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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宠 完结+番外 第6节

作者:木吉菌子 字数:25319 更新:2021-12-29 14:16:15

    而季清一时没觉得他们的姿势有什么不妥,也没意识到二人如何被关在了一起,只是望着友人落魄的样子,心里一阵发酸。

    尽管季清身为丞相位高权重,政事也能处理得得心应手,但其实在生活上的很多方面,他都十分缺乏经验。就比如碰上被帝王强制要求“侍寝”的事情,都是这二位挚友在关心他,劝他保护自己,甚至还为他在萧明烨面前演了那出戏可自己却连陪他们一同入狱受苦都做不到。季清默默地看着他们没有出声,眼眶却不自禁的一阵发热。

    “季兄”

    夏笙离似有所感,睁开眼看见了季清,乾飞也被他惊醒,二人一齐奔到了牢门边,与季清隔着一道木门近距离相望着。对面一致的惊喜眼神让季清惭愧不已,他有些哽咽着,紧紧握住了两人的手。

    “都是、都是我连累了你们”

    乾飞却朝季清笑了笑,沉稳回道“季兄这话就说得不在理了,都是笙离不懂事才惹出了这些祸端来,没有连累季兄已经很好了”

    夏笙离也认真地点了点头,一阵感慨。

    “是我太冲动了,而且考虑不周。不过季兄大可不必担心我们,我们二人虽身陷牢狱,倒并不曾受刑罚,倒是季兄你”

    感受到友人无比担忧的目光,季清心里温暖,却又感到有些莫名的失魂落魄。

    “放心吧,陛下如今再不曾向季某施以暴行倒是托了小衷的福了。”

    季清说着,当下将萧明烨与季小衷的约定告诉了乾飞与夏笙离,夏笙离一脸震惊,随后又一脸疑惑,问季清道“不对啊,若是陛下对小衷感兴趣了,怎么还不肯放过季兄呢”

    季清回想起自己几次侍寝都疼得死去活来,苦笑一声,答“笙离有所不知,身在下位的男子实在痛苦,想必陛下是不忍伤害小衷,才不愿这么快放开季某吧”

    “这样吗”

    夏笙离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乾飞却叹了口气,猜到季清既然会如此说,定是陛下从没让自己的丞相舒服过。可乾飞无法在此事上安慰季清,难道要告诉他他会觉得痛苦都是因为陛下不心疼他那岂不是更在人伤口上撒盐了。

    于是乾飞转移话题道“对了季兄,陛下可有提到将如何处置吾与笙离了么吾倒无所谓,关键是笙离年纪轻轻,实在不该与吾一同赴死”

    夏笙离气坏了,揪住乾飞就骂“不是说好了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吗你个大骗子又想出尔反尔而且要死也是我死,关你什么事”

    乾飞赶紧好脾气地摸摸他的背,把他揪着自己衣领的手拿下来,握在自己手心,连声哄道“好好,一起死就一起死,我刚才就是说着玩的”

    季清也连忙安抚二人,并承诺着无论如何也会尽他最大的努力,将二人从此地解救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更新了:3

    第27章 二十六

    季清在朝帝王的书房走去的路上,还在思考着如何向陛下开口,恳求对方能网开一面,不再追究乾飞与夏笙离的罪责。

    他在牢里探望友人时,注意到他们所呆的那个隔间干燥清爽,放在一旁的食盘中能看到油花,而二人的身上均披着夹袄,虽然有些破旧,但季清知道这已经算是格外优待了。

    诏狱是由帝王直接掌管的监狱,也许陛下真的决定不再追究此事,否则,又怎会去管他们二人在牢中过得好不好呢

    季清的心里安稳了不少,但害怕的情绪却也不曾消失。有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虽然扪心自问,萧明烨对他真的已经好了许多,但也难保他不会再度爆发

    季清逡巡半晌,思来想去,终于有了一个主意。若是帝王能因为小衷而改变对他的态度,那么或许也能因为小衷而原谅他的两个朋友只要小衷能说服陛下,哪怕只是让他表现一下这样的意愿,乾飞和夏笙离就有可能得救

    只是,利用帝王对别人的专宠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这本是季清耻于去做的事情。但如今为了身陷囹圄已有一段时间的友人,季清也不得不去碰碰运气了。

    季小衷满口答应了季清的安排,学了季清吩咐的话,定了定神,便鼓足勇气敲响了书房的大门。

    他其实并不知道季清找他帮忙的真正原因,只是丞相大人希望他做的任何事情,他都会义无反顾地去做而已。

    季清就站在御书房的门前候着,他明白以季小衷的身份和交际,他本不应该有希望释放将军与礼部尚书的理由,虽然季清针对陛下一系列可能会问到的问题已尽力为季小衷想好了答案,但季清有种预感,过不了多时他还是要进去的。

    正在批阅奏章的萧明烨抬眼瞄见了季小衷,有些不解。

    “小衷啊你找朕有什么事吗”

    是了,丞相大人说了,他忽然请求面圣的话,陛下一定会觉得奇怪的,而自己的性格又比较直率,所以应该这么回答

    “回陛下,是因为小衷今日听闻丞相大人去了诏狱,好奇问了一问,才知道陛下因为生小衷的气,将丞相大人的朋友乾将军和夏尚书关在了牢里”

    季小衷顺势跪下,稀里糊涂地像江湖人士一般抱了个拳,眼神却坚定无比。

    “还请陛下将小衷打入牢中,以换二位大人重获自由”

    这是季清根据对季小衷的了解,以及对曾经那个名为“易和”的少年的观察,为季小衷安排的措辞和举止。

    季小衷单纯冲动,所以季清让小衷开门见山,直接将事由讲述出来;且小衷爱憎分明、知恩图报,有那么些江湖义气的味道,再加上季清发现萧明烨对完全不懂宫中礼仪的易和宠爱有加,猜到向来有些叛逆的帝王对这类事情其实很有好感,遂给季小衷吩咐了“抱拳”的动作;而最后关于以季小衷自己来换二人出狱的请求,则是兵行险着,他并非真心想用小衷换二位友人出狱,只是他曾见过易和以类似的行为撒娇,哄得萧明烨不得不妥协,于是季清也希望能利用萧明烨的护短,博得对方对小衷的疼惜,以换得萧明烨对他们几人曾经所犯下的欺君之罪的宽恕。

    无可奈何还是要依赖着来自于帝王的专宠。就像是“狐假虎威”的故事,他们的性命像那只被抓住的狐狸一样握在这王者的手上,只得假借这一点温柔求以活命。

    而萧明烨果然对季小衷的这番话产生了兴致。不得不说季小衷的表现让他觉得很有趣味,让他有继续与其交流下去的心思,让他想起了初遇易和的感觉。他也知道季小衷本是不会去管乾飞与夏笙离如何,但如果为了季清来求他倒也合理。

    一切的一切都那么恰到好处,就好像季小衷不曾受季清指导一般。但萧明烨还是轻易推测出了事实。

    因为季清不了解的是,季小衷畏惧他,其实并不比季清畏惧他要少多少。季小衷只有在被激怒的情况下才能和他正常交流,平日里却像个蔫蔫的豆芽菜,就算有心想为乾飞和夏笙离打抱不平,也只会期期艾艾,而根本不可能用如此义愤填膺的语气、如此流利地说出口。

    因此,只有可能是季小衷受了季清的教唆,才会代替季清来向他求情。

    萧明烨仔细想了想,不高兴了。

    他放下手中朱笔,揉了揉额头,不耐烦道“行了,别演了,教你这些的丞相恐怕就在门外吧把他叫进来。”

    季小衷一瞬间变得垂头丧气,而正在心焦等候的季清一见到季小衷的表情就知大事不好,陛下果然还是识破了。

    “丞相大人,怎么办小衷把事情搞砸了陛下会惩罚丞相大人吗”

    季清心里惶恐,却不敢在这无辜少年的面前表现,只能宽慰了他几句,安抚般的摸了摸他的头。

    而书房里的萧明烨已透过门缝望见了这一切,眼看着季清主动抚摸着别人的头,对自己却敬而远之,巴不得逃得越远越好,萧明烨心中的火气愈发涨大,不由得便抬高了声音,朝门外大声唤了句“季清”

    这一喝猛地把季清吓得一个哆嗦,不敢耽搁,跌跌撞撞地奔进了书房中,跪在地上重重地磕头。

    “陛下,微臣知罪微臣不该对陛下有所欺瞒,不该指使小衷骗取陛下的同情,不该妄加引导陛下的想法微臣、微臣请求陛下将微臣罢官、抄家、打入大牢,这些都好只恳求、只恳求陛下,不要再体罚微臣”

    想到那一晚的折磨,季清恐惧得浑身颤抖,他瑟缩着身体伏在地上,不敢看萧明烨的表情,却不知萧明烨望着他,心中揪痛。

    季清真的已经如此害怕他了

    害怕到不敢提起任何曾让他大发雷霆的过去,害怕到要找别人来帮他传达自己的心思,害怕到跪在地上不停地给他磕头,害怕到不敢看他一眼。

    可谁让这都是他过去种下的果呢

    萧明烨扔下手边的一切,离开书案来到季清的身边,在季清恐惧得忍不住攥紧衣袖时蹲下了身,将对方蓦地拉住,然后死死地搂在了怀里。

    “季清,你以后不要再这样跪我烨儿不是故意要生季清的气,只是不喜欢你害怕烨儿季清、季清,你不要再害怕烨儿了,好不好”

    萧明烨闭上眼,不停抚摸着季清的发,在季清的耳边低声呢喃。幼时的自称脱口而出,已经长大的帝王此刻却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向季清索取温暖的孩子。

    “陛下”

    季清睁大了眼睛,惊惧之中,忽然觉得这高大英挺又不可一世的帝王好像也在害怕。

    而大概是这具紧紧拥抱着他的躯体太过强劲而温暖,一直浑身颤抖的季清竟然平静了下来。他还有些畏缩、有些疑惑,却终于不再那般恐惧,而是小心翼翼地侧过头,似乎想说些什么。

    萧明烨察觉到季清的变化,便睁开眼向季清看去,谁知,却正撞见一双布上水光的浅褐色眸子,因惊惧而圆睁,弯而长的睫毛怯怯地颤抖着,眼中波光粼粼,倒映着自己被其惊艳的神情。

    萧明烨定了半刻,忽然捧起季清的后脑勺,不由分说狠狠吻了上去。陌生的感觉让季清一时间迷失其中,他情不自禁地探了探舌头,轻轻回应着对方热烈的吻。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萧明烨终于放开他时,呼吸困难的季清已经两眼发黑,晕头转向,只能软倒在萧明烨的怀里大口大口地喘息。萧明烨怀抱着季清,爱怜地蹭着他的眉眼,回想起方才沉醉之后对方细小的回应,只觉得心里熨帖不已,同时忘记了去深究季清寻季小衷帮忙的深层原因。

    “现在可明白了吗朕本来就没有什么好怕的。”满足之后的萧明烨再度神气了起来,平日里骄傲霸道的语气也回来了,“以后,有什么事就和朕直说,不许再让别人帮忙,听清楚了吗”

    说完,却不等季清回答,自己先忍不住一口亲在了季清的唇角。

    季清面上缓了过来,心里却还是缓不过来。他没想到自己对帝王耍了伎俩之后,还能完好无缺地被对方搂在怀里,虽然他只是因为害怕而不得不如此,但陛下向来最痛恨设置心计影响他做出决定的人,这样的萧明烨却放过了他,到底是为什么呢

    难道还是因为小衷吗

    尽管想象不出理由,但季清依然感动不已。他抬起头望见年轻俊朗的帝王正满脸笑意,一双精致神秀的凤目微微弯着,眉峰平和,唇角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实在是好看得紧,不由得竟有片刻的失神,脸上涨红,呼吸也好像又开始困难了季清忙挣开萧明烨的怀抱,再度俯下身去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开口的时候喉咙却有些莫名的发堵。

    “微臣叩首,谨谢陛下开恩,不计微臣过错。陛下厚爱,微臣没齿难忘”

    “好了好了,都说了不要再这样跪朕。本来就瘦,一跪就剩下可怜的一小团,看得朕都难过。”

    “陛下”

    “快起来,”萧明烨又伸手拉住季清,二人从地上站了起来,“不就是让朕把乾将军和夏尚书放出来吗朕自有安排。不过,朕把他们两人放了爱卿是不是得有点表示”

    萧明烨促狭而邪气地一笑,扪心自问,他一直拖着这件事直到季清主动找来,的确是有他的私心。他想趁机向季清索求一些心意,什么都好,只要是季清给的,他都欣然接受。而他最希望的自然是季清在性事上的主动啊,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就忍不住要在这里上他了

    而季清当然不知道摸着下巴走神的帝王在想些什么,他只觉万分感激陛下,便将萧明烨希望他有所回报的愿望记在了心中。

    作者有话要说

    ╰:3╰

    第28章 二十七

    想要放出乾飞与夏笙离二人,其实不过是帝王一句话的事。但欺君之罪从古至今向来是要重惩的大罪,萧明烨思考过了,还是觉得要有正当的理由放人,否则未免显得太过轻率,难以服人,甚者也许还会影响到他后面的统治。

    而要想方设法找个理由释放二人,实际上也简单得很。一个方法就是让他们戴罪立功。但这个方法有一个必要条件,就是他们不能被打入大牢失去自由,因此,以现在的情况看来显然不合适。

    而第二个方法,则是从季小衷入手。乾飞与夏笙离是因为欺骗君主、将一个不起眼的小仆季小衷当作易和送还给萧明烨,由此触怒了帝王,所以解铃还须系铃人,只要肯定了季小衷的存在,帝王也就不再有继续责怪乾飞与夏笙离二人的理由。虽然欺君的事实依然并没有改变,但送来的人既然已经讨得了帝王的欢心,那么也就没必要再恼怒于将他送来的人了。

    所以,这就涉及到了“如何表现帝王重视季小衷”的问题。

    萧明烨将他的想法分析给季清听了,向他笑道“怎样就将你们家小衷借给朕用用”

    季清则恭敬答道“陛下既已将小衷收作仆从,小衷自然是直接听命于陛下就好。而陛下宅心仁厚,想必也不会亏待小衷,将小衷交给陛下,微臣也就后顾无忧了”

    说来说去,最后,还是没有离开萧明烨对季小衷的专宠。

    近来天气渐暖,雨雪稀少,冬季最寒冷的几天已经过去,如今正是冬狩的好时节。

    四季田猎向来是皇室的一大乐趣,又分为春蒐、夏苗、秋猕、冬狩。而狩猎作为一项考验个人体能、胆略、武艺与反应能力的活动,不但能增强骑射之术,强身健体;更能彰显能人风采,鼓舞人心。因此,狩猎活动在历任帝王当政时都极为盛行,崇业帝萧明烨也很是喜欢。平日里在殿堂之中憋得久了,除了无事在宫内的小校场里跑马舞剑舒展舒展筋骨,根本没有其他机会能好好活动一下,于是,趁着天气尚好,政事宽心,萧明烨便一道谕令,定下了冬狩的时间。

    京城外围的附近有一片地势较缓的野外山林,从古至今便常被用作田猎的场地。雪霁之后的山野银装素裹,冰封雪盖,洁白深广的雪层看上去似乎让人举步维艰,但好在事实上脚下的积雪在回暖的天里已多少化了些,再没有那么厚实了,于是萧明烨一身保暖而不失轻便的英武劲装,身披一件锦裘,就这么骑着高头骏马,由一波御林军开道,浩浩荡荡的领着侍卫随从及文臣武将,兴致高昂地出了宫,往那野林奔去。

    在冬季围猎,由于动物生灵的活动数量减少,大型猛兽的行动也因为寒冷要迟钝一些,所以出现危险的可能性也随之降低了不少。帝王带着人在树林外部先停留了半晌,择了一处当做营地,留下一部分不爱打杀的臣子和照顾营地的侍者护卫,萧明烨便带领余下众人继续深入林中。

    尽管“射”乃宫中必学的六艺之一,但季清的骑射技术却一直都很糟糕,他自幼身体单薄,没什么气力,连弓拉不满的时候都有。但季清无法说服自己安心地留在营地,便依然骑马跟随在帝王身后,只当是纯粹凑个热闹就好。

    此时却听前方的帝王朗声道“冬狩并无危险,诸位好男儿就不必紧跟随朕,大可自行寻猎,末了正好相互比拼一番收获的数量,若是有比朕还多的,重重有赏”

    说完,萧明烨率先策马疾驰,只带着寥寥数人便钻入了林子深处,雪地松软,才听几串“噗噗”的马蹄声渐远,树影憧憧间,当今天子一下就没了踪影。

    丞相季清率先反应了过来,心里暗觉有异,立刻催马沿着雪中留下的马蹄印,向萧明烨消失的方向赶去。其余众人此时也反应了过来,却不知是该随丞相大人一同去追帝王,还是听从帝王之令兀自去寻找猎物呢

    季清回头吩咐道“季某只是担心陛下才执意相随,诸位大可遵从陛下旨意尽情狩猎,但请务必不要分散太远”

    也有放心不下帝王安危的臣子追上了季清,太尉尹天凌喊了手下快马赶了上来,御史大夫墨流采也没落下,还有素来贪玩的平南王,好些人又风风火火地追着帝王留下的踪迹去了。

    远远的忽然听见一阵爽朗的大笑声,众人策马奔到跟前,才发现是帝王刚好彀弓,一箭正中一头野猪的左眼,箭矢穿颅,那野猪当场毙命,骑在骏马上的君主志得意满,心情大好,才不由得大笑起来。

    “昔年楚共王游于云梦,有狂兕牜羊牂车依轮而至,王亲引弓而射,一发而殪。今朕一箭入彘目,比起楚共王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是也旷野之大,驰骋骑射,当真乐矣。”

    但随后萧明烨又叹了口气,很是怅然地说道“然则当年楚共王抽旃旄而抑兕首,仰天而笑曰,寡人万岁千秋之后,谁与乐此矣旁有安陵君泣数行而进曰臣入则编席,出则陪乘。大王万岁千秋之后,愿得以身试黄泉,蓐蝼蚁。得安陵君如此情深者,愿生死相随,倒也不枉楚共王对其之专宠。可朕若以此句发问身边之人,怕是却无人能予朕如此承诺了”

    说完,萧明烨便下了马,顺口问了身边的几个侍从,当然,帝王既已自说自话地把安陵君的回答说出了口,谁都知道他希望的答案是什么。但很显然,萧明烨就算听过了重复多遍的安陵君的原话也还是不满意,摇了摇头,又去问他身旁的一个瘦小少年。

    “小衷啊,你说,朕万岁千秋之后,谁与乐此矣”

    那十五六岁的少年一身并不起眼的侍者服装,却扎了个活泼不羁的马尾,显得十分机灵。而听到帝王问话,他也不慌不忙,行了一礼,便掷地有声地答道“安陵君对楚共王情深意切,小衷自觉不如,故小衷不敢对陛下作出与安陵君一样的承诺。但小衷却能保证,若是陛下遇到危险,小衷定奋不顾身,舍命相护陛下,以报陛下宽恕小衷的恩情”

    名叫“小衷”的少年的一番话,不由让在场所有人面面相觑,感到有些怪异。这少年做了什么得罪陛下的事情陛下又何时宽恕过这么一个少年侍从但这时,曾亲手给季小衷易过容的平南王却一下子认出了他,这“小衷”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假装易和、在祭天仪式上从天而降的少年

    “堂兄这不是祭典上扮成堂兄心爱之人、欺瞒堂兄的小子吗”

    他还早以为萧明烨震怒之下早已将他杀了,却没想到萧明烨居然原谅了他,还将他收在身边

    望着那与易和相差无几的马尾发辫,平南王的心里“咯噔”一下。

    “堂兄一直留着他,莫不是因为将他看做了易和”

    萧明烨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却没有否认,反而叹了口气,语气哀伤,还顺手摸了摸季小衷的头。

    “也许是吧。易儿离开朕已有数月,朕的确是想得紧啊可是朕派出去找易儿的都是些吃闲饭的无能之辈,到如今都没能找到他,也不知道易儿现在在哪里,过得好不好。朕寂寞之极,也只能将小衷留在身边陪着朕,聊以慰藉”

    语毕,萧明烨又叹了口气,这一声叹息真心实意,无论如何,他是真的想找到莫名失踪的易和,把这一切都做个了结。

    可是,易和到底去哪儿了呢

    这两次沉重的叹息搅得季清的心里不是滋味,但他还在沉默着不知该说什么好的时候,却听身边墨流采低声道“完了,还以为陛下终于有了痴心人,没想到又被个小衷给吸引了。若这少年也是个爱惹祸的家伙,陛下又像对易公子一样专宠他,岂不是又要乱套了”

    尹天凌却“啧”了一声,很是不赞同。

    “我倒觉得陛下并不是始乱终弃的人。墨流采,你想想,陛下以前经常换伴儿,那是因为一开始就没想过一辈子。但易公子不一样,看得出陛下对易公子从来没失去过兴趣,肯定是想要长久的”

    墨流采看了他一眼,竟然没再反驳,但二人的议论已经引发了身边所有人的窃窃私语。大多数人都坚信陛下是有了新欢,平南王则咬唇不语,和季清一样没有发表任何观点。

    不过他们都不知道的是,帝王是要放出乾飞与夏笙离二人、这才让季小衷如此在众人面前亮个相。季清倒是知道他们的大致计划,但是也并不了解其中细节,不过他很明白,光是这些还不够,之后也许还会出现别的事端

    正在萧明烨亲昵地握着季小衷的肩膀,笑道“小衷,你这回答倒是很有新意,听起来也像是真心。可是舍命相救这种事情,真正遇上可不是一句承诺就能做得出来的。不过朕在幼时碰到过一个人遇上危险,那一刻朕的身体真是比脑子反应还快,哪里还顾得上朕自己的性命”

    就在萧明烨兀自说着,而其他所有人都在侧耳倾听的时候,忽有一支箭矢带着破风声从某处疾驰而来,箭头正指当今君主的背心

    周围众人惊得俱是魂飞魄散,而正对着萧明烨的季小衷忙大叫一声“危险”,将毫无知觉的帝王向一边扑去,两人一上一下一齐摔倒在了雪地上。箭失擦破了季小衷的手臂,被他扑倒在下方做了垫背的萧明烨却毫发无伤。

    这一扑仿佛在瞬息之间就已发生,周围众人虽看见了这飞来的箭矢,却在身体还来不及作出反应的空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季小衷将帝王救下。季清吓得脑子一片空白,本来他武艺就差,受到惊吓更是连步子都迈不开,别说赶去救人了,恐怕他自己都会因心脏骤停而率先晕倒。季清痛恨自己的没用,但好在小衷反应奇快已将陛下救下。他连滚带爬地跟着其他人围了上去,而萧明烨已将手臂受伤的季小衷扶了起来。

    “怎么样疼吗,小衷”

    季小衷捂着胳膊龇牙咧嘴,但他仍然一副无比坚定的神情,答道“不疼陛下没事就好”

    周围大臣见帝王无事,这才真真正正松下了一口气,季清感到自己胸腔中那颗快要跳出来的心也终于缓和了下来。他正要上前一步做些什么,却见大为感动的萧明烨已脱下了自己身上的锦裘,紧紧裹住了受伤的小衷。

    季清手足无措,感到自己真的帮不上任何忙,而不仅如此,其他想帮助这少年的大臣也只有干瞪眼的份,仿佛照顾季小衷的事只能是帝王亲力亲为。这时,季清却听见一边的尹天凌在与墨流采低声道“我怎么觉得事情不对劲啊以陛下的武学,会听不到箭矢射来的声音还有啊,你们这些文臣估计是看不出来的,陛下当时正握着着那少年的肩膀,我现在回想一下觉得很奇怪,与其说是少年将陛下扑开,不如说是陛下捏着少年的肩膀往自己身上倒我觉得一定有问题,不敢声张,怎样我没有再鲁莽了吧这不一发现问题就和你商量来了”

    “是啊,没鲁莽,就是你声音太大,估计丞相大人都听见了。”墨流采冷冷地说。

    “”

    季清忽然有如醍醐灌顶,这时萧明烨却已一把将季小衷抱上了他的马,自己也一跃而上,从后面搂住季小衷的腰,又转身吩咐臣子道“朕现在立刻带小衷回营地包扎,尔等且留在此处,务必查出是谁暗中放箭加害于朕,伤了小衷”

    萧明烨不加迟疑,催马便丢下众人飞奔而去。季清眼看着二人逐渐远去,深深鞠了一躬,表示谨遵陛下之命。但他此时已经明白了,这正是陛下设的一出巩固小衷地位的戏码,小衷不会武功,怎么可能比陛下反应还快射箭的那个人恐怕都是陛下暗自吩咐的,就在外面那群得了帝王命令兀自狩猎的人之中。

    季清叹了口气,忽然有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觉得自己永远也跟不上萧明烨的心思变化,永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的下一步会做些什么。今天的事情将他吓得不轻,让他为自己的无能而沮丧若是陛下真的遇到生命之虞,他根本无力回天。除此之外他还感觉到心中有一丝莫名的钝痛。

    他当然也明白陛下不把细节告知于他是理所当然的,无论是不愿节外生枝还是纯粹因为没有必要。可这种不被信任的感觉让他难过不已。他觉得自己又成了帝王和少年的互动中无关紧要的背景,可他不知道现在这种揪心的哀伤从何而来。

    他忽然想起萧明烨对季小衷说的“朕在幼时碰到过一个人遇上危险”他知道那说的就是年少的自己,而他也正是因为那件事彻底原谅了萧明烨幼年的欺凌,让他至此对萧明烨死心塌地。可现在的萧明烨却紧张着另一个人,骑着飞驰的骏马带着另一个人绝尘而去。

    再也不复年少光景。

    作者有话要说

    第29章 二十八

    这件事情发生在萧明烨纠缠了季清好几个月之后,同样也是一次满朝文武出行狩猎的活动上。不过,这一次却并非四季田猎的冬狩,而是因庆祝先帝寿辰而举办的狩猎大会。

    先帝勤政,三十方纳了第一个妃子,三十又五才有了第一个子嗣,最小的皇子萧明烨不过才九岁的年纪,先帝今年却已过半百了。好在先帝青丝半白,却精神矍铄,笔挺地坐在野外营地里搭建的简易高台上,高声与诸位兴致勃勃的大臣交谈。

    “朕以往的生辰俱是酒林宴席,困于宫廷之内,好不无趣。今年,朕便决意推陈出新,邀各位爱卿于这狩猎大会上一显身手,力争上游,与朕共享骑射之乐,岂不快哉”

    此时正是乍暖还寒的初春时节,土地上厚厚的积雪已化去大半了,星星点点的白色雪块点缀着青绿色的山林,草地湿漉漉的,还不时有树上融化的雪水滴落下来,虽然空气中还带着些许凉意,但这时的阳光却十分温暖,天地一片万物复苏的热闹景象,见之使人心情愉快。

    这一次的狩猎大会举办成了狩猎比赛的形式,王公贵族及朝廷重臣均可参与,比赛规则也很简单,一会儿将由管事放出一批特别标记过的活鹿,而所有参与狩猎的则一人一弓一骑,配以各有标识的同种箭矢进林猎鹿。所猎之物相同,所用之箭却各异,如此一来不但公平,还可方便统计个人捕猎的数量。

    萧明烨骑着自己的马儿,背着弓箭,乖巧地呆在一群皇子和各自的护卫们中间,却拿眼睛瞟着后方同样骑马背弓的季清。

    他没有想到,骑射极差的季清也会想要参加这次猎鹿比赛,连周围的人看见季清出现在了狩猎的队伍中,都免不了有些惊讶。

    “季小公子,野兽无情,乱箭无眼,狩猎可是很危险的啊”

    “是啊季小公子当真下定决心要进林吗不如就在外面静候佳音”

    “说起来,丞相大人今天怎么没有在陛下的寿辰上出现”

    下面的人议论纷纷,自然也引起了先帝的注意,季清却只是安静地听着周围一片好意相劝,默默地抿唇不语。他已经有了些成年之后的沉稳作风,稍稍思考片刻,便不动声色地行了一礼,朗声答道“家父身体抱恙,今早已向陛下告假,但家父心系陛下寿辰,不忍扫了陛下和各位的兴致,故遣晚辈到此与陛下祝寿。然晚辈不才,无以为献,只好参加此次狩猎大会,不求与各位大人争夺名次,只是图个热闹而已。至于晚辈的安危,晚辈心里有数,晚辈绝不会逞一时之能而使自己陷入危机的”

    季清的这番解释算得上是滴水不漏,但很了解他的萧明烨却知道他是在信口胡诌。季清再如何想为先帝贺寿,方法极多,若不是另有目的,他又如何犯得上以身试险,偏要做一件他毫无把握的事呢

    于是,就在管事放出了一只只角上系了红布头的雄鹿、众人如离弦之箭般逐鹿而去的时候,萧明烨却带着自己的侍从,避开众人,抢到了季清的身边。

    “季清,你要去哪里,烨儿陪你一起去吧”

    季清的身体不自然的微微一颤。他扭过头,看着这个比他小了近七岁的少年,还没长开的孩子骑在成年的骏马上会有些吃力,可自己在他的眼里,却仿佛最好的猎手眼中的猎物一般无所遁形。

    “殿下季清、自然是去猎鹿”

    可既然已被拆穿,季清也无法再故作镇定地编下去了。他望着萧明烨那双明亮而无辜的眼睛,磕磕绊绊说不下去,最后只能叹了口气,承认道“殿下,季清斗胆,想借狩猎之机,去林中猎麝。”

    “麝”萧明烨吃了一惊。

    “为了麝香”

    季清再度叹了口气。在萧明烨的死缠烂打之下,季清虽不肯与之亲近,但已渐渐不再排斥他了,也能够正常地与他进行交流。所以,季清很清楚,萧明烨想知道的事情,就算自己不说,他也会想方设法从他的嘴里撬出来,还不如自己老老实实地告诉他,便将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的与萧明烨说了。

    原来,季清方才所说的话虽然不全是真的,但关于季相的却是不假。季相的确身体有疾,且已经发做好些天了。季清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看见父亲咳血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他知道自己的父母身体都不是很好,母亲生下他没几年就患病过世了,如今竟连父亲也

    他手忙脚乱地给父亲擦去嘴边的血迹,又惊慌失措地喊人去叫了大夫。在得知这种痨病虽不会立刻拉跨一个人却也无法根治的时候,季清几乎要跪下来。

    “爹”

    看着父亲操劳过度而苍白憔悴的脸,季清不由得哽咽出声。回想起这些年来,自己除了给父亲丢脸和找麻烦以外,再也没有为父亲做过什么。这个当爹又当娘含辛茹苦把他养大的人终于还是老了,可他却还来不及担起属于他的责任。

    他实在是太没用了。

    季相看着自己的儿子一副要哭不哭的软弱模样,又下意识教训起来“男子汉大丈夫别随随便便掉眼泪,像什么话你爹还好着呢一下子死不了”

    季相说着,却一口气没缓过来,又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季清惊得手足无措,只能抹着眼泪拍着父亲的背为他缓和,看父亲好了一些后,才又手忙脚乱地勉强擦干泪痕,匆匆找到大夫,询问治病的相关事宜。可大夫的话也没能让季清稍感安慰,反而让他的心犹坠冰窟。

    麝香这味极为珍惜的药材出现在了父亲的方子里,但这麝香却并非不会跑动的草药,而是一种兽类雄性麝的肚脐中分泌的物体。想要取得麝香,必先猎得雄麝,但麝绝爱其脐,若是被人逼到绝境,竟会抢先一步,举爪剔出自己的脐香撕裂或吞食,绝不留给任何猎手。

    如此一来,雄麝虽并非十分之稀缺,但麝香却是少之又少,虽然以丞相的地位和实力,尽全力搜寻麝香也容易得很,但季相却偏偏不那么热衷于延续自己的生命,反而向朝廷瞒着自己的真实病情,仍是宵衣旰食,甚至比以前还要忙碌,怎么也劝不了。京城仅有的麝香几乎都集中到了丞相府,但管不了多久仍是要消耗殆尽。季清看父亲不急只能自己急了,他吩咐人在举国范围内继续寻找麝香,而自己则听说了先帝寿辰的狩猎大会,便动了试着猎麝的念头。

    尽管对自己的狩猎技术并未抱有任何希望,他也还是来了。无论成功与否,他只想让父亲知道他的一片心意,希望父亲能爱惜身体,就算不为自己,也为了他努力地活下去。

    萧明烨听罢,这才明白前几日去找季清的时候,看见他满脸的疲倦和心不在焉的缘由。他那时还只当是季清学习太刻苦,却不知原来他的内心里还压抑着这样一件事,隐忍着许多的迷茫、哀恸、无力和自责。萧明烨暗暗反省自己对季清还是不够关注,否则怎么连他的父亲得的是什么病也不知道但他同时也感到一阵恼怒和挫败感。

    季清宁肯自己憋着这些事情默默承担,也从不愿主动与他分享一个字眼。

    萧明烨一直跟在季清的身边漫无目的地兜着圈子,直到他们遇见了第一只绑着红布条的鹿。

    季清虽一直挂念着猎麝的事,但也感受到了小皇子故意陪伴着他的好心,季清有些感激,此时见送到眼前的猎物触手可及,便再也忍不住提醒萧明烨道“殿下不去猎鹿的吗如果一直跟着季清,想必是争夺不了头筹的了”

    萧明烨却只是微微一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解释道“烨儿对区区一场狩猎活动的名次不感兴趣。何况,你们可能没有注意到西境近来的些许骚动,而父皇又恰在此时举办狩猎比赛,根本是为了选拔一名皇室封镇西王。可烨儿尚不满十岁呢,父皇又怎么会太留意烨儿的成绩呢”

    萧明烨侃侃而谈,对国事分析的极高天分已可见一斑。但他忽然又纵马靠近季清,趁他不备,一口亲在了季清的脸颊这已经成为了萧明烨的日常活动了,然后笑嘻嘻地又道“再说了,季清的事情就是烨儿的事情,季清为父能单枪匹马取麝香,烨儿怎么就不能为季清做点牺牲呢何况,季清以前也为烨儿做了那么多”

    萧明烨说到这里,自己却怔住了。他意识到他本是顺口哄季清高兴的话里透露出了某种信息,那就是他很感激季清曾为他做的一切,并也非常乐于为季清做些什么。

    但只有萧明烨自己知道,尽管他很想要季清留在身边,可他的确从来不明白是为了什么。他的甜言蜜语仍是真假参半,他一直猜测自己舍不得季清是因为得不到的控制欲在作怪,却没发现原来自己的潜意识里竟已起了这般变化。

    他居然愿意为了一个人做出牺牲还不涉及任何的利益关系。

    萧明烨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里面有种热热的感觉。

    而季清见萧明烨发愣的空隙,面前的鹿似乎要跑了,来不及出声提醒,自己便抓紧时间从小皇子的箭筒中抽出一支,搭弓、瞄准,然后撒手。

    箭矢果真没有射死那只鹿,但却射伤了鹿的后腿,鹿受惊地跳了起来,拖着伤腿挣扎着远去。季清连忙提醒萧明烨继续跟上,但话还没说完,他忽然看见草丛中有另一只小兽也受惊地向别的方向逃走。

    “是麝”

    季清惊喜地喊了一声,随即再也顾不上萧明烨,催马向小兽逃走的方向追去。

    也许是上天眷顾,季清当真没有想到,他竟能误打误撞遇上一只麝,并且与它只有一步之遥。

    他见周围似乎并无危险,便动作极轻地下了马,矮身伏在还有些薄雪的草地上,非常小心地靠近了那只警惕的小兽。

    小兽形状像鹿而比鹿小,后肢明显长于前肢,耳长直立,尾短无角,正是属于麝的特征。季清按捺住内心的紧张,努力克制住双手的颤抖,悄悄地搭上箭,拉起弓

    突然,却见那麝一下子惊跳起来,仓皇逃窜,一声野兽的咆哮声震撼山林,竟是一头埋伏已久的吊睛大虎,和季清盯上了同一只猎物

    但季清又怎么敌得过猛虎

    季清追悔莫及。他已反应过来,原本只在树林外围活动的自己追着麝不知不觉越跑越深,竟已闯入了林中猛虎的领地他立刻扭身寻找自己的马,谁知刚才的一声虎啸早已惊得马儿抛下主人,跑得无影无踪了。

    失去代步工具的季清明白过来,自己已将自己置于必死之地了。想起狩猎前还在众人面前大言不惭地表示绝不逞能,季清只能一阵苦笑。他的确从不是爱逞能之人,可谁知一逞能就逞出了性命之忧呢

    血腥的气味弥漫,那只猛虎已享用完了麝肉,准备拿他来当正餐了。季清看着树丛中的那抹黄黑色兽影从容不迫的愈来愈近,不由得一步步倒退着,却还是脚下一软,跌倒在草地上,浑身颤抖。

    都说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人的眼前会浮现出最重要的记忆和人,可季清发现自己好像什么也想不起来,唯有不想死去的欲望越来越强烈。

    尽管自己总是那样没用,尽管自己总是给人添麻烦,可就算他再如何没有存在的必要他也不想死。

    他死了,生病的父亲怎么办那个聪颖却不会照顾自己的小皇子怎么办

    此时此刻

    他真的好想他们。

    踩踏在未融化的雪地上本是几乎不会发出声音,但从背后传来的一阵疾风一般的马蹄声却越来越响。背着箭筒的挺拔卓越的少年蓦地纵马越过季清,横亘在猛虎与季清之间,举弓大喝一声“畜生何敢”

    萧明烨放箭,但他知道以现在自己的力道根本射不死这头虎,所以单单瞄准了猛虎粗壮却没什么骨骼的虎尾,“嗖”的一声,将虎尾钉在了它身后的树干上。

    “季清快,上马”

    趁着老虎还因为尾巴而不得脱身,萧明烨伸手用力将他拉上了自己的马,让他跨坐在了自己的身前。

    那时的萧明烨比季清尚矮了一截,季清还来不及思考萧明烨为何不让他坐在后面方便驭马,就听身后猛虎愤怒的咆哮声传来,身后的少年吃痛地惨叫了一声,身体猛地前倾,滚烫的鲜血四溅,映红了季清的眼。

    作者有话要说

    第30章 二十九

    正靠在案边、漫不经心翻着书页的萧明烨抬头看见寝宫的大门打开,立刻起了身,迫不及待地捉住了季清的想要施礼的手。

    “以后这些繁琐的礼节都免了,太浪费时间”

    不过,说心里话,尽管帝王对他只有欲望需求,但季清还是很喜欢接吻的感觉的。来自于口腔中的直观刺激和与人唇齿交缠的亲密感让他觉得舒服又温馨,就算最后依然会被亲到无法呼吸,也还是觉得又痛又暖。

    说起来,陛下召他来侍寝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起先还只是十来天一次,可现在最多的时候竟已达到了两三天一次的地步。季清不由担心,陛下这样下去会不会纵欲过度、损害身体又不免疑惑,陛下近来为何会如此兴致高涨呢本还以为,帝王今日是不会叫他来的,毕竟小衷受了伤,陛下此时应该在小衷身边陪伴着他才是啊季清想着,却不知为何,一颗心幽幽地、缓缓地沉了下去。

    萧明烨将季小衷送回营地之后,又回到了林中,开始处理起箭矢的问题。原本留在外面狩猎的官员已经听季清将事情叙述了一遍,此刻又见纵马返回的帝王面色不善,皆大惊失色,下马伏地以示忠心。而伤到小衷的那支箭上没有标识,一时间也根本找不出是谁放的箭,情况胶着。

    但季清很清楚,无论是否是做戏,帝王都会想方设法找出此人。毕竟以萧明烨一贯专治的风格,他绝不会轻饶任何忤逆他的臣子,更何况,这人还伤到了那个拥有帝王专宠的人。

    季清想起来,易和还在的时候,他也被这么对待过。

    而后,帝王果然找到了那个放箭的人。虽然不能由箭得知箭属于谁,但也许能从箭矢飞来的方向推断呢于是,众人随着帝王顺着箭的来路寻了过去,然而还没发现什么端倪,就听御林军右卫韩骁“啊”了一声,变得惊慌失措起来。

    “陛、陛下这好像、就是臣刚才所在的附近但是,陛下明鉴臣只是射空了一箭,真的、真的没想到陛下也会在那个方向啊”

    韩骁急得涨红了脸,连说话都不由得结巴了起来,还有些颠三倒四,根本没法为自己开脱,然而,众人却都相信了他的话。只因今年的武状元韩骁乃是陛下亲自考核提拔的人才,陛下对于韩骁来说只有恩没有怨,再加上韩骁心直爽朗的性格,如果他真的有心刺杀帝王,又怎会如此不济,众人还没找到证据,他自己就先稀里糊涂、自投罗网了呢

    萧明烨见是韩骁,脸上的冰霜也稍稍化解了一些。他冷哼一声,责备道“韩骁啊韩骁,朕如此看好你,你却给朕放冷箭,差点要了朕的性命,朕不能不惩治你。你御林军右卫的位置就先空着吧,罚你闭门思过三个月,俸禄充公,等想好了自己错在哪里再回来吧”

    萧明烨拂袖而去,韩骁则感激地谢过陛下的不杀之恩。至于韩骁这三个月里会不会带着他的未婚妻墨彩儿走遍华夏大好河山,以庆祝他们不久之后的婚事那就只有萧明烨和韩骁自己知道了。

    再之后,由于这件事情打搅了帝王冬狩的兴致,一群人便又浩浩荡荡地班师回宫。依旧由御林军开道,帝王则与受伤的季小衷共乘一匹马走在前头,萧明烨微微笑着,一手驭马,一手环着少年的细腰,还不时低下头与季小衷亲密地交谈,气氛暧昧。

    但事实上,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他们都在聊着些什么。

    季小衷被腰上健壮的手臂搂着,浑身不自在,不由得苦着脸道“那个陛下,您是不是可以放开小衷了小衷、小衷可实在是没有陛下的爱好啊”

    萧明烨闻言,一挑眉毛,却玩心大起,抬手便伸进少年的胳肢窝里狠挠了一把,惹得季小衷差点大笑出声。

    “你这小毛孩子懂个甚,身上还没几两肉就敢和朕谈爱好,嘁,以为朕看得上你吗”

    话虽如此,但以萧明烨以往的作风,此时便已动手动脚起来了。然而,现在的萧明烨却本分得很,他虽搂着季小衷,但却全无亵玩的兴致,只像是普通的兄长带着幼弟学习骑术,从背后搂住他不让他摔下去而已。

    就连说话的方式也莫名的有些像。

    季小衷慢慢轻松下来,无论如何,至少他现在好像也不那么害怕这个喜怒无常的帝王了。

    “那,陛下,小衷能不能去找丞相大人啊小衷胳膊好痛以前小衷受了伤,只要去找丞相大人,丞相大人都会好温柔地安慰小衷的”

    萧明烨脸一黑,立刻干巴巴地丢下两个字“不行。”

    “陛下不要那么凶嘛”

    季小衷垂头丧气,萧明烨看得好玩,伸手揪了揪季小衷跳动的马尾。

    这个少年与曾经的易和有着不少相似之处,以至于萧明烨时常会透过他看见一丝易和雀跃的影子。但奇怪的是,如今的自己虽仍旧会觉得对方有意思,但也只是纯粹觉得有意思,已没有任何爱欲可言了。

    就像是成年男人看见不谙世事的天真小姑娘,会觉得可爱,会觉得有趣,却绝不会想和她共度一生。

    或许是因为自己在感情上变得成熟了一点

    萧明烨微微一笑。

    可他却觉得,他在季清的面前永远都像是一个贪求温暖而不知餍足的孩子,只要给季清一点点甜头,他的爱就像柔和而滋润的活水一般,源源不断。

    萧明烨压得季清不断向后倒退着,直到被一根圆柱挡住,退无可退,又被萧明烨紧紧地压在了柱子上。

    “还没好吗想做了”

    可身体上越觉得舒服,季清的心中却越感到一阵疲倦和无力。他开始有些排斥这样的事情,想要立刻逃走,却并非因为害怕,只是想将自己藏起来,缓和一下内心不知所谓的奇怪感受。

    萧明烨也察觉到了季清的无精打采,虽然他的身体被自己刺激得有所反应,却始终就是那么一点点,不上不下,尴尬不已。

    看来今天也做不成了

    萧明烨叹了口气,季清微微皱眉的神情令他难受,于是也没了兴致,只摩擦着季清的下身蹭了出来便草草了事,然后拉着季清向床边走去。

    “既然爱卿累了,那今日还是早点休息吧。”

    季清请求道“陛下,微臣略觉身体不适,还望陛下开恩,放臣回去”

    “回去为什么回去之前不是也和朕睡得好好的吗”萧明烨皱了皱眉,担心地打量着他,“爱卿觉得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宣太医来看看”

    季清见萧明烨这幅架势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放他走了,只得摇了摇头,乖乖地被萧明烨牵着坐在了床上。萧明烨则脱下脏了的衣服,准备换上新的里衣。

    季清侧过头便望见了帝王的背影,看见他宽阔的肩膀和凹凸的脊梁,紧实的肌肉上泛着健康的蜜色光泽,但这近乎完美无缺的背部靠近右边肩胛骨的地方,却有着几道浅浅的疤痕,丑陋而狰狞。

    季清凝视着那些爪印,心里忽然一下子揪痛起来。

    这些爪印,正是那次狩猎大会上萧明烨因救他而留下的伤痕。尽管最后小皇子的侍卫及时赶到救下了他们,但被老虎抓出的深深的血道却已实实在在永远留在了萧明烨的身上。可是,直到先帝大怒,斥问这是怎么回事的时候,疼得满头大汗的萧明烨还在咬着牙为他隐瞒。

    “父皇不、不是季清的错,是烨儿玩闹,非要进林子深处才碰到猛虎季清不放心跟着烨儿,还救下了烨儿所以、所以,还请父皇不要责怪季清”

    而季清垂首跪在一边,无尽的内疚与恐惧包裹着他,让他手脚冰凉。

    只有真正直面过死亡的人才知道那种贪婪的求生欲,若是以前还是小皇子伴读的季清,或许能为了保护萧明烨而牺牲自己,可自从萧明烨欺负得他太狠之后他将自己的一颗心收了回来,如今萧明烨若是再受伤,他便不能再说自己定会舍命救他了。

    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是,这个根本不懂人情的小皇子,有一天竟会为了他挡在危机之前,救下他,替他遭受这样的苦痛。

    只庆幸、只庆幸他没事

    在太医为痛得意识模糊的萧明烨处理伤口的时候,季清没有离开。他上前一步,用力握住了萧明烨攥成拳头的手,跪倒在他的身边。

    他听见自己轻声说

    “季清欠殿下的性命,就让季清用余生来还。从今往后,季清将永远追随殿下至死方休。”

    于是,这颗心又再度交还给了萧明烨。之后无论再发生多少事,哪怕是那夜撕裂一般的痛苦的体罚只要是萧明烨的意愿,季清便再也不曾违背。

    只是,这些往事明明都已过去很久,可为何现在的自己想起来,会这般难过呢

    萧明烨留意到了季清的不安,便也在床上坐了下来,大手一捞,搂过季清,一边抚摸着他散开的长发,一边温言哄道“怎么了,季清你今天看起来状态很糟糕出什么事了吗”

    季清埋首在萧明烨的胸膛,听着对方强健有力的心跳声,忽然不想出言打破这份安然,便只是壮着胆子,摇了摇头。

    “真的没事吗”

    萧明烨显然不信,他抬起季清的脸细细凝视着,只觉对方的神情中好似隐忍着一丝痛楚。萧明烨专注地望着他,摸摸他的脸,想着如何能让季清承认,忽然心下一动。

    “季清还愿意相信烨儿吗”

    季清怔住了。

    “要是还相信烨儿的话,就把事情告诉烨儿,让烨儿和季清一起分担吧。”

    如今的帝王早已不再是记忆中的那个少年,声音也不再如少年般的清亮活泼,反而低沉而富有磁性,可他却仍然如少年一般以乳名自称。

    仿佛被萧明烨亲近的言行所感染,季清忽然鼓起了勇气,向帝王道“微臣斗胆,有一事求问陛下。假如,只是假如微臣驽钝,又一次将自身陷于危机之中陛下可仍愿信臣、护臣、留臣一命呢”

    萧明烨听季清如此询问,猜到是今天的事情让他回想起少年时那次直面猛虎的恐惧了。于是,他安抚般地亲了亲对方的额头,温情地笑了笑,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当然。”

    这个肯定的答案让季清的内心好受了许多,他闭上眼睛,迎接着萧明烨再次袭来的亲吻。

    能让陛下终于不再抛弃他,将他视为无物也就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更了╰:3╰完整版见微博╰:3╰

    第31章 特别篇虎的抉择上

    虎巡视着自己的领地,然后在领地边缘捡回了一只小猫。

    小猫有些怕生,但胆子不小,乍见到这只额上写着“王”的庞然大物,立刻便炸了毛,喵喵叫着亮出了爪子,狠狠地挠了虎几下。

    不过这些对于虎来说只算得上是挠痒痒而已。

    虎到了发情期,想找个伴侣了。可他不喜欢雌性,只喜欢雄性,还先后霸道地叼过猎豹家的小豹子,强硬地抓过灰狼家的小狼崽,美味的食草动物更是试了许多种类,但都很快兴致缺缺的放走他们了。

    现在,他看上了这只敢对他发脾气的漂亮的小猫。

    虎将小猫叼回了自己领地的中心,不少忠诚于他的属下都好奇地围了上来。但发现是雄性的小猫后,有只成年的脾气也很差的白猫喵喵地抗议着,提出许多反对意见,但立刻被旁边一头忠厚的狼狗给按住了嘴。

    虎吼了一声,表示胆敢有反对意见者,先尝试扳倒过他。然虎乃丛林之王,天之骄子,优秀的头脑和身手让他的话语无人胆敢不听。所有的动物都俯身臣拜于他。

    于是,尽管虎的很多属下觉得不妥,但小猫还是成为了虎的新伴侣。

    觉得不妥的属下之一,有一个是鹿家世袭的家主。某天他劝小猫应该主动离开虎,因为虎是王,必须要留有子嗣的时候,小猫听得不耐烦,拔腿便跑,跑着跑着不慎掉进了地洞里摔伤了腿,得知此事的虎凶神恶煞地冲过来,抬爪就给了鹿一掌。

    鹿的脸上被挠了几道血印子,疼得惊跳着后退,赶紧赔了个不是,跌跌撞撞地退下了。

    只可惜,这只小猫也没能吸引虎多久。小猫虽可爱,能冲他耍小性子,也能向他撒娇卖乖,但虎却感觉这些事情任何一个情人都能做到,哪一个好像都没什么区别。

    也许,是时候再换一个伴侣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小猫不见了。

    他的窝边只留下了一道泥印。而负责虎的领地中泥沼区域的,正是鹿。

    鹿惊慌失措地连连申辩,但虎还是不留情面地惩罚了他。虽然虎猜到小猫也有可能感觉到了他渐渐的冷落,于是自己跑了,但鹿作为曾经希望赶走小猫的属下之一,好好教训一下,也能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

    虎早已决定了他的伴侣只可能是雄性,不可能是他毫无兴趣的雌性。后代的问题大可找同族的优秀子弟,否则,身为王者的他在这世上走一遭,却连喜欢的伴侣都不能由他挑选,这像什么话

    这样想着,虎下手便重了不少。但鹿却呆呆傻傻的,任他宰割,丝毫也不反抗,也不保护自己,大概是知道辩驳也没有任何的作用,便只是跪伏在草地上,低着头默默承受,可身体上的疼痛感还是让他双目含泪,不由自主的浑身颤抖。

    虎打量了鹿半晌,看着他隐忍而倔强地闭口不言,却愈发的让他想欺负他,让他不堪自己的压迫,服服帖帖地叫喊出来。

    再看看鹿的外表。虎以前也找过鹿的同族当作伴侣,而鹿不及他以前的伴侣十分之一的漂亮。鹿族本是丛林中的精灵,修长的躯体、精致的角和富有光泽的皮毛都是鹿吸引虎的资本,但很显然,他身边的这只瘦弱的、灰扑扑的还很蠢笨的鹿却根本入不了虎的法眼,否则,虎又怎会放着窝边草不吃,还要跑去外面寻找伴侣呢

    不过,鹿有一双很好看的、玻璃珠一般晶莹的眼睛。此时这双眼睛里盈满了泪,倒是格外诱人的很。

    正好,这种可怜巴巴的类型虎还从来没有尝过呢,现在小猫不见了,有鹿也算聊胜于无不如就试试看吧。

    于是,虎向惊慌的鹿扑了过去。

    他动作粗暴地压在鹿的身上,锋利的爪牙不加收敛,在鹿的身上划出了一道道的血痕。鹿伏地呜咽着,痛得快喘不上气来,但他还是没有反抗,甚至没有一句怨言,只有眼泪大颗大颗掉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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