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恶龙“我追你。”
小恶龙“如果我追到你。”
小恶龙“我就把你嘿嘿嘿。”
小恶龙“一辈子都只和你嘿嘿嘿。”
小白兔愣住了。
小白兔脸红了。
小白兔点了点头。
“好。”
小剧晨
哥哥一“不抱不知道。”
哥哥二“一抱吓一跳。”
哥哥三“弟媳妇手感不错。”
哥哥四“种族不同,也能谈恋爱。”
哥哥五“弟媳妇雄的。”
哥哥六“生什么怪胎。”
哥哥七“优生优育不少咱。”
哥哥八“去捉兔子不”
哥哥们对视一眼。
哥哥九“说走咱就走。”
哥哥十“你有我有全都有。”
龙宫中的兔子不知不觉多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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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作者有话要说
本篇又名霸道恶龙爱上我
凝聚了渣攻回头路线之精髓,以萌萌哒文风洗白咱家渣攻小皇帝,然后明天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开虐了哈哈哈红红火火恍恍惚惚何厚铧喂
第17章 十六
雪夜,天地一片寂静无声。
宽敞的寝宫中,一座座蜡台点得敞亮,高大的熏笼静静焚烧着香料,让四处的桌椅床凳铺上一层淡淡的昏黄。
然而,明明是暖意盎然的氛围,寝宫中上演的一切却并不温情。平南王翘着脚,肆意将双腿搁在一旁的桌案上,挑着眉好整以暇地望着面前的两人。他没想到,堂兄夜晚将他唤来,不是有要事商谈,竟是专门让他看好戏来了。
乾飞与夏笙离被震怒的帝王打入大牢,而早晨方被陛下羞辱过的季清,此时则再一次遭受着帝王的欺侮。他跪在冰凉的地上,嘴里塞着布条,近乎的身体虽在温暖的室内,不至于因寒冷而瑟缩,但却在一根粗绳的捆绑下难堪地微微颤抖。他被迫摆出仰起身体、双腿大开的跪下的姿势,绳索毛糙而坚硬的材质狠狠地勒进他的肉里,直掐得皮肤都发青发紫了,低头俯视着他的萧明烨却依旧面无表情。
“逸王,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朕与你一同惩罚丞相的事”
萧明烨冷冷道,沉郁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情绪。
“现在朕要你重来一次。”
平南王茫然地眨眨眼,掏了掏耳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自然是记得小时候,自己与堂兄二人欺负季清的事情,但他并不明白萧明烨这样打算的目的。那时,自己的父亲前任平南王进宫与先帝商讨要事,自己也被带入了宫中,结识了同辈的皇子。
但平南王从小也是个顽劣性子,向来没大没小,也不知轻重,刚进宫,就捅了个大篓子,偷偷抓走了二公主最喜爱的一只小狐犬,还不慎将其弄死。二公主很是伤心,怀疑这个新来的堂弟就是凶手,便扬言要告诉先帝与前任平南王,让他们为自己撑腰。就在年幼的平南王心慌意乱之时,年仅七八岁的萧明烨作为局外人,却忽然站了出来,替他顶下了这个过错。
“二姐,是烨儿不好是烨儿见二姐新养的小犬可爱,就让季清抓来。可谁知他那么不小心,将小犬弄死了呢”
萧明烨可怜兮兮地眨着大眼睛,一边却悄悄地扯了扯季清的衣摆。
于是,还不知底细的平南王眼中那傻乎乎的“奴仆”,就真的上前一步,一脸视死如归的神情,承认了莫须有的罪行,为自己的主子圆谎。
“二姐,你看,季清都认错了,你就别把这件事告诉父皇,好不好不然,烨儿让季清给你赔罪”
说着,季清顺从地跪下,像已经商量好了一般,任由萧明烨裹上一层厚厚的狗皮裘衣。接着,萧明烨又将平南王唤来,给他绳子,并让他往季清的身上捆了几捆。于是,平南王与萧明烨一个在前,一个在后,而季清被夹在他们的中间,不但承受着他们的击打,就算是吃痛的时候,也得学狗一样打滚,活像是演了一场抓“狗”的戏码可那些殴打和侮辱却是真实的。
二公主被季清装“狗”时狼狈的模样给逗笑了,这一场危机才算解除。平南王感激萧明烨为他解围,心里已默默认定他这一个堂兄,之后更是像小尾巴似的唯他左右。直到再后来,多少年过去,等到平南王也会耍心机、玩弄计谋之时,他才明白,季清之所以甘愿装“狗”,甘愿被欺,仅仅是因为萧明烨对他说“只要季清愿意担下这一切,烨儿就会有人追随、有人保护。”
萧明烨并没有欺骗季清,但收买人心的方式千千万,他却偏偏选了最轻松、却也最残忍的方法。如此看来,萧明烨对季清,恐怕也难有真正的感情可言。
而这也正是平南王不能理解的地方。明明没有感情可为何、究竟为何,后来的萧明烨会因为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离开而郁卒了整整两年
不过现在
平南王隐藏起眼中闪过的一缕复杂和嘲讽,从容站起身,漫不经心笑道“好啊。”
反正,曾经那般深爱的人你都愿意伤害了,我还有什么为他可怜的
就像你也曾对我说我是你的专宠一样。
平南王对于丞相季清,的确是心存缔结没错。然而,当他发现萧明烨唤他的真正目的,是要玩三人交合的时候,他还是不由得恶寒了。
他回想起惹恼二公主的那次,自己与萧明烨一前一后的样子
平南王嘴角抽搐着。原来重点是“一前一后”,而非扮狗演戏是他低估了萧明烨震怒时不择手段的程度。
“所以堂兄说的重来一次,是想让丞相大人呃、帮愚弟口z交”
在季清惊恐的目光下,萧明烨笑了。
“不若呢”
“”
平南王咬咬牙,真心后悔自己答应得太早。季清长相又不漂亮,还是个身材干瘪瘦弱的男人,自己再如何讨厌他、教训他,也没有堂兄那般奇怪的爱好啊。若是长得像堂兄一样好看,他兴许还能有兴趣,可谁让季清除了鹿一般眼睛之外,再无吸引力了呢
然而,就在平南王将手置于自己的腰束之上、准备勉强发泄一次的时候,萧明烨也注意到了季清的双眼。
季清咬着布条,害怕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了,他一边“呜呜”挣扎着,一边乞求地拼命摇头。陛下一个就已经够他抗得了,再加个平南王他怎么接受得了更何况,比起让他人玩弄自己的身体,他宁愿只被陛下一个人欺侮,那个记忆里紧缠着他的小娃娃虽已变得陌生,但无论如何,他对他有着深厚的感情却是真的。
萧明烨愣了一下。
“行了,你出去吧。”
平南王松了口气,转身走出了寝宫。他并不介意自己失去一次亲自“体罚”季清的机会,因为他了解萧明烨。在他发泄完自己的怒火之前,他是绝不会收手的。
果然,季清还不来及庆幸自己劫后余生,就感到身上的绳索蓦地一阵收紧。萧明烨揪着捆绑他的长绳,将他重重地往床上一摔。
“以为朕会放过你吗,爱卿”萧明烨冷笑道,“可爱卿怎么不想想自己做过多少自以为是的事呢”
萧明烨欺上前去,貌似轻柔地扯了扯捆住季清双手的粗绳,然而,就在季清期盼着陛下能放开他时,萧明烨却忽然嗜血一笑,大手一抓,钳住他细瘦的手腕,用力一拗
只听得一声不自然的“咯啦”声,若不是口中还咬着布条,腕处传来的刻骨剧痛几乎要让季清惨叫出声。他全身痉挛,冷汗直下,想要徒劳地缩起身子,却因被捆绑而不得动弹。
季清喘着粗气克服了许久的痛楚,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竟被萧明烨活活扭脱了关节,双手与腕部形成一个诡异的角度,已无法再使出一丁点挣扎的力气。
“疼吗,爱卿可是这些痛苦,比起你带给朕的不知道要轻多少呢。”
萧明烨语气很轻,仿佛恋人之间亲密的呢喃,然而他手上正在做的事,却让人不寒而栗。
他抄起桌边未燃的烛台,拿下蜡烛,慢条斯理地把玩着这件粗糙的物体。蜡烛的顶端尖细,但柱体却从上到下逐渐变得又粗又圆,萧明烨很满意,拿在手上握了握,尖端朝前,摆出了进攻的姿势。
但季清却未能明白帝王的意思。他一直被身上的绳索捆缚成扭曲的姿势,还忍受着手腕处的钝痛,注意力难以集中,尽管两眼望着萧明烨手上的动作,一时间却无法得出相应的结论。直到
终于,季清痛得再也止不住自己的泪水,他紧紧地皱了眉,死死地咬住唇,压抑着自己的痛哭声,眼泪却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将视线遮盖得一塌糊涂。
“陛下、陛下不要了求求您、求求您放过微臣”
季清声泪俱下,眼泪从他疼得半闭的双目中不停地溢出。他拼命克制住自己的呜咽声,却还是哭得缩成一团,浑身颤抖。他想要挡住自己狼狈的神情、抹去眼中的泪水,然而被禁锢的身体和脱臼的双手却都让他无力挣扎。季清又难堪,又无助,恨不得有个缝隙能躲起来,又或是立刻死去也好。在这样极端的心境下,季清的心中竟也萌生出些许怨恨。他透过泪水望着萧明烨模糊不清的脸,终于发出了颤抖的控诉。
“陛下,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只不过、希望您能有子嗣啊”
季清的一番话,说得真挚又悲伤,却殊不知对于听者来说,这无疑又是戳在心口上的一刀。但这一次,萧明烨不再加大力度地惩罚他,反而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抚上季清发白而颤抖的嘴唇,然后狠狠地吻了上去。
“唔”
季清只觉得唇上一痛,原来竟是被萧明烨大力的啃吻给生生咬出了血。然而季清身心疲惫,再也无法扛受一丁点刺激,浑身脱力,终于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删了好多,去微博吧:3
第18章 十七
在过去的记忆中,季清被欺负得最狠、最严厉的一次,也是一个寒冷的风雪天。
那时候,年幼的平南王还跟随着他的父亲暂住宫中,而季清已被萧明烨哄骗着,应承了先帝的吩咐,成为了他的伴读。从此,季清便只能跟随在萧明烨的身边,为了萧明烨能能随时随地更好的利用他。
而这时候的萧明烨,已不再是那个因年纪小、只能靠装可怜蒙骗季清的小娃娃了。他不再慷慨于自己的温情,只要没必要引诱季清,他便不去理会他,也不再像小时候那般依赖纠缠于他了。
萧明烨学会了拉拢自己的势力,如同上一回为初进宫中、惹恼二公主的平南王顶罪一样,因为其过人的智谋、伪装出来的亲和与逐渐显露出来的霸气和领导能力,他有了更多的追随者,有了更多可以吩咐和召唤的人,包括曾经瞧不起他的皇子们。而季清的身份,则从一个“亲密无间”的人,变成了真正的奴仆,成了萧明烨收集势力的工具。
但这并非是季清自愿的奉献。二公主事件过去后,季清想了很久。这几年过来,他无不信守着保护萧明烨的承诺,仅仅因为他的几句撒娇,几句狡辩,就答应为他做任何事情。但现在,小娃娃已经成长了,身边有了更多的人。而他,既不被重视,付出的一切,换来的也只是愈加严酷的命令但哪怕伤痕累累过后,能有一个拥抱的奖励,他或许也能继续坚持下去。可如今的萧明烨,却已吝啬于装成喜欢他的模样,又或是仅仅向他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对于自己认识了这样一个有才能却没有人情的孩子,季清很是心酸。他并不后悔帮助他度过一次又一次难关,但却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将自己置于如此卑贱的境地,这样毫无存在感的留在萧明烨的身边,能有什么意思呢
于是,在又一次被萧明烨欺负得狠了之后,季清伤心之余,做出了一个决定。
再过几天,便是先帝检验皇子们学习情况的日子了。而季清作为皇子伴读,也须出席。只要他的表现能让先帝觉得,他不配做一个皇子的陪读,那么,他就有机会摆脱伴读的身份,从此逃离萧明烨的身边。
计划也很简单。因为萧明烨性子乖张不驯,比起书本上条条框框的语录,对武艺骑射和权谋策略更感兴趣,所以每到先帝考验知识之时,都是让季清在后面偷偷的提醒。而这一次,只要他忍住不提醒萧明烨,当先帝怪罪下来的时候,他就能趁机将这归结于自己身为伴读的失职,如此以一种消极的方式让他从萧明烨视如草芥般的冷漠中解脱。
季清想得很周全,他的心中因脱离苦海而微微兴奋,又因为与小娃娃的分离而莫名的失落。
在先帝考验的前一天晚上,季清陪着萧明烨温书。他心神不宁地望着萧明烨皱着小脸儿背诵的模样,心中没由来的一阵难受。虽然萧明烨从不把他当一回事,但季清却一直很喜欢他。萧明烨漂亮的面孔和聪明的头脑实在是吸引人的资本,而更重要的是,萧明烨是唯一对他表示过强烈好感的人尽管都是假的。
萧明烨注意到了季清发怔的眼神,歪了歪头,有些莫名其妙。季清是个笨拙懦弱的傻瓜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但季清平日在他身边总是诚惶诚恐、一惊一乍的,很少像这样专注地发呆,更别提还是盯着他发呆了。
而季清被萧明烨充满探究的目光惹得一惊,连忙转移开了视线。他心情复杂地盯着桌前的笔墨纸砚,想到这些东西、以及一系列的书籍史册从来都是自己收拾,一旦他离开,小娃娃会不会找不到他想要的东西
想到这里,季清忍不住唠叨了几句。儒家经典要放在书柜的最高层,若是要找四书五经,则在另一个柜子当中
然而话还没说几句,就被萧明烨不耐烦地打断了。他道“不是有你在吗反正季清只要一直呆在烨儿身边,烨儿也没必要知道这些。”
萧明烨说得倒是轻巧,但季清的心中却一阵不好受。他很清楚,自己既不是萧明烨的仆从,更不可能成为他的伴侣,至亲好友尚有分别的一天,他又怎么可能一直呆在萧明烨的身边呢
更何况,萧明烨这种残酷的性格若是没有分别的一天,他又哪里懂得珍惜。虽然,季清固执地认为,就算自己真的离开了他萧明烨恐怕也不会太过在乎的吧。
然而,季清显然低估了自己在萧明烨心目中的“地位”。
那一天,季清的计划进行得相当顺利。萧明烨作为先帝最为宠爱,拥有一个称职的伴读十分重要。尽管先帝不会因此事而对季清的为人产生偏见,但伴读这类象征着今后将成为一个皇子的辅佐势力的特殊身份,以季清的目前的能力也许的确不太适合。反正可供挑选的世家子弟千千万,择优录用,对于萧明烨的学习来说只会更好。
但季清却忘不了,萧明烨在自己欣然接受先帝撤职的安排之时、那满脸难以置信的神情。他狠狠地瞪着季清,目眦欲裂。
“没有本宫的允许你怎么敢逃”
在季清回府的路上,不少曾欺负幼弟的皇子已服帖地跟在萧明烨的身后,还有类似萧秋逸这样的旁系子孙及凑热闹的贵胄。一大群大大小小的少年孩子们半路截住季清,为首的萧明烨咬牙切齿,却硬生生挤出一个微笑,笑得令人胆战心惊。
而这时候的萧明烨,再也不是那个软糯的小娃娃了,他已有足够的力量举起武器,也有展现其不容置疑之威慑力的控制欲了。因此,在萧明烨的示意下,季清先是被拳打脚踢了一阵,但由于季清其实已不是第一次遭受这样的欺负,所以勉强也能忍受,只是抱着头,缩成一团,暗暗希望萧明烨能尽早发泄完他的不满,等气消了,也就能放他早些回家了。
然而,仅仅只是揍一顿,又如何缓解得了萧明烨心中的怒气。他其实很清楚,这一年一年,随着自己的成长,季清在他的身边也越来越不起眼,可他就是不愿意放季清离开,他就是想要天天看着唯唯诺诺的傻瓜季清一心一意伴他左右的样子。
但季清如今要走,萧明烨却从未把这样的结果归结于自己的,而是将此视作季清的背叛。季清长久以来不求回报的付出,让萧明烨产生了一切理所应当的错觉。
他环顾四周,只见刚刚下过大雪的皇宫一片银装素裹,皑皑白雪覆盖住了地面和屋檐原本的颜色。宫内的洗衣房就在近处,遮挡风雪的棚下,晾晒着一件件宫女的衣裳。
萧明烨眼珠一转,恶毒地微笑起来。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
萧明烨朗声背诵着诗经郑风硕人中的原句。在一众恶劣的孩童们肆意的嘲笑下,只听“哗啦”一声水响,难以抗拒的季清被推入了洗衣用的水池当中。
“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
这是洛神赋。然而,无论萧明烨背诵的是哪一篇,它们都是用来形容女子容貌的,而非赞叹这样的下雪天,又或是感慨面前少年的软弱可欺。
而季清自然不知萧明烨的用意,他早已被寒冬腊月的凉水冻得嘴唇发紫,连话都说不出了,浑身冰冷得几乎失去知觉。他难过得直想哭,但这样残酷的温度却让意识模糊的季清产生了错觉,还恐怕眼泪掉下来会先冻成冰珠。
季清凭借着仅剩的求生欲,划动着冻僵的手臂,终于艰难挣扎着爬上了岸,却殊不知,还有一轮充满侮辱性的酷刑在等着他自投罗网。
季清体质较差,毛发惨淡稀疏,这让他从小便生得白白净净一副乖顺的样子,比起同龄的少年人,体格也要矮小瘦弱些。但尽管如此,季清也分明是个男孩儿模样,有着平坦的身材和分明的棱角。萧明烨却嬉笑着扒去了他湿淋淋的衣服,抱着一件宫女的服饰向他道
“烨儿这里只有这样的裙子了呢季清就勉为其难地换上吧怎么样”
孩子哄笑起来,将季清团团围住,“帮助”他穿上了宫女的服装。季清方从浑浑噩噩中清醒了些,就见倒影中的自己一身是水,原本的衣物不翼而飞,身上却歪歪斜斜地挂着一件素裙,正紧紧地贴着他的身体。而满头的湿发也未曾幸免,竟被谁胡乱编织成了宫女的双丫髻。季清只觉水中那不伦不类的人影难看得像个妖怪,他被自己可憎的模样吓得倒退了好几步,险些摔倒,却立即又被一片夸张的嘲笑声团团围住。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看那边的宫女真是倾国倾城让天子只专宠他一个哈哈哈哈哈哈”
在一片哄堂大笑声中,季清双手痉挛地揪着裙摆,发着抖,终于难堪的落下泪来。
他只感到无尽的委屈与无助,他痛恨自己不会反抗的懦弱性格。曾经多少次被欺骗和殴打,他都不曾流泪,只因季清一直甘愿为萧明烨单方面地付出,就算遭到了不公平的对待,他也以为,那是他的自作自受。
但这一次,他想走了,他不想再被欺负了,他好不容易鼓足勇气为自己活了一次,却仍是没逃过这一劫,反而因此被教训得更加悲惨。
季清痛苦地咬着唇哭泣,试图压抑着被不曾停止的笑声掩盖住的呜咽,眼泪却完全止不住,大颗大颗地从他眼中滚落,顺着本就湿漉漉的脸庞流下,将季清身上的宫女衣裙完全打湿。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为什么,他已经十四五岁的人了还会被一群孩子折腾成这个样子他们是皇亲国戚又如何反正,自己颜面尽失,被伤害得体无完肤早就没剩下可以继续失去的东西了。
这样想来,季清顿时萌生出了一股恨意。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而季清使出全力,猛地推开周围的孩童少年们,抹着泪跌跌撞撞地仓皇逃开。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他再也不想见到那个蛇蝎心肠的小娃娃了,再也不愿意为任何人这样愚蠢地付出,也不愿意对任何人掏心掏肺了。
季清哭着跑回了家,泪眼婆娑的找到了自己的父亲。他想向这最后的温暖寻求一丝安慰,却又回想起平日里父亲的严厉。他知道自己浑身湿透,他执拗地张开双臂,但最终还是放了下来,默默流着泪,忍住了冲上前拥抱父亲的冲动。
季相吃惊地望着自家狼狈不堪的儿子,张口便教训道“你都多大了还整成这个样子没出息的东西”
季清的两眼已哭得通红,泪水却流得更加汹涌,当他压抑着委屈,只哽咽道“爹爹,对不起,给您丢脸了”季相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教育似乎真的出了问题。季清的性格实在太过隐忍了,这样不会保护自己将来恐怕要吃大亏。
季相叹了口气,伸出双手,抱住哭得浑身颤抖的儿子。再如何孱弱,再如何笨拙,季清总归是他的儿子,自己再不宠他也就没有人宠了。
季清紧紧抱住父亲的腰,幸福得简直要晕过去了。他终于放松下来,带着一身伤,穿着湿淋淋的宫女衣裙,满脸泪痕,在父亲温暖的怀抱里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老是锁文气死我啦:3
第19章 十八
本来,若是按照一般情况的发展,这种强权欺凌弱小的故事,最后无非是两种结局。要么弱者继续被强者欺负,要么两人从此老死不相往来。而这一次,萧明烨下手颇狠,季清也的确是打死都不愿再见他了。后来的一切,大概也就是双方各自长大,萧明烨成为不懂人情的暴君,而季清,也就只会是他眼中那个没用的丞相了。
然而,他们今后的关系,之所以竟发展成为现在这个样子,问题出在了萧明烨的身上。
当季清崩溃般地哭泣时,萧明烨不知道,也从来没有想过,他竟会因此而陷入魔怔。
几年来,他从未见过季清流泪的模样,但这并不是他发愣的真正原因。季清穿着宫女的衣裙,还扎着宫女的发饰,揪着眉,哭得整张脸皱成一团,着实好看不到哪里去。况且,其他孩子也完全不受任何影响,依然疯玩疯闹,嘲笑着季清的无能。
可萧明烨就是怔在了当场,他就是感到有一阵又一阵奇异的情绪席卷他的全身,这是他成长至今从未感受过的认知。他在权谋筹略方面有着极高的天分,所以他从来也只知道报复、心计、强权而现在,季清咬着唇黯然落泪的样子,却在他的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的回放。
他哭成那个样子他怎么就哭成了那个样子
萧明烨见过的,从来都是季清惊慌失措的,纠结烦恼的,又或是默默隐忍着痛苦的表情,一张平淡无奇的脸,又何尝见过他这般悲伤的流露大概是季清长久以来吝于保护自己的内敛性格,才让萧明烨一直下意识地以为,季清是不会哭的,他永远只会默默跟在他的身后,在他有所需要的时候出场,像没有丝毫情感的木偶一样,为他殚精竭虑地付出,不会委屈,也从来不会难过。
可萧明烨却分明记得,幼时的自己每次吵着闹着非他不可的时候,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满足而温柔的笑容。
那分明是很开心的。
而大概也正是因为自己这点微不足道的示好,他才一直甘愿留在自己身边的吧。但现在,他终于还是忍不下去了,他将长久以来压抑的情感宣泄而出,当着一个比他还小的孩子们的面,痛苦地落下泪来。
而也正是季清落下泪来的这一刻,萧明烨才知道,他是真的伤心了,而自己是真的伤他的心了。
但尽管如此,萧明烨对于季清的认知,其实又从未改变过。季清一直都是好欺负、好控制、一个懦弱笨拙的傻瓜,就算到了现在,萧明烨也没有因为对方的哭泣而改变对他的看法。然而,他却还是和那些嘲笑季清的孩子们不一样,因为,萧明烨发现,自己其实从未讨厌过这样的季清。
他产生的是另外一种情绪。
当他望着季清,望着这个本该在年轻时期表现其昂扬风采的瘦弱少年,就这样在他的面前,在他践踏其自尊心之时,将他所有的脆弱毫无保留地展露出来萧明烨忽然感觉,自己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包裹。
这种陌生的心情,让他焦躁,让他懊恼,让他慌乱,让他开始厌恶那些嘲笑的声音,也开始让他厌恶自己。
而若是再深究其产生此情绪的真正原因,则是他自己都未曾发现的季清在他心目中的重要性。
大概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就是如此的奇妙,缘分之深浅于冥冥之中也自有天注定。这本是萧明烨报复季清的一天,却在说不清道不明的机缘之下,鬼使神差的,成为人格缺陷的萧明烨通过季清初识人情的一天。
直到后来的后来,萧明烨才知道,那种莫名的感情
叫做“心疼”。
季清自然是不知道,萧明烨在望着他的同时,内心究竟经历了怎样复杂的变化。他只知道自己在下雪天里泡了冷水之后,很快就感染风寒了。
季清在自家父亲的怀里睡着之后,就慢慢陷入了高烧的昏迷之中。季相赶紧让仆人帮着给季清擦干身子,换了身干燥温暖的衣服,但也阻止不了季清越来越严重的病症。季府上下提心吊胆了两三天,季清的病才恢复了些,只是身体依旧虚弱,整日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也不想吃任何东西。
于是,当萧明烨手脚伶俐地从窗户里翻进季清的房间,看见的便是季清缩在被窝里睡着的模样。不像有的人,睡相各式各样,鼾声或急或缓,除了偶尔的翻身,季清永远都是规规矩矩地平躺着,双手老老实实地置于身侧,或是抓着被沿,均匀的呼吸声轻不可闻,哪怕是置身梦中,季清也像他清醒时的为人一样,安静而没有存在感。
季清闭着眼睛,看不见那双湿润的浅褐色鹿眼,稀疏却弯长的睫毛此时却尤为引人注目。季清病了之后,本就瘦削的身材似乎又消瘦了不少,勉强算得上丰润的脸颊凹陷了些,各处的棱角也愈发分明。因为高烧仍未完全退下,他的脸色还有些不正常的发红,嘴唇却是苍白的,甚至有些干裂。他的眉头轻轻皱着,几缕黑发柔顺地铺在枕上,落于床沿,被萧明烨小心翼翼地捻起来,捉在手里。
萧明烨趴在季清的床边,一边轻轻把玩着季清的头发,一边歪着头打量着他。
他从没这样好好地看过季清,现在仔细凝视着他,却只觉看不过瘾。季清普普通通的面貌清秀耐看,尤其是睡着之后的样子,透露着宁静与平和。萧明烨着迷一般地死盯着季清的脸,直感慨对方睡着的模样为何如此可爱从眉毛到嘴唇,从头发到眼睛,哪里都可爱。
只是那唇也太没血色了些,还有皱起的眉头,怎么看怎么碍眼。萧明烨望着望着,上回欺负他之后产生的莫名情绪又弥漫在了他的心间,让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按了按他的眉心,又想将手移到唇上,抚摸他的嘴唇。
然而,季清在浑浑噩噩之中,却好似产生了幻觉。他发现自己是一只兔子,正乖乖在田园里吃着自己的青菜,本来谁也没招惹,却不料还是被只猛兽给盯上了。猛兽有一双巨大的吊睛,正虎视眈眈地望着他,冷不丁忽然伸出了巨爪,朝他狠狠抓来
兔子战战兢兢抬头望去,却见那猛兽张牙舞爪,气势恢宏,霸主之气充盈全身,模样竟是印在萧明烨右肩上的那条金龙
季清一个哆嗦,立刻醒了过来,谁知他睁眼一看,萧明烨那双上挑的漂亮凤眼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呢还有梦中那只狰狞的龙爪对方温热的小手,正细细摩挲在他的唇上。
季清浑身发抖。如今,他只要看见这个小娃娃,仿佛对方曾给予他的所有疼痛都会一瞬间回到他的身上。季清团着被子直往后缩,避开了萧明烨的手,也让自己的头发从对方的另一只手中挣脱。
萧明烨下意识地握拳,却还是慢了一步,没能阻止季清的黑发从他指缝中溜走。
“季清”
萧明烨委屈地瘪瘪嘴。
“烨儿知道错了”
“”
“对不起。”
季清愣了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要知道,萧明烨身为最受宠爱的皇子,向来不会对任何人低头道歉,至少在季清与萧明烨朝夕相处的那段时间,无论自己受了多少委屈,萧明烨也只是摸摸他的伤痕,好似担心地说一声“哎呀,早知道下手轻一点咯。”
但现在,他居然能在有生之年听见萧明烨向自己道歉季清不能不说,自己的心中还是有些触动的。
可他仍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殿下您怎会出现在季清的家中您不该在这里的,还是请回吧”
听着季清略显嘶哑冷淡的声音,萧明烨有些莫名的心慌。但若是按照以往对季清的话的解读,萧明烨便又坦然下来,还以为季清是在关心他,当即兴奋解释道“没事,烨儿也是会一些功夫的,想进这里自然不在话下至于宫里的事情,烨儿让兰亭先顶着呢,不会让人发现烨儿不见了的”
然而说着说着,萧明烨却发现,季清仍是恹恹缩在床的一角,脸埋在被子里,似乎根本不愿理会他,甚至连看都不愿再看他一眼。而当萧明烨止住话语的时候,季清也神经质地颤了颤,还以为萧明烨要做些什么,不由自主又往后缩了缩。
“季清”
巨大的失落感袭击了萧明烨。萧明烨眼巴巴的一声又一声唤着他,无限期待对方会像曾经的每一次一般,无论自己做了什么样的事情,只要自己讨好地撒撒娇,季清都能原谅他。
然而,萧明烨无论如何不希望看到的情况,终于还是发生了。这一次,任凭他如何示好,季清都只是不停地往后瑟缩,仿佛,自己是洪水猛兽一般,再也不愿亲近了。
而若是以往的这个时候,无论针对谁,萧明烨花费忒多心血好言好语,竟还被如此对待,那么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愤怒,认定对方不识好歹。而后,萧明烨性格中不容置疑的霸道因素便会膨胀,驱使他动用一切可能的手段管什么伤不伤害去得到,去索取。
但是现在
当萧明烨望着被子下微微颤抖的身体,那种蛮横的念头还未萌芽,就几乎立刻被打消了。虽然此时此刻,萧明烨其实还不曾明白付出与得到的关系,但因为已经知道了名为“心疼”的感情,便再无法容忍伤害他的自己了。
无论,对方又是否在无意之间一次次伤害过他。
就像已是帝王的萧明烨望着身下昏迷过去的季清,望着他伤痕累累的身体和悲伤痛苦的神情,那被狠狠压抑住的心情最终还是再一次爆发。
先输的,总是先爱上的。再多的怨,也敌不过对方一张满是泪痕的脸。
萧明烨狠狠折断手中的蜡烛,俯下身体,轻轻地亲吻季清的发、季清的唇、季清的眼。
作者有话要说
第20章 十九
季清从昏睡中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日的下午了。
身体上隐隐传来的疼痛是促使他清醒的原因。季清茫然地睁开眼,一时间不知日月,直到龙床顶部镂刻的巨大蟠龙渐渐在他眼中变得清晰时,昨晚发生的一切也在他的脑海中逐渐复苏。
季清打了个寒战。
“醒了”
一个低沉悦耳的声音从身边传来。季清被这熟悉的声音一惊,扭头一看,帝王身着便服,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默默地看着他。高高在上的帝王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手中却拿着他几缕头发在指上百无聊赖地绕着,缠了一圈又一圈,解开,再一圈又一圈仔细缠上那闷闷的模样,竟有些像别扭的小孩儿,有些想说的话说不出口。
但季清自然察觉不到萧明烨的想法,他只是惶恐地撑起身体,下意识地想要施礼问安。谁知手腕方一用力,便一阵刺痛感袭来,再加上季清的身体又还虚弱不堪,还未等到他完全坐起身子,便又立刻跌回在床上,疼得他眉头一皱,却不敢出声呼喊。
见状,萧明烨连忙站起身,伸手去捉季清的双腕。
“手还疼吗给朕看看。”
然而,只要一想到,昨天夜里,便是这双修长有力的大手将他的双腕拗脱了关节,季清便浑身一抖。结果,在萧明烨才刚摸到季清的双手之时,季清便下意识地一缩,躲开了帝王的触碰。
“”
萧明烨眉毛一挑,不由分说,执拗地上前搂住对方的肩膀,让他靠坐在身后柔软的枕上,再牢牢抓住季清的双手,蛮横地在掌中仔细检查了一阵,确定季清的手腕的确已被御医接好,才哼了一声,将对方的双手按进被中,拂袖而去。
季清愣愣地保持着呆坐的姿势,眼睁睁望着萧明烨推开寝宫的门大步流星走出去,不一会儿,门却又被推开,侍女兰亭手中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款款踱步走了进来。
“丞相大人安好。陛下已吩咐御膳房,给丞相大人准备吃食去了,先让兰亭给您端来参汤补补身体”
“陛下”
季清喃喃重复着兰亭的话中本不可能出现的称谓,茫然地望了望身下一尘不染的整洁床铺,还有自己穿着的明显过大的萧明烨的内衫;再看见身上被绳子勒出的伤痕已上过了药,手腕被接好,甚至连身后某处撕裂的地方都已被精心处理过虽是体贴入微的举动,但季清只觉心中一凛,如此一来,该有多少人看过他这副残破的身子了
兰亭放下手中的托盘,眼见着季清满脸的尴尬与窘迫,也知道他昨夜被虐待后的模样有多糟糕,便连声解释道“丞相大人,放心吧为丞相大人上药的都是陛下最信赖的人,绝不会乱嚼舌根的。”
季清这才觉得心里好受些。只是,他本以为自己会在大牢里醒来,也许连一件蔽体的衣服都没有,就这么在牢狱中自生自灭。他已做好了被震怒的帝王抛弃的准备,就算暂且逃过牢狱之灾,让他得以回到朝堂,他也已是颜面尽失、身败名裂,免不了被众人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他觉得这才是事情发展的正确路线,他会在痛苦中慢慢死去,而无力改变现状。但事实是,他好端端地坐在陛下的龙床上,身上的伤已被处理完好,甚至还有一碗热乎乎的汤在等待着他。季清心神恍惚,帝王狞笑的表情与抓住他双手的紧张模样在脑海中来回轮换,季清已然不懂萧明烨喜怒无常的情绪变化,也不懂他真正的所思所想了。
可是,尽管他在帝王的宽宏大量之下逃过一劫,季清却依然下意识地害怕萧明烨的靠近。当萧明烨重新回到寝宫,看见季清仍发着呆,迟疑着没有动那碗参汤时,便在季清的身边重新坐下,亲手端起碗来凑到季清的唇边,简单粗暴地下命令道
“喝。”
然而季清只是条件反射地一躲。
“”
看见萧明烨的表情变化,季清这才连忙双手接过参汤,低声恭敬道“谢主隆恩。”
萧明烨这才放松下来,点点头,坐在床边,饶有兴致地看着季清啜着热汤的模样,直到对方将整碗参汤喝尽,才意犹未尽地站起身,自然地抓住了被子的上沿,又往他身上拉了一拉。
“爱卿便先休息着,过会儿与朕一同用膳。顺便别想着不告而别。”
萧明烨意味深长地望了他一眼。
“这一次朕说什么也不会放手了。”
但季清只是一愣。他当然没有觉察出其中深意,只觉帝王一番话掷地有声,连忙拱手,应声道“微臣不敢。”
而萧明烨则趁着季清低头行礼之时,果断伸出手去,终于抚摸到了季清的脸庞。感受到手心下的部位瞬间僵硬的变化,萧明烨没做其他,只是顺着季清的脸边摸上去,手从他的发下穿过,蹭了蹭对方的耳朵,便收了回去,人则看似洒脱地转身离开。
到了傍晚时分,兰亭进了寝宫,服侍着季清换上常服的外袍。季清休息得太久,有些浑身无力,再加上身体还微微酸疼,下床才站立了不过多时,便一阵阵疲惫袭来。
于是,当萧明烨回到寝宫,见膳桌已经拼好,季清却还傻傻地站在一旁无所适从,便觉得对方束手束脚的模样着实有趣,却又见他额头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才知他体虚疲累。
但既然如此,为何却不坐下
萧明烨眉头一皱,招手让季清过来。
“坐。”
季清摇摇头。
“陛下,君臣有别。陛下既站着,微臣又如何能坐呢”
萧明烨不耐烦地坐下,然而季清却仍是摇了摇头。
“陛下,既为人臣,在陛下身边便本应站着。此乃不成文之规矩,理应遵守才是,何况,陛下何等尊贵,也不必过于考虑吾等区区臣子”
“所以说来说去,爱卿就是不想听朕的话了”
萧明烨打断了季清冗长的解释,忽然邪气地挑了挑眉。
“坐椅子,还是坐朕腿上爱卿选一个。”
“”
一边的兰亭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而季清难堪地垂着头,终于挑了把椅子,乖乖地坐了下来。
但坐下来后,季清的尴尬却丝毫未减。尽管小时候,在两人关系最好的那段时间,季清也曾与萧明烨同吃同寝,但那也只是萧明烨身为皇子的时期,而不是在他成为九五至尊的帝王之后。
要知道,萧明烨从不与任何臣子一同用膳,所有与他形影不离的人,都是他曾专宠过的少年们,因此,仅仅是共同用膳这种权利,也绝不是谁都能有的。
然而,季清身为丞相,处在这样的境地之中却毫无庆幸之感,只觉如坐针毡。在宫人们将一道道精美的膳食端上桌时,那些或有意或无意投射过来的目光,让季清很难不去猜测,自己在他们的心中已变成了何等不堪的模样。史书中那些“以色事君”“媚主求荣”的宦官佞臣一个个出现在季清的脑海中,可自己分明是被帝王强迫的啊但在外人眼中,自己恐怕就是这样让人诟病的形象了吧。
季清一边低着头,一边浑浑噩噩地神游天外,却冷不丁忽然被身旁的人捉住了手。萧明烨执起季清的一只手,于自己的掌心之中放下,另一只手则交叠在季清的手背上,粗糙的指腹细细摩挲着那瘦削的手上凸显的骨节,时不时揉一把季清受伤的手腕。
“傻瓜,又在乱想什么了”
季清呆呆地回望着萧明烨。而萧明烨不顾还在身边的兰亭与一轮轮上菜的仆从们,忽然凑近季清的耳边,轻声道
“对不起。”
这是有史以来,萧明烨的第二次道歉。第一次给了季清,第二次,还是给了季清。
一瞬间,季清忽然有了种回到少年时、听着小娃娃一声声唤他恳求原谅的错觉。然而,那时候的他已是无比心寒的状态,任由萧明烨如何示好,他也不愿再接近对方了。萧明烨欺骗了他太多次,就算他的确道了歉没错,可谁又能料想,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里,包含着多少真正悔过的感情呢而如若萧明烨真的悔过那么,这第二次的道歉又从何而来呢
季清无法想象萧明烨真心实意与他相处的样子。毕竟,自从萧明烨继位已来,从不曾给予他好脸色看,后来因为易和之事,自己更是惹得帝王怒气冲天。季清早已习惯了萧明烨的冷漠,甚至也快习惯了萧明烨的欺压和惩罚。但现在这样又算什么呢
可是又想到了新的主意来捉弄他么
季清浑身僵硬地靠在椅子上,神情恍惚而茫然。身体的疲惫加上内心的冲击导致他整个人浑浑噩噩。他考虑不清帝王的心思,只能向身边的当权者胡乱应答着一些惶恐的敬语,可仔细回想却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而萧明烨有了幼时被拒绝的经历,这一次便也坦然接受了季清毫无所动的模样。毕竟,比起拒他千里之外来说,他倒是宁愿季清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接受着他的示好,虽然仅仅是这样的愿望,也是自己强迫着对方留在身边才实现的,但得到这样的结果,又能怪罪在谁的身上呢
唯一有责任的恐怕只是他自己罢。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在情感上,他从来都不加考虑,只图一时爽快,便放任自己恣意的性子伤害着所有人,尤其是他的丞相。但现在想想,自己之前的行为也的确是幼稚得很。不知道的人以为君臣两人关系不和,只有他自己明白,他只是在用冷落、排挤、欺负的手段报复他,报复他对自己的一厢情愿视而不见的那段过去而已。
直到现在,看到他再次被自己伤害得痛苦落泪,他才意识到了什么。
只恨豁然开朗的那一刻来得太晚。
往事多少嗔怨纠缠,万般思绪苦闷心间,最终却还是化解在时间的流逝中,与原来一直都不曾变过的心意里。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改后面几段╰:3╰
第21章 二十正
第二日,两度缺席的丞相大人,终于又在朝堂上出现了。虽然前一日,帝王已向百官解释过,丞相乃因病缺席,但由于冬至那天于大庭广众之下发生的一切丞相因何生病,众人便都心照不宣了。
退朝后,等众人出了大殿,季清便要独自离开,免得在同僚之中落得尴尬。然而,某些不怀好意的官员却已在“无意之中”发现了他的身影。
“嗬这不是季大人吗”
似乎生怕别人发不现季清,太尉尹天凌忽然间提高嗓门,并成功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注意。
“季大人,大家伙儿可都在这儿了,怎么不过来一起聊聊啊”
闻言,季清也不得不设法应付众人,只好回过身,礼貌答道“不必了,季某还有要事在身,还是先走一步为好”
然而,这时的尹天凌却挑了挑眉,唇边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
“季大人往常可不会这么不合群啊除非,季大人所说的要事是要与陛下私会”
此言一出,人群中立刻响起一片哗然。季清再如何迟钝,也总算在这时明白了尹天凌的挑衅。
季清与尹天凌的关系,一向便有些紧张。朝廷虽设“三公”,三公平等,相互制衡。但事实上,却只有丞相才是百官之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太尉乃军事官衔,只能称得上是武将之统,大小之事仍须过问丞相才得实施。
而尹天凌曾是威慑一方的大将军,虽在战斗部署方面极有天赋,但这种类似于纸上谈兵的军政,可能还是过于激进了些,巴不得凭武力便解决所有事情。两人在平日里便常产生些大大小小的摩擦,而现在,季清的身上正好发生了亵渎君臣之礼的事情,尹天凌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哪怕只是在嘴上争辩,也要赢他一回。
季清却万分无奈,他着实不愿与任何人发生矛盾。而往常与尹天凌站在对立面,也只是觉得尹天凌的提议不太妥当,他才坚持反对而已,却不料惹得争强好胜的尹天凌心怀愤懑,对他的态度自然也阴阳怪气起来。
季清只好回道“尹大人,陛下日理万机,事务缠身,季某又怎会在这时候去劳烦陛下再说,季某每每求见陛下,所为之事皆正大光明,尹大人也实是多虑了”
“多虑了”尹天凌却恶劣地笑了笑。
“难道前天夜里,季大人不是在陛下的身下承欢,才耽误了昨日的早朝”
季清脸色蓦地一白。
“也不知陛下玩了什么花样,让季大人都下不了床呢哈哈哈哈”
站在尹天凌这边的一些官员见季清处于弱势,便顺势跟着尹天凌大声哄笑,以彰显他们分外“合群”。而季清此时则分外想念他的两位友人,倒并非要借助他们的声音来打压对方,而是有他们在自己的身边,他也不会显得那么孤立无援。只可惜因为祭天大典上发生的一切,乾飞与夏笙离早已被打入牢中,不能再帮上他的忙了,季清也就只好自己反击尹天凌等人。
他想了想,决定还是承认陛下对他所做的一切。
“尹大人所言非虚。”
季清硬着头皮回答,却不露怯,直视着在场的所有人。因为他明白,当面对故意挑衅却并不占理的一方,是绝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的。
季清道“也不怕让各位知道,尹大人所说的那些并非空穴来风。而陛下也的确如此对待过季某。只是,季某想诸位大人也不是不知,这并非季某卖身求荣,而是陛下惩罚季某的一种方式。而尹大人,季某也知你向来看不惯吾季某人,但如此落井下石气度未免也颇小罢。所以,在场的列位若是决议跟随尹大人的,那可千万要小心些了。若是不慎惹着了尹大人,记着别在退朝之后让尹大人逮着了”
“”
百官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但当着尹天凌的面,却也不好表露出什么,只能尴尬地干笑着,缓解其中紧张的气氛。
不过,季清本性好和,无意太过为难众人,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一定的效果,便放松下来,诚恳道
“诸位大人,季某为官也十载有余,所作可有半点对不住各位、对不住这江山社稷的季某为人虽驽,但大小事务之决策,却也不曾敢大意疏忽。而各位跻身朝堂,想必也为的是黎民百姓、天下苍生,既然如此,又何苦为此针对季某呢若是看中季某丞相之位,只需与陛下道明便可。毕竟官职均由陛下任命,只要陛下同意,季某别无二话,即刻便可将这身官服脱下”
季清将话头引向那摸不透脾气的帝王身上,果真让百官怯了三分。而这时,也有人站出来为季清说话了。御史大夫墨流釆从人群之后走上前来,忽然瞥一眼无话可说的尹天凌,眼神里尽是不屑与嫌恶。
就此,“三公”中的三位这便都露面了。御史大夫作为丞相之副,职位自然也在丞相之下,但墨流釆却并未与季清交恶,相反,季清对这位出身于书香世家的副手很有好感。只是墨流釆此人性格太过淡漠,孤傲而疏离,而季清本身也并非健谈之人,两人这才一直缺少发展成好友的机会。
但说起来,墨流釆的身边也从未有过稍稍亲近些的人出现,他似乎只有一个深恶痛绝的“死敌”,也就是面前草莽性格的太尉大人尹天凌了。
“不知诸位大人可还记得陛下带回易公子之后,吾等曾一同商讨过陛下纳妃的事由。若不是丞相大人主动担下劝说陛下的任务,今日的惩罚可就降临到你我头上了。”
想到当今圣上那喜爱男人的癖好,众人不由皆浑身一寒。而墨流釆环视着所有人,最后又将目光凝在对面尹天凌的身上,冷冷一笑。
“下官可还记得,当时自告奋勇、非要与丞相大人争这莫名其妙的功劳的就是这位尹大人吧”
“你”
听到这样一番指名道姓的讽刺,尹天凌顿时像炸了毛的野兽一般,额上青筋暴起。军中养成的暴躁脾性一下子完全爆发,尹天凌指着墨流采便破口大骂道“去你爷爷的墨流釆敢侮辱老子,别以为老子不打仗了就不能教训你了你给老子等着”
然而,墨流釆仿佛早已习惯了尹天凌的粗鲁一般,讽刺地勾了勾唇角,皮笑肉不笑回应道
“那么下官便拭目以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