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鹤的脸微微侧向月华,面部的轮廓便全然展现在他眼前。
冝佷看到“常故”站在那儿,立马酒醒一半。他跌跌撞撞地爬下马车,却被车夫揪住“少爷,您还有正事。”
“你待……这儿,我……去看一下。”冝佷甩开车夫,摇摇晃晃地奔过去。
云鹤轻飘飘往后移,面色疏淡朦胧。
“阿故?”冝佷轻轻喊了一声,好似声音稍微高一点,那道身影就会消失一般。
云鹤退到侧旁一条巷子,这处墙壁旁边是宅院里最冷僻的角落,平素是没有人过来的。
“阿故,你去哪儿了?我怎么找不到你。”冝佷道。
“我?”云鹤苦笑,声音带着几分飘渺,“你的好伯父,怕我碍了你的前程,将我卖去青楼。”
“青楼?”冝佷一阵恍惚,他的伯父竟然将常故卖去青楼?
云鹤缓缓走过去,站到冝佷面前,语速放得很缓很慢“怎么,你不信?”
“没……”冝佷眼前一黑,好似被吸入一个巨大的黑洞。
云鹤接住他,翻墙进了旁边宅院。他换上冝佷的衣裳,摸出他身上的大司农手令和太仓令令牌,才翻墙出去。走进巷口时,他轻嗅了一下身上的衣裳,一股浓浓的酒味。他立马一脚重一脚轻,仿若醉酒似得走过去。
“少爷,您没事吧?”车夫道。
“呵呵……”云鹤眯着眼,晃着手指,“眼花了,没有脚……怎么会走……唔……是飞……唔……飞走了……”
车夫猛然间想起,方才一点声息都没有觉察到,且那人好似真是飘飞的,并没有用腿在走路。顿时,一身冷汗下来。
“走。”云鹤从车帘里探出头,催促一声。
“是!”车夫不敢多想,赶紧离开这处。
到京郊藏粮的地方,车夫停下“少爷,到了。”
云鹤作势按了按脑穴“唔……到了。”
车夫面上不显,心里却是十分鄙夷。
云鹤在门口晃了一下身子,随后索性靠在门口。没等一会儿,又是靠二十辆马车过来,云鹤颤巍巍地取出手令和令牌递过去,连同马车一起进去。
里头果然有高手看守着,不过这人数尚在他可以控制的范围之内。云鹤不动声色地将那些个人看在眼里,缓缓掏出一支箫放到唇边,面对着夜空里的弦月吹起一段循环往复的调子。
藏在暗处的高手最初有过一阵迷茫,随后纷纷跌下,抱着头颅翻滚。在这处的人没有哪个是不会武的,越是武功高的越是翻腾得起劲,而那些武力稍逊的则是神色迷茫,恍恍惚惚地软倒在地。连外头的车夫察觉到不对,却没能逃得过音魔的摄魄,跌下马车翻滚一阵最终不再动弹。
待云鹤放下箫时,周围凌乱地躺了一地的人。很快,另一众黑衣人悄然入院,粮库一一打开分装,只一刻时间。
“云鹤,这是方才丢在那处的人。”悍支沙拎了一人过来,他手里的便是昏迷的冝佷。
“放这里吧。”云鹤点头。
“那么,这些粮我都带走了。”袁辞是商支的,他一指外头已装好的马车对云鹤道。
“路上小心些。”云鹤让他们赶紧离开。
一瞬间,黑衣人全部退散,云鹤迅速换下冝佷的衣衫,又换过一张脸。方才因搬运米粮的缘故,黑衣人将倒地的人都挪了一点位置,现下这些人都在院中,并没有一个在仓房里头。云鹤看了一遭,学冝奉的招数,在所有的仓房上放下一把火。
云鹤退到暗处,静静地看着火势蔓延,并没有立马离开。火越来越大,也亏得皇帝挑的这处僻静,方圆百里都没有人居住,所以没有人发现这儿起火。随着接二连三轰然倒塌的巨响,云鹤感觉到里头的声息恢复,随后原本守着仓库的高手开始逃离宅院,一部分将里头的人搬出来,一部分赶去皇宫通知皇帝。
云鹤轻轻一笑,离开这处。不管如何,皇帝和大司农有的头疼了。此事毕竟摆不到明面,再有之前北仓失火一事在先,这处也不好多追究。即使私下追查,里头的痕迹都已抹去,现场的人没一个能记得当时的状况,而以悍支和商支的办事效率,早已悄无声息地将米粮分散到罗那各地的齐庄店铺。
回到宅院的时候已是子时末,云鹤听着声响,悄悄从后窗进屋里。
“办好了?”秦时拎着酒瓶子坐在床边慢悠悠喝着,窗边会留下人影,保险起见他并没有靠近。
“是啊。”云鹤也是避过窗边,绕去里间,“外头扰到你们了?”
“呵呵。”秦时一笑,看了一眼睡得很熟的千影,也绕去里间,“好似外头是有一阵动静,不过没敢进来。”
“冝奉趁着这儿在洞房,偷偷去了书房,被我逮了个正着。”云鹤换下面皮,擦拭着痕迹,要换回“赫筠”的面皮。
“他不是不会武吗?”秦时脱下面皮,诧异道。
“他一向胆大。”云鹤道,“被我掐晕了丢在书房外头,料想酒宴过后,冝府的下人会寻的。”
“你丢的位置隐蔽吗?”秦时一笑,“粮仓烧毁这么大的事情,肯定是要报大司农的。”
“放心,不会吵到千影,我马上就出去看看。”云鹤换了身衣衫,又想起来道,“听说主上也在筹粮?”
“是啊,莫桑与樊厦在开战,粮草被樊厦毁了。”秦时道。
“我只当是谣言。”云鹤道。
“兵士里又没有齐庄的人,实在……”秦时扶额。
“将齐庄与莫桑皇族混在一起,不是明智选择,主上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云鹤道。
“话是这么说。”秦时点头。
“你要考虑的是,如何让千影尽快有嫡子。”云鹤一笑。
“这个……恐怕……”秦时皱眉。
“怎么?”云鹤笑意一顿。
“千影以前受过寒毒,以后子嗣艰难。”秦时道。
“她不知?”云鹤抬眉。
“大夫被收买过,除了冝府那名宠妾知晓,其他都不知。”秦时道,“我也是意外得知。”
“可以治吗?”云鹤问。
秦时摇头“暂时没有法子。”
云鹤拍了拍秦时的肩膀,以示安慰。
“没事,我本就没打算要孩子。”秦时道,“要了也不能养在身边,还不若不要。”
“也是。”云鹤点头。
“以后老了,我与千影找个安静的地儿,种菜养花,自不会寂寞。”秦时道。
“那我与你们做邻居。”云鹤一笑。
秦时闻言也笑了,随后想了想道“没有子嗣,会给你添麻烦吗?”
“麻烦总是会有的,”云鹤一看他,又道,“但我也不是怕麻烦的人,放心,我总会护着千影的。”
“多谢!”秦时拱手。
“这话就不必说了,”云鹤道,“今日整掉的仓库里头屯了好几次的粮,我估摸着皇帝这一阵会寻各种由头戒严巡查,你让兄弟们小心些。”
“这个自然。”秦时点头。
“再有,时刻留意夜里行走的马车。”云鹤道,“他们不可能会收手的,再偷转粮食,你便告诉我。”
秦时不免为罗那的百姓可惜“有这样的皇帝,百姓的日子怎么会好。”
“即使皇帝不贪,底下的官员贪得少吗?”云鹤道,“也就是罗那地肥,百姓被抽走那么多也不至于饿死,若是放在莫桑,能这么贪吗?”
秦时一笑。
“好了,我要出去了,你离开时小心些。”云鹤道。
秦时遂轻身离开。
云鹤打开屋门走出去,院门口守着的孙伯立马过来“老爷,冝府的仆从想要闯进来找他们冝大人,被老奴拦下了。”他本是管云鹤叫少爷的,轻络提醒他现下不是在赫家,且爷现在是府里唯一的主子,如此才改口的。
“哦?”云鹤走过去,看着冝府的仆从在那院口团团转,便道“我岳翁怎么会到后院来?不若去前院找吧。”
“回姑爷,前院都找过了,实在是没有。”仆从道。
“我岳母呢?”云鹤问。
“夫人回冝府去看了,道是没找到。”仆从道。
云鹤面露紧张“街市里有找过吗?”
“没有……”仆从道。
“多叫些人去街市里找寻一番,赶紧!”云鹤道,并作势要出去找人。
“姑爷,”仆从没办法了,只得道,“奴好似见老爷往后院这儿走的。”
“胡说!岳翁如何会进后院!”云鹤怒道,“大胆奴才,竟敢污大司农的名声!”
“大人饶命啊!”仆从立马下跪。
“来人……”院子一侧传来低低的声音。
“老爷……”仆从立马奔着有声音之处去。他拎着灯笼寻了一番,才在书房外灌木丛里头找到了他们家老爷。
“岳翁?”云鹤过去扶了一把,“你怎的在这儿?”
“老爷!老爷!”仆从正想说些什么,却是被冝奉打断。
“赫筠啊,你书房有人闯入!”冝奉醒来第一件事便是说这事,实在是可怕,黑漆漆的屋里,竟有个黑衣人!
“我书房?”云鹤诧异,“岳翁怎知道的?”
“我……”冝奉一时语塞,直想给自己两巴掌清醒清醒,“在窗上看到了人影。”
“这样?会不会是树影?”云鹤若有所思,起身打开书房门,点了灯盏看了一遭。
冝奉揉着脖颈跟在后头,竟发现里头好好的,一丝翻动的痕迹都没有。
“岳翁,大概是您看错了。”云鹤道,“看,一切都好好的。”
“难不成是小偷?”冝奉也是奇怪。
“小偷也不该到这儿偷,”云鹤笑,“书房又没银子,再则,小婿这儿连个名作古董都不曾有,哪里值得偷。”
冝奉点头“没事便好。”他也不提自己被掐晕的事,实在丢人。一边往外走,他一边想着,那小偷定是看里头没甚可偷才离开的。
“今下已晚,岳翁不若在小婿这儿歇一晚,明早再回去。”云鹤客气道。
“不了,朝服还在府里,明早还要早朝的。”冝奉道,“今日你大婚,明日好好在家陪陪芊影吧。”
“是,岳翁。”云鹤应。
仆从见自家老爷终于出来了,立马凑过去道“老爷,宫里来找。”
“什么?”冝奉诧异,这么深更半夜,寻他作甚?虽这么想着,可脚下还是快了一些。
云鹤将他们的轻语听在耳里,宫里来找他,定是因为转粮仓库失火一事。不过,与他何干?
次日早晨,云鹤与千影一同在用早膳,屋外跪着原本在禁足的两美人。主母入府,姬妾之流本就是该到主母跟前去立规矩的,所以她们一早就央得轻络的同意,跪在这儿候着,希望以此能见大人一面。里头的人正在用早膳,她们在外头听不到一点声响,不禁心下一哀,难不成得学成这般才能解除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