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一通寒暄,澹台捭阖此来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认识一下仙中九姓的齐家之人,算是为将来铺路。齐氏向来以中正平和持家,不掺入世间纷争,也是比较适合的交好对象。
对话的技巧澹台捭阖好歹活了这么多辈子,多多少少也有些水平,自然不会让人套出什么不对。他更是在齐豫的这些话里渐渐理出了目前仙中九姓的格局,算是收获颇丰。
岐山黄氏十多年前惨遭武陵邪尊毒手,满门三百七十四口,除一名出门采药未归的子弟没有遇害,基本上都葬身于家中。那时恰好是黄氏祭祀之日,但反是黄氏子孙通通都要回家以示对先人的尊敬,这才被一网打尽。
人都没了,岐山一脉也算是骤然断绝,只是黄氏百年间以医道立世,仁济之名满天下,是以也没有人提出将黄氏开出九姓之外这种明显找骂的话。
淮南楚氏、东都洛氏一个剑修一个鞭修自不必说,向来强势。
变化最大的却是一个金陵秦氏,从江湖草莽英雄发迹,终于成就仙门大家。秦氏极为平易亲民,若有妖邪更是逢乱必出,门风使然,子弟重情义,至于所修之道却是并不统一,几乎涵盖了仙道的全部内容。
济宁齐氏、琅琊王氏、青州诸葛,这三家倒是不温不火,没有什么大异。
至于三清的张氏,因十几年前出了武陵邪尊这一遭,倒是一改天师道以降妖除魔、为民除害为己任的作风。杀妖驱邪丝毫没有顾及无辜,颇有几分管杀不管埋的气势。
真要说起来,大概那张家家主也是被邪尊给气狠了,十多年发小的交情,人家一个远房亲戚的名头就把这些情分给抹杀了。叛离有着养育教化之恩的师门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更不要提邪尊还间接害死了张家家主的夫人,不共戴天之仇!特么这人居然就这么死了!一了百了!想得美!
实在是气煞人也!
栖霞阮氏就这么一个人,还是个七老八十命不久矣的老大爷,用脚趾想想都知道这跟岐山黄氏也是一个下场。不过,阮氏清名,除名仙中也要等百年以后才可能实行。
澹台捭阖目的已达,自然不好让韶昀空等,毕竟对方是天子近臣,作为皇子总是要尽量交好的。
齐氏和气,也不多拦,家主平辈身份,之前已经大驾迎接,对于皇族的礼数尽到便不送了。让那少主齐霈去送,刚好合适。
宅邸立于山势,宛如一道城墙。济宁是没有城墙的,有的只是齐家而已,齐家以身为墙庇佑一方平民百姓的精神可贵,受到爱戴不是没有道理的。
兰若一出人家家主的视线范围,立马就随性起来,澹台捭阖也稍稍放松,总算是没有出什么幺蛾子。
跟着齐霈走到一处回廊,澹台捭阖忽然出声问到“这是有人在……”
“家妹在习曲。”齐霈脸色不好,却不像是对着澹台捭阖的。
“有点奇怪。”兰若挑眉,走近了发出这声音的院墙边缘。
澹台捭阖也走上前细细思索,也没注意到齐霈额上汗都要出来了。不过几响,他听出奏乐之人技巧精练纯熟,明明是用二胡拉来十分不和谐的曲调,对方却像是行云流水。
“厉害!实在是厉害!”听到这里,澹台捭阖也不由大声称赞,这个技巧绝对是天下独一份的。
齐霈不愿多留,招呼着澹台捭阖两人就向外走。澹台捭阖两人也不好不从,跟着就去了。
直到送走这两人,眼看着他们飞出远远的,齐霈这才关上大门长松一口气。
“哥哥。”
齐霈看着这个妹妹,脸色有些无奈“你奏的是《凤求凰》?”
“是。”扶风弱柳一般的少女点了点头,不盈一掌的小脸楚楚可怜,让人都不忍心苛责。
“你知不知到他是谁?”
“王爷?”
“这也得看看是哪个王爷啊……你看上谁不好?”齐霈顿了顿,“他是八贤王啊!身为纳兰贵妃之子,他不可能无心帝位,你即使嫁给他,又有什么用?白白给他添麻烦,他怎么可能会喜欢你一个麻烦?”
“我……”少女愣了一愣显然是没有想到这一层。
齐霈狠下心来继续说到“更何况最是无情帝王家,你能不能够在后院里活着都是一个问题。你——”
少女终于还是没有撑住,转身就跑开了,徒留下齐霈忧心忡忡地看着这朵小白花。
另一厢,飞远的兰若问了澹台捭阖刚刚齐少主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澹台捭阖虽说精通琴道,但也还没有到无所不能的地步,这一首《凤求凰》他还真没听出来。《凤求凰》是二胡曲子吗?这明显不是啊!也就齐霈他们家里熟得不行,精通乐理这才能勉强听出。换了半吊子的澹台捭阖真是做不到的事,也就知道奏乐之人技巧精纯罢了。
“呃……”澹台捭阖想了想,“可能他赶着出恭?”
“……”
第41章 紫禁未央
行路多日,几人终于看见了未央都辉煌的城楼。按未央的律例,一旦看到国都的城楼就应当脱离御物飞行,这是对皇族的基本保护。要知道,未央的皇族以及文武朝臣几乎都是住在未央都城内的,万一发生那种强攻国都的事,那就是一网打尽。所以,下地就是一个信号,表明自己并无反心,至于到底真的有没有,未央都的五万羽林卫自会计较。
韶昀早就派人准备了马车在城外接应,他本以为澹台捭阖要骑马游街一番,谁成想这两人都去坐了马车。
澹台捭阖的原话是这样的“你傻吗?站剑上一天了,腿都麻了,还骑马?”
“……”韶昀在想,为什么从来都没有听过别的仙中人氏说过这话?尤其是楚家的。
实际上当然不仅仅是这个理由,更深层次的理由是澹台捭阖担心兰若的骑术,未央都毕竟不是什么落伍之地。搞不好随便因为交通太拥挤而发生点摩擦,最后搞到皇帝面前自己还要吃亏。
做人啊,还是要低调一点。
毕竟这是人家主场,总要尊重对手不是?
马车并不华丽,但处处透露着内涵,皇族的日月纹饰被刻在了木头里,一般人不注意看是完全看不出的。
街上张灯结彩实在是热闹非凡,兰若忍不住向外探头探脑,澹台捭阖也有些好奇。
这没节没会的,做什么呢?
反正韶昀离开他们前往宫中汇报了,澹台捭阖微微一笑,抬手一个障眼法设定了一个圈子让马车在里面不停地开。接着兰若设置好灵力标记,两人就大大方方的跳出了马车。
伪装自然是做了的,左右凡人是看不出两人身份的。
仙道修士确实不多,大都在世外修行,来未央都做什么?除非是接受了高门大户的邀请来除邪或者常驻的。
“阿白。”兰若抬起胳膊捅了捅澹台捭阖。
“怎么了?”
兰若指着一个人潮涌动的方向“你看那边。”
“嗯,人挺多的。”澹台捭阖笑了笑,突然看到一旁有卖糖葫芦的,“兰若你看那是什么!”
“不是,你看远处那个红绫撵车!”兰若有时候还是很正经的,不会因为区区糖葫芦而走神的。
澹台捭阖这时才顺着兰若指出的方向看了个明白,日月纹,鱼龙纹——东瀛。
“看出来了?”
“嗯。”澹台捭阖也不闹了,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这是什么情况?”
澹台捭阖抬手打了个响指“这还不简单?扯个人问问不就知道了?”
话音未落,澹台捭阖就拉住了一名青少年,看打扮流里流气,绝对是个无业游民。既然要问话,那总不好不用上金钱计,一个元宝砸下去,那市井流氓也服了,不就是问个问题嘛!
“这位公子,你是刚来未央的吧?”
澹台捭阖微微颔首,算是回答。
“这你可找对人了,我最近可是天天给人讲这事呢!前月,那东瀛国派了一团使臣来我们未央朝见,结果人家还不仅仅是来朝见的,他们还把主意打到了文轩大长公主的头上。文轩大长公主你知道吗?就是那个一怒之下吹耳旁风让明帝抄了纪氏十族的公主殿下,她跟文喻太子是一母同胞,乃先皇后文氏所出,是嫡长公主呢!……”
澹台捭阖听来听去愣是没有从中找出关键点在哪里,虽然凭借他几辈子的经验多多少少还是猜出来了大概发生了什么事——嫁公主,而且一嫁就是嫁出了几万里之遥。
兰若这边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这人都什么跟什么的?跟眼前这事到底什么联系?当即打断了他的话“我说,所以那边车上坐的是长公主?”
“是的。”
“东瀛这边是哪位皇子?”澹台捭阖迅速找到了空白问题。
流氓挠了挠头“好像……是……呃……那个什么……哦!对的!是那个太子!”
澹台捭阖放开了强行按住那流氓的手,若有所思地看着兰若,兰若也恰好茫然地看着澹台捭阖。
“所以……这什么情况?”
“嗯——简单一点说就是,东瀛的太子通过跑来下聘顺便风骚卖弄一下才学就把我名义上的姐姐给拐走了。”
兰若显然想到了澹台捭阖的处境尴尬“那你……”
太子的地位越是巩固,那澹台捭阖所处的地位越是尴尬。长公主无论乐意不乐意,她在无形之中都成为了太子的一个登位筹码。
“说实话,我完全可以动手杀光他们。”澹台捭阖这个时候还能笑得出来,“可是,杀光他们又有什么用呢?”
兰若觉得澹台捭阖这个样子很不对劲,令人毛骨悚然“你……”
“我要帝位有何用?”
“可是如果不要帝位,你就永远无法实现你的想法。”兰若还是说出来了。
“虽然我是一个很贪心的人,但天下大势不是一个帝位就能决定的。鱼我要,熊掌我也要!”澹台捭阖低头一下苦笑,“兰若,天下是百姓的。”
兰若还是忧虑地看着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分明地看到了那十年的死线在蔓延成灾。命数这个东西,有的人明明一清二楚却依然义无反顾。
“好了,去看看我的‘长姐’吧。”澹台捭阖主动岔开话题,他也知道兰若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那个位置的竞争残酷到令人发指!
红绫车撵在走,不远处就是江山渡,洛川与未央都擦肩而过,留下了这么一个面向南方的出口。洛川在东都入海,一直往东北开就会抵达东瀛,听人说东瀛也是一个很美丽的地方,四月的时候樱花烂漫,只是由于岛上物资贫乏,所以民风格外彪悍,稍有不慎就会引起双方火拼。
登船,一排排英挺的侍卫身着护甲立在道旁,厚实的起绒锦竟然用来铺了地,接着是一队队的宫奴捧着若干明帝赏赐的宝物开始上船。
船是巨大的龙骨宝船,船头雕成了妈祖娘娘的模样,此刻涌动的人群在它面前是何其渺小。
宫奴之后是宫女,从经验丰富的老嬷嬷到年轻的烧火丫鬟,几乎个个都是清秀佳人。澹台捭阖越看脸色越是凝重,不过他不是在想自己,他是在想那个所谓的“长姐”。
一个人得到的越多,往往失去的也越多。
终于,所有人都登船完毕,一切都收拾妥当。围观的百姓还是可着劲往船边挤,一直到船开到天边没了影子,人群才渐渐散去。喧嚣的江山渡依旧繁华,往来的商船始终不息。
没有人看到两个人影从船上跳下,鬼鬼祟祟的回到了城中。
澹台捭阖的确混上了那艘和亲船,仙道中人手段多的很,就是到了筑基期的修士,他也有信心糊弄过去。
不过澹台捭阖出于谨慎还是让兰若在外面守着,一旦有情况马上通知他。
船楼的最上两层是长公主的住处,澹台捭阖从下一层走到顶层的风景台,看到的就是一片檀木衬着一袭大红金凤凰的长裙曳地。
长公主冷冽的眼中露出了一点惊诧,她就这样看着澹台捭阖,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
“长姐。”澹台捭阖想了想,还是说明了自己的身份。
长公主继续看着澹台捭阖,沉默了半晌,吐出一句话“你是八贤王?”
澹台捭阖笑了笑走近道“这么明显?”
“纳兰贵妃宠冠后宫,美艳逼人,你很像。”
澹台捭阖显然没有准备,谁知道对话会变成这样!不过他原本就没有什么打算,真的只是单纯地来看一眼。
“……”可是,这样的形容会不会太离谱了?!特么老子是个纯爷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