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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宠 完结+番外 第9节

作者:木吉菌子 字数:26615 更新:2021-12-29 14:16:17

    “烨儿,季清回来了”

    但话还未说完,却见萧明烨从桌底拉起一个跪在他身下的绿衣少年,那少年被萧明烨猛力一扯,略站不稳,娇吟一声歪进了对方的怀中。

    而季清却清楚地看见,那少年的口边留着一些白色的物体,被少年以诱惑之姿暧昧地伸舌舔去

    “烨儿你怎么”

    枉他活了二十余载,可这等污秽之事却闻所未闻。季清惊得脸色苍白,不由得惊呼出声,但很快意识到不能再直呼新帝乳名,连忙改了口,唤道“陛下”

    而萧明烨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样,不以为意地整好了身下衣袍,嘴边扯出一个看似亲切的笑容,轻佻应道“哦,是季清啊。对了,此次召你回来,是为了让你接任丞相之位。明儿朕就在早朝上公布此事,你没什么事就回去准备准备吧。”

    但季清却急了。他对帝王话里的内容并不意外,因为早在父亲去世后,他便辛苦争取,终于被先帝选作了丞相之位的接任者,只是后来又传来一道谕旨,说太子殿下提议暂封他为地方刺史历练几年,待新帝登基之后再召他回京。但圣旨如此写着,季清却明白这是萧明烨想要保护他的安危,才将他远远调离京城,故季清纵有千般不舍,但也心知自己留在太子身边起不到什么大用,反而还可能拖累他,不忍拂了太子殿下的一片苦心,便还是暂且离京,去了江南。

    可季清不理解的是,为何他好不容易回来了,萧明烨却似乎不爱搭理他了,礼仪廉耻都丢到了脑后,还开始肆意

    季清忙劝道“陛下这可是历代君主读书阅折的地方,庄重严肃之至,如何能够在此、在此”

    季清瞄了一眼那身若无骨、媚眼如丝的少年,悚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话也有些说不下去了。但萧明烨却好似没听见一般,兀自挑逗那娇艳少年,还道“看看,丞相大人不喜你呢,青雀儿,来,唱一曲给丞相听听”

    那男宠青雀儿乖巧地应了,吊着嗓子娇声唱了一段凤求凰。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又唱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萧明烨闭上眼微笑着听着,季清却被尴尬的晾在了一边。但也不知为何,在青雀儿唱到“无感我思使余悲”的时候,萧明烨脸色忽然变了。他猛地睁开双目,眼神冰冷。

    “使余悲哼。”

    萧明烨蓦地一脚将刚才还颇宠爱的少年踹得摔倒在一旁吃痛哀呼,站起身,看也不看季清一眼,大步出门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3╰

    第42章 三十九

    季清头一次觐见帝王就讨了个没趣,这之后的一整天都不敢再去萧明烨眼前打搅对方了。大概萧明烨成了帝王,开始注意起自己为君的威仪,爱摆架子,也不喜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季清理解他的变化,也告诉自己这很正常,只是心中依然怀揣着与那孩子多亲近的愿望,哪怕只是叙叙旧,说说话,问问他近来好不好也就足够了。

    到了第二天,他作为回朝禀报事务的官员,也上了朝,然后被从刺史直接拔擢为一朝之相。

    但所有人对此其实都心知肚明。连十分受宠的孟琛都不曾成为丞相,那么只可能是这个从小伴在萧明烨身边的前任丞相之子季清了。

    而季清也终于在朝堂上,见到了时任御史大夫的宠臣孟琛。

    孟琛与夏笙离相仿的年纪,比季清小上三四岁,此时不过才二十出头,却已是一副温润有礼、自信老练的模样,哪怕只是远远望着他,也能被其周身所萦绕的神采焕发的文人气质所打动,更别提孟琛长得又十分斯文秀气,男生女相,一张精致小巧的脸给人以赏心悦目的感觉。尽管季清的长相也不算差,认真思索时也带给人一种沉静可靠的感觉,但平心而论,尽管他读书还算不错,也故意与孟琛错开了科举的时间而拿到了那一年的状元,但他在智谋方面的确比不过仿佛总能洞悉一切的孟琛。他能被先帝择为下一任丞相,其实主要也是因为他是萧明烨的辅臣。当时的先帝已发觉了幼子隐藏的天分,他通过考验各皇子的主要辅臣,来考验哪一个皇子能给出让他最为满意的答案。

    最后,胜出的果然是前一晚曾受太子殿下提点的季清。现在想起来,那时已十四五岁、发育良好的高大少年放松地枕在他的大腿上与他彻夜长谈的景象,仿佛还在昨日。

    下了朝,刚任丞相的季清便开始以自己的行事风格着手处理相关事务,誓不负陛下所托,将整个国家的运作步上正轨。

    而首先要做的,就是找到以往一直暂代丞相之职的御史大夫孟琛了解目前朝上的一些情况。

    原本这类职务交接的事由,通常都是由官阶低一些的官员主动拜访另一方,但季清想到孟琛这般受宠,是人都有些不敢得罪,还是决定自己去孟府找他,顺便也劝一劝孟琛,让他收敛一些,不要再耽误新帝纳妃立后的大事了。

    但孟琛却不是这么想的。

    待季清委婉地提出孟琛不该与陛下“沆瀣一气”、纵容男风肆行的时候,这个始终从容不迫、举止得体的年轻人很是讶异地笑了。

    “丞相大人,没想到你在此事上竟这般糊涂陛下喜欢男人岂是吾等劝一劝就能改变得了的呢何况陛下丰神俊朗、英明睿智,实在也是吸引人得很,故陛下与吾二人实属两情相悦,情之所至便欲相亲相守,这何错之有呢且下官为陛下出谋划策、排遣寂寞,陛下也愿宠爱下官、并以高官厚禄赏赐下官,吾二人各取所需,何乐而不为呢再者,实不相瞒,据下官所知,陛下为人极其护短,没有那么多是非观念,只要是陛下想庇护的,就算对方如何在他的眼皮底下挟势弄权也能一笑了之所以,丞相大人,你与其在这教育下官,不如还是先担心担心今后,有下官在此丞相大人可还能顺利掌权”

    孟琛笑得很好看却也很邪恶,这一番振振有词却颇藏阴险的言论对于迂腐正经的季清更可谓是无耻至极。季清瞪着眼睛,颤着唇,指着孟琛的手都微微发起抖来。

    但与此同时,他也不得不承认,哪怕再如何为孟琛的话感到耻辱,他却只能哑口无言地瞪着对方,却没有反驳对方的理由。就像孟琛所说的,两情相悦之人有什么错吗二人各取所需又有什么错吗可孟琛却不考虑,若是继续纵容陛下喜欢男人,万一陛下再也不愿与女子好了可怎么办帝王的子嗣问题又该怎么办

    季清苦恼地摇摇头,束手无策,只能暂且把这些事放下。好在陛下仍是年少轻狂的十九岁,今后劝说陛下的日子还长,目前最紧迫的危机,应该是孟琛所提到的最后一个问题掌权。

    然而想要朝堂上数以百计的官员们真正服从于他,却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短期之内不可能做到。但季清却忍不了孟琛那恃宠而骄的嚣张气焰,虽然孟琛的确有着嚣张的资本极佳的聪明才智和上乘的昳丽容貌,以至于季清的内心其实十分羡慕和向往这样的人,可一旦这样的人牵扯到萧明烨,有着任何对萧明烨造成损害的可能性,他都无法说服自己冷静对待、袖手旁观。

    他必须想办法让那孩子意识到,绝不能依着自己的一时任性,便给予宠臣超越其本分的权利,否则秩序一乱,难免徒生祸端。

    于是,季清又去御书房寻了帝王,希望能和萧明烨好好谈谈。但他苦口婆心说了半晌,萧明烨却只是撑着脑袋望着一边,看也不看他,也不知道这一番话听进去了多少。

    季清有些急了,他不禁上前走了几步,还提高了些许声音。萧明烨这时却开始显得排斥而不满了,他眉头一皱,便打断季清的话不耐道“谁人不知孟卿家聪慧有礼,又怎么会做出恃宠而骄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爱卿,告状也是要讲究证据的吧”

    季清却只当是萧明烨一时疏忽,又或是孟琛隐藏得太好,才没有发觉孟琛的野心。毕竟那些不知廉耻的话可是孟琛亲口对他说的,所以只要找到证据,就能让陛下相信他了吧

    很快,机会来了。某天,有家人向他献上一块品相奇异的美玉,呈璧状,颜色蓝中泛青,纯而质朴,细腻,滋润,乃是一块上好的青玉和田玉。然而美中不足的是这玉璧上却有一道细细的缺口,虽然不大,但却仍是一抹瑕疵,使玉环成了玉玦,让人不免有些心生遗憾。

    季清不由得用手摸了摸那条缝隙,却无比惊讶地感受到手指的触觉分明是饱满而圆润的,哪有什么缺口季清忙小心翼翼地将玉捧在手上好好观察了片刻,这才明白那乍看上去像是缺口的地方原来只是玉色突变而已,由原本的蓝青色变为墨玉的灰黑色,再加上光线和角度的问题,这才让人误认为那是一道缝隙。

    原来这玉的奇异之处竟在这里,季清不由赞叹。他又伸手摸了摸莹润的玉璧,凝视着那道“缺口”,忽然计上心来。

    这日帝王召集百官在殿内议事,季清便决定在事毕之后将此美玉献予帝王。在进殿之前,季清等到了孟琛,便搭话道“孟大人,季某知你素来与陛下亲近,一定也了解陛下的喜好吧季某这里有一和田玉想要献予陛下,不知在孟大人看来,这玉玦陛下可会喜欢”

    季清一边问着,一边让自己的随从打开了装有美玉的盒子,露出了那块奇特的青玉和田玉石。

    孟琛接过盒子看了一眼,便又将玉还了回来,欣然笑道“丞相大人好眼光啊陛下最喜青玉,更别提这还是颇负盛名的和田玉了将此玉玦献予陛下,陛下大悦之时,定然会重重赏赐丞相大人的”

    季清倒是不图萧明烨的什么赏赐,何况他将玉石带来也是另有目的,但一想到那孩子若是真的喜欢他奉上的美玉,能对他展露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季清的心中也不禁雀跃起来。

    待陛下终于定下了相关事宜,殿内开始稍稍放松之际,季清便上前几步,向萧明烨提出了献玉的意愿。

    “陛下,微臣前几日偶得一青玉和田玉璧,质地细腻、滋润,且品相奇特,实在是世间少有之美玉,微臣不敢私藏,故特将其献予陛下。”

    捧着盒子的侍者恭敬地小跑了上来,将那装玉的盒盖掀开。这时,站在另一列之首的孟琛却果然忍不住反驳他道“不对吧,丞相大人,你那玉不是玉玦吗怎的你却说是玉璧呢”

    季清心中却暗暗庆幸,当孟琛真的顺着他之前的暗示提出了不同的观点,他的小伎俩就算已实现一半了。只因起先季清将玉交给孟琛查看的时候,孟琛并没有将其捧出盒子仔细观察,所以当季清告诉他这是玉玦的时候,孟琛自然而然地便以为那道黑色痕迹的确是一道“缺口”。但此时季清却要将玉从盒中拿出,捧在手中,示于群臣面前并发问道“便请百官一评,这究竟是玉璧还是玉玦呢”

    而这时候,那和田玉是玉璧还是玉玦的形态,便已很清楚了。季清一问之下,便可当着帝王的面,像那赵高一般,一探群臣对于恃宠而“混淆是非”的孟琛的态度,从而推断出孟琛手上真正掌握的权势大小,并给帝王以警示。

    不过,孟琛毕竟与一心篡权的赵高不一样,季清无意难为孟琛,更不愿玷污他的名声。因此,待此计完成之后,他便要将实情和盘托出,若孟琛能领情就此收敛些气焰,季清也就很满意了。

    于是,季清依照计划,边将玉小心翼翼地从盒中捧出,边道“便请百官一评,这究竟是玉璧还是”

    话到这里却戛然而止,季清惊惧地瞪大了双眼,看着光线从玉上那本是完整的墨玉部分毫无遮拦地穿过,一阵寒意漫上他的背脊,顷刻间让他冷汗涔涔。

    孟琛依然从容地笑着,无辜问道“丞相大人怎么不说话了是想问左右这玉是玉璧还是玉玦吗可大家也都看得清楚,这分明就是玉玦,而丞相大人刚刚上任,就指鹿为马这恐怕不太好吧”

    回想起自他得到这和田玉开始,唯有孟琛近距离接触过可这竟还是季清自己主动送到他跟前去的。季清苍白着脸,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要是此刻还不明白自己被孟琛“请君入瓮”了,那他就太傻了。不过想来也是,自己的家仆得来这名贵之玉似乎全不费工夫,自己竟也疏于追查其真正来源对方这一计,恐怕从他成为丞相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开始了吧。

    果然还是比不过孟琛啊。

    他微微抬头看向一脸冷意的萧明烨,已无法再像以前一样识得他是严肃还是愤怒。他唯一能确定的,只有对方的嫌恶。他只能惶恐跪在殿中,勉强解释自己只是将玉玦错看成玉璧,而非身居高位图谋不轨。

    “丞相,你这戏演得也太拙劣了,连孟卿都看不下去了。献玉便献玉吧,还花费心思和朕兜着圈子故弄玄虚做什么像个跳梁小丑。”

    萧明烨轻佻地扯开一个笑容,随意开了个玩笑,给他这个亲自任命的丞相台阶下。但季清听着这玩笑的内容,却忍不住浑身发抖,讽刺而轻蔑的语气让他生生抬不起头。

    他知道自己与孟琛相比只是相形见绌,可他费尽心机,只不过是想保护他而已,却没人领他的情。

    他也想变得强大,变得像是孟琛或萧明烨那样可以随心所欲地玩弄人心。但有些事情,就是生来便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他不够那般聪明,也永远无法怀揣恶意和讥诮面对他人,哪怕如何被不公平地对待,也还是单纯地希望有两全的办法。

    只是,就算懦弱如他,也不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要拢权以树威信的。可他已经在想尽办法维护属于自己的那点尊严了,却还是被人捉弄得团团转,像一条灰头土脸的狗。

    而萧明烨也终究不再照拂于他。

    季清疲惫地弯下了身子,垂下了眼,向端坐在高处的那人施了一礼。

    已预想得到,接下来的日子会很辛苦。尽管官场本不适合他,但他既然出生在了季家,那么为了家族的荣耀、父亲的期盼及萧明烨的愿望,他都要坚持下去。

    就算荣耀不过是空谈,操劳的父亲去世已久萧明烨也不再需要他。

    可因为早就发誓此生要追随这个心性不定的孩子,保护他,为他效力,他便一直在努力坚持。

    他发誓的时候便已想到了这种可能,他已经回不了头了。

    当他还被对方重视时,就算愚笨些,也是极有分量的辅臣,可一旦被对方抛弃就什么也不是了。

    季清睁开双眼,脸色发白,心里抽搐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这些回忆其实常有过脑之时,但从未像现在一样,让他痛得身体都微微发抖。

    来自耳边的沉稳强健的呼吸声告诉他,他正被身边的另一人搂在怀中。同样的一张脸,却是截然不同的态度。现实的一切虚幻得像是梦境,梦中的一切才是他亲身经历过的真实。

    季清轻轻挣开对方的怀抱,翻身坐起。他知道自己容易被对他好的人俘获,也感觉得到他对身边这个人的感情越来越畸形。他试图平稳自己紊乱的气息,黑夜中,静得只有他一个人独饮凄苦。

    他深呼吸了几次,身体终于逐渐趋于平静。他再度躺下,感到背后进了凉气的床铺有些冷。

    然而他的身边就是来自另一人的滚烫温暖的躯体,他只要轻轻地挪过去一点,再挪过去一点,就能舒服地靠着热源安心入眠。

    但季清没有动,只轻轻阖上眼,睡了。

    若是一旦对温暖产生了依赖,再临寒冬的话会更冷啊。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写完了,但是却不想更了没人看,好没意思

    第43章 四十正

    萧明烨清早醒来时下意识一摸怀里,发现臂中空空落落,忙清醒过来,才看见季清不知何时缩在了床的另一边安静地睡着。

    萧明烨以为自己半夜没搂紧,才让人滚到了远处,便又轻手轻脚将人捞进了怀里,眷恋地抚摸着他的发,亲了亲他的眉眼。

    过了好一会儿季清才醒了过来。他似乎有些疲倦,迷迷蒙蒙地揉了揉眼,似乎还以为是在家中,没反应过来眼前属于他人的健壮胸膛是怎么回事。

    “傻瓜,昨夜没睡好吗”萧明烨在他唇角落下一吻,“小衷的事情就别担心了,朕已经让人全面搜寻去了。”

    季清听到“小衷”之时终于算是完全清醒了过来,他对于这样极近距离的亲密接触还是不太自在,只能假装要坐起来,顺水推舟地挣脱了萧明烨的桎梏。

    “陛下,该起了。臣服侍您更衣吧。”

    季清恭恭敬敬地出了声,萧明烨却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他感觉到季清有些不太对劲,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于是萧明烨不理会季清的自告奋勇,只拿来了一旁季清的衣物罩上他单薄的身体,正要唤外面的仆从进来为二人梳洗更衣,季清却已伸出手来,开始整理萧明烨的衣领。

    季清也许不很聪明,但在这些小事情上却足够细心和耐心。萧明烨看他一丝不苟地贴近自己整理衣冠,瘦削葱白的手指在他身上来回拂过,心中生出些许被人爱着的熨帖和欣喜,想来季清或许是在用这种方式表达对他的关心,萧明烨顿时犹豫了,有些不舍让他就这样离开自己的身边。

    但萧明烨很快发现自己似乎想错了。季清始终一张顺从而木然的脸,眼帘低垂,不敢与他进行任何的眼神交汇。

    季清为帝王套上了一件件华丽的衣物,又系上绅带。而最后,他跪在了萧明烨的脚边,微微躬下腰,小心翼翼地托起他的一只脚,将其套进长袜中。做着这些下人之事的季清内心却是一片平静,如今唯有这样低入尘埃的自我轻贱,他在萧明烨的身边才能感觉到一丝坦然和踏实。

    这才应该是他二人之间的相处常态。就算这时,萧明烨忽然伸腿踢他一脚,他的潜意识想必也不会有太多的惊讶。

    不过萧明烨没有踢他,而是猛地从他手中收了腿,然后弯腰将手抄在他的膝窝,将他整个人抱了起来放在了身后的床上。季清终于抬眼看向了面容严肃的萧明烨,看他似乎有些生气,惴惴不安地往后缩了缩,下意识认错道“陛下,微臣知罪”

    萧明烨却叹了口气,双手揉了揉他的脸颊,反问道“那你说,你何罪之有”

    季清讷讷地说不出话来,萧明烨凝视着他被自己靠近时永远如履薄冰的模样,只能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脸安慰着他,语气却低落下来。

    “朕给不了你安全感,对吗因为朕以前做过的糊涂事,你心中已无法再相信朕了对吗”

    季清忙回“不,陛下微臣只是、只是没有睡好罢了”

    但这个只浮于表面的理由显然说服不了任何人。萧明烨望着他,俯下身,吻了吻他干燥的唇,将他搂在怀里。

    “没关系,只要你不再逃离朕的身边,你会看到朕的真心。”

    晨光熹微,京城的街市在天刚微微发亮的时候就露出了它繁华的冰山一角。店门大开,老板和伙计们开始忙前忙后地张罗着接下来一天的生意,各色商贩也已赶赴此地,借一隅之地,摆开自家的拿手好戏,准备招呼前来漫游的公子小姐们挑上些许。

    天色渐亮,朝阳普照京城。街上行人越来越多,位于城中地段最好的老字号严记玉器总商铺里也迎来了它络绎不绝的客人们。严记的玉器材质繁多,做工精美,小到一枚扳指,大到一面玉盘,皆由最出色的玉工和玉雕师以极其严谨的工艺制作,以确保每一样玉器都拥有其自身的意趣。而不仅如此,该店还能由客人自主定制玉器,虽然价格总是要比已制作好的成品贵些,但对于那些腰缠万贯、又拥有对珍奇玉件的无止境需求的贵族富商来说,这一点却实在是算不上什么了。

    轻车熟路地走进严记摆放各类成品的外间,那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却不加停留,而是带着些人直接找到了一旁的侧门,入了专门洽谈玉器定做的雅致里间。里间之内还有隔间,不少人正与玉雕师傅商谈图案设计。锦衣公子见状,也不急躁,只是对招待的人问了一句“你们老板在哪间”得到了答案后,便自己寻了旁边一张椅子坐下,从袖中掏出一柄折扇打开,微笑着环顾了一下这里的环境。

    还是记忆中那般赏心悦目的模样,看来这几年来严记总商铺的主人并没有换。不多时,店老板所在的隔间里送出了客人,那锦衣华服的公子才站起身,走过去笑吟吟地招呼了一句“严掌柜还是舍不得放下玉雕师的活计享清福啊。好久不见,老先生可还记得晚辈”

    那被称为“严掌柜”的精神矍铄的老头儿眯起眼在锦衣公子的脸上上上下下打量了几遍,恍然大悟道“这不是在老朽铺子里闹着非要亲手雕玉的小公子吗老朽对你可印象深刻,忘不了,忘不了啊”

    锦衣公子哈哈大笑起来,与严掌柜叙旧道“事务繁忙,这些年来也不曾来看过您老,实在有愧。不过看严掌柜愈发精神焕发的模样,想必生意也是越做越红火,人也就越活越年轻,比起晚辈这等后生小子们身体还要硬朗十分啊”

    严掌柜也笑了,捋了捋胡须,一派老成道“你这孩子说话倒是一如既往地好听。不过你一旦说好话啊,准没什么好消息说吧,小公子今儿忽然过来,是不是又有什么麻烦的要求了”

    “哈哈,还是您老了解晚辈,”锦衣公子露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没错,晚辈今日正是来求玉的像六年前一样。”

    “嗯六年前”严掌柜摸着胡子沉吟半晌,“老朽还记得,六年前小公子说要亲手雕玉是为了将玉送给小公子你的心上人怎么,难道没成不可能的吧以小公子这样的条件,又如此情深似海,如何追求不到心上人定是对方不识好歹,枉小公子一片真心了”

    听闻严掌柜为他打抱不平,锦衣公子也叹了口气,面露沮丧。

    “实不相瞒,晚辈其实设想到了对方会拒绝的可能,却万万没想到那人碎了晚辈的玉,好好的玉环成了玉玦,不但丢给门前的野狗当成玩物,还索性一走了之晚辈实在没预料到对方竟会如此践踏晚辈的感情,实在痛心难忍。后来对方回来了,晚辈却还是放不下他,又爱又怨,故意欺负了他好几年本以为终于可以忘掉对方重新开始,但近来发生了些事,让晚辈不得不重新正视自己的内心这才发现,没有人能替代得了他在晚辈心目中的地位,他一哭,晚辈就受不了晚辈后来也想了想,虽说那般心悦他,但实际上为他做的真的不多,除了送玉之外也再没好好追求过他,这才下定决心重新开始,并听从了母亲的建议,来您老这里求玉了。”

    严掌柜认真地听完,也不免唏嘘,拍了拍锦衣公子的肩膀安慰道“看来公子的心上人是个狠烈女子那也真难为小公子你一往情深了。”

    锦衣公子却失笑,回道“不,他性子温和仁懦,只是骨子里却有些倔强和固执,倒是让人觉得颇为有趣。”

    锦衣公子当今天子崇业帝萧明烨想到自家丞相那副一本正经的傻模样就心生柔软,他不禁笑了笑,却听对面的严掌柜摇摇头,疑惑道“这可就怪了,温柔之人可做不出如此狠心之事,这碎玉一事,怕不是其中有所误会”

    萧明烨眨了眨眼,显得有些迟疑。

    “他自己做不出,许是让别人做了呢总之,他是一日也不曾向晚辈示过好的,还常常将晚辈推给不喜欢的人”

    严掌柜这时却笑了,捋着胡须,显得有出一丝自信的神气。

    “小公子想来是个玲珑心思之人,却也不免当局者迷。老朽我在这此营生数十年,见过的人可谓不计其数,却从未听说过心善之人下得了这般狠手糟蹋别人的真心,就像专情之人兜兜转转,最后也还是放不下心头所爱一般。小公子,听老朽一句劝,如若不是你错看了对方心性,便是你们二人之间有所误解,自当早日将事情说开,才好两厢冰释,再续前缘啊”

    萧明烨觉得有些道理,便虚心受教。再之后,便正式与严掌柜探讨起玉的事情。六年前他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在文韬武略上大有所成,但在自身情爱上却依然青涩懵懂,害怕被同为男子的那人拒绝,简直像个不济事的毛头小子一般,犹豫再三才终于鼓起勇气,找到民间最好的玉器铺子,决定亲手雕玉以示真心。

    但雕玉哪是那么容易做的事情当时的严掌柜生怕这一看就知道出身极好的贵公子雕不好却要找他们的麻烦,一直试图婉言谢绝,但拗不过这舌灿莲花的小公子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最终还是答应了让萧明烨亲手完成最后几步的雕刻,其他的粗活还是由严记内部的玉工完成就好。

    回想起六年前的事情,严掌柜也不免赞许“想不到小公子家境殷实,却并非那般只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之人,雕玉所需十分之毅力与细心,小公子年纪轻轻便二者兼具,让老朽也不得不佩服。”

    萧明烨却想,若不是因为季清,他也不知原来一贯骄傲自私的自己竟能为他做到如此地步。可付出的心血越多,他见到那玉环被砸为玉玦时的打击也越大。说起来孟琛还是御史大夫的时候,季清与他相争,他虽早就发现孟琛用他之后便极其厌恶的玉玦设了圈套,但在看见季清不知避嫌,仍像个没事人一样将那玉玦拿出来卖弄,然后愚蠢地掉进孟琛设下的陷阱时,他实在忍不住心中怒火,将其狠狠地羞辱了一番。

    可羞辱过后,他却至今都记得季清隐忍痛苦的神情,犹如记得自己当年望着他时撕心欲裂的悲恸。

    愤怒和悲恸混杂在一起,最后发泄在了他原本十分宠爱的孟琛身上。他就是个这样狠毒之人,虽惜孟琛之才华与美貌,但也最痛恨有人自以为是,揭他伤疤,利用他流血的伤口做文章,仿佛在嘲笑他曾经赤诚的一片真心。他知道这是孟琛在试探自己对他的感情究竟有多少,但这种试探他消受不起。最终,孟琛知难而退,明白了这几年来帝王总是随口承诺的“专宠”永远不可能真正达到,便主动辞官离京,似乎去了边疆,再不见踪影。

    严掌柜的话打断了萧明烨的回忆。

    “六年前,小公子挑的羊脂玉,刻的辟邪虎纹,如今可还是一样吗”

    萧明烨缓过神来,考虑片刻,却摇了摇头,答“白虎者,岁中凶神也。虎纹虽威武奢华,却不适合他还是刻些吉祥纹饰罢。”

    严掌柜让他稍加描述了心上人的特征,给他出了主意“不如就刻个八宝凤鸟纹,凤鸟象征祥瑞,也算符合小公子所说的温和有礼、有德行、有修养之人了。 ”

    萧明烨眼睛一亮,随即大笑起来。

    “好啊好一个凤鸟严掌柜识玉更识人,八宝凤鸟纹就它了”

    严掌柜自然不知萧明烨为何笑得如此开怀,萧明烨也只神秘解释了“晚辈肖龙”,却不说自己就是那帝宫高高在上的真龙,与百鸟之首的凤凰,相得益彰。

    萧明烨暗暗握紧了拳。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这一次,季清,朕的皇后你再也逃不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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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章 四十一

    再几日后,平南王离京。

    长长一队车马俱已整装待发,停至宫门之下等待吉时。平南王不愿坐轿,只身着便装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远远望着来为他践行的萧明烨。

    由于平南王要离开,所以前些日子已让人早将平南王的行踪等问题盘问清楚了。平南王虽表现得一副烦不胜烦的模样,但就他本人来说,他似乎的确没有作案的机会。第一次易和失踪之时,正逢昭太后回宫看望莺妃,平南王几乎从没有离过众人的视线;而第二次季小衷失踪之时,平南王又正与帝王在古榕寺游赏未归。至于他的手下及侍从,能在防卫森严、高手如云的宫中随意活动的权限也不会比他们的主子要大,自然更不会承认自己有任何不轨的行为。

    因此,由于暂且找不到任何疑点,平南王被排除嫌疑,完好放行了。但平南王依然非常愤恨,原本的好心情完全被季小衷失踪的事情搅和得一团糟。

    本还想在临走之前再对付对付季清的,但也许真的是自己太过自负,以至于遗漏了许多细节,不知萧明烨和季清的关系竟已如此要好难道仅仅因为一个季小衷,萧明烨就开始接受那个愚蠢的老男人了吗他后来明明说过他讨厌季清,觉得曾经喜欢过他是一件十分可笑的事情啊

    平南王恼怒地咬了咬牙。

    没关系

    反正,这一切很快就要结束了。

    平南王下了马来到萧明烨的身边,默默地接过帝王赐予的一杯践行酒一饮而尽。二人未有过多的言语,只在平南王重新翻身上马的时候,听见萧明烨似乎说了一句话。

    “可惜,平安符与尔终究用不上了。”

    平南王走了,夏笙离急了。

    “陛下也真是太糊涂了怎么就这样把平南王放走了呢明明就属他最可疑了他进京之前,什么事儿也没有,他一进京,就开始怪事连连怎么想都很不对劲啊”

    刚下了早朝,夏笙离就抓着季清埋怨。他素来仇视平南王,这次看他竟平安无事、大摇大摆地离开,自然气不打一处来。

    而乾飞一如既往地跟在夏笙离的身边,此时听他这般取闹,只得又哭笑不得地拉住了他,反驳道“这可不一定。咱们也都知道陛下,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陛下可是连一只老鼠都绝不可能放走的性格,又何况是与陛下渊源不浅的平南王呢故此番定然是别有用意了说起来,陛下当年传出好男风的事来,对象就是这小王爷啊”

    季清却因那时远在江南,对这事并不十分了解,当即就想听乾飞再仔细说说。不过这时,他们几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的举动引起了其他官员的注意力,尹天凌与对他爱答不理的墨流采经过了他们的身边,尹天凌很快好奇地凑了过来。

    “各位大人讨论什么呢”

    夏笙离反应很快,有意要探探太尉的口风,看他是否知道些什么,便胡诌道“太尉大人,听说逸王爷刚刚出宫,陛下便从御林军里调派了人手,也不知是因为什么”

    没想到尹天凌听闻,还真的摸着下巴回忆了一会儿,神秘答道“听兵部说是为了护送平南王离京,但哪有护送对方却不让对方知道的道理依我看啊,这分明就是陛下在盯着平南王的一举一动怎么,陛下怀疑平南王带走了他的小情儿”

    三人不好回答。但夏笙离如此一试,却让他们知道了萧明烨的确怀疑着平南王,尽管表面上放他离开,但实际上却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说不定是在等待他的下一步动作也说不定。

    这时,尹天凌瞧见了一边的季清,挠了挠头,忽然朝他拱了拱手,正色道“季大人,前段时间我出言不逊,有故意中伤季大人之嫌,实在对不住。季大人也知道,我就是个匹夫、粗人,生性莽撞,不懂礼数,什么事情不过脑子就说出来了,还望季大人今后多多担待,不要因为我这张快嘴而影响了季大人的心情了”

    季清见他竟是真心道歉,有些惊讶,进而微微一笑。尹天凌的确就像他自己说的,素来心直口快,所以怨怼来得快去得也快,且敢于承认自己之前的劣行。如此敢作敢当的率性之人,季清倒是不讨厌的,何况尹天凌也亲自向他赔了罪,二人便在一笑中泯去恩仇。

    而那边萧明烨在御书房内得到了宫外传来的消息,平南王果然在刚出京城之后便驻扎不前,似要偷偷摸摸做些什么。

    萧明烨沉吟半晌,忽然叹了口气,暂且出了御书房,回到了两次发生失踪事件的寝宫。他唤人为他更衣,将一身龙袍换做再普通不过的锦缎,手上捉了把扇子,“唰”的打开又合上,然后照常吩咐兰亭道“老样子,让人在门口等朕。”

    兰亭顺从地点了点头,出了寝宫,还顺便将大门闭合。萧明烨独自一人来到床边,忽然钻进了床底,摸索一阵,按下了一块活动的地板。

    封闭的空间,大门一直由侍卫轮番看守,一个人进去后至始至终不曾出来过,如何会消失

    不考虑怪力乱神之说,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拥有别的出口。

    就像封闭的马车之内,由于顶部一个不大不小的豁口,里面的人才能让自己神不知鬼不觉的当众消失。

    暗道的打开与闭合几乎没有声音,一阵幽幽的冷寒之气从地道内散发开来。萧明烨轻车熟路地跳进地道,里面虽暗,但萧明烨已经走过无数次。他了解这条通道就像是禁欲者了解自己最深沉的秘密,他知道这条通道是什么时候存在的,也知道这条通道通向何方。

    皇宫数道大门严加把守,城墙树顶之上暗藏着许多双高手的眼睛,故每次崇业帝溜出宫去闲玩而不让人知晓,朝廷百官都只当是帝王手段高明,却不知,崇业帝原来根本就不是走的大门。

    所以萧明烨查人查证,却从来不去追查让易和与季小衷失踪的手段,因为他早就知道了,谋划此事之人利用的正是这条举国可能不到十个人知晓的暗道。

    抹黑走了一阵,萧明烨停了下来。他熟门熟路地敲了敲一旁的石壁,面前的门应声而开,白光透过层层的灰尘照射了进来,在洞口投下几道清晰的光柱。还未适应亮处的萧明烨眯了眯眼睛,不由自主地抖开折扇,挡在脸前。

    这里是京城最闻名的大酒馆“天都客”中一个废弃不用的地窖。而天都客名义上的老板,其实都是历代帝王以富商的身份雇来经营的“代管”。他最忠心的侍从正在这处酒馆的门外等待着他,虽然连他们都不知道陛下每次出宫为何首先都会出现在天都客,还以为是提前来看看酒馆经营得如何。

    萧明烨摇着扇子,随着人流,不动声色地走出了酒馆,他扭头望望酒馆的附近,正是季家自建国以来就不曾搬迁过的老宅。

    萧明烨笑了笑,回想起小时候自己欺负他狠了,他大病一场,再也不来找自己。于是自己急得坐立不安,却知道以他的本事,想要飞檐走壁绝不可能避得开宫内守卫的视线,便只能偷溜到当时还是父皇的寝宫里,从暗道里钻来看他像是建国时期的萧崇恒帝,斩不断那段有违伦理的相思,暗修栈道,宁肯躲躲闪闪一生,也要私下里与他的丞相先生季衡之相会一样,风雨无阻地赶来看望季清。

    但萧明烨成了帝王,却断不肯再做这种事情。他要是事业上的王者,也要是感情上的王者。他喜欢谁,就要给谁最好的情感体验,反正作古之后的事,他又怎么管得着就算污名传世,他也要昭告天下,他是他唯一的皇后要给他一生一世光明正大的专宠

    季清正在宫中,想要求见萧明烨商议政事,却被告知陛下正在休息,不便见人。

    季清想陛下最近看上去的确有些疲倦,却不知是在忙些什么,心下茫然。但就在他想要转身离开的时候,正见兰亭走来,兰亭见是他,忙做了个万福,随即有些神秘地眨眨眼,示意季清与她借一步说话。

    “丞相大人,陛下其实并不在寝宫休息呢,而是出宫去了。”

    身为萧明烨最受信任的大宫女,兰亭自然知道萧明烨出宫是为了谁,又是做什么去了,所以她才忍不住,想给季清一些提示,让丞相大人早点领会陛下的心意。

    但现在的季清显然还不能明白兰亭的苦心,他一听陛下竟又出宫去玩了,兰亭定是十分苦恼才来寻他帮忙的,便忙应道“季某自当尽力去寻。”

    但季清想到萧明烨是常服出游的,自己也定不能摆朝廷命官的架势去寻,以免给百姓造成不必要的惊扰。于是季清也回家换了一身素白的便服,带着寥寥几人,就这么在几条主街道上来来回回卖力地寻找。

    不过不比朝臣无论如何还是居住在宫外的,帝王自出生起却一直在宫内生活。尽管皇宫也雄伟庞大,应有尽有,但那毕竟只是一圈围城,帝王根本没有机会去熟悉整个京城的各处,唯有偶尔祭祀打猎经过的几条主干大道和相关小街他才认得,想必行走探索也就只会在这周边地区,故要找陛下应该还是很容易的。

    果然,季清在刚刚经过一处严记玉器商铺时,就见远远的迎面走来了帝王。萧明烨装扮得与常人无异,但那一举一动多多少少还是流露出熟悉的张狂气势,让季清几乎是第一眼就看见了他。

    他朝着这个对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极其重要的人小跑过去。萧明烨的视线也早已落在了他的身上,他亮了双眼,露出一个微笑,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磁性的温柔。

    “季清,我们如今身处市井,就忘掉那些礼节唤吾一声烨儿吧。”

    季清动了动喉咙,却依然觉得莫名堵得慌,他没有看萧明烨,只微微俯下了身,低声劝道“流连宫外有损您的威名,还是与在下尽早回宫吧。”

    萧明烨盯了季清的头顶好一会儿,却还是等不到他想要的东西,终于失望地叹了口气,率先迈步走了。一阵小风拂过,跟在萧明烨身后的季清更加清晰地闻见了脂粉的香味,比女子身上的更淡雅清新,让季清回想起萧明烨曾经的那些男宠。

    季清攥紧了衣袖,脸色微白,瑟缩着身体默默地跟着一行人,又回到了那金装玉裹的牢笼之中。

    第45章 四十二

    萧明烨在严记完成了今天的工作量后,突发奇想去了之前常去的小倌馆桃源。

    只因雕玉实在是个很累的活计,不但要专心致志,还得熟练掌握各种陀具或刻玉刀具的使用,而这还是在严记的玉工已经将雏形定好的情况下继续让萧明烨加工的,不得不说玉器名贵也是情有可原。不过好在萧明烨甘之如饴,他常年住在宫中,每天除了奏折就是奏折,极少接触民间的新鲜事物,这般出来雕雕玉,锻炼锻炼身体和手艺,顺便也从大堆政事中放松一下,倒也不错。

    然而今天雕得久了,着实有些疲惫,萧明烨深呼了一口气,瞧见了严记附近那家的牌匾上龙飞凤舞的“桃源”两个大字,便临时起意,去那里坐了坐,并顺便看望了一位旧人。

    勾栏之地白天几乎不营业,但有客来了也绝不会不欢迎,何况这里的老鸨也还记得这位相貌俊美且常来一掷千金的富豪公子。于是,萧明烨甫一进门,就立刻受到了所有闲得无聊的小哥儿们热情的“招待”。

    萧明烨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面上带着笑,却灵活地避开了他们的包围,只朗声点名要了名为“半夏”的公子,便上了二楼,由小厮领着去了那半夏公子的房间。

    而半夏得了消息,正在门内等他。

    这是一个非常漂亮的青年。他一身素色却不失雅致的宽大白衣,腰间一条淡青色荔枝纹绅带,乌黑的长发整整齐齐披于肩后,白玉般的皮肤晶莹得仿佛吹弹可破。他的身材也十分讨巧,瘦削却不病态的体格,修长而又挺拔,神色淡然自若,几分疏远几分诱惑,欲迎还拒,勾得人心猿意马。

    萧明烨也为半夏着迷一段时间,因为半夏的气质不似寻常小倌那般艳俗,也没有那么多醋意心机,只是顺其自然,该做什么便做什么,也不刻意勾搭,也不矫情拒绝,不是头牌,但却非常讨一部分客人的喜欢。萧明烨当时正腻了个火辣热情的少年,这样听话自持的十分符合萧明烨的心意,便与他说好,将他包了下来,暂且养在宫中,等萧明烨不感兴趣了再送回“桃源”。

    半夏淡漠而温驯,非常懂事,在宫中不烦不闹,见帝王与人商讨事情也极会避嫌。许多大臣甚至觉得这挺有教养的青年收在帝王之侧也没什么不好,至少陛下就不用三天两头跑出宫去找乐子。但萧明烨还是很快觉得人乖起来又太无聊,虽没明说,但敏锐的半夏早已察觉,便十分体贴地自己提出了离开,这让阅人无数的萧明烨对他印象极深,后来偶尔想起来也还会找半夏调情泄欲,各取所需,相处起来倒是十分愉快。

    不过今日萧明烨来,只是作为一个朋友的身份,不再是恩客了。

    “半夏,好久不见。”萧明烨离他适当的距离,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位旧人,看他气色不错,便也高兴地打了声招呼。

    “陛萧爷,”半夏也默默端详着心情愉快的萧明烨,从善如流地换上了友人的口气答,“好久不见。”

    萧明烨进了屋子坐着,半夏则为他倒了一杯茶水。萧明烨微微一笑,赞道“你倒是一如既往的体己。怎么,还没有好人家为你赎身吗”

    半夏摇头不答,却眯了眯眼,拱手反贺道“半夏虽未寻得良人,但萧爷却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终究抱得美人归,真是可喜可贺了”

    萧明烨有些惊讶地一挑眉。

    “你怎么知道”

    半夏端庄地坐在萧明烨的对面,微微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看着这个对他很好却一直若离若即的男人。

    其实,就算萧明烨不曾动心,但身为勾栏之地的风尘人士,又如何不向往有条件优渥的恩客能喜欢他们,将他们从此地救出所以当萧明烨提出要带他走的时候,他那颗沉寂已久的心不可抗力地加快了跳动,直到对方又与他说清楚,只是暂时包下,而非赎身。

    但半夏十分感激萧明烨这般残忍地与他挑明他们的关系,让他反应过来,立刻收回了自己的心,只乖乖给对方当个漂亮听话的娃娃,各自安好。

    而他在宫中获得“专宠”的那段时间,他发现了一个不寻常。

    他见过帝王与所有大臣的照面,唯有一个人,萧明烨是不看他的。纵使对方多么殷切多么认真地与他说话,萧明烨也只是扫视过去,而后转开目光。

    这是一个身形瘦削的男人,年约而立,长相耐看却平凡,面对帝王时总是带着些紧张,脸色略显憔悴和苍白。这是一个相当不起眼的男人,除了他的身份当朝丞相。

    起先,与所有人一样,半夏还以为是帝王厌恶他,才连正眼都不看他一眼。但随后他注意到一件事。丞相偶尔一次抱病半日,然而帝王目光涣散,游移不定,焦躁了整整一天。

    这种对钟情之人生命的担忧是绝对无法抗拒和隐藏的,尽管丞相病好之后帝王依然是那般漫不经心的态度,但半夏已经明白,无论如何,萧明烨在意这个人,在意得无法坦然地正视他。

    可这个年纪略大的男人,浑身似乎毫无出色之处,同样的白衣消瘦的身形,样貌体态却还没有自己一半的动人,眼光向来挑剔的萧明烨怎么会喜欢这样的人

    不过半夏也没有再深究,毕竟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与当今天子只是床伴的关系,对方的私事他并不想插手。后来他被逐渐对他失去兴趣的萧明烨送回了小倌馆,虽然偶尔也能再见对方,但接触得就更少了。他不知道宫中后来会发生什么事,也不知道萧明烨抱得的美人是不是丞相,但他看着这个脾气向来古怪的帝王如今这般发自内心的舒畅笑意,直觉告诉他大概就是丞相了。

    萧明烨听了半夏一席话,微微愣怔,陷入了沉思。

    果然他真的从未放下过季清。他不去正视他,其实潜意识里是怕自己那样看着他的时候,会忘掉一切他曾对他的伤害忍不住拥他入怀吧。

    萧明烨出了小倌馆,又想回严记转转。他才走了没几步,却望见了人群之中那道焦急的白色身影。

    很多人都觉得季清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他迟钝寡断,形貌一般,身上缺少为官的得意气质。他若不着官服隐匿民间,也许真的很难让人发现他的踪影。

    但萧明烨还是一眼就见到了他。无论他身在何处。

    季清也看见了自己,他眼睛微微一亮,朝着他小跑过来。

    他们对视着,他最爱的人正朝他奔来,如若不是身在大街上,他真想张开双臂拥他入怀

    脑中闪过那十岁的孩子一次次抱起撒泼的小娃娃安抚,而后成为小娃娃的伴读被随意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再后来那十五岁的少年在一群孩子面前痛苦落泪,被另一个小少年追着道歉直到他因为救下猛虎口中的季清而受伤,对方才又回到了他的身边,从此不离不弃;再到他发现自己对他产生了想要更亲密的感情,送玉,玉环断为玉玦,决裂最后又忍不住重新开始这段感情。二十年的纠缠,从小到大有愉快的经历也有不愉快的经历,几乎都是这个人陪他一起度过。

    在别人眼里,也许他的确平淡无奇,但在他心里,他是唯一。

    萧明烨凝视着奔到跟前的季清,低头看着他额前随风飘动的发丝。情感勃发之下,他提出了想听对方像以前一样唤他小名儿的愿望,可是被无言地拒绝了。

    他不死心地盯了他好一会儿,想起记忆里那块碎成几瓣的玉环,终于叹了口气,拔腿离开。

    季清还是不能接受他。所有的亲近,都不过是自己单方面的强求。

    但无论如何,他至少还在他的身边这就够了。

    回宫之后,萧明烨先去了寝宫更衣。兰亭靠近了帝王的身体,脱下了他的外套,却不由得皱了皱眉,随即心道不好。

    “陛下您今天,不会还去了桃源吧”

    萧明烨还在思考季清的事,便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却见兰亭“哎呀”一声,急得直道“陛下您怎么犯糊涂,去了那种地方了岂不知风尘之地脂粉味浓郁,您身上都还残留着那里的气味呢这要让丞相大人发现,必然产生误会啊”

    萧明烨一愣,拿过衣服仔细嗅了嗅,这才发现由于自己难免触碰到小倌馆里的人或物,给衣物上留下了“证据”。只是他本人却因为在那里呆了一段时间,习惯了这种气味,再加上心中无鬼,竟对此浑然不觉。

    这不得不说又是萧明烨此人毫不在意他人眼光、完全恣意而为的行为造成的一大后果。本来有关季清的问题他都极为上心,只是在这件事上他清白得很,问心无愧,这才导致他愈加忽视了这些细节,忘记在这段本就敏感的时期避嫌,平白添了这些误会。

    萧明烨拍拍脑门,懊悔不已。他换好衣服便立刻赶去了御书房,季清还因为要与他商谈事务而等候在此。

    他匆匆推门而入,季清像往常一般向他施了一礼,萧明烨却蓦地捉了他的手,满脸歉意道“朕要承认,朕今日的确去了桃源,可朕真的什么也没做,只是见了一位故人。但朕也明白朕的做法实在不妥,你是朕的皇后,就算看望朋友,也该带你一块去才是,你不去也得告知你一声是朕疏忽了,今后必不再犯。”

    帝王自顾自地说了一通,季清却显得有些懵。本来酝酿好的话题被萧明烨带偏,季清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直到萧明烨凑近他、要亲吻他的唇时,他才记得收回自己魂不守舍的状态,并下意识地避开了萧明烨的吻。

    “陛、陛下说笑了陛下想要出宫寻乐,其实也无伤大雅,只要记得张弛有度、劳逸结合,微臣也自然安分守己,不来烦扰陛下,这一点陛下大可放心”

    季清逃避此事,萧明烨却步步紧逼。他不服让季清逃掉了这个吻,又很快凑过去,吮了吮他的唇瓣,在他唇上结结实实地印下一吻。

    随后,他却又失落地缓缓松了手,叹了口气。

    “爱卿,你说这话你真的不懂你在朕心目中的地位么你怎么能允许朕寻欢作乐朕若真是有了别人,你难道真的、一丁点的醋意都没有么”

    季清无言。他明明是中规中矩地给出最妥当的回答的,至于醋意,更是无稽之谈,他又不喜欢他。

    可萧明烨还在逼问。

    “季清,你到底在怕些什么你既没有喜欢的人,为什么不能尝试着接受朕你究竟是不能接受还是不敢接受呢”

    季清瞳孔骤缩,身体微微一颤。

    萧明烨却抓住了这个细节,长久以来都一直处在一个等待的角色,他真的很希望季清能有所回应。他的双目如亮起希冀一般紧盯着季清,忽然朝他伸出一只手去,温柔而诱惑地发出了邀请。

    “季清,你想要朕吗朕就在你的面前。不用害怕,只要你想要,只要你紧紧地抓住朕不放手朕就是你一个人的。”

    这一次,不会再有人糟蹋你的愿望。这一次,只要你争取朕都给你。

    但季清只是低垂着眼帘,瑟缩着身子,一动不动。

    半晌,他慢慢将双臂抱合在额前,保持着俯身行礼的样子。

    “陛下错爱。”

    季清的喉咙发堵,这导致他只能用一种嘶哑难听的嗓音回答面前的君主。他不去看那只死死地伸在他眼前的手,也不去看对面的人含痛失望的神情,只缩成一团,拒绝任何示爱,也拒绝任何因爱而生的伤害。

    他其实是相信陛下没有别人的,更何况三妻四妾对于高高在上的帝王来说也实属正常。可陛下出宫多时,难道真的仅仅只有看望旧人他为何不给出完整的解释呢

    且抛开子嗣、名誉等客观存在的问题,萧明烨对他的感情也来得太莫名其妙。那晚被狠狠惩罚之后,帝王便忽然像换了个人似的,开始无微不至地关照他这种反常的改变,如何让他相信是因为喜欢而不是要给他更难堪的折磨

    萧明烨欺骗了他太多次,而这一次终究和以往再不相同。这一次的赌注是爱。他有预感,若是这一次依旧还是恶意的玩笑他真的会崩溃,会疯狂他承受不了。

    所以,就不要了算了。

    第46章 四十三

    床纱颤动,床身摇晃,红烛罗帐之中

    但完事之后,却又是一段无穷无尽的空虚。明明是喜欢的人,对方却从来没有任何表示,也从来不予任何回应,甚至连接吻时的回馈也少了,仿佛心如死灰一般。

    但萧明烨依然还是很温柔。他照常打横抱起季清,亲吻他的发,为他清洗身体。

    “你不抓住朕,没关系就让朕抓住你罢。”

    帝王疲惫的叹息声传来。季清听得心中一痛,他眼睫颤动,却还是强忍住了睁开眼睛看他一眼的冲动,只假装没有听见就好。

    身边人的叹息仿佛更沉重了。

    之后的几天,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帝王的身上发生了不很明显却绝对让人无法忽视的变化。

    他的笑容又减少了,原本鲜活生动的俊容平添一丝沉郁,整张脸看上去严肃万分。曾与帝王近距离议事的大臣都有着一种相同的感觉,那就是陛下身边的气氛十分压抑,倒并非阴冷凶悍,而是倦怠至极。朝廷上下难免议论此事,却只有季清的友人乾飞与夏笙离知道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然而二人面面相觑,却都不知要如何是好。

    “虽然吾以为,陛下这般郁卒看上去不像有假,但也不能完全确定,毕竟季兄这些年来的遭遇吾等也都看在眼里唉,这可真是”

    乾飞摇摇头,无可奈何。

    然而,看乾飞对帝王一脸同情,原本敲着脑袋思索的夏笙离却毫不客气地“哼”了一声,反驳道“依我看啊,这仅仅就是陛下的一场苦肉计,想引季兄上当而已想想易和失踪的时候,陛下多大的反应可到季兄这儿呢不过就是表面上难过一会儿,哪里会有多少真心”

    乾飞却失笑回道“笙离,这怎么能比的易小公子对于陛下那是既看不见又摸不着,可季兄至少还在眼前。不过这种藕断丝连的感觉其实愈发愁人,倒还不如好好发泄一场来得痛快”

    二人讨论了片刻,却只将问题越说越复杂,也没得出什么确切的答案。反观事情的主人公却只在一旁发着呆,也不加入他们的谈话,好像对此漠不关心。

    乾飞望了望他,不觉叹了口气,忽然朝他发问道“季兄,你的心里又是怎样的感觉呢”

    而季清乍从纷繁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只缓缓地摇了摇头,却说不出话来。

    他心里是极乱的乱得要发疯。他不能、也不愿深入思考这件事情。让陛下心情沮丧,他很内疚,也很心疼,可他又能怎么办呢他没有办法他真的很想继续关心那孩子,只作为一个从小看着他长大的“熟人”就好,可萧明烨逼得太紧,让他没有理由再逃避他们的关系。

    若是要说他真的没有动心吗他无法给出答案,他不明白、他不愿想。他只知道萧明烨对他再好,他也只会觉得这背后极有可能藏着一刀他实在害怕前进,又无法后退,只能缩起手脚躲藏在原地不动,控制自己想要去亲近、去关照对方的愿望,看着那孩子痛苦的模样心如刀绞。

    而这种不好受的心情很快被几乎每日同床共枕的萧明烨察觉。他摸了摸季清愈发憔悴的脸,一种无力感席卷全身。

    “朕的心思影响到你了对吗让你也越来越不好了可是,季清,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难以忍受烨儿的喜欢是不是,放你离开会更好”

    萧明烨说着自暴自弃的话,可心都要碎了。他忽然搂紧季清,声音发颤。

    “可是烨儿舍不得、舍不得季清,季清你为什么总是这么狠心,你这般不想接受烨儿,当初又为何对烨儿这么好烨儿也知道自己做了多少傻事,但如果不是你狠心烨儿又怎会气成那样但烨儿知错了,烨儿不该和你置气烨儿想重新开始,可是、可是为什么,烨儿这般好好追求你,你还是不屑一顾”

    季清没能很理解萧明烨的话,但他也完全没有心思深究。萧明烨拥抱他的力度非常大,大得像要揉碎在怀里,与这些充满绝望意味的话一样,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陛下错爱”

    季清只能给出这一句回应,呼吸不畅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开始挣扎。萧明烨因心情激动而绷紧了全身,浑身肌肉蕴含着强势的力量,但他还是一点一点地松了手臂,让季清得以挣脱出他的怀抱。

    季清暗自松了口气,对方这种仿佛垂死挣扎的举动让他心里极其难受。但他方才喘着气摆脱对方的纠缠,他就愣住了。

    这个平日里骄傲、优雅、从容的帝王气息不稳,眼角通红,无措和无助让他显得十分狼狈,却又偏偏死咬着牙,像是一头受到重创却不让自己露出一点脆弱的孤狼。季清已经很久没有看过萧明烨露出这般神情,这样的萧明烨让他一下子浮现出幼时的小娃娃偶尔受兄长压制而无可奈何的模样,只是那时候小娃娃的眼里还迸射着狠劲,如今,只因为面对的是他他像是那恶狼心甘情愿拔去了爪牙,只剩下伤痛和悲凉。

    “陛下你”

    季清几乎就要认输了他其实根本就硬不下心肠,他根本受不住萧明烨这样的目光这孩子的难过看得他都要心碎了他颤抖着双唇,讷讷地开了口,一边犹豫退缩,一边却又忍不住想要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搜刮词汇尽力安慰他。

    可他还是迟了一步,萧明烨深吸了几口气,看上去已自己平静了下来。他轻轻搂住季清,将他抱上床去,盖好被子,自己也熄了烛火,躺在了另一侧却只是躺着,第一次没有凑上前来抱着他。

    “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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