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朕好好活着,听到了吗?
他听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恩,今天没有小剧场,就酱~
第12章 将军无事
京城中,阴云密布。
铅青色的云块布满了整个天空,暗沉沉的直压人的头顶,只叫人恨不得伸手拨开那沉甸甸压在心底的重量,雷声仿佛隐藏在云层中的巨兽,发出被挑衅一般的低吼咆哮。
起风了。
雨滴突然落下,并不狂躁,带着一点莫名温柔的力度,滋润着已近干涸的土地。
几只羽毛乌黑发亮的燕子惊慌地四下闪躲着,飞入一户人家的屋檐下,一个老人颤巍巍的出门,眯着眼睛看着飞到自家屋檐下躲雨的燕子欣慰的笑了。
她一边伸手感受着雨,一边带着喜色喃喃:“燕子入户,是我家有吉祥之气啊!看来小孙孙将来定是个能封王拜将的大人物啊!”
闪电割裂了暗青色的天幕,云层后的巨兽似乎终于被激怒,雨水不复温柔,狂躁的落了下来,仿佛要冲刷击碎掉所有的污浊和黑暗。
一点,如线,成瀑。
雨越来越大了,在地上慢慢汇流成沿着街边流淌的小河。
岳婆婆家的小孙孙能不能封王拜将一飞冲天这个还是将来的事情,不过如今菜市场门口的地面经过了雨水的洗刷,变得干净起来。
所有本属于达官贵人的鲜血都被冲刷,血色的雨水融入到似乎无边无际的水流中,慢慢淡化不见,那些曾经要封王拜将的人最终还是做了刀下亡魂。
代表着汛期将至的第一场雨,在半个时辰后干脆利落的停了。
皇帝站在即将修好的堤上看着慢慢上涨的水位,心中忧虑越发严重。
这场雨太大了,他已经可以想象得到汛期到来的时候究竟是怎样失控的局面。再怎么歌功颂德,修堤的速度也只能是这个样子,和万无一失暂时还扯不上什么必然的关系,如今他的国家正处在风雨飘摇中,一切因素都处在不确定的位置上,他不能,也不敢让这里再出现任何乱子。
皇帝回转身对着德庆吩咐:“将二位修堤大臣请来。”
卢锡欧和言具宝终于见到了传言中残暴嗜杀的皇帝,第一反应就是……见错人了吧?明明是个看起来温和俊秀的青年,怎么也看不出所谓嗜杀的模样。
皇帝任凭他们二人打量,摊开一张地图对着他们招呼:“今天朕召二位爱卿前来主要是想问一问,假如洪水真的泄堤,会殃及哪些地方?”
卢锡欧拍着胸脯大声保证:“皇上,臣敢肯定,臣的工事绝对不会出任何问题,皇上大可放心!”
皇帝没有表态,只是看向认真看着地图的言具宝,微笑:“不知言爱卿如何看?”
言具宝暗道一声冒犯了,起身拿了皇上手侧的笔,在图上大致勾勒出几个区域,才恭恭敬敬道:“皇上,依老臣看,一旦洪水泄堤,最有可能受灾的便是这几个区域。”
皇上接过地图看了一眼,递给身后待命的德明:“把这个地图拓印几份,交给这几个地方的官员,只要是用笔勾出来的区域,在汛期到来之时,通通将百姓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可是皇上……”卢锡欧皱着眉头开口,皇帝看了他一眼,无言的威势散发出来:“爱卿还有什么话要对朕说?”
卢锡欧一怔,想说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还是没有吐出来,最终只能低下头:“臣……无话。”
皇帝随意的摆了摆手,目光依旧在地图上打转儿:“既然无话,二位爱卿就先退下吧,修堤大事为重。”
两人依言退下,言具宝看着心思重重烦躁不已的卢锡欧,张了张嘴想劝解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叹了口气。少年得志必张狂,与卢锡欧共事的这几个月里他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卢锡欧成名太早又受褒太多,难免有了那么一点天生我材必有用的狂傲心态。
他得承认,卢锡欧确实是有本事的,他就像是一块璞玉,未经雕琢就光芒四射,也因此忽视了自己的瑕疵,希望这一次的教训能让他明白过来一些东西吧。
言具宝回想起自己被卢锡欧几乎是全盘否定的计划和那堪称冒险的新方案,忍不住叹了口气,皇上这么做,应当也是看出来了卢锡欧的莽撞之举了吧,才留了这么一个后手,只希望卢锡欧能早一点看出皇上的苦心。
毕竟还是一个年轻人呐……言具宝老神在在的想着,只要皇上看出了问题所在,他就可以少操一点心了,这么让人头疼的事儿,还是能往外推就推推吧。
刚焦头烂额的处理完京中的烂摊子,又忙着安抚民心转移百姓,皇帝好不容易抓到一个空闲闭目养神了一会儿,被马不停蹄的忙碌甩到身后的不安又稍稍地滋生出来,蔓延扩大。
不知道颜卿,到底怎么样了?
卫无常这一走就是四五天没有音信,就算他对卫无常的医术很有信心也开始慌乱起来。
突然,暗影在他身后出现,恭恭敬敬递给他一张纸条,皇帝看向纸条上画着的标记,心一惊,看这个标记分明就是颜卿那边的人传过来的,只是报的是喜还是忧?一向做事雷厉风行的皇帝如今却有些畏畏缩缩不敢接过,生怕看到什么不想看到的消息。
“你……给朕念出来。”
皇帝对着暗影吩咐,虽然奇怪他下的命令,但暗影还是尽职尽责的展开,念:“将军醒了。”
醒了。
心口的一口大石落地,皇帝松了口气,放松了身体,暗影敏锐的嗅到一阵血腥味,顺着血腥味来源的方向看过去,皇上放松垂下的指尖上染上了一点红色——分明是刚刚太过紧张掐破了掌心却毫无所觉。
暗影垂下眸子,低声开口:“主上,臣给你包扎吧。”
皇帝一怔,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摇摇头道:“没关系,朕自己上药就好。”
皇帝望向窗外温暖的阳光,轻轻笑起来。
真好。
同样温暖的阳光正落在刚刚醒过来的颜卿身上,颜卿慢慢眨眨眼睛,看着身边的卫无常,动了动嘴唇。
卫无常看懂了他的意思,冷冷地开口回答:“他没来,只不过把我着急忙慌地扔过来了而已。”
颜卿眼睛里泛出笑意,刚刚恢复过来的身体还有些承受不住长时间的清醒,他闭上眼睛很快又睡过去。
卫无常看着他唇边的笑,羡慕嫉妒恨的想,炫耀自己幸福的人简直就应该拖出去斩首!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个皇帝不出场的剧场
卫无常(羡慕嫉妒恨)炫耀党都拖出去烧烧烧!
洛云舒(忠心耿耿的告状)皇上他要造反啦!!
颜卿我就安静的睡觉不说话。
张经腾(手持长剑赶过来)谁造反?谁!啊哈哈哈卫太医啊……
谷武张侍郎!别怂!
第13章 卢锡安的念头
“将军!”
得知颜卿醒来的消息后,副将难掩激动,带着左臂的纱布莽撞的一头扎进帐篷,好在这个时候颜卿已经醒了过来,并没有打扰到他。副将无视了一边想拦着他的卫无常,对着颜卿骄傲的行了一个军礼:“属下不辱使命,攻打下齐凌山,并成功守住了滑国的反扑!”
卫无常翻了个白眼,索性走到一旁眼不见为净。
颜卿微微的点头,看着他的左臂:“受伤了?”
副将嘿嘿一笑,挠了挠头:“还不是为了救那个小白脸,太他娘的蠢了,眼瞅着箭射过来都不知道躲,要不是老子替他挡了一下他现在就没命了!”
洛云舒冷冷的声音从帐篷外面传进来:“说我蠢?还不知道谁蠢,我明明已经拿着一张盾眼看就要举起来了。你倒好,咣当一下就扑过来。怎么?你是觉着你的胳膊比那盾牌好使还是觉着你自己刀枪不入百毒不侵?”
副将脸上有点儿挂不住,眼看两个人又要吵起来,卫无常冷着脸把副将轰走了:“去去去要吵去一边儿吵,别在这里耽搁将军休息!”
洛云舒在帐篷外模模糊糊的冷哼一声,脚步声带着一股子没处发泄的狠劲儿远了,被赶出帐篷外的副将看着他的背影茫然地问卫无常:“神医,你说我救了他他怎么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是不是他被撞到脑袋了?要不您给他瞅瞅?”
卫无常怜悯地看了他一眼:“你到底是怎么长这么大的呢?”
副将傻乐:“吃饭长大的啊!哎你别说,五谷杂粮就是养人,你看我,被射了一箭还能活蹦乱跳的……神医?神医你怎么不理我了?”
卫无常把放下去的帘子重新掀开,嫌弃的上下打量副将:“蠢,有的时候也是一种病,得治。”
张经腾正在帐篷中煎药,看到卫无常憋着气走进来,无奈的笑:“谷武一向这个样子,你何必跟他较真。”
卫无常嫌热,懒懒的坐在另一边椅子上看着张经腾认真的煎药,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我才懒得跟他较真呢,真正跟他较真的人又不是我,我就是逗逗他又怎么了?”
张经腾眯着眼睛掀开药罐的盖子,透过蒸汽小心的撇去药罐上层的浮沫,听到这话无奈的转身瞅了他一眼:“你啊,什么时候都不能改改你那小孩子脾气。”
卫无常看着他一举一动都很认真的按照自己的吩咐做,带着一丝不苟的严谨,忍不住开玩笑:“喂,我说,你什么时候没事儿干了或者被皇帝贬官了就过来找我吧,我给你安排一个药童的位置,保证你有饭吃。”
张经腾放下盖子,没在意他口无遮拦的诅咒,坐在一边看着坐没坐相的卫无常笑:“药童倒是不用了,但是只要我有空,卫太医要我做什么我都不会推辞的。”
卫无常眼睛一亮:“你说的?”
张经腾笑着点头。
卫无常转身去看颜卿的情况,默默的翻白眼,这话说的真好听,果然皇帝说的没错,这些朝廷上的官儿一个个都是滑不丢手的,用一两次给自己帮忙的机会就想赚一个人情?简直太奸诈了!
丝毫不知自己已经被扣上一个奸诈帽子的张经腾和浑然不觉自己什么地方得罪了洛云舒的谷武一样正懵懂着,汛期,在这个时候如约而至,并且和皇帝的预想一样,来势汹汹。
皇帝站在草草搭建好的遮雨棚中,透过绵绵不绝的雨帘望向江中,江水浑浊,带着不可一世的桀骜不驯咆哮奔腾着冲向脆弱而不堪一击的下游。
身旁陪着的卢锡欧早就变了脸色,曾经在皇帝面前夸下海口,言说自己修堤一定能拦住这一头猛兽,然而今年的雨势竟然大到如此地步!对工事一清二楚的他明白,所谓拦住这奔腾的江水的妄言不过是一个笑话,一个三岁幼童都会嗤笑的笑话。
苦涩的看着雨越下越大,卢锡欧正要说什么,突然听见皇帝轻笑一声,手上还拿着一张纸条:“说朕违逆天道行事所以遭了天谴?这群人真是好本事!”
卢锡欧闭了嘴,心头却闪过惊涛骇浪,对!就是如同那纸条上所说的!他看这天灾一向很准,怎么可能今年就失了灵验?肯定是皇帝逆行倒施残暴行事,才惹得天神震怒!一定不是自己判断失误!
卢锡欧胸口剧烈起伏着,但是因为他低着头,皇帝只是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注意到他脸色的变化,转身轻描淡写的问德明:“之前吩咐的让那些可能受灾地方的百姓撤离的话,你确定所有的官员那里都带到了?”
“回皇上,都带到了。”德明恭敬的回答。
卢锡欧一怔,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皇帝现在问这个,分明是在讽刺他!讽刺他的无能和愚蠢!讽刺他因为无能几乎要造成百姓流离失所的局面!皇帝要就看出来了这个工事有问题,却只是看着他像一个跳梁小丑一般自鸣得意……
卢锡欧垂下去的脸上一双眸子因为羞愤和恼怒烧的赤红,言具宝倒是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但是以为他只不过是在反省自己的行为,卢锡欧这人一贯高傲,若是让他发现自己看到了他的狼狈,说不得得记恨自己,就放任他自己站在那里又气又急的浑身哆嗦。
“卢大人,您可是冷了?还是回去休息吧。”德庆见他浑身颤抖,只当是天气凉寒他穿的又少身体吃不住,好心提醒道。卢锡欧回过神,勉强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向皇帝道了一声罪,转过身踉踉跄跄的离开遮雨棚。
德庆拿了雨具正要递给他,发现人已经走远之后愣在原地:“这是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