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澹台捭阖的头已经不止是疼这么简单了,特么这些玩意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他实在是不清楚啊!要知道澹台捭阖在忘谷中虽然是读了许多书的,可他哪里了解近些年这些世家又有什么变化啊!
兰若已经眼看着澹台捭阖在房间里左转右转地走了一刻钟,他最后还是忍不住打断了澹台捭阖焦躁的转圈。不由分说地将之一把拖到了街头,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衣袖如云。
“小白!”
“别说话,我烦着!”
“你有什么好烦的!”
“穷!”
“……”
兰若撇嘴“穷个屁!公孙家主不过区区布衣凡人,你还怕他?”
澹台捭阖叹息“怕啊,我特么就是怕啊,我怕人家又给我塞女人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特么脸皮薄,女人要哭唧唧地说什么家里穷、不收就要出大事,我特么就是不收留也得收了!更何况三个女人一台戏,特么他们要真给我塞出个三千后宫来,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你是不是傻!”
“近傻者傻!”
“……”
“你还别说,到时候我就跟人家说,我兄弟这年纪比我还大,论婚事长者先,统统给你,你看好不好?”
兰若抚额,无奈地看着澹台捭阖,既没肯定也没否定,只说了一句“……别瞎说,吃饭去。”
没有人知道兰若恐怕是澹台捭阖遇见的所有人中目的最为清楚的一个,兰氏家训如此,兰若所怀的又是践行六度之志,出世甘为苍生苦,纵殒身不恤,虽九死兮其尤未悔。
澹台捭阖身系天下命脉,兰若不得不追随,唯恐其无故而亡。
但是,见得多了,兰若也逐渐认可了澹台捭阖。他们的目的是相近的,同样是愚蠢的希望对抗这个不完美的世道。
世人都以为淮南楚氏就是挑剔已极,殊不知狂放起来会把自己所居的昆仑巅称之为“去天不盈尺”的兰氏于度世一道上才是传说中的一丝不苟,眼睛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的。
“行,吃饭去。”澹台捭阖放弃了思索,推理的基础本身就不牢,再得出个结论足够谬以千里。
城西的酒楼茶肆人满为患,兰若硬要拉着澹台捭阖往人多的地方挤。理由充分,好货惹人抢。
行来送往,那些个小二倒是显得游刃有余,滑溜得像泥鳅,在一爿爿衣衫袖角中穿行而过。
兰若抢起吃的来,实在是毫不相让。白瞎了伽蓝上百年端着的架子,若是兰氏先祖在世,非得抽上他一顿不可。
两人的吃相俱是不可救药,澹台捭阖是因为心塞莫过于此,只好大吃特吃。而兰若则是看澹台捭阖如此速度,担心自己没得吃了,这才不顾一切地吃着。
饱餐一顿,澹台捭阖捧胃,一边漫无目的地看着买方卖方口唇相讥文沫四溅,一边晃晃悠悠随性而走。兰若自然是继续盯着他,免得出什么乱子。
东林的服饰与别处更多了几分文质彬彬的意味,浅青色调为主,像是书生意气。
两人这还没走出多远,就听见远处传来阵阵惊呼,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场面端的是诡谲无比。
兰若不由自主地看了澹台捭阖一眼,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了,这事要看看吗?
澹台捭阖抚额,照当下这情况,他就是得挑热闹凑,不凑不足以了解世事。故而,他断言道“去,自然得去。”
走近一看这才明白,众人的惊呼不是没有道理的。原来是一个蓬头垢面的姑娘在四处游荡,见人拿眼瞧她便冲上去笑嘻嘻地问到“我美吗?”
因是头发披散着,远看着那姑娘也不十分骇人。但近着看却是吓人一跳,不看不知道,这姑娘的脸孔上竟然是狰狞的一片癍痂痕迹。紫紫红红褐褐,足以让人望而生畏,夜生噩梦。
脸都没有了个正形,要不是澹台捭阖上辈子见多了意外毁容之类的病患,他也得给惊一惊。
“这个疯子!”
“怎么又是她?”
“还不是府上!”
“也是个可怜人。”
四下里传来悉悉索索的议论声,却始终淹没不了那疯子的话语。
“我美吗?”
“走开!走开!”挑着白菜担子的大汉不耐地用肩膀拱开了她,姑娘一个没有站稳,笔直地摔在地上。恰好一旁置于架上的酸菜坛子被打翻,一咕噜全都浇在了那姑娘一头乌黑亮丽的发髻上。
暗黄的叶子落在她的头顶,震颤的犹如一只欲飞的蛾子。
澹台捭阖捂着胸口,抬头深吸一口气。兰若见不得他这副德行,给了他一拳,道“你要管这事,你就去管,别苦大仇深的。”
那姑娘如此这般也不恼,爬了起来,拾起菜叶子掩在面上,继续笑嘻嘻地四处招惹别人。若是那人说她美,那她就要一菜叶子扇过去,骂那人虚伪;但若是那人说她丑,那她更要动手啐人两口唾沫。
“管?”澹台捭阖无奈地笑了笑,“我是老娘舅吗?”
说话间,那疯姑娘已经走到了澹台捭阖两人的面前,她转了转,对着澹台捭阖道“妹妹,你真好看。”
澹台捭阖捂着胸口的手更用力了,别过脸眨了眨眼张了张嘴,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老子从来都不打骂没干大恶之事的女子!
兰若在这事上还真就是十分不给面子,当即大笑,还不忘对澹台捭阖挤眉弄眼,以示不假。
“你看,姐姐我美吗?”
被点到的澹台捭阖僵硬地看着这疯姑娘,不知道是哭还是笑地说到“姐姐之容貌,非我等凡夫俗子敢于一窥。”
兰若闻言也不笑了,接口道“的确是丑得非同凡响。”
这还了得!听了兰若的话,那姑娘一把拽过澹台捭阖就跳上了左手边的台子,大喝一声“上辩!”
兰若握着墨眉茫然地看向澹台捭阖,澹台捭阖抬头望天,兄弟,救不了你了,瞎说什么大实话啊!
东林崇文,一般的时候人都会用对对子说理的方式来解决争端。而有些情况更严重,所以才有了上辩台的做法,提出建议的一方给出题目,一方进行驳倒。若是哪一方赢了,那输的一方必须得答应对方的一个请求,不得抵赖。
这厢兰若看澹台捭阖在台下低头笑得欢,忍不住提醒道“阿白,她在看你呢!”
“什么?”澹台捭阖抬头一看,兰若还真没骗他,这姑娘正是在瞪着他。
“这什么情况?!”
“公子你这是要直接认输?”
澹台捭阖心道不好,这说不准就是冲着他来的。于是,也没能犹豫,运转灵力就飞身上台——说是台子,其实也就是两张八仙桌拼起来的东西。
那姑娘见澹台捭阖上台,立马口齿清晰地说了一句“丑女非女,可乎?”
“不对。”澹台捭阖淡定自若地面对着那姑娘近看加倍吓人的脸孔,就是无动于衷。
这可捅了马蜂窝,那姑娘嘴皮子极快地说出一串“女子,是说一个人的身份。丑女,却是说一个人的容貌。女子是说身份,丑女却是说容貌,所以说丑女非女。”
澹台捭阖挑眉一笑“既然姑娘这样说,那我倒要问上一句,把有容貌的女子认为不是女子,那女子又在哪里呢?天下难道就没有女子了吗?”
那姑娘也不恼,继续道“女子当然皆有容貌,所以才有丑女。假如女子没有容貌,又哪里来的丑女呢?我只是在与公子讨论丑女非女而已,请公子不要离开题目。”
“有丑女就不可以说是没有女子,那么丑女不就是女子了吗?既然丑女是女子,又哪里来的丑女非女呢?”澹台捭阖不动声色。
“公子曾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乎?君不见求聘于女子,貌美窈窕女皆可以娶之。而求娶若前朝无香公主那样的丑女,却是貌美窈窕女不可替代的。假如说丑女是女子,那么如果君子求娶的便是一样的,既然所求是一样的,丑者和女子就是没有区别的。如果所求是不一样的,就是当下世人在求娶时都会向媒人要求说得娶貌美窈窕女子为要,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既然说所求娶的是女子,那么又怎么偏爱貌美窈窕女子,厌弃丑女呢?所以说,丑女和她们是不一样的。”
“……”澹台捭阖的头疼的愈发厉害了,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掉以轻心,这里面有问题, “可是,丑女还是女子……”
那姑娘闻言不依不饶打断道“公子这话实在是强词夺理,丑女是说容貌不当,女子是说身份为阴。小女想公子也是读过书的,女子天地之阴也,男婚女嫁,阴阳调和,这是《子孙训》的句子。既然公子娶妻不会娶男子,因为男子与女子是不一样的。那么公子更不要娶丑女为妻,这难道不是说丑女非女吗?”
澹台捭阖忍不住大笑出声,难道就真不能娶个男妻?世间这么多断袖,哪里又说是必娶女子为妻呢?自然,这话他是不敢随便说出口的,因为他知道一旦他说了这话,那疯姑娘必定会抓着他是断袖这一点大作文章。即使澹台捭阖不是断袖,他也得断了,更何况澹台捭阖现在还是个古怪的情况。
“谁说本公子不娶丑女?”
“那公子为何不娶小女!”
“……哈哈。”澹台捭阖抬头抚掌,“姑娘此言差矣,姑娘又不是丑女。”
那姑娘皱眉道“公子说胡话了,小女哪里不是丑女呢?公子不妨问问台下的诸位。”
澹台捭阖接着正色道“姑娘岂不知前朝任书逸求娶公孙石楠之事?青史千卷,野史如稗,可有一言说公孙石楠是丑女乎?石楠貌若无盐,可是姑娘怎么能当貌若无盐就是丑呢?这不是与姑娘所言相违背了吗?”
那姑娘顿时哑口无言,从来都没有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男人!承认自己会娶丑女也就算了,居然还要用她的话来反驳自己。
“姑娘,任先贤曾书一句话与后人,想来这话至今也还是为人传诵的。正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姑娘不必因外貌而忧心,世间千万好男儿,谁能说一定没有心喜姑娘才智的呢?”
“我……”
“我虽不才,但识得一位不屑容貌的仁兄。”
那姑娘脸上红了红,佯啐了澹台捭阖一口,骂着浪子,抬腿就跑了。
澹台捭阖见此,一边在台上挥手,一边高声道“姑娘!姑娘!记得答应我的事——请姑娘以后莫要装疯卖傻了!”等到那姑娘的背影消失在小巷里时,澹台捭阖这才潇洒地飞身下桌。
兰若围了上来,好奇问到“你认识的人谁会娶个丑女?”
澹台捭阖顿时摆出一副沉痛的样子拍着兰若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到“你啊——哈哈……”
“……”就知道这人没安好心!
“散了啊,诸位都散了吧!”澹台捭阖也不管兰若,抬手招呼一干看客自去,不要继续困着了。
两人无事便回了青楼,兰若一路上左思右想,就是想不明白这“丑女非女”明显的谬误,为何就能给那姑娘辩成对的。
“小白。”
澹台捭阖没有回应。
“小白!”
“啊?”
“你怎么了?”兰若不解地看着他。
“我在想——”怎么发展科学,怎么建设和谐社会,怎么解放思想。今天这个姑娘的事的确给他提了个醒,革命任重而道远。然而话一出口就变成了,“今天晚上和哪个姐姐睡。”
“……”厉害了,小白。
兰若只当他是开玩笑,追问道“你是怎么辩过那姑娘的?”
“兰若,你要明白,有时候,只要一个东西是真理,那它就不会被永远埋没。同样,一个东西本身就是谬误的,那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无法驳倒的。”
“……”我兄弟今天可能出门没吃药。
这里是基友没了爹分界线
第34章 促膝长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