在床沿轻轻坐下,说着话时候的语气温和而低沉,似乎是在努力扮演者一个父亲的角色。

    我虽顶着一具十四岁的皮囊,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四十岁老男人,上辈子阅人无数,他眼中的父爱有没有到达眼底,我还是看得出来的。

    我只是又点了点头,仿佛乖巧的孩子正在默默地拒绝同周围人交流,所有问题的回答都是肯定,目的是你们快走吧。

    他又看了我一眼,站起身来带着那个医生到了病房外面。

    “容少爷这样的情况”

    “那他正恢复要多久”

    “容少爷拒绝和别人交流困难不一定三四个月年”

    他们谈话的声音并不小,透过半掩着的门稀稀落落地飘到了我的耳朵里。

    想必是在说恢复状况因人而异,少则三四个月,多则好几年之类云云。

    啧啧,心理阴影真是一个好用的东西,也许未来需要仰仗这个病的机会并不少,我有些愉悦地想着。

    不过,若是早让我知道这具身体的父亲是容家家主,说什么我也不会贸然在他眼皮子地下把手工刀推入歹徒腹中、说什么也不会在容家的私人医院里头拿茶杯砸镜子。

    我的情况,想必是有专人负责汇报给荣家家主的。

    虽然对方不一定能想到真正的事实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但是却足够引起对方对我的重视了。

    他们在门外讨论了一会儿,随后那个医生转身离开,而容家家主重新推门进来,开门见山道“回家吧。”

    容家主宅有两个。一个是维多利亚女王为容家祖先封爵的时候送的城堡,另一个则是鸦片战争之后新建的宅邸。

    城堡历史悠久,而今荣家人已经搬到了新的宅邸之中,除非有英国皇室的活动,其他时间一般不会去城堡中,城堡已经交给专门的机构维修保养。

    我倒是十分好奇容家的城堡,但是城堡也好,主宅也好,坦白来说我都没有做好心里准备做好才出龙潭,又入虎穴的准备。

    于是我立刻紧张地抓住了被子,腰一软整个人就滑到了被子中,摇了摇头,委婉地表达了我的拒绝之意。

    对方显然已经习惯了我这样的反应,只是示意一旁的保镖上前来。

    这个保镖虎背熊腰,解释的肌肉即使是在西服的覆盖下那线条也清晰可见,皮肤晒得黝黑。受到容家家主的示意之后,他突然习惯性地抿了抿唇

    “不”他的表情和脑海中的某个记忆重合在一起,我还未来得及冷静分析,身体却已经做出了代表恐惧的反应。

    低低的嘶吼一出,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这分明不是一个月前我试着发音的时候听到的声音。这一声低透着惊惧和无措,最重要的是,十分嘶哑,难听的如同用断了弦的小提琴拉出来的声音。

    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愣。

    容家家主脸色登时就沉了下来,伸手按了一下床头的铃,立刻就有医生赶了过来。

    他抬手指了指我“给他看看嗓子。”

    众医生面带惊疑,立刻就围了上来,围着我鼓捣了半天,终于下了结论

    “少爷到了变声期,声音沙哑是正常的。”

    也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他听到这话,似乎面色稍霁。

    众人又迅速像出现一样消失之后,他若有所思地侧头对那个保镖说道“你回去吧,以后让容安跟着我。”

    那保镖迅速看了我一眼,然后刻意压着脚步走了。

    我看得出,他实际上是有些慌乱的。

    但是为什么只因为一句语焉不详、情绪不明的拒绝

    我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身体却陡然腾空,下意识地就抓紧了能够稳定住自己的东西,抬头却撞上了容家家主的双眼。

    容家到了这一代,已经看不出明显的混血的特征了,也许唯一残留至今的是较高的眉骨和稍深的眼窝,显得一双黑色的眼睛格外深邃。

    “他以后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不用怕。”他并没看我,只是径直走出了病房,上了一直等候在外的车内。

    怕

    我不接话,只是突然想起了刚刚自己的反应。

    那样明显而赤裸裸的恐惧,显然不会是我做出的反应,我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冷静地分析再做出反应,就已经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这样的恐惧,更近乎是一种本能。对于人来说,最难控制的唯有本能这一点。况且,脑海中突然出现的那张模糊不清的脸似乎在大概的轮廓上和那个保镖奇妙的吻合,这恐怕并不是什么巧合。

    而这样一个能引起容家少主本能恐惧的人,却是容家家主的贴身保镖

    我侧头看向窗外,将自己的情绪从车中的人身侧隔离开来。

    我敢大胆的猜测,这个人绝对是导致容家少主被绑、让我到了这个躯体中的关键性人物。至于他到底是执行任务还是临时倒戈,只有再看了。

    这具身体的原主,是否已经到了我那个躯体当中,整个胸膛都是弹孔,莫名奇妙的成了替死鬼

    我的脑海中属于他的人生的那部分经历并没有留下多少,似乎随着原主的消失而一并烟消云散。虽然如今有“心理阴影”或者“创伤后遗症”做掩护,但是四十岁的男人和十四岁的孩子在生活的各个方面都是差异极大的,多了解一些原主的生活习惯和与人相处的模式总是没有错的。等到这个躯体慢慢长大,原本尚未定型的性格就可以稳定了。到了那个时候,我就只用做自己了。

    枪伤少说也要两个月的时间恢复,我现在仍旧是行走不方便,原本以为会有轮椅等着,却不料坐在旁边的容家家主下车以后亲自把我抱了出来。

    根据外界的推断,这个容家家主十分年轻,尚未过四十大关,比起从前的我还要小上几岁,被一个比自己小的男人公主抱,饶是从前的我,脸皮再厚都要不舒服。

    我别扭的扭了几下,想躲开对方放在我腰侧的手掌。

    “别动。”对方只是轻声制止,一直将我抱到了我自己的房间中。

    他一刻也没有停留,一放下我站在周围的下人们就立刻围了上来。

    我环顾四周,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这倒真像是个十四岁的继承人的房间。

    整个房间的装潢大气却不缺温和,偌大的房中凿出了一整面墙作为书柜,书柜上的书却可以按照类别清晰地分为两类。一类是有关生物学的书各种各样的影集、图册、生物学词典等等,甚至在一旁还挂了一张人体组织图。而另一类则是金融类的书。墙边还靠着一架小梯子。

    所有金融类的书都被放在了高层,以这具身体的高度,光是伸伸手是完全无法够得着的,而所有生物学的书则全部放在了底一些的地方,都是些触手可及的位子。

    这个孩子的喜好,只要看看他的书柜就可以明了。

    人体组织图

    我兴奋起来。

    如果这个孩子喜欢的是生物学,那么才年仅十四就可以准确地把手工刀推入背对着自己之人的脾脏这个技能就不值得怀疑了吧

    我勾唇笑了笑。

    当真是人生无处不惊喜啊。

    这个孩子,这样喜欢生物学,原本是想学医的吧

    我为他感到有些遗憾。

    他原本有大好前程,却突然被鸠占鹊巢

    但即使是这样,未来我也要按照我自己的喜好来进行。这已经是第二世了。我在心里暗暗对自己发誓绝不做不喜欢的事情。

    “等等。”我扯着沙哑的嗓子,在女仆们离开之前留下了一个,唤她到面前。

    望着她不解地眼神,我状似十分困难地开口“心理医生说说多跟人沟通才可以,你、你给我讲讲对我的印象。”

    她愣了愣,眼中一闪而过一丝怜悯,整了整面色,扯出一抹笑容来才开口“少爷在我看来是脾气最好的少爷了,孝顺又乖巧,不吵不闹。”

    “我想吃”

    “想吃橙子了”她接过我说了一半的话,笑眯眯道。

    我抿唇沉默地点了点头,将这副固执别扭的模样坚持到底。原来原主喜欢吃橙子

    “你”

    一来一去,一个下午的时光,我便将原主的性格摸了个透。

    晚饭十分,忙碌的容家家主神龙见首不见尾,餐桌上看不见他身影。我独自一人吃掉晚餐,推开保镖的手执意自己上楼。

    这条腿纤细瘦长,肉十分松软,并不是我喜欢的体质。但是至少这两条腿都是健全的。

    站稳之后,我扶着楼梯,咬着牙狠狠压下心头的激动,慢慢迈出了腿。

    先是膝盖、然后是小腿、最后是整个脚掌。力气从腰部往下传递,电流一般流过大腿、小腿、 脚掌,流入大地。

    十年了,我已经有十年的时光再没有感受过行走的美妙了,平常人都能轻易做到的事情,我原本以为已是此生无望。

    脚掌踏上阶梯的那一瞬,我浑身仿佛触电般一颤。

    久违的美好滋味摆在眼前,我却不能立刻体验个够。这副此时仍带着枪伤的虚弱躯体、内里还有一个不能完全驾驭行走能力的灵魂。我无法完成哪怕只是将力重新过度到腰上,从而将整个身体拔上一个台阶的简单动作。

    好在保镖适时地接住了我,让我不至于躺倒摔在地面。

    “我要回房。”

    这双腿来日方长。总有一日,我能像从前那样行走、跳跃,甚至是竞走、狂奔。

    第5章 第五章

    这孩子看书倒当真是极为认真的。

    洗完澡之后,我随意拿了一本放在床头的书来看。

    这是一本极为普通的、讲人体的书。然而翻开之后,却实在让我惊讶。十四岁孩子的字迹尚还算是稚气未脱,笔力渗透了纸背,看起来透着一股倔强,偶尔翻过去几页,页脚的页码边上总能看见他简单的笔记。

    “人体的免疫反应在正常的情况下对机体是有利的,如抵抗感染等;但在某些情况下也可造成不利的后若,如发生过敏反应等。”

    “无氧运动只能维持一段很短的时间。”

    “感光细胞又两种类型视杆感光细胞和视锥感光细胞。”

    分明是极为简单的笔记和字迹,却在带上了这样仿佛一笔一划穿透纸背的力道之后,字里行间看上去满是认真和倔强。

    他是否,也曾想要抵抗

    抵抗所谓的大家族中继承人的命运,抵抗被强加在身的责任和义务,抵抗所有被迫做过的不喜欢的事

    “碰”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极轻的闷响。

    我心生警惕,凝神侧耳静听。

    房间的隔音效果极好,除了方才那声闷响,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

    然而当了二十多年顾家当家练出来的直觉却告诉我,门外兴许已经乱成一团了。

    我放下手中的书,拧上房中唯一亮着的台灯,拉开窗帘推开了床,造成已经从窗中跳出去的假象,随后摸黑来到了衣柜中躲了起来。

    我仍旧无法完全驾驭重新获得的行走能力,这一路摸黑走的磕磕绊绊,好不容易才带着撞到了床脚、又磕到了柜子的腿躲在柜子中。中了弹的腿行为尤为不便,在方才有些扯到伤口,此刻后知后觉的有些钝钝的发疼。

    “咚”的一声,门上又传来一声闷响。这一声较之前那声而言更为响亮短促,似乎是有人刻意而为之,最后却被中途打断。只怕是来者不善。

    该死的,忘记找找房中有没有枪了

    我环顾左右,衣柜中完全没有任何尖锐的东西,更不用说武器了。盯着面前的衣服,我伸手拿下来几个衣架,关好了衣柜的门往后缩了缩。

    并没过多久,我听见了门被轻轻拧开的声音。

    我绷紧了身体,浑身蓄起力气,整个人如同弹簧一样蜷在一起,手里攥紧了衣架。我目不转睛,紧紧盯着衣柜的门。

    对方步伐矫健,径直奔向我的床。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对方在房内转了一圈,直接走向衣柜。

    我心里咯噔一声。

    浴室里的陈设极为简单,但是要让一个十四岁孩子藏身的储物柜还是有的。晚上洗澡的时候我看了一眼,储物柜里东西放的太满,现在这么短的时间根本无法处置好里面的东西并藏好、再伪装。

    对方直接略过浴室不去看只有两个可能,一是依靠经验判断,直接找到房间中最适合藏身的宽大衣柜,另一种则是对方极了解这个房间,知道到我不可能躲到浴室中。

    没有枪、腿还受伤,手中唯一能够应敌的只有几个衣架两辈子以来第一次碰到这么狼狈的事情,果然这些狗屁大家族从来不让人安宁

    我只觉得气的都要说不出话,无名火在胸膛中剧烈燃烧,唯有咬牙等着用这个胆敢半夜偷袭我的人泄愤。

    对方的脚果然停在了我藏身的这一格。

    我刹那浑身都一紧。

    “刷”的一声,只听见我身后发来一声衣柜轴道滑送的声音,随后背后一轻,后颈已被扣紧

    我脑海中刹那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对方果然对我房间所有的细节了解至极。我这个房间的主人尚且都不知道,这个柜子的侧壁居然是可以向上滑开的

    对方扣着我的后颈将我拽了出去,他的手力道并不轻,中指和食指准确地扣在我的气管处。

    这让我再次确定此人不仅对我这房间十分了解,对这身体的原主也十分了解。

    原主热爱生物学,自然知道他手下扣着的地方多么重要,即便此刻这个身体里的人是我,也不得不在身后如蝎似蛇的毒辣目光中扔开手里的衣架。

    两世为人,已经死过一次之后,我自然是懂得生命的珍贵。

    “少爷请放心,我只是想请你陪我走一段路。”对方嗓音低沉,听起来尚还算是诚恳,只是他的手仍扣着我的气管,所以他说这话听起来,不客气的说,毫无诚意。

    我轻轻嗤笑一声。

    对方显然被我的这声嗤笑听的愣住,整个人都僵了一瞬。

    想必从前的容家少爷,做不出这样轻蔑嗤笑的事情。

    对方的怔愣只是一瞬,下一刻就将我双手反到身后,另一只手绕到了我身前,扣住了我的咽喉,仍旧是准确掌控着我的气管。我整个人被他提着胳膊拎到了身前,双脚悬空,胳膊关节处硬生生的疼。

    对方方才下手还知道轻重,现在却已经不留情面。

    这样的转变,只能透露出他心中深深的不安。

    “你们真是好伎俩我说怎么新来的人这么好解决你们、你们,”他显然是气急了,一句话咬牙切齿地无法完整说完,连道了几个“你们”,“他这个做父亲的狠心也就算了,你这当儿子的怎么”

    他有些暴躁地扣着我往外走,一边面色铁青地唠叨,一边警惕地左望又看。

    在他的声音覆盖之下,我突然听见了一声扣动扳机的声音。经过消音处理的之后的声音极轻,然而这样的声音我前世听过太多次了,无比熟悉。

    扣着我的人显然也后知后觉地发现了。

    一切仿佛慢动作一般。

    我听见这声音之后浑身顿时一僵,每一个关节仿佛灌了铅一般。这个子弹并不是瞄准我的,然而我现在同这个人贴的这样紧,带着刚刚那个声音而来的子弹太容易误伤到我。我唯一能够做的,就是一点都不要动。身体的本能已经在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

    身后的人刹那也是一僵,他下一瞬就向着这道声音转了过来。

    被扣在他身前的我,完全成了挡箭牌。

    只听见一声类似瓜瓤裂开的闷响,伴随着细微的骨头碎裂的声音。

    随后我只觉得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溅上了我的后脑和头顶。

    身后魁梧的躯体如同山体滑坡一般轰然倒塌,我被他带着向后倒去。

    我下意识慌忙的伸手想要抓住一旁的栏杆,却因为反应慢了一拍,失了手没抓到,向后仰倒在尸体身上。

    他浑身僵硬,正在慢慢失去体温,唯有肢体仍旧维持着几秒以前的姿态,整个人仿佛一尊塑像。

    我背触到他僵硬温热的胸膛,下意识就要跳开。被扣在身后的双手猛地抽了出来,撑在地上,腰部一个用力便硬生生从他掐着我脖子的手中逃了出来。

    只是他双手僵硬,至死都是如此。他扣在我脖子上成爪形状的手从我的脖子上划过,指甲留下三道深深的血痕。

    嘶

    太过用力的后果是,才愈合了一个大概的枪伤又被重新撕裂开来。我双腿一软,险些摔倒,好在及时抓住了眼前的栏杆才稳住身形。

    我趴在栏杆上,只觉得那份温热僵硬的触感让我浑身犯上阵阵的难受,后脑和额头上被打湿,正阵阵发凉,一股腥味始终挥之不去。

    容世卿。

    我紧紧抓着栏杆,用力到几乎把手指都抠进去。

    容家家主站在不远处,在一片黑暗之中,我却仍旧能够看得清他手中握着的枪,看得清他从容不迫笔直而立的身躯,却唯独,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安静地站在那里,从始至终看着着一切,一动未动。

    他是真的对这个儿子没有感情。

    我从栏杆上起身,吃力地挪动双腿回到了房中,动作虽然别扭而尴尬,我却通通已经管不上了,此刻满脑子想的都是离这个人远点

    “碰”的一声,我狠狠摔上了门。

    真是可笑

    我拖着伤口已经裂开的腿,一步跨进了浴池,将头伸到了龙头下,大力揉搓着头发。猩红颜色的水缓缓流入下水管道中。经过了头发之后留下来的水明显不止血液,我忍住胃中的翻腾,闭上眼睛屏气将整个脑袋都送了过去,将水流开到了最大。

    整个世界顿时被一片朦胧的水声包围。

    整个脑袋都被水包围,我张大了嘴,如同离开水的鱼一样吃力地大口呼吸。

    放在有些紧揪的心脏和胃部终于在闻不见腥甜的味道之后才慢慢舒展开来。

    我大口喘着气,翻身躺在浴缸中。

    可笑容家一个历史悠久的白道大家,家主玩起枪、杀起人来居然比我这个上任的黑道世家顾家家主还要顺手自然、还要理直气壮。

    自己的儿子脑袋和对方的脑瓜距离那么近,他站在十五米开外的走廊尽头、在一片黑暗之中就敢提枪下手

    虎毒尚且不食子。

    或者说,他对自己的枪法实在是有信心。

    即使前世我是半途中才莫名其妙回了顾家,和我没有十几年感情基础的爹虽不说对我有多热情或是言听计从,但是我从小在外国长大,他对我过于严厉的时候倒是都从来没有,并且黑道上不小心就要丢命,他又只剩下我这一个血脉他甚至都从来没有拿枪口对着我过

    而方才,我的“父亲”,容家现任家主容世卿,却瞄准了我的方向开了枪

    倘若现在这个躯壳里的,仍是他货真价实的儿子,这个十四岁的孩子,如今只怕会在接二连三的精神打击中失常了吧。

    可惜,现在的这个灵魂已在人世间摸爬滚打了四十年,在黑道上刀尖舔血二十年。

    即便如此,我却仍然觉得,心寒。

    这就是大家族的悲哀。父亲不是父亲,是家主,儿子不是儿子,是继承家族的工具。所有本该属于血脉的温暖的一切,都被冠上了冷冰冰的家族的名义,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简直可笑、悲哀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没有存稿,所以每一章都是当天写的,每天的更新时间不固定,但是一日一更基本是可以保证的nn′

    第6章 第六章

    “你们真是好伎俩我说怎么新来的人这么好解决”

    “他这个做父亲的狠心也就算了,你这当儿子的怎么”

    我突然想起他连着两个“怎么”,虽然最后话都未说完整,却已经留下了足够有用的信息。

    新来的保镖好解决、当父亲的还狠心。无非指的是容世卿知道此人是叛徒,但是不想费力抓他,就施计让对方回来抓我,为了诱敌深入,甚至还将门口的保镖换成了好解决的。

    而他自己,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躲在暗处将对方击毙。

    活了两辈子,我倒是第一次亲自体验什么叫做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身为容家家主,居然连抓一个叛徒都想的是不费吹灰之力的法子,我倒真是佩服。摆着手下一只雇佣军不用,只用了四个没什么大用处的保镖和一颗子弹,就解决了一个叛徒。

    干净利落。

    我自问前世身为顾家家主,做事却从来没有像他这样狠得下心过。我手下的那些心腹在我看来远不是钱财或者权力就能换来的,为了收服他们,我花了接近十年的时间,步步为营,慢慢攻心并且恩威并施,最后才让他们心甘情愿加入我麾下为我效力。必要的时候,苦肉计我也在所不惜。

    现在和容世卿一比,倒当真是对别人太仁慈了,对自己太狠心了。

    今日这一事已经让我见识到,容家家主当真是有城府,为了目的让别人做出一些小小的牺牲显然不是他在意的。

    即使这个“别人”是他的亲生儿子。

    我换下一身湿答答的衣服,转身从柜子中拿出来了一件宽松的浴袍,胡乱裹在身上就一瘸一拐地走出了浴室。

    抬头的时候,却看见我的床上坐着一个人。

    我一脸呲牙咧嘴的表情就此僵住。

    “过来。”对方冲我轻轻招了招手,他一身休闲居家的衣服,手边放着一个急救箱,暖色调的衣服将他整个人的气势都柔和了许多。只是他的眼里自始至终都是没有什么情绪。

    或者说,从我鸠占鹊巢以来,就从没见过这个人脸上有什么表情。

    我抿了抿唇,收回僵硬的表情,一瘸一拐地坐到了床的另一边。

    这样的动作实在是有些孩子气我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而已。我在心里催眠自己。

    对方倒是没介意,拎着急救箱又走到了我身边坐了下来。

    “伤口裂了”他伸手撩开我的浴袍。

    “”

    我伸手拽住我的浴袍,低头皱着眉。

    白色的浴袍上果然已经被血染湿了一片。

    对方执着浴袍的一角,并没有因为我的无声拒绝而松手。

    这容家家主除了算计自己儿子,难道还有厚脸皮这个技能

    僵持了一会儿,对方仍旧没有松手的意思,我看了一眼他修长好看的手指,把浴袍往自己这边拽了拽“我可以自己来。”嗓音沙哑难听。

    “我来。”对方简洁明了地拒绝了我,然后失去了耐心一般,微微使力将我手中的浴袍拽了出去。浴袍掀到了大腿根部,我双手摁在伤口上方,不让他再把浴袍上掀哪怕一毫米。

    急救箱里一应俱全。原来的绷带已经不能用了,他用剪刀从腿侧剪开绷带,简单地为伤口消毒处理之后就开始包扎。我以为至此便是完了,连忙把浴袍盖了回去。却没想到,他转身从急救箱中拿出来一袋冰块和一条毛巾。

    他对我恢复原样的浴袍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用毛巾将冰袋包了起来,贴在我的伤口处。

    我下意识就想躲开,却被他用一只手按住了肩膀,动弹不得。

    刹那间身体一僵,我的本能反应是立刻揪住他的手一个肘击之后躲开他开他

    但是很明显的,这个人绝对会在我动手之前,不费吹灰之力就就将我制服,他有这个能力。

    我身体僵直地垂头看着腿上层层裹住冰袋的毛巾,寒意穿透过布料到达了伤口,腿上一片冰凉。

    “那天临时有林家的人堵在路上,我跟你不在一辆车上,就让他先开车送你上学。”容世卿一边收拾急救箱,一边没什么情绪地说道。

    没想到把我送到了敌人的地盘上

    我就不信他心中对这个保镖没有丝毫的怀疑。若是对身边的下属的倒戈都能毫无察觉,他这个家主倒真是白当了。只怕让对方先送我走不过是他将计就计的打算而已。不过是一个简单的试探,若对方真的是叛徒,必定会趁着这个机会把我送到林家人手上,如果不是,肯定会安全送我离开。

    他的解释,在我看来格外的苍白无力。毕竟我不是十四岁的小孩。

    “对待敌人不能心软。”他收拾好急救箱,劝说似的对我道。

    显然他误以为我在为他杀了那个保镖而难受。

    我虽不否认他的话,却深知他不止对敌人没心软,对自己的儿子也同样铁石心肠。

    这个人强势而有谋略,更不乏好身手,若不是此躯体已非原躯壳,只怕这个十四岁的孩子当真要被他的说辞玩弄于股掌之间。

    我虽心中仍有愤懑,却也十分清醒地知道,这就是我和他的差别。

    他显然自幼成长在这样的环境当中,遇到过危险无数,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处事方式并且深谙此道,藏在容家幕后,带着整个容家都风生水起的。而我不同。我生长在普通人家之中,十八、十九岁之前都不知道亲生爹妈是谁,好不容易亲爹来找我,却是让我回去继承家业的。

    我自诩受过高等教育,从来不喜欢打打杀杀这一套,所有一切都按照规矩办,但是碰上矛盾的时候也能用和平的方式化解,二十年中只有三次被迫上战场,为了威慑对方杀了五六个人,面上虽然一派轻松,心中却难免难受了许久。等到我那烂桃花朵朵开的亲爹终于嗝屁了的时候,一切重担都压在了我的身上,此时想要抽身离开已经为时过晚。

    换句话说,我这人徒有富贵命,却无福消受。

    上一世我的胸膛几乎被枪射成了筛子,而这一次才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又是中弹又是被设计差点再次被绑架。

    我简直觉得气短,几乎遇见了之后更加不得安宁的生活。

    只是,那两个孩子黑洞洞的枪口一起对准了我的时候,刹那我有一种死亡何尝不是一种解脱的懦弱想法,而如今却不然。

    尤其是在重新拥有了健全的双腿之后。

    生的滋味如此美妙,只有死过一次的人才知道。

    因为紧张而绷紧的肌肉在这么长时间之后有些发麻,我轻轻伸了伸腿。

    容世卿拿开冰袋,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我只当没看见他的视线,继续扮演一个有心理障碍、拒绝和外界交流的十四岁孩子。我沉默地掀开被子,钻了进去,把它高高地拉到脑袋上。

    不得不承认,许多人喜欢这样做不是没道理的,这样确实很有安全感。

    但是立刻我的被子就被拉开。

    我攥着拳头坐起身来,看也不看对方地拉过被子又倒了下去。

    这一次,对方只是轻轻将我的被子拉下去了些许,盖到了肩膀处。

    我忍不住缩了缩脑袋。

    急救箱重新被打开,他拿出一个瓶装的喷雾,打开盖子轻轻喷在了我的脖子上。

    “别动。”

    尖锐的疼痛立刻就透过神经传了过来,脖子上火辣辣地刺痛。我都快忘了,脖子上还有之前留下的抓痕

    见我又是一幅呲牙咧嘴的表情,某人开口问道“很疼”

    “”你自己试试啊,问我干嘛。

    我不理他。

    他收回手,拿着急救箱一言不发走了出去,周身已经不似方才那般柔和,他暖色的衣服也不能软化他此刻明显的压迫力。

    没耐心了。

    又是给我换绷带、又是给我浮冰袋、又是给我喷药水的,无非是表面功夫的安抚和关爱,一旦再三得不到回应,想必耐心定然会告罄。

    普通家庭中最能维系人和人之间关系的纽带便是血缘亲情,在容家顾家这样的大家当中,血缘血脉的唯一好处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我”这个十四岁孩子所有的心理压力和孤僻,对容世卿这个做父亲的来说,丝毫比不过他的自尊和骄傲,不过是三次安抚得不到回应而已,立刻就能耗光他的耐心。

    他想表现出的父爱,事实上也不过如此。

    门终于关上,世界安宁。

    第7章 第七章

    一觉醒来,我百无聊赖地趴在床上,听见窗外仍旧是已经持续了好几日淅淅沥沥的声音。

    我十九岁以前都在伦敦成长,时隔二十年重新回到这片土地,心中仍旧是万分熟悉。伦敦雨雾迷蒙,而伦敦的区民又十分喜爱在夏季烤肉,天气预报的作用便突现了出来。只是伦敦说下雨就下雨,天气难以精准预测,并不乏天气预报报道了晴天,第二天却下起了雨的情况。

    这里的人们热情而风趣,打招呼的时候都会笑着问你今天淋雨了吗

    我甚至还记得我曾经居住过的那条街道拐角处有一家蛋糕店,店主最爱做各种样子的草莓蛋糕。我的养母最爱吃她家的蛋糕,每次都会嘱咐我在回家的途中给她买一块草莓味的芝士蛋糕回来。这家店主的女儿小我两岁,同我在一所高中念的书,她一头细软的金发,有着欧洲人典型的深邃眼眶和挺翘鼻梁,却生了一颗如同亚洲女性一般内敛而羞涩的心,紧张的时候会微微咬紧下唇,看起来像受了惊的兔子一般温软可爱。

    我将她当作妹妹一般照顾,日日一起乘学校的大巴上课,每逢休息时间陪她逛街,她爱拍照,我便攒钱买了相机专门给他拍照。在其他同学的眼中,这样的相处模式与情侣并无二异。

    一年的时光,我随后上了大学,却仍旧会抽空回来看她,圣诞同她一起庆祝。

    只是当年离开英国的时候匆匆忙忙,我那爹好不容之知道自己有个儿子,心切之下让他的人带着我争分夺秒地回了国。我甚至没能同她道别。

    而今二十年过去,脑海中她的音容相貌却早已模糊不清。

    倘若我那爹不知道我是他儿子,我仍旧能通养父养母生活在一起,也许我已经结婚生子,拥有一个美满的家庭,也许还会有一个可爱的孩子。

    便不会像我那爹一样,整天生活在防人被防中。

    我前世的整个人生被清楚地划分成了两段,前二十年自由而幸福,随后的二十年却满溢着我所厌恶的一切,如影随形、至死方休。每每想起被迫留在顾家的每一日,我便对这些所谓的大家族生出一股抵触之情,只盼躲得越远越好。

    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突然停了。

    住在伦敦最应该珍惜的就是和煦的晴天了。我精神一振,抛开那些烦恼,从床上爬了起来,穿了几件宽松的衣服就要下楼。

    我在房间中从透过窗户已经觊觎宅子后这大块草坪许久,想着天晴的日子一定要下来走一走,但是那日之后连绵的雨水一下就是两个多星期,我也硬生生在房里把自己关了两个多星期。

    我扶着栏杆走下楼来,穿过客厅的门来到草坪。

    英国的气候适合草坪的生长,随处可见的草坪并不像国内那样有“禁止践踏”的标语,任路人行走坐卧。

    我推开保镖伸过来欲要搀扶的手,也顾不上此时行走的姿势多么别扭,只是低着头看着我的脚抬起落下,抬起落下,目光如同痴了一样。

    松软的草坪随着我的动作凹陷然后恢复,刚刚才下过雨,草坪上还是湿漉漉的,我才只走了几步而已,裤腿便已经被打湿。

    这几日困在房中,伤口尚在愈合中,我不敢轻举妄动,整日赖在房中看书,并不怎么走动,今日终于能够放出来溜溜了。

    十年之后,换了一具躯体,我才得以重新体验不过只是抬脚、落地的简单动作,再也不必被困在轮椅上。

    人们一般都会忽略这些生活中习以为常的东西,譬如健全的躯体,良好的视力,完整的家庭,甚至是呼吸的能力。

    那场车祸之后,我万万没想到有一日我还能重新行走、重新呼吸。

    脚下的草坪松软湿润,透着勃勃生机,我一脚一脚迈出去,只觉得整个身体都要轻盈起来了,不由得按捺住心中的狂喜,仔细看着脚下的路,但是步伐最终越走越快,欲罢不能,只差没有跑起来了

    我才大步迈出了没几步,就“咚”的一下撞到了一个结识的胸膛。

    对方扶着我的肩,被我撞的后退一步才稳住身体。

    “跑什么跑,你腿好了”他放在我肩上的手微微用了力往下压,语气中虽然带了一些责备,却并没有不悦的意思。

    我有些诧异,抬头看见他线条利落的下颌。

    “”我轻轻向后退了一步。他落在我肩上的手落了空,却不着声色地收回了回来。

    我刚才只顾着自己,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人竟然挡在了我的路上。

    极度的亢奋之下,我确实有些忽略了腿上的伤,此时停了下来才发现伤处钝钝的疼。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破了沉默,他走到一边接听电话。

    我抬头环顾四周。屋后的草坪分明没有任何可以栖身的地方,方才我也没在他身上看到草屑况且草坪这么湿,怎么坐在上面那容世卿到底是怎么冒出来的

    远处传来他说话的声音,我不由得看了过去。

    他今天穿了一件浅灰色的毛衣,宽松的白裤他在家的时候配上这样居家的装扮,整个人的气质柔和不少,同他那日站在暗中击毙那个保镖的模样简直大相径庭。他此刻正背过去打电话,一只手插在荷包里,步伐懒散地慢慢往前走,背影格外挺拔修长。

    他渐渐走远,拉开门进了屋子。

    我收回视线,慢慢地在草地上又走了一会儿才回房。才刚刚关上门坐到沙发上,便听见了指关节撞击门板,发出有节奏的敲门声。

    容世卿

    我并不准备开口请对方进来,而某人显然也没有准备得到我的允许之后再进来,敲门声方才落地,他就已经扭开了门。

    真是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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