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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以为他快死了 第3节

作者:晏央 字数:22703 更新:2021-12-29 14:07:42

    虽然从表面上看,叶云泽是被随着藩国国王一道进京的一名随从所害,但季琛总觉得这件事有着说不出的古怪。

    他只是略想了想,便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今晚之前,他的人会给他一个结果的。伤了叶云泽的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对于他来说,当前最紧要的事,是让叶云泽好起来。

    接下来整整两天的时间,季琛都留在叶云泽的宫里,不眠不休地照顾叶云泽。

    他亲自为叶云泽换药、喂药、喂水,完全不假他人之手。

    待忙完了这些,季琛就死死地盯着叶云泽,生怕他一个眨眼,床上脆弱得仿佛纸片人一样的叶云泽就会消失不见。

    叶云泽宫里的人都知道叶云泽对季琛的宠爱和纵容到了一种什么样的地步,他们也没敢说外臣留在宫里过夜不合规矩之类的话,待季琛就像待叶云泽一样尊敬,随叫随到。因此,季琛留在宫里,几乎没有任何阻力。至于太后,在她默许季琛进叶云泽寝宫的那一刻,已经懒得管这些事了。

    第一天夜里,一直毫无神智的叶云泽突然叫起了冷。季琛伸手一抹,原来是叶云泽发烧了。

    他赶忙拧了条帕子浸了冷水盖在叶云泽的头上,病了的叶云泽老是扭来扭去,将被子蹭掉不少,十分不老实。季琛索性钻进了被窝里,死死地抱住了叶云泽,不停地亲吻着他的面颊“乖,一会儿就好了,很快就不难受了。你乖一点好不好,早点醒来,告诉我你没事”

    “以前你总说自个儿命硬,来老天都不敢收你。我那时不信,如今,却想信上一把。告诉我,你没有吹牛,没有骗我,你说的都是真的”

    “快点醒来好不好,咱们还说过,什么时候要再去塞外看看呢。可惜这些年,你越来越忙,竟是半步都踏不出京城。等你醒来,什么公务,什么奏折,咱们都不管了好不好我带你去看塞外的风景”

    季琛絮絮叨叨说了很久,可惜叶云泽毫无反应。最后,季琛说累了,收紧了环抱着叶云泽的手臂,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夜无眠。

    四个时辰过去了,八个时辰过去了,十二个时辰过去了,十六个时辰过去了,二十个时辰过去了

    太医的脸色越来越绝望,季琛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难道,真的要失去叶云泽了吗他们,真的留不住他

    在季琛几乎要万念俱灰的时候,一则让他倍感愤怒的消息撞入了他的耳中

    “听说,太后娘娘已经开始召集大臣,商议皇位继承人的事了。”

    他的爱人,还躺在病床上与死亡做着斗争,这些人怎么敢他们是不是都在盼着他的爱人早些去死

    若是在以往,季琛必不会这么想。一个没有储君的帝国,执掌最高权柄的帝王病危,底下的人着急着找一个继承人出来,从感情上来说很残忍,从理性上来说,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可惜现在,季琛容不得任何一个人说叶云泽好不过来了,对于徐太后的这个做法,自然也就格外愤怒。若不是他要寸步不离地守着叶云泽,他定会忍不住以下犯上,怒斥太后不顾亲子死活。

    就算确保帝国皇位的传承很重要,难不成,就不能等叶云泽真的不行了,在选择继任者么连那么一会儿,也等不了么

    季琛低头看着怀中呼吸越来越微弱的叶云泽,心中满是哀伤。

    若是让这人知道,当他还在病床上挣扎的时候,他的母亲就已经率先放弃了他,他一定会很难过吧至于那些渴望着获得从龙之功的大臣,又有多少是巴不得叶云泽去死的呢

    季琛低下头,一下下地啄吻着叶云泽,在他耳边低语“若是你真的要走,就将我一并带走吧”

    却在此时,一直贴身侍奉叶云泽的太监小喜子一拍脑门“季将军,皇上前儿个赏给您的圣药就是藩国进贡的疗伤圣药,您可带着”

    第11章

    “此次皇上就是被藩国人所伤,藩国人来我大齐根本就是不安好心,他们进上的药,你也敢给皇上用”小喜子说了这话后,侍卫长先怒了。

    “这,这不是也没法子了么”在侍卫长逼人的目光前,小喜子颤抖着身子道“当初,藩国进上的药,是经过了层层检查,才被送到皇上身边的,后来被皇上转赠给将军。若是那药真有问题,皇上难不成会害将军吗”

    叶云泽对季琛的重视,叶云泽身边的近侍是最清楚的,说一句重逾性命也不为过。因此,在季琛进殿后,他们处处唯他马首是瞻这正是叶云泽多年努力的结果。

    当关乎叶云泽性命、难以抉择的事情的时候,他们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转向了季琛。

    “季将军,您说,这事儿该怎么办,我们都听您的。”小喜子郑重地对季琛说道。

    侍卫长也看向了季琛。

    此时的季琛,英俊的面庞上坚毅依旧,看着十分可靠,只有凑近了,才能够在他的眉眼深处,看出几分隐藏得极深的疲倦来。

    “如今已经没有更好的法子了,总要试一试才好。”

    季琛从瓷瓶中取出一丸药,只见那药药身通体晶莹,散发着莹润光泽,看着不像药丸,倒像是价值连城的宝珠。

    小喜子的目光一直随着那药丸而移动,仿佛生怕季琛一个不小心,把药丸给弄掉了。

    季琛将药丸凑到鼻翼间嗅了嗅,只觉一股说不出的清爽味道扑面而来,掩盖了本身的药味。

    “这便是藩国圣药么确有些不同寻常之处。”

    季琛取了表皮的一点点碎末,仰头服下,他本是习武之人,对于身体的情况,比常人敏感得多“半个时辰后,若我未感到不适,便给皇上服用此药。”

    “将军”小喜子见季琛竟亲身为叶云泽试药,既担心,又动容。

    难怪皇上待季将军这般好,甚至不惜为了季将军,顶撞自己的生母,惩罚自己的亲姐。季将军,又何尝不是在用自己的性命保护皇上

    人的亲疏远近,有时候还真不是靠着血缘能够决定的。太后是皇上的至亲,在皇上命在旦夕的时候,却是率先放弃了皇上,为了自己的利益做其他的打算。叶公主从皇上受伤以来,连一声问候都没有,这还是亲姐姐呢皇上是禁了叶公主的足,却没禁止她向外传话,难不成叶公主还因此记恨上了皇上

    至于叶云泽的幼弟庄王不提也罢。那就是个荒唐的主儿,完全被徐太后给宠坏了。庄王素日里没心没肺的,只顾着自己,哪里会惦记周围的亲人过得好不好

    皇上遇刺的消息传到庄王府的时候,这位王爷压根儿就不在府里头,太后派了不少人去寻,这才在烟花之地把这位王爷揪了出来。这位王爷才二十出头,已经有了一个八九岁大的儿子,掐住算来,竟是十三四岁时就搞大了府上婢女的肚子。

    这位王爷平日里不着家,正妻也好,儿子也罢,都不放在心上,对叶云泽这个哥哥,自然就更不关心了。

    小喜子看着小心为叶云泽擦着脸的季琛,不由叹了口气。危难关头见人心啊,与皇上血脉相连的三个人捆一块儿,也比不上季将军待皇上用心,难怪皇上将季将军看得如此之重。

    只希望,皇上能够平安醒来吧。太后与叶公主都不喜欢季将军,若是皇上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太后和叶公主必不会放过季将军。季将军人在宫中,可调动的兵力都在宫外,到了那时,可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恰在此时,门口吵闹了起来,季琛耳尖,听到了太后宫中掌事太监黄公公尖细的声音“杂家奉太后娘娘之命来请皇上玉玺,还请诸位配合着些,否则,就是跟太后娘娘过不去”

    乾元宫中的人多半是叶云泽一手调教出来的,自然不会被这三言两语吓到。

    如今是非常时期,除非太后亲自来,否则他们不可能见个太后宫里出来的人就放行。多少大臣想来探病都被拦在门外呢,难不成这位公公自个儿把自个儿当成了多么金贵的人物

    黄公公见乾元宫中之人油盐不进,也恼了“杂家知道你们忠心于皇上,可皇上如今是个什么情形,你们想必也清楚。哪一日这天塌了,少不得还要靠着太后娘娘来支撑。若是误了娘娘大事你们自个儿掂量着吧”

    他的话说完,周围人都沉默了。

    叶云泽是个有魄力、有担当的主子,若是叶云泽好好儿的,他们自然对叶云泽忠心不二。可如今,叶云泽眼看着就要挺不过去了他们少不得要为自己打算打算。

    他们仍不敢放太监进去,但态度显然不像最初那般强硬了。

    黄公公对乾元宫中下人们的态度很是满意,他并没有指望三言两语就能够说服他们,但只要他们的态度会软化,就表明他的话是有用的。

    这下,他反倒不急了,他循循善诱道“别怪杂家没有提醒你们,如今,可是在太后娘娘面前露脸的大好时机啊。朝中因为皇上的伤势而人心惶惶,娘娘为此愁眉不展,需要借玉玺一用,以安人心。若是你们谁能够为娘娘排忧解难,日后娘娘定不会薄待了他的。就是皇上醒了,娘娘的做法是为了稳定朝局,也无可指摘,你们大可不必担心会因此而被皇上问罪。”

    黄公公的目光在众人之间逡巡着,好似在寻找,能够为徐太后“排忧解难”的,到底是哪一个。

    从众人闪烁的眼光中,他不难看出谁对此最为动心。

    然而,令黄公公失望的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抢这“头功”。这些人并非皇上的近侍,想来也不知道玉玺被皇上放在哪儿吧。

    “若是没有人知道那玉玺在哪儿,少不得只有杂家亲自去找了。杂家虽想将这个立功的机会让给你们,你们自个儿不争气,杂家也没有法子”

    黄公公感叹一声,周围的人正想说他们或许不知道,但贴身伺候皇上的小喜子必定知道时,一股寒意逼向了黄公公。

    “本王道是谁竟敢在乾元宫中放肆,叨扰皇上养伤,原来竟是黄公公太后与皇上母子情深,盼着皇上好还来不及,如何会在皇上养伤的关头,派人来乾元宫咄咄逼人定是黄公公假传懿旨,想要离间皇上与太后母子之间的感情,陷太后于不义来人,将黄公公给本王押下”

    侍卫长立刻带着一堆手下的几名侍卫一拥而上,将黄公公五花大绑,一张利嘴也被人拿抹布堵了起来。

    季琛一向为人和善,虽深受叶云泽宠信,却并未仗着叶云泽的宠信做嚣张跋扈之事,导致众人都快忘了他已经是王爷了。宫里头,除了皇上和太后,就属季琛最大。在乾元宫真正的主子叶云泽昏迷不醒的情况下,他更是说一不二。

    “季将军,这到底是太后派太后宫里出来的人,就这么扣着他,怕是不好吧”

    季琛淡淡道“此人败坏太后娘娘名声,若是就这么放了回去,未免太便宜了他本王是个眼里不揉沙的,最是看不惯这等不忠心的奴才将他拖出去,仗三十以儆效尤”

    这下,连侍卫长也有些迟疑了“季将军,这太监到底是太后娘娘宫里的人,是否将他交给太后娘娘,由太后娘娘来处置更为妥当”

    为了乾元宫的清净,季琛让他们绑了这黄公公,或是将他扔出去,他们都绝无二话。可若要在乾元宫打太后的人,未免太下太后的脸面了。

    “怎么,本王的话不管用了”

    季琛眼刀子一横,侍卫长顿觉芒刺在背,口中一边说着“不敢,不敢”,一边犹豫着拧上了黄公公的肩。

    “侍卫长可认得这块令牌”

    季琛从怀中取出一块金牌,侍卫长不过是看了那金牌一眼,立刻变了颜色,朝着季琛跪下,山呼万岁,很快,侍卫们都跪下了,门口的宫人们也跪下了,里里外外,跪了一圈。

    只见那张金牌上,上书四个大字如朕亲临。

    象征皇帝身份的金牌、明黄色的流苏

    原来,早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皇上就已经给了季将军如此大的权力和如此多的信任

    既然季将军能够代表皇上,那么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季将军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吧

    等死狗一样的黄公公被扔回太后宫中的时候,正在与几个大臣商议帝国新君事宜的徐太后险些将茶杯直接地上。好在她记起,这儿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忍了又忍,才险险在几位外臣的面前抱住了仪态,饶是如此,她的脸色也是难看得紧。

    “几位先回去,好好考虑考虑哀家的话。哀家这儿还有些要事需要处理,就不虚留几位了。”

    那几名大臣交换了一下眼神“既如此,臣等就先行告退。不过娘娘,别怪我们没提醒您,这立新皇之事,若是没有皇帝的玉玺盖章,怕是成不了”

    徐太后听得心中烦躁无比“知道了,哀家自会想法子,此事就不劳诸位操心了。”

    第12章

    徐太后面无表情地看着跪在底下、如一滩烂泥一般的黄公公“你说,皇上给了季琛一块如朕亲临的金牌”

    “千真万确,若非如此,那季将军也不会这般嚣张。”黄公公疼得直呲牙,在乾元宫挨的那三十大板可是毫不掺水分的,虽说不会危及他的性命,但也要将养个把月了。

    依着他这伤势,应该敷完药好好休息。可因为太后要问他话,他就只能带伤狼狈地留在这里。

    想到这,黄公公心中竟对太后起了一丝怨怼,这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没多久就消失在他对太后的恐惧和忌惮里。这次,他没办成太后交待下来的事情,也不知太后会如何罚他

    太后自是没有心思去关注底下之人有何想法,她的注意力全部放在叶云泽给季琛的那块金牌上。只见她一拳重重地捶在了桌面上,咬牙切齿道“他这是在防着哀家对季琛动手”

    一个外人,在儿子心里竟比自己还重要,太后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更让她不能容忍的是,他的儿子居然给了一个外人如此大的权柄。她的傻儿子到底知不知道,有了这块金牌,季琛可随时兴兵造反,而不必承担不义之名

    “娘娘,那玉玺”

    “玉玺的事,就暂时不考虑了。有季琛在,乾元宫那儿哀家哪里还能伸得进手去”

    尽管太后恨不得立刻动手将玉玺抢过来,但她也不能真落个逼死亲子的罪名。横竖也等不了多久了,反正她姑且等着就是。

    话是这么说,被逼着退让的太后显然很是恼火“去,将忠于哀家的禁卫军全都召集起来,一旦皇上就立刻将乾元宫给哀家围了哀家倒要看看,到了那时,季琛还有什么好说的”

    自古以来,想要掺和到皇家事务中的外人,多半没什么好下场,是时候该让季琛认清楚他自己的身份了,太后眯了眯眼。皇儿看重他的时候,他自然位高权重,一旦皇儿去了,一个居功自傲、狐惑魅主的小人,能得意到几时

    “娘娘娘奴才愿为娘娘鞠躬尽瘁,只是如今奴才这身子,只怕是不中用了。”

    太后的思绪是被黄公公带着尴尬的声音打断的,回过神来,她才发现,黄公公如今趴在地上,脸色惨白。

    看着黄公公一副蔫蔫的样子,太后就心中发烦“哀家这里有一瓶效果极好的药膏,你且拿去用吧,回去之后好好养着。”

    黄公公心中感激,太后这里的药膏,效果自是不差,比他托人从太医院那里拿出来的强。他这次伤得实在不轻,得了太后赐药,想必也能好得快些。

    正要谢太后恩典,却听太后又道“哀家给你的差事,你没有办成,但看在这次事出有因的份儿上,哀家就不重罚了。罚你三个月的俸禄,你可服气”

    黄公公满嘴苦涩,三个月俸禄在太后看来或许不算什么,于他却着实不少了。尤其是太后宫里头平时跑腿儿的活多半是太后身边得用的嬷嬷和宫女在做,受到打赏和底下人孝敬的也多半是她们,俸禄对于黄公公而言,就更显重要。偏偏太后还自以为这样的惩罚方式很仁慈

    黄公公又能说什么呢只能木着脸,将早已准备好的话说出了口“谢娘娘恩典”,只是,同样的话,在不同的语境下,早已变了味儿。

    季琛自然不知道太后宫中发生了什么,在确认藩国进献的药丸非但对身体没有坏处,反而大有好处后,季琛就把那药碗味道叶云泽口中,往自己嘴里塞了口水,渡到叶云泽口里。

    看着叶云泽将那药丸咽了下去,他才稍感安心。

    他不过服用了那么一点碎末,都能感觉到身体的某些暗伤有所好转,想来这药是真有些奇特之处,或许真可救叶云泽一命。

    若是藩国国王果真有不臣之心,就不该选择在他自己还在京的时候动手,更不该将这丸药进献给叶云泽。就是不知道,到底是谁想要叶云泽的命,还意图嫁祸给藩国国王了

    将碗放下后,季琛怜惜地抚了抚叶云泽的脸“阿泽,快些好起来吧”

    此时,距离太医所说的二十四个时辰,还差三个时辰,几乎已经没有人相信叶云泽会醒过来了。

    除了季琛。

    他固执的相信着叶云泽能够醒过来。

    又一次为叶云泽诊过脉之后,御医摇了摇头。这二十多个时辰,季琛没合过眼,他也没合过眼他是皇上所信任的几位御医中最擅长疗伤的御医,越是这种时候,他便越不能走开。

    在了解到皇上与季将军的关系之后,他本是十分震惊的。但两天两夜下来,看着季将军始终如一地照顾着皇上,没有一点儿不耐烦,且丝毫不为外界所动,他亦十分动容。

    这种感情,莫说是男子与男子之间了,就是男子与女子之间,都不多见。

    真是因为了解了季将军与皇上之间的感情有多深,他才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季将军,皇上的身体状况至今没有好转,也许是真的醒不过来了。

    若是皇上不在了,季将军会怎么样呢

    御医摇了摇头,为自己还有心情怜悯别人而感到无奈。若是皇上不在了,在皇上殿里的这些人,怕是一个都逃不过为皇上陪葬的命运。唯有季将军,仗着手中的权力,或可逃过一劫。

    皇上虽然收了季将军的兵权,但季将军的死忠部下仍是不少的。季将军有难,他们定不会置之不理。

    正在胡思乱想的御医并没有注意到时间的流逝。

    此时,距离约定的时限,已经只剩下一个时辰。

    “砰”的一声,乾元宫的大门被人撞开了。季琛警惕地搭弓上箭,下意识地护在叶云泽的身前。

    天色渐暗,内殿中的季琛看不清正在逼近帝王寝殿的人到底长什么模样,只能听到悉悉索索的裙摆声。

    随着对方的脸暴露在灯光下,季琛也终于确定了来人的身份。

    “太后”

    等了这么久,徐太后,终究坐不住了

    “收起你的弓箭,你这是想犯上作乱不成”徐太后厉声呵斥着季琛。

    可惜,季琛并不吃这一套。往日,碍于君臣之道,或许他会听从太后的吩咐。但今时不同往日

    对于他来说,乾元宫就像是失去所有后,最后的领地,是他必须拼死捍卫的领土。他的身后,是重伤昏迷的叶云泽,他退无可退

    此时此刻,凡是对叶云泽构成威胁的人,都不能够接近叶云泽,哪怕是他的母亲

    与叶云泽比起来,什么君臣、什么孝道,都不重要了,他统统不在乎

    半空中,破空声迎面而来,徐太后瞬间感觉到死亡的气息扑向了自己,她瞳孔紧缩,失了姿态。她没有想到,季琛居然真的敢对她动手

    那支箭羽贴着徐太后的面颊而过,狠狠地钉在了徐太后身后的门框上,不难看出主人的警告意图。

    恐惧伴随着狂怒一起涌上徐太后的心头“很好,哀家看了你这么多年,就知道你不是个老实的。如今皇帝昏迷,你又骗取了皇帝的信任,便要对哀家动手了么”她对着身后带来的人一招手“上,给哀家将这个乱臣贼子拿下”

    “还请太后不要动,否则,微臣还真不知道会不会手一抖,这支箭就刺穿了您尊贵无比的头。”

    “要不要赌一赌,是微臣的箭快,还是您带来的这些禁卫军的刀快”

    “微臣记得,微臣已经告诉过您,不要来打扰皇上养伤了。为什么您就是不听一个母亲,居然可以心狠到这种地步,在儿子还卧病在床的时候,就带着一群人来逼宫,微臣可真是开了眼界”

    “滚”

    这是季琛第一次,对尊贵的太后,用上了如此不尊重的口吻,可见他心底的怒意有多重。

    他可以理解太后对他的敌意,却不能原谅太后对叶云泽的薄凉。

    太后与他非亲非故,对他做什么都不足为奇。可叶云泽呢叶云泽是曾与她相依为命的长子啊

    季琛发现,自己或许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太后。

    第13章

    太后与季琛双方一时陷入了僵持之中,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眼下,太后看似是占了上方,但季琛的以一敌百、勇猛过人是出了名的,他说的话,自然没人敢当玩笑,谁也不敢拿太后的安危做赌注。

    太后第一次后悔起把季琛放入乾元宫了。若是没有季琛拦着,此时,她是否早已得偿所愿她原本只是不想节外生枝,谁知道,季琛硬气起来竟是谁也劝不动

    短短的时间内,凝滞的氛围中,双方脑海里都闪过了千百个念头。

    “季将军,哀家奉劝你,还是老实些。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只你一人,难道还敌得过哀家带来的近千禁卫军”说完这句,太后缓和了语气“如今,皇儿眼看着就要不行了,不止你难以接受,哀家这心里头,也不舒坦,只是,哀家终究要为帝国的未来做打算哪。”

    “这天下,是季将军与皇儿一兵一卒辛辛苦苦打下的,凝结着皇儿毕生的心血。帝王病危,国无储君,季将军该知道事态有多严峻吧难不成季将军忍心看着江山动荡,百姓流离,皇儿的心血毁于一旦”

    太后向来懂得如何晓人以大义,如今,听着她的谆谆善诱,倒真觉得她像个忧国忧民的皇太后。若不是先前她的态度那样的直白而强硬,只怕连季琛都要被骗过去了。

    可惜,现在季琛早已透过太后的伪装,识得了她的真面目。

    他板着脸,用不近人情的语气冰冷冷地道“微臣还是那句话,只要皇上还活着一天,他的权威便容不得任何人践踏。是否立储君,立谁为储君,都由不得旁人说了算”他的目光在触及太后时,冰冷到了极致“包括您”

    “太后,无论您的理由听着多么完美,多么大义凛然,也掩盖不了您私心甚重、不顾亲子死活的事实”

    “你放肆”

    自徐太后成为后宫之主后,已经很久没有看谁的脸色行事过了,如今,为了达成目的,好不容易放下身段来软言软语地劝说季琛,谁知季琛竟丝毫不卖她的面子,在她已经放软姿态的情况下,仍指着她的鼻子骂她

    太后的自尊心,容不得她继续向季琛低头。她正待发作,却听见帷帐中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继而,一只如玉般莹润的手自帷帐内探了出来,递向了季琛。

    太后心中“咯噔”一声,有了不好的预感。

    季琛则一脸欣喜地凑上前去,小心翼翼地将帷帐中的人扶了起来。

    “母后带着这么多的禁卫军围了儿臣的寝殿咳咳,不知意欲何为”那声音呕哑嘈杂,像破了的沙漏一般,季琛的双眼却瞬间湿润了。

    他低垂着头,灼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自眼中落下。若不是场合不对,他定要好好抱着叶云泽宣泄一番。

    短短二十四个时辰,他险些与叶云泽阴阳相隔。这人,竟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在离他那么近的地方出了事,险些就救不过来了。

    此时想起这件事,季琛仍是一阵后怕。

    他清楚的知道,失去叶云泽,对自己意味着什么。对于其他人而言,或许只是龙椅上换了个皇帝,可对于他而言,若是叶云泽不在了那么他生命中所有的色彩,就会全部随着叶云泽而消失殆尽。

    叶云泽显然也感受到了季琛的心情,他安抚地拍了拍季琛的手,冲着季琛露出了一个纯净的微笑,待目光移向太后时,又带上了锐利的锋芒。

    他知道,在他重伤昏迷期间,他的爱人,为他承担了多少压力。

    既然如今他醒了,也该让这些一再逼迫他爱人的人付出代价了

    刚刚醒来的叶云泽身子显然还很虚弱,必须将身体大半的重量都靠在季琛的身上,才能够勉强站起来。

    他原本是容长脸儿,因养尊处优带着几分圆润,整个人给人一种俊朗而温和的感觉。如今她整个下巴都被削减了,眉眼上挑间,整个人显得越发的凌厉,虽一脸苍白,那眼中慑人的威势却是任何一个人都忽略不了的。

    与他的目光对上后,饶是徐太后,也有了些许不自在。

    “皇儿,你醒了,这可真是太好了。母后还以为,你这狠心的要扔下母后了。”片刻后,徐太后嘴角勾勒出一抹欣喜的微笑,看似真的在为叶云泽的苏醒而感到高兴。

    “是吗”叶云泽咳嗽了两声,毫不客气地道“儿臣倒不知道,母后担忧儿臣,竟担忧地带着朕的禁卫军来围了朕的宫殿。这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母后巴不得儿臣早死早投胎呢”

    “快别这么说你这孽障,你是要戳母后的心窝子么”徐太后一脸紧张地看着叶云泽“你躺在床上人事不知,宫里头事事都是季亲王在主持大局,听说,他还有如朕亲临的令牌,可完全代表你行事你让母后怎么安心母后怎么能放心把你的安危交到一个外人的手里母后知道你怨母后,可母后也是没办法了啊”

    她一手指着季琛“季亲王敢将箭对着母后的头,谁能保证他在你昏迷期间没做什么更过分的事皇儿啊,你不要犯傻,轻信了不该信的人哪”

    听了太后的话,叶云泽只觉得十分可笑。

    明明心怀不轨的那个人是太后,被太后这么一说,她的所作所为,全都变成情有可原的了。而真正关心他,守在他的床前不离不弃的人,反倒成为了包藏祸心的存在。若是这事儿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只怕叶云泽立时便能笑出声来。

    他以前怎么不知道,他母后颠倒黑白的本事,竟这么厉害呢

    从前,叶云泽总觉得,不管他母后再如何变化,起码对他还是有一份真情实意的,是真正关心着他的安危、关心着他的生死的。可是现在,他却不敢肯定了。

    非但如此,他只觉得,他曾经笃定的观念、珍视的某些情感,现在看来,就如同笑话一般。

    叶云泽没有打断徐太后的话,他倒想听听,他这母后还能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徐太后见了叶云泽的表情,心中一沉,然而,开弓已无回头路,无论眼前的局面有多难,她都必须继续走下去。

    她语气越发的真挚和婉,颇有一副语重心长的架势“你是母后身上倒下的一块肉,你出了事,母后怎么可能不焦急、不心痛只是,母后也是没办法了江山后继无人,朝廷人心动荡,一旦你有个什么闪失,只怕周边刚刚归顺的异族又要起什么不该起的心思你要理解母后的难处啊”

    “若是朕理解了您,那日后,是不是随便来个人逼宫,只要给出个看得过去的理由,朕就该宽恕他了”叶云泽定定地看着徐太后,似要将掩藏在这副慈母皮囊下的一切全部看穿。他那了然的眼神,让徐太后感到十分狼狈和难堪。

    她素来知道,叶云泽有多么能耐,才能够在这个年纪,亲手缔造一个帝国,并承担这个庞然大物带来的重担。可当叶云泽的这些能耐被用到她身上时,她一点儿也不好过。

    “母后,是您告诉朕的,对于犯上作乱之人,绝不能轻易姑息,难道,您忘了吗”

    “皇儿,哀家是你母后哀家怎么会害自己的孩子”

    “如果母后没有逼宫的想法,那么,请母后告诉朕,您费尽心思收买了本该忠于朕的禁卫军,是什么意思”

    太后的眼睛蓦然瞪大,涂着丹蔻的指甲狠狠地攥紧了掌心之中。

    她明白叶云泽是什么意思。

    一直以来,她手中掌握着部分禁卫军的力量,在母子二人之间,是个心知肚明的事实。从前叶云泽没有说什么,这一次却直接挑破显然是不打算再忍耐了。

    这一次,她的所为所为,已经触及了叶云泽的底线,想要凭着他们之间所剩无几的母子情分轻轻松松的揭过这一页,是不可能的。若是她不想背负上不义之名,就必须放弃手中的禁卫军势力。

    太后深吸了口气,额头的青筋微微凸起。

    当初,她废了多大的功夫,才在叶云泽的眼皮子底下建立起这股势力,又岂是说放弃就能放弃的

    可现在,她要么留下手中的禁卫军,彻底与叶云泽撕破脸,要么交出手中的禁卫军,将闯宫之事悄无声息地掩盖过去她几乎没有第三条路可以选。

    太后的上齿死死地咬住了下唇,一个字一个字地道“皇儿多虑了,母后不过是担忧皇儿的安全,才需要在禁卫军中安插一部分属于自己的人,以便更好的保护皇儿。如今,将皇儿处事这么周全,母后也就可以放心的将这些人交给皇儿来统率了。”

    叶云泽面上淡淡地道“多谢母后为儿臣操心。”

    哪怕有太后闯入乾元殿的事实,他想要给徐太后定罪,仍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

    别说太后没有谋反,就是她真的有心谋反,他又能把她怎么样呢这毕竟是他的亲娘。到了那时,他也顶多学学前人,把她荣养起来,至死不相见罢了。

    而现在,他也只能通过削减她势力的方式,来惩罚她了。

    “在母后将这些人全部交给皇儿之前,还有一言,希望皇儿能好好听一听。国无储君,一旦皇帝出了什么事,对于江山社稷的影响是灾难性的,这一点,想必皇儿也能理解。这件事,母后承认自己做得不够妥当,但皇儿你好好想一想,大齐是否需要一个储君了”

    “母后的意思是”

    “哀家看,你弟弟的长子就不错。”

    第14章

    叶云泽嗤笑一声“母后当真认为那小子不错”话语中对庄王庶长子叶铭思的鄙薄显露无疑。

    不是他看不起自己的侄子,也不是他对自己荒唐的幼弟有什么偏见,只是,那个孩子,因为早年无人悉心教导,早已被宠坏了。

    才两三岁的时候,就偷着掐死一名贵女养的金鱼,四五岁的时候拿嫡母养的猫儿当沙包踢,到了七八岁,更不得了了,专门以欺负别人为乐。凡是他看不顺眼的,都让他给欺负了一遍。

    偏偏那个小鬼在徐太后面前很懂得卖乖讨好,惹得徐太后十分疼他,为不让庄王妃欺负他,竟硬生生把一个庶长子抬到了跟嫡子等同的地位。如今,竟还异想天开,想让那小鬼做皇太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便是徐太后向他提出立皇太弟,叶云泽只怕都不会那么惊讶。

    也不知道,一向以精明著称的徐太后,在遇到幼子及长孙之事时,怎么会变得这么糊涂。

    徐太后面上有些挂不住“铭思年纪小,不懂事也是有的。好好教教,怎么也能把他给教出来了。再者,皇儿你确实需要一个继承人了若是再遇到这样的事儿,人心不稳,终是要动摇根基的。”

    “母后未免太高看儿子了,这样顽劣的孩童,儿子可教不了。”叶云泽淡淡地道“俗话说,三岁看小,七岁看老。叶铭思已经养成这副心性,日后只怕就这样了。您疼惜孙子,儿子没什么话可说,但还请您公私分明,莫要为了一己之私,强行把一个不适合的人推上高位。否则,那不是爱他,而是害了他。”

    “继承人,儿子会找。若是未来庄王妃的儿子合适,过继庄王妃的儿子亦无不可。若是庄王妃的儿子也不合适,还有宗室子弟可以选择无论如何,总要找个最合适的出来。”

    徐太后忍不住了“你就这么看不上铭思吗连一个机会都不愿意给他”对于那庄王妃,她是真不喜欢,连带着对她的肚子也期待不起来。

    再者,就算不论个人喜恶,她也不希望庄王妃的儿子被立为太子。庄王妃娘家势力不小,不好掌控,日后她的儿子必然也更向着庄王妃一脉,哪里比得上叶铭思贴心庄王妃的儿子不行,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就更不行了

    “是您太看得起那小子了。您不惜闯入乾元宫中逼迫亲子,却是为了那么个小子”叶云泽摇了摇头,眼底浮现着说不出的讥诮“一个把身边人当做牲口来使唤的小子,您愿意疼着宠着,儿子可不敢。儿子虽说不指望大齐江山能够绵延千秋万载,但也不希望我大齐出个残暴之君,二世而斩”

    “你”

    “母后,您请回吧。继承人的事,儿子会好好考虑的,就不劳您操心了。”

    自打叶云泽明确了对季琛的心意之后,就不指望能有一个亲生的孩子来继承自己的位置了。这么些年下来,他也一直在考察潜在的继任者们。

    他自己做这种事可以,徐太后插手到这件事情中,总归让事情变了味儿被人指手画脚乃至逼迫确立一个继承人,着实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经过一次次的冲突,叶云泽与徐太后的母子之情早已所剩无几,母亲这个词在叶云泽心中,变得十分模糊。这一次,徐太后在他伤中咄咄逼人,早早放弃了他,更是让他对徐太后失望透顶。在这种情况下,指望他顾忌徐太后的心情,也是不大现实的。他照顾了徐太后的心情,谁来照顾他的心情

    徐太后铁青着脸,也不打算再自讨没趣儿了,今天绝对是她当上太后起最丢脸的日子。可她也知道,她这长子,是彻底与她离心了。往后,她想要再向以往那样动之以情,叶云泽是不会买账了“哀家有些头疼,先回去歇歇,过些天再来看你,皇儿你也好好养伤吧。”

    “恭送母后。”在太后走到门口的时候,叶云泽又道“对了,母后,别忘了,关于您带人闯宫一事,您还需给儿臣一个交代。”

    徐太后脚下顿了顿,一字一顿道“知道了”

    看着太后繁复的裙摆消失在眼前,叶云泽才语带讽刺地对季琛说“瞧瞧,母后总会做出对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趋利避害,乃人之本能。太后只把你当皇上,那么日后,你也只把她当太后就是。这样,就不会难过了。”

    季琛握住了叶云泽的手。由于失血过多,叶云泽的手有几分冰凉,季琛便将那双手捧在自己的胸前,不断揉搓着,那珍而重之的模样,让叶云泽心间涌起一股暖流。

    “有你在,真好,阿琛。”叶云泽被扶着坐回了床上,季琛就坐在他的身边,他可以很轻易地将头靠在季琛的肩膀上。

    这种有点娘气的事,平时叶云泽是断断不会做的。但叶云泽此刻情绪低落,又恰好碰到这么个无条件包容他的季琛,让他觉得,在这个人的身边,做什么都是被允许的,无论怎样任性,都会被精心呵护,所以,他自然而然的就对季琛做出了这个表示依赖和信任的动作。

    “阿琛,我心情不好,你哄我啊。”

    季琛失笑道“怎么跟个孩子似的”他从袖中掏啊掏,掏出一枚糖来,剥了皮塞到叶云泽口中,然后摸小狗似的摸了摸叶云泽的头,拉长了语调“乖”

    叶云泽顿时不乐意了“你这是在哄小孩儿呢,未免也太敷衍了吧”

    “那,我给你讲一些关于我的事吧。”

    叶云泽的双眼顿时亮了亮“好啊好啊。”

    别看他与季琛相知相爱这么些年,对于季琛起义前的过往,他知道的还真不多。

    叶云泽只知道季琛父不详,母早亡,季琛总是不大愿意提起那段过往。他怕戳了季琛的伤心事,也就一直没敢问。

    如今,季琛愿意把这些告诉他,哪怕只是为了安慰他,都让他觉得很是高兴。他想要尽可能多的了解季琛,了解季琛受过的苦,遭过的罪,然后加倍对他好就像他对自己做的一样。

    静谧的空间中,季琛的声音如涟漪般,向着周围平稳而带有韵律的扩散了开来。

    “自我记事时起,就没见过我的父亲,是由母亲一手带大的。母亲和外祖父、外祖母并不喜欢我,但还是把我养到了六岁以前不懂事,我总是怨恨母亲,既然不喜欢我,又为什么要生下我呢后来,我才明白,亲人之间,也是需要缘分的。我是个不被期待的孩子,她当然不喜欢我,甚至是相当讨厌我。”

    “尽管如此,她也没任由我自生自灭,还给我一个家,给我一口饭吃,我实在不该再怨恨什么”

    “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母亲”叶云泽才只听了个开头,就已经抱住了季琛,心疼不已。

    他虽然现在已经与徐太后形同陌路,但当初共患难的时候,也是有过一段母子情深的美好时光的。他原以为,他与徐太后从前的相处模式,才是正常的母子间该有的样子。谁能料到,季琛的亲缘关系,竟是这样的浅薄

    季琛拍了拍叶云泽的手“我不怪她,真的。以前不懂事的时候,许是怨过的,现在,我却只觉得她是个可怜人她是被我生父强迫,才会生出我的。而我的生父,是前朝一个达官贵族。”

    叶云泽若有所思“这就是你怨恨前朝的原因”

    “不,如果我的生父从此不再干扰我和我母亲的生活,我不会怨恨他,也不会喜欢他,顶多当他是个陌生人罢了。可偏偏,他的正室夫人发现了我母亲和我的存在,然后一场大火,我变成了孤儿。”

    “我的生父,他酿成了我母亲一生的悲剧,害了我外祖父一家的性命,转过头来,仍可以毫不在意的找下一个女子取乐从那时起,我就发誓,要让他付出代价。没有当年对他的仇恨,也许就没有现在的我。”

    季琛的眼神明明是淡漠的,看似只是以旁观者的角度叙述一件事,叶云泽看在眼中,却很是心疼。

    叶云泽默默的回想了一下,那个时候,他在做什么呢

    对了,那个时候,他的父亲还没有被朝中奸妄陷害致死,他还在叶府做无忧无虑的小主子呢。

    叶云泽收紧了揽着季琛的手,声音闷闷的“以后我疼你。”

    季琛盯着叶云泽看了一阵,忽然轻轻一笑“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子,好像个非要装大人的小孩子明明自己更需要被人疼,却总是做出一副心疼别人的样子。”

    叶云泽“”

    他难得发一次善心,换回了什么好累,感觉再也不会爱了

    “好了,不用这样。那些事,对我来说,都已经过去了。我以为你很想知道,才会说给你听的。”季琛捏了捏叶云泽微微鼓起来的脸“早知道要惹你不高兴,我就不说了。”

    他戳完别人的脸,才刚要将手指收回去,就被叶云泽叼住,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季琛故作惊讶“哎呀,你属小狗呢”

    一句话惹得叶云泽炸了“你才属狗呢,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季琛“阿泽,你”

    “闭嘴,朕不高兴了,现在不想理你。你说什么朕都不听”

    哎,这下“朕”都冒出来了,看来不好好服个软是不行了。

    不过,季琛觉得,叶云泽发小脾气的模样还真可爱。

    第15章

    “皇上,该吃药了。”小喜子捧着一盅黑漆漆的东西进来,叶云泽老远就闻到了刺鼻的味儿,忙不迭地对着小喜子摆摆手,不耐烦的道“拿走拿走朕好得很,用不着喝那玩意儿”

    小喜子小心地凑上前“皇上,虽说您服了藩国圣药,伤势已经好了大半了,但毕竟伤了身子,还得好生调养,才能确保日后不落下病根儿。”

    见叶云泽面上犹有不愉之色,小喜子补充道“这药是季将军看着人煎的。季将军自醒来后便一直在那处守着皇上,便是看在季将军的份儿上,您也得好生用药啊。”

    听了这话,叶云泽有些恼怒“朕不是说要让季将军好好休息么你们怎么又去打扰他了朕要你们何用”

    别看先前叶云泽还跟季琛闹小脾气,但还是很心疼季琛的。

    在知道季琛不眠不休地守了自己两天后,叶云泽就将人赶到了乾元宫偏殿休息。倒不是叶云泽不想与爱人多一些亲昵时间,而是他自己也清楚,若是两人共处一室,季琛必然又要费心照顾自己,关心自己的伤势,是没法好好休息的。

    没想到,他自个儿都舍不得累着季琛,这帮子下人倒是让季琛受累了。

    叶云泽忍不住瞪了小喜子一眼,小喜子顿时抖得跟个筛子一眼,一张脸皱成一团,他只是想让皇上好好吃药,并不想承受皇上的杀气攻击啊

    “皇上,季将军是睡饱了起来的。奴才按照您的吩咐,让人时刻候在季将军那儿,看季将军有什么需求。哪知道,季将军一醒来就开始问您的伤势,问您如今用的什么药季将军如此关心您,奴才也不好随意拿些话搪塞他。后来,他不放心,便亲自守着那些人熬药”

    小喜子的话,总算让叶云泽的脸色好看了一些,他摇了摇头“这傻子”

    话语中,却是说不出的亲昵。

    小喜子松了口气,季将军在皇上的心中,果然是不同的。有季将军在,怎么也能押着皇上好好喝药。皇上若是再不听话,他就找季将军去

    “皇上,您看,这药”小喜子指了指自己手中托着的黑糊糊的东西,为难地道“若是您不好好吃药,季将军怕是又要不高兴了。”

    叶云泽嫌弃地瞥了那玩意儿一眼,捏着鼻子认栽“把药拿过来吧”

    叶云泽心里清楚,若是季琛知道他不肯好好吃药,不高兴倒是不会,但必定要讽他像个小孩子一样,吃个药还要人三请四请的,他才不要被季琛看贬呢。

    再者,季琛这样关心他叶云泽虽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暖烘烘的,自不可能让季琛一番心意白费。

    不知是不是错觉,叶云泽捏着鼻子一口气将药灌下后,竟觉得这药似乎也没那么难喝,这让他对往后几日的吃药生涯多了几分信心。

    小喜子心满意足地将那空了的药碗收回,准备去找季将军好好说道说道。刚才,皇上在他的劝说下,可是眉都没皱的就将药喝完了呢他还替季将军在皇上表了回功呢,任何能够在季将军面前露脸的机会,他都不会错过。

    他也不要季将军赏赐什么东西,只求季将军能够记他一个好,赶明儿要是碰上皇上发火了,替他求求情才好。

    显然,乾元宫里头跟小喜子想法一样的人还不少。宫里的人知道季将军是皇上的心尖子,伺候起季将军来比伺候皇上还尽心,唯恐哪里没把季将军伺候舒坦。

    叶云泽知道后,笑着骂了句宫里的人见风使舵的本事快,一个个都去讨好季琛,如今,连他都要靠后了。

    话是如此说的,但小喜子伺候叶云泽这么些年,看得出来叶云泽是真怒还是假怒。他瞅着叶云泽心情好,与叶云泽开玩笑说,季将军脾气好,自然更得下人们喜欢些。惹得叶云泽追问了一句,难道他脾气不好

    这可真是一言难尽。

    叶云泽脾气好的时候,对下人可真是没话说;要是发起火来,也实在有够吓人的。

    要不,他们这些下人怎么会趁着季琛留宿宫中的时候,积极的给自个儿找免死金牌

    不管怎么说,对于这个结果,叶云泽是十分满意的。一直以来,他想要向自个儿宫里的人传达的,就是这样一个讯号,季琛很重要,季琛说的话比谁都管用,哪怕是叶云泽自个儿,也不舍得委屈了季琛分毫。

    从前,乾元宫中的人待季琛虽然热情,但仍然有所保留。直到这一次,他们方才完全接纳了季琛,将季琛视为叶云泽的“内人”。

    这固然是因为季琛在叶云泽昏迷的时候顶住了太后的压力,守住了乾元宫,那块“如朕亲临”的令牌,却也起了不少作用。那一幕,给乾元宫中的人留下了太过深刻的印象。

    将皇上治得服服帖帖的,还敢怒怼太后,这份勇气和能耐,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季将军最高

    下午,叶云泽又用过一道药,才见季琛推门而入。

    季琛看了一眼空着的药碗,笑道“阿泽今日真乖,竟知道好好吃药了。来,吃颗蜜枣儿去去味儿吧。”

    叶云泽扭过头,不想理季琛。这人好的时候是真好,让人恨不得将心都掏给他,可恶劣起来,也真是让人想要将他堵了嘴打一顿。

    他原想着,只要他按时把药吃完,这人总没话说了吧结果这人又露出一副哄小孩儿还是小狗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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