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清也许不很聪明,但在这些小事情上却足够细心和耐心。萧明烨看他一丝不苟地贴近自己整理衣冠,瘦削葱白的手指在他身上来回拂过,心中生出些许被人爱着的熨帖和欣喜,想来季清或许是在用这种方式表达对他的关心,萧明烨顿时犹豫了,有些不舍让他就这样离开自己的身边。
但萧明烨很快发现自己似乎想错了。季清始终一张顺从而木然的脸,眼帘低垂,不敢与他进行任何的眼神交汇。
季清为帝王套上了一件件华丽的衣物,又系上绅带。而最后,他跪在了萧明烨的脚边,微微躬下腰,小心翼翼地托起他的一只脚,将其套进长袜中。做着这些下人之事的季清内心却是一片平静,如今唯有这样低入尘埃的自我轻贱,他在萧明烨的身边才能感觉到一丝坦然和踏实。
这才应该是他二人之间的相处常态。就算这时,萧明烨忽然伸腿踢他一脚,他的潜意识想必也不会有太多的惊讶。
不过萧明烨没有踢他,而是猛地从他手中收了腿,然后弯腰将手抄在他的膝窝,将他整个人抱了起来放在了身后的床上。季清终于抬眼看向了面容严肃的萧明烨,看他似乎有些生气,惴惴不安地往后缩了缩,下意识认错道“陛下,微臣知罪……”
萧明烨却叹了口气,双手揉了揉他的脸颊,反问道“那你说,你何罪之有?”
季清讷讷地说不出话来,萧明烨凝视着他被自己靠近时永远如履薄冰的模样,只能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脸安慰着他,语气却低落下来。
“朕给不了你安全感,对吗?因为朕以前做过的糊涂事,你心中已无法再相信朕了……对吗?”
季清忙回“不,陛下……微臣只是、只是没有睡好罢了……”
但这个只浮于表面的理由显然说服不了任何人。萧明烨望着他,俯下身,吻了吻他干燥的唇,将他搂在怀里。
“没关系,只要你不再逃离朕的身边,你会看到朕的真心。”
晨光熹微,京城的街市在天刚微微发亮的时候就露出了它繁华的冰山一角。店门大开,老板和伙计们开始忙前忙后地张罗着接下来一天的生意,各色商贩也已赶赴此地,借一隅之地,摆开自家的拿手好戏,准备招呼前来漫游的公子小姐们挑上些许。
天色渐亮,朝阳普照京城。街上行人越来越多,位于城中地段最好的老字号严记玉器总商铺里也迎来了它络绎不绝的客人们。严记的玉器材质繁多,做工精美,小到一枚扳指,大到一面玉盘,皆由最出色的玉工和玉雕师以极其严谨的工艺制作,以确保每一样玉器都拥有其自身的意趣。而不仅如此,该店还能由客人自主定制玉器,虽然价格总是要比已制作好的成品贵些,但对于那些腰缠万贯、又拥有对珍奇玉件的无止境需求的贵族富商来说,这一点却实在是算不上什么了。
轻车熟路地走进严记摆放各类成品的外间,那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却不加停留,而是带着些人直接找到了一旁的侧门,入了专门洽谈玉器定做的雅致里间。里间之内还有隔间,不少人正与玉雕师傅商谈图案设计。锦衣公子见状,也不急躁,只是对招待的人问了一句“你们老板在哪间?”得到了答案后,便自己寻了旁边一张椅子坐下,从袖中掏出一柄折扇打开,微笑着环顾了一下这里的环境。
还是记忆中那般赏心悦目的模样,看来这几年来严记总商铺的主人并没有换。不多时,店老板所在的隔间里送出了客人,那锦衣华服的公子才站起身,走过去笑吟吟地招呼了一句“严掌柜还是舍不得放下玉雕师的活计享清福啊。好久不见,老先生可还记得晚辈?”
那被称为“严掌柜”的精神矍铄的老头儿眯起眼在锦衣公子的脸上上上下下打量了几遍,恍然大悟道“这不是在老朽铺子里闹着非要亲手雕玉的小公子吗?老朽对你可印象深刻,忘不了,忘不了啊!”
锦衣公子哈哈大笑起来,与严掌柜叙旧道“事务繁忙,这些年来也不曾来看过您老,实在有愧。不过看严掌柜愈发精神焕发的模样,想必生意也是越做越红火,人也就越活越年轻,比起晚辈这等后生小子们身体还要硬朗十分啊……”
严掌柜也笑了,捋了捋胡须,一派老成道“你这孩子说话倒是一如既往地好听。不过你一旦说好话啊,准没什么好消息……说吧,小公子今儿忽然过来,是不是又有什么麻烦的要求了?”
“哈哈,还是您老了解晚辈,”锦衣公子露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没错,晚辈今日正是来求玉的……像六年前一样。”
“嗯……六年前……”严掌柜摸着胡子沉吟半晌,“老朽还记得,六年前小公子说要亲手雕玉……是为了将玉送给小公子你的心上人?怎么,难道没成?不可能的吧?以小公子这样的条件,又如此情深似海,如何追求不到心上人?定是对方不识好歹,枉小公子一片真心了!”
听闻严掌柜为他打抱不平,锦衣公子也叹了口气,面露沮丧。
“实不相瞒,晚辈其实设想到了对方会拒绝的可能,却万万没想到……那人碎了晚辈的玉,好好的玉环成了玉玦,不但丢给门前的野狗当成玩物,还索性一走了之……晚辈实在没预料到对方竟会如此践踏晚辈的感情,实在痛心难忍。后来对方回来了,晚辈却还是放不下他,又爱又怨,故意欺负了他好几年……本以为终于可以忘掉对方重新开始,但近来发生了些事,让晚辈不得不重新正视自己的内心……这才发现,没有人能替代得了他在晚辈心目中的地位,他一哭,晚辈就受不了……晚辈后来也想了想,虽说那般心悦他,但实际上为他做的真的不多,除了送玉之外也再没好好追求过他,这才下定决心重新开始,并听从了母亲的建议,来您老这里求玉了。”
严掌柜认真地听完,也不免唏嘘,拍了拍锦衣公子的肩膀安慰道“看来公子的心上人是个狠烈女子?那也真难为小公子你一往情深了。”
锦衣公子却失笑,回道“不,他性子温和仁懦,只是骨子里却有些倔强和固执,倒是让人觉得颇为有趣。”
锦衣公子——当今天子崇业帝萧明烨想到自家丞相那副一本正经的傻模样就心生柔软,他不禁笑了笑,却听对面的严掌柜摇摇头,疑惑道“这可就怪了,温柔之人可做不出如此狠心之事,这碎玉一事,怕不是其中有所误会?”
萧明烨眨了眨眼,显得有些迟疑。
“他自己做不出,许是让别人做了呢?总之,他是一日也不曾向晚辈示过好的,还常常将晚辈推给不喜欢的人……”
严掌柜这时却笑了,捋着胡须,显得有出一丝自信的神气。
“小公子想来是个玲珑心思之人,却也不免当局者迷。老朽我在这此营生数十年,见过的人可谓不计其数,却从未听说过心善之人下得了这般狠手糟蹋别人的真心,就像专情之人兜兜转转,最后也还是放不下心头所爱一般。小公子,听老朽一句劝,如若不是你错看了对方心性,便是你们二人之间有所误解,自当早日将事情说开,才好两厢冰释,再续前缘啊……”
萧明烨觉得有些道理,便虚心受教。再之后,便正式与严掌柜探讨起玉的事情。六年前他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在文韬武略上大有所成,但在自身情爱上却依然青涩懵懂,害怕被同为男子的那人拒绝,简直像个不济事的毛头小子一般,犹豫再三才终于鼓起勇气,找到民间最好的玉器铺子,决定亲手雕玉以示真心。
但雕玉哪是那么容易做的事情?当时的严掌柜生怕这一看就知道出身极好的贵公子雕不好却要找他们的麻烦,一直试图婉言谢绝,但拗不过这舌灿莲花的小公子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最终还是答应了让萧明烨亲手完成最后几步的雕刻,其他的粗活还是由严记内部的玉工完成就好。
回想起六年前的事情,严掌柜也不免赞许“想不到小公子家境殷实,却并非那般只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之人,雕玉所需十分之毅力与细心,小公子年纪轻轻便二者兼具,让老朽也不得不佩服。”
萧明烨却想,若不是因为季清,他也不知原来一贯骄傲自私的自己竟能为他做到如此地步。可付出的心血越多,他见到那玉环被砸为玉玦时的打击也越大。说起来孟琛还是御史大夫的时候,季清与他相争,他虽早就发现孟琛用他之后便极其厌恶的玉玦设了圈套,但在看见季清不知避嫌,仍像个没事人一样将那玉玦拿出来卖弄,然后愚蠢地掉进孟琛设下的陷阱时,他实在忍不住心中怒火,将其狠狠地羞辱了一番。
可羞辱过后,他却至今都记得季清隐忍痛苦的神情,犹如记得自己当年望着他时撕心欲裂的悲恸。
愤怒和悲恸混杂在一起,最后发泄在了他原本十分宠爱的孟琛身上。他就是个这样□□狠毒之人,虽惜孟琛之才华与美貌,但也最痛恨有人自以为是,揭他伤疤,利用他流血的伤口做文章,仿佛在嘲笑他曾经赤诚的一片真心。他知道这是孟琛在试探自己对他的感情究竟有多少,但这种试探他消受不起。最终,孟琛知难而退,明白了这几年来帝王总是随口承诺的“专宠”永远不可能真正达到,便主动辞官离京,似乎去了边疆,再不见踪影。
严掌柜的话打断了萧明烨的回忆。
“六年前,小公子挑的羊脂玉,刻的辟邪虎纹,如今可还是一样吗?”
萧明烨缓过神来,考虑片刻,却摇了摇头,答“‘白虎者,岁中凶神也。’虎纹虽威武奢华,却不适合他……还是刻些吉祥纹饰罢。”
严掌柜让他稍加描述了心上人的特征,给他出了主意“不如就刻个八宝凤鸟纹,凤鸟象征祥瑞,也算符合小公子所说的‘温和有礼、有德行、有修养’之人了。 ”
萧明烨眼睛一亮,随即大笑起来。
“好啊!好一个凤鸟!严掌柜识玉更识人,‘八宝凤鸟纹’……就它了!”
严掌柜自然不知萧明烨为何笑得如此开怀,萧明烨也只神秘解释了“晚辈肖龙”,却不说自己就是那帝宫高高在上的真龙,与百鸟之首的凤凰,相得益彰。
萧明烨暗暗握紧了拳。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这一次,季清,朕的皇后……你再也逃不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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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四十一)
再几日后,平南王离京。
长长一队车马俱已整装待发,停至宫门之下等待吉时。平南王不愿坐轿,只身着便装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远远望着来为他践行的萧明烨。
由于平南王要离开,所以前些日子已让人早将平南王的行踪等问题盘问清楚了。平南王虽表现得一副烦不胜烦的模样,但就他本人来说,他似乎的确没有作案的机会。第一次易和失踪之时,正逢昭太后回宫看望莺妃,平南王几乎从没有离过众人的视线;而第二次季小衷失踪之时,平南王又正与帝王在古榕寺游赏未归。至于他的手下及侍从,能在防卫森严、高手如云的宫中随意活动的权限也不会比他们的主子要大,自然更不会承认自己有任何不轨的行为。
因此,由于暂且找不到任何疑点,平南王被排除嫌疑,完好放行了。但平南王依然非常愤恨,原本的好心情完全被季小衷失踪的事情搅和得一团糟。
本还想在临走之前再对付对付季清的,但也许真的是自己太过自负,以至于遗漏了许多细节,不知萧明烨和季清的关系竟已如此要好……难道仅仅因为一个季小衷,萧明烨就开始接受那个愚蠢的老男人了吗?他后来明明说过……他讨厌季清,觉得曾经喜欢过他是一件十分可笑的事情啊!
平南王恼怒地咬了咬牙。
没关系……
反正,这一切很快就要结束了。
平南王下了马来到萧明烨的身边,默默地接过帝王赐予的一杯践行酒一饮而尽。二人未有过多的言语,只在平南王重新翻身上马的时候,听见萧明烨似乎说了一句话。
“可惜,平安符……与尔……终究用不上了。”
平南王走了,夏笙离急了。
“陛下也真是太糊涂了!怎么就这样把平南王放走了呢?明明就属他最可疑了!他进京之前,什么事儿也没有,他一进京,就开始怪事连连!怎么想都很不对劲啊!”
刚下了早朝,夏笙离就抓着季清埋怨。他素来仇视平南王,这次看他竟平安无事、大摇大摆地离开,自然气不打一处来。
而乾飞一如既往地跟在夏笙离的身边,此时听他这般取闹,只得又哭笑不得地拉住了他,反驳道“这可不一定。咱们也都知道陛下,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陛下可是连一只老鼠都绝不可能放走的性格,又何况是与陛下渊源不浅的平南王呢?故此番定然是别有用意了……说起来,陛下当年传出好男风的事来,对象就是这小王爷啊……”
季清却因那时远在江南,对这事并不十分了解,当即就想听乾飞再仔细说说。不过这时,他们几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的举动引起了其他官员的注意力,尹天凌与对他爱答不理的墨流采经过了他们的身边,尹天凌很快好奇地凑了过来。
“各位大人讨论什么呢?”
夏笙离反应很快,有意要探探太尉的口风,看他是否知道些什么,便胡诌道“太尉大人,听说逸王爷刚刚出宫,陛下便从御林军里调派了人手,也不知是因为什么?……”
没想到尹天凌听闻,还真的摸着下巴回忆了一会儿,神秘答道“听兵部说是为了护送平南王离京,但哪有护送对方却不让对方知道的道理?……依我看啊,这分明就是陛下在盯着平南王的一举一动!怎么,陛下怀疑平南王带走了他的小情儿?”
三人不好回答。但夏笙离如此一试,却让他们知道了萧明烨的确怀疑着平南王,尽管表面上放他离开,但实际上却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说不定是在等待他的下一步动作也说不定。
这时,尹天凌瞧见了一边的季清,挠了挠头,忽然朝他拱了拱手,正色道“季大人,前段时间我出言不逊,有故意中伤季大人之嫌,实在对不住。季大人也知道,我就是个匹夫、粗人,生性莽撞,不懂礼数,什么事情不过脑子就说出来了,还望季大人今后多多担待,不要因为我这张快嘴而影响了季大人的心情了……”
季清见他竟是真心道歉,有些惊讶,进而微微一笑。尹天凌的确就像他自己说的,素来心直口快,所以怨怼来得快去得也快,且敢于承认自己之前的劣行。如此敢作敢当的率性之人,季清倒是不讨厌的,何况尹天凌也亲自向他赔了罪,二人便在一笑中泯去恩仇。
而那边萧明烨在御书房内得到了宫外传来的消息,平南王果然在刚出京城之后便驻扎不前,似要偷偷摸摸做些什么。
萧明烨沉吟半晌,忽然叹了口气,暂且出了御书房,回到了两次发生失踪事件的寝宫。他唤人为他更衣,将一身龙袍换做再普通不过的锦缎,手上捉了把扇子,“唰”的打开又合上,然后照常吩咐兰亭道“老样子,让人在门口等朕。”
兰亭顺从地点了点头,出了寝宫,还顺便将大门闭合。萧明烨独自一人来到床边,忽然钻进了床底,摸索一阵,按下了一块活动的地板。
——封闭的空间,大门一直由侍卫轮番看守,一个人进去后至始至终不曾出来过,如何会消失?
不考虑怪力乱神之说,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拥有别的出口。
就像封闭的马车之内,由于顶部一个不大不小的豁口,里面的人才能让自己神不知鬼不觉的当众消失。
暗道的打开与闭合几乎没有声音,一阵幽幽的冷寒之气从地道内散发开来。萧明烨轻车熟路地跳进地道,里面虽暗,但萧明烨已经走过无数次。他了解这条通道就像是禁欲者了解自己最深沉的秘密,他知道这条通道是什么时候存在的,也知道这条通道通向何方。
皇宫数道大门严加把守,城墙树顶之上暗藏着许多双高手的眼睛,故每次崇业帝溜出宫去闲玩而不让人知晓,朝廷百官都只当是帝王手段高明,却不知,崇业帝原来根本就不是走的大门。
所以萧明烨查人查证,却从来不去追查让易和与季小衷失踪的手段,因为他早就知道了,谋划此事之人利用的……正是这条举国可能不到十个人知晓的暗道。
抹黑走了一阵,萧明烨停了下来。他熟门熟路地敲了敲一旁的石壁,面前的门应声而开,白光透过层层的灰尘照射了进来,在洞口投下几道清晰的光柱。还未适应亮处的萧明烨眯了眯眼睛,不由自主地抖开折扇,挡在脸前。
这里是京城最闻名的大酒馆——“天都客”中一个废弃不用的地窖。而天都客名义上的老板,其实都是历代帝王以富商的身份雇来经营的“代管”。他最忠心的侍从正在这处酒馆的门外等待着他,虽然连他们都不知道陛下每次出宫为何首先都会出现在天都客,还以为是提前来看看酒馆经营得如何。
萧明烨摇着扇子,随着人流,不动声色地走出了酒馆,他扭头望望酒馆的附近,正是季家自建国以来就不曾搬迁过的老宅。
萧明烨笑了笑,回想起小时候自己欺负他狠了,他大病一场,再也不来找自己。于是自己急得坐立不安,却知道以他的本事,想要飞檐走壁绝不可能避得开宫内守卫的视线,便只能偷溜到当时还是父皇的寝宫里,从暗道里钻来看他……像是建国时期的萧□□崇恒帝,斩不断那段有违伦理的相思,暗修栈道,宁肯躲躲闪闪一生,也要私下里与他的丞相先生季衡之相会一样,风雨无阻地赶来看望季清。
但萧明烨成了帝王,却断不肯再做这种事情。他要是事业上的王者,也要是感情上的王者。他喜欢谁,就要给谁最好的情感体验,反正作古之后的事,他又怎么管得着?就算污名传世,他也要昭告天下,他是他唯一的皇后……要给他一生一世光明正大的专宠!
季清正在宫中,想要求见萧明烨商议政事,却被告知陛下正在休息,不便见人。
季清想陛下最近看上去的确有些疲倦,却不知是在忙些什么,心下茫然。但就在他想要转身离开的时候,正见兰亭走来,兰亭见是他,忙做了个万福,随即有些神秘地眨眨眼,示意季清与她借一步说话。
“丞相大人,陛下其实并不在寝宫休息呢,而是出宫去了。”
身为萧明烨最受信任的大宫女,兰亭自然知道萧明烨出宫是为了谁,又是做什么去了,所以她才忍不住,想给季清一些提示,让丞相大人早点领会陛下的心意。
但现在的季清显然还不能明白兰亭的苦心,他一听陛下竟又出宫去玩了,兰亭定是十分苦恼才来寻他帮忙的,便忙应道“季某自当尽力去寻。”
但季清想到萧明烨是常服出游的,自己也定不能摆朝廷命官的架势去寻,以免给百姓造成不必要的惊扰。于是季清也回家换了一身素白的便服,带着寥寥几人,就这么在几条主街道上来来回回卖力地寻找。
不过不比朝臣无论如何还是居住在宫外的,帝王自出生起却一直在宫内生活。尽管皇宫也雄伟庞大,应有尽有,但那毕竟只是一圈围城,帝王根本没有机会去熟悉整个京城的各处,唯有偶尔祭祀打猎经过的几条主干大道和相关小街他才认得,想必行走探索也就只会在这周边地区,故要找陛下应该还是很容易的。
果然,季清在刚刚经过一处严记玉器商铺时,就见远远的迎面走来了帝王。萧明烨装扮得与常人无异,但那一举一动多多少少还是流露出熟悉的张狂气势,让季清几乎是第一眼就看见了他。
他朝着这个对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极其重要的人小跑过去。萧明烨的视线也早已落在了他的身上,他亮了双眼,露出一个微笑,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磁性的温柔。
“季清,我们如今身处市井,就忘掉那些礼节……唤吾一声‘烨儿’吧。”
季清动了动喉咙,却依然觉得莫名堵得慌,他没有看萧明烨,只微微俯下了身,低声劝道“……流连宫外有损您的威名,还是与在下尽早回宫吧。”
萧明烨盯了季清的头顶好一会儿,却还是等不到他想要的东西,终于失望地叹了口气,率先迈步走了。一阵小风拂过,跟在萧明烨身后的季清更加清晰地闻见了脂粉的香味,比女子身上的更淡雅清新,让季清回想起萧明烨曾经的那些男宠。
季清攥紧了衣袖,脸色微白,瑟缩着身体默默地跟着一行人,又回到了那金装玉裹的牢笼之中。
第45章 (四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