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上卿有母亲吗”
韶昀面无表情地看着澹台捭阖,这个问题他没办法回答。
“与八贤王无关。”
“也是。”澹台捭阖抬头一笑,“兰若”
雪白的灵芒闪过,棺材板在韶昀面前被硬生生地掀开了。
韶昀皱眉“八贤王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关你屁事。”澹台捭阖把韶昀用来堵他的话原样奉还,笑得特别嚣张跋扈。但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棺材里的人他甚至都不能确实是不是纳兰贵妃。
那是一具枯瘦到几乎只剩一层皮的骷髅,头发干枯而发白,原本合身的贵妃袍服此刻宽大的被套在她的身上,看起来近乎可笑。
“阿白”从墙角冒出来的兰若有点不忍心的看着这个呆滞的澹台捭阖。
韶昀一字一句道“医圣让本公给看到贵妃的王爷带个话,纳兰贵妃是前朝之人,因在忘谷中为灵力浸养才得长保青春。生下王爷已是极限,再有十皇子可想而知。”
澹台捭阖靠近了棺材,伸手抓住纳兰贵妃苦干的手指,这原本是很灵巧的,能用彩绳编出栩栩如生的花花草草的手啊。此时就这样毫无生气地躺在棺材里,一动不动,不会再为他煮上一碗甜到心头的雪梨羹了。
多少还是有点难过的,澹台捭阖茫然地看着这具尸骨。
“仙落,居然是仙落吗”
带着平静到恐怖的意味,脱离少年期的那种低沉的嗓音在大殿中悲哀的回荡。
澹台捭阖抬手,被掀到一边的棺材板骤然飞起,重重地盖了回去。一百零八根棺钉被他用手,一根一根地按了下去,钉子很硬,不是手能承受的。
嫣红的血顺着手腕流下,一滴又一滴,绽开红梅在冰冷的地面上。
月白的王袍颇有几分萧瑟的披在它的主人身上,袖口的异色也不能掩盖它金光的华芒。澹台捭阖趴下身,用干净的袖口将所有鲜血都拭去,一板一眼。
兰若从来都没有见过澹台捭阖这个样子,很平静的崩溃。
“韶上卿,这件事,请不要烦扰我父皇。世间最爱我母妃的,就是我父皇了。”澹台捭阖意味不明地丢下这样一句话,直接出了大殿。
韶昀几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消失在阴影中。
天色已晚,雪花开始纷纷扬扬的落了下来,寒风刺骨。
贵妃的灵位被放在大殿外的香案上,澹台捭阖站在案前发了许久的呆,终于叹气跪了下去。
冷,原来天气居然这样寒冷了吗
澹台捭阖苦笑着低头,这个世界上能救纳兰贵妃的只有他一个人而已。但,他却偏偏在闭关。加上危险的心魔,纳兰贵妃身为人母又怎么忍心把澹台捭阖从闭关中打断出来。
解仙落的那个办法,就是借至亲之血脉延年,非子孙不可。
澹台捭阖缓缓闭眸,如果他早一点脱离是不是事情就会不一样,他为什么要沉迷于虚无缥缈的梦境,他是不是太自私了
都说自古忠孝两难全,情不可止,亦复如是。
腥咸的液体翻涌入喉,澹台捭阖咬着牙把它咽下了。明明知道是不可能的一段感情,为什么还要沉迷为什么
兰若到底还是不放心澹台捭阖,走了出来。澹台捭阖的脸色如纸薄,双唇紧咬,眉头深皱。只要是长了眼睛的都可以看出来澹台捭阖现在的状况有多糟糕,随时都可以去死。
“阿白别跪了。”
雪花在地面上铺起了薄薄的一层,澹台捭阖的体温不正常,冷得可怕。
“下雪了,阿白”
澹台捭阖没有理会兰若的话语,他只知道一件事,他间接害死了那个在这世界上对他最好的女人。
“阿白”
“阿白”
“阿白”
兰若的声音确乎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了,模模糊糊,虚无缥缈。
“咚”
一声沉闷的响,澹台捭阖抬头一看,兰若跪在他的身边。
“是兄弟就一起跪你一个人跪算什么事啊”
澹台捭阖皱眉“你回去。”
兰若的头上落了雪花,但那雪花很快就消融不见了。澹台捭阖心烦意乱,不知道怎么劝他离开,干脆也就不管兰若,由他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茫茫的鹅毛大雪中显露出了华贵的绛红。绛红越逼越近,竟然是萧太后,她的手上似乎好抱着什么东西。
“都给哀家站起来”
“我澹台家的男儿怎能如此软弱”
“起来”
兰若被吓得自觉起身,谁知道澹台捭阖跪在那里一点反应也没有。
“好一个两个的,好你跪哀家让你弟弟随你一块尽这个孝”说着,柳眉倒竖的萧太后掀开了怀中的襁褓,眼看着就要把那个因为寒冷而哭出声的婴孩放到澹台捭阖身旁。
跟着萧太后来的宫女嬷嬷都惊呆了,齐齐地跪倒在地喊到“太后三思”
“皇祖母”澹台捭阖抬头对着萧太后勉强勾唇,正要起身,却一个不稳载下台阶。
“阿白”
澹台捭阖眼前一黑,接着就不省人事。
作者有话要说
另外几篇文我先删了,以后准备日更了再上。放心,会写的。
第51章 元宵朝宴
“咚”
沉闷的钟声回荡在整个未央都的上空,凛冽的朔风从北风吹来,檐下的冰凌晶莹剔透,偶尔有细碎的雪花被冻在其上。
八贤王府的花厅里独坐着澹台捭阖一人,他拥着雪貂披肩,斜倚在美人榻上,连头发都不系的躲在屋里看书。
“王爷。”
澹台捭阖抬了抬眼皮,知道是梦天香端着药来了。自他摔下台阶后,他足足发了十来天的烧,烧一好就被知道了此事的明帝给禁了足。
除了春节明帝派韶昀来接了澹台捭阖去宫中参宴,他就真的没有踏出过府门半步
梦天香暗暗叹了一口气,王爷什么都好,就是认个死理。若是在宫宴上服个软,认个错,以明帝对澹台捭阖的宠溺程度,那禁足就是个空话。
“把东西放桌上。”
“王爷,太后有令,让奴婢亲眼看着王爷喝完。”梦天香不卑不亢地开口道,在未央都这个地方呆久了,难免会有些变化。
澹台捭阖放下书卷,无奈地起身接过白瓷碗,一口喝干。因为喝得太快,有一些液体划过喉结落入了胸口。
“行了,下去吧。”
“是。”梦天香继续暗暗叹气,这王爷越是长大就越是妖孽,纳兰贵妃那容貌真是继承了个十乘十,难怪未央都的闺秀们都眼巴巴地看着八贤王府的动静呢。自己上次出门还被户部尚书的千金给挤兑了,真是无辜受累。
“等等,梦天香,今日是不是还有个元宵朝宴”
“王爷要去”
澹台捭阖笑了笑,反问道“这是本王要不要去的问题吗”
“太后娘娘说让奴婢把王爷捆去,但奴婢这身娇体弱的,怎么能做到这个。”
“我父皇的意思呢”
梦天香又不是寻常女子,因澹台捭阖禁足一事得蒙皇恩,可以出入未央宫,打听起消息来自有一套。
“许公公说,王爷若是这回再不出来,就别想出门了。”
澹台捭阖叹气嘟哝道“是本王不想出门吗真是”
这时恰好兰若踹了门进来,澹台捭阖这人早就恢复如常了,哪里用得着他担心。
“见鬼你又不穿衣服”
澹台捭阖撇嘴“老兄,本王可是穿了中衣的。”
“那和不穿衣服又有什么区别”
“老子就爱在自个家里遛鸟,你有意见”澹台捭阖随口一说。
兰若从鼓鼓的怀里东摸西摸,摸出一个纸包来,抬手一甩直直地飞向澹台捭阖。澹台捭阖不疾不徐地伸手,精准地截住了那个纸包,却没有打开,丢到了一边。
“冬梅庵的雪花大白鹅,十成辣”
“多谢。”
兰若打量了澹台捭阖两眼,口中啧啧“也不知道那卖烧鹅的四姑娘是不是看上你这个小白脸了,我去买都没有这么肥的鹅,啧啧,小白脸。”
澹台捭阖笑了出来“呵,小黑脸。”
真要说起来澹台捭阖名义上虽然是在禁足,但是这凡俗的规矩怎么能难得住他,韶昀总不能一年到头都蹲在未央都里长蘑菇吧趁着这人不在,澹台捭阖也是能偷偷摸摸地跑出去逛一逛的。
人长得占便宜,真是没办法。
“梦天香,让人备马,本王要去赴朝宴。”
兰若又啧啧两声“祸害啊”
外面的雪还未化,风打在人脸上生疼,澹台捭阖被大总管看着收拾停当才被放出门。跟其它几家王府比起来,八贤王府其实不算富,再加上澹台捭阖这个懒人,所以看着还是十分收敛的。
剑眉稍细,星目炯炯,枣红马也精神得很。其实仙门修士是不应该怕冷热的,但是大总管的原话是这样的
“诶呦喂,我的王爷诶,衣服这不仅仅是为了一个人的保暖,它还是一个人的身份呐”
所以,澹台捭阖脚踏乌冬豹皮靴,腰上羊脂白玉带配着焚情,一身冬王袍,肩上还披了一水的紫貂裘,满头青丝用玉簪绾了,大总管这才勉强满意。
澹台捭阖本来是很乐意出门闲逛的,但是因为去岁在城外近水村搞了个义诊名气大了起来,后来又因为露面多了被各家大人知晓。
青年才俊,丰神俊朗,又没有什么后院女子。这个王爷简直就是可遇而不可求,谁家抢到了就是赚到。
什么你说八贤王是个断袖断袖有这么英气逼人的吗断袖有这么威武的吗
兰若这两个人在一起哪个皇子家里没有几个门客啊难不成太子、三皇子、六皇子都是断袖
不得不说,人都是盲目的,只愿意看到自己愿意看到的东西。
澹台捭阖的人气在高门闺秀之间还是非常高的,一旦被发现那都是要被香囊活埋了的。许公公偷偷地上报了这些事,明帝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儿孙自有儿孙福啊。
宫中明显要比外面暖和许多,雪都积不住,澹台捭阖到了东台阶下就放手让宫奴牵走了枣红马,眼尖的早就凑了过来,等着和澹台捭阖交谈。谁不知道八贤王深得圣宠,居然连纳兰贵妃的棺材掀了都没有受罚。
禁足那能算罚没见人八贤王一样四处游荡嘛
“王爷。”
“嗯。”澹台捭阖点点头就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地走了过去,他是真不耐烦跟人打太极,特别是在可以躲的时候。
“王爷。”
“嗯。”
按规矩太子坐在右首位,其下是几位旧王爷,最后是澹台捭阖与几位皇子。三皇子生得圆润,六皇子生得瘦削,倒像是一对反义词。
澹台捭阖面无表情地端坐在案前神游,案上山珍海味琼浆玉液,眼前歌舞升平。
“小八,听韶公说,你的琴艺了得,不知道好不好弹一首来让父皇听听”明帝微醺着问了一句。
澹台捭阖心情好,浅笑着应道“父皇若是想听,儿臣随时可以。”
明帝抬手示意一旁的许公公道“去取了那把希夷来。”
“是。”许公公应了一声便转身去了。
不到一刻钟,琴就取到了宴上,一众达官显贵都不约而同地看向这边。澹台捭阖接过希夷,翻手灵甲拨弄琴弦,清沉之声回荡在大殿中。
铜香炉上兽头狰狞,白色的烟气袅袅,八贤王面容沉静,落坐琴位。
音如流水,倾泄而出。
小门里忽然有舞女随着琴音翩翩飞舞入内,柔软的身段,飘逸的长袖,澹台捭阖抬头看了一眼,知道这大概是谁故意安排的,最有可能的就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位了。
主舞绥马尾上步摇灵动,不同于一般的舞娘,澹台捭阖一眼就可以看出来她头上的玛瑙华胜与合欢花钿是玉满堂的出品。不要问澹台捭阖怎么知道的,倾国色那个缺心眼天天念叨着就是这些胭脂水粉钗環的,他就是个傻子也知道了
一曲罢,水袖委地,少女笑意盈然,一双明眸善睐时不时飘向那个弹琴的男子。
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澹台捭阖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一般收手起身,对着明帝颔首道“父皇,儿臣弹的可还入耳”
“好,好”明帝拂须一笑,“这希夷放在宫中也是无用,不如就赏了你吧。”
澹台捭阖暗暗叹气着俯首谢恩,麻烦就要来了。
许公公忽然上前一步笑着说到“诶呦,陛下,这领舞的姑娘也跳的极好,您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是是是,”明帝龙颜小悦低头看向那名还俯在地上的姑娘道“姑娘,你是哪里人士”
那姑娘显然是个见过世面的,磕过头不卑不亢道“启禀陛下,小女是董尚书家的嫡女董风华。”
“好好好,董尚书,你养了个好女儿啊哈哈。”澹台捭阖不知道明帝这是真醉还是假醉,但他知道,自己这回恐怕是有麻烦了。
“哪里哪里,还是八贤王这琴弹的好。”董尚书忙不迭地起身应和。
吏部尚书,正二品,掌控着朝堂上的官吏升贬,是个极肥的差事。
“不知董尚书你家千金可有婚配”
“并无陛下这”董尚书迅速抬眼看向早已坐回原位装作若无其事的澹台捭阖,心里知道了是什么事。
“小八,这姑娘朕看着不错。你”明帝的话还没说完,澹台捭阖迅雷不及掩耳地跪了出去,长跪不起。
明帝眉头一皱,斥道“小八你这是什么意思”
澹台捭阖抬头回道“父皇,儿臣天资愚钝,一心不能二用。”
“八贤王”董风华小声地喊了一声。
澹台捭阖深吸一口气,心底道了一句对不起,继续说到“苗疆未定,南蛮不平,东瀛有窥,匈奴异志,关外流民,本王岂敢成家”
四下死一般寂静,谁都不敢说出来的话这回算是让澹台捭阖一股脑儿的说出来了,也不知道这八贤王是要表现自己,还是嚣张气焰。
董风华哭了出来,她觉得八贤王就是不喜欢她,这才在大庭广众之下落了自己的面子。
“你退下吧”明帝仿佛一下子就老了许多岁,颓唐地坐在椅子上。
右丞忽然开口道“八贤王如此言语,莫非是对这些问题有所对策了”
澹台捭阖咬咬牙开口道“不敢说成竹在胸,但是”
澹台捭阖再拜。
“父皇,儿臣特请命下江南治水”
明帝沉默良久,终于不辨喜怒地沉声道“你倒是说说看你有什么办法”
“水利兴国,逆天改脉。”澹台捭阖平静的话语在大殿里久久不能消减。
“好,你去。”
“谢父皇。”
好好的一场朝宴就在这样略显压抑的氛围中散去了,澹台捭阖在阶下牵过马正要上去,却不想被人给喊住了。
澹台捭阖回头一看,居然是裴朝那个家伙。
“王爷今日太过了。”裴朝垂眸行礼道,“就是真要去江南,也不必今日就说。”
澹台捭阖笑了笑“本王又不是为了下江南而出头的。”
“难道王爷是因为心有所属”裴朝不愧为探花出身,一瞬就猜到了真相。
“你猜。”澹台捭阖但笑不答。
裴朝心头火起“王爷莫不是要去江南鱼肉百姓吧”
“鱼肉百姓”
“淮扬瘦马,临安忘尘这不会就是王爷的目的吧”
澹台捭阖大笑三声,淮扬瘦马,好一个淮扬瘦马
裴朝骤然跪下,澹台捭阖直接愣住了“侍郎这是何意”
“王爷,下官自知卑陋,但若是王爷真有法子救救江南百姓,下官恳请王爷竭尽全力。”裴朝说着就要拜下。
澹台捭阖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个与朝堂处处都格格不入的男子,手中法诀一打,拦住了他。
“裴侍郎,本王听闻你一手厨艺了得,若是本王做到此事,你的大礼就免了,不如替本王做三个月厨子吧。”
裴朝起身“此言非虚”
“非虚。”澹台捭阖策马而去,紫貂裘张扬无比。
第52章 云横秦岭
未央都外九里长亭,寒风还有些骇人。亭中有人、有桌、有酒、有行囊,亭外有一匹瘦马、一驾马车、一个老车夫。
“裴朝,你此去”
“曲大人,下官自知自己在做什么。”裴朝眉宇间诀绝,一身粗布麻衣硬是被他穿出了绝代风华。
“你知道就好。”曲临江笑了笑,显然是非常习惯裴朝的风格行事了,一点也不在意。
“就此别过。”
“一路平安。”
两人也不多话,拱手相让,裴朝出亭上马,策马绝尘而去。
曲临江平静地伸手捏起桌上的酒杯,看都没看地抿了一口。谁知道他这还没咽下呢,亭外的马车夫忽然惊叫出声“大人”
“怎么”曲临江斜过眼看了他一下。
“那个是裴大人的杯子”
“”曲临江本来想要喷一口酒的,可是已经喝下去了,吐不出来
秦岭终年云雾缭绕,显得神秘非常。在这重重云岚中有一处登仙台,是为仙门聚会之地,但是这处秘境只有宿迁苏氏的主家才知道。所以宿迁苏氏才能在中原十二家中占上一席之地,苏氏子弟从出了最后一位仙人之后就没有人修仙,那位仙人临升仙之前下了死令凡苏氏子弟,宁死不许修仙
骏马行走在山间的五尺道上,杂七杂八的石头表面十分光滑,显然是常年有人踩踏的。澹台捭阖懒得御剑飞行,说要体察民情,就是骑马过人家,微服私访得不亦乐乎。
这一日大雾蒙蒙,山中一夜雨,别了樵夫,从小屋出去,眼前五尺就模糊不清了。
“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破”
兰若真是忍不住开口道“小白你要出家你早说啊,在东林就可以出了。”
“嘿,兰若你要出家,在你娘怀里就是了。”澹台捭阖斜倚马上,披头散发,连个马尾都懒得系。
除了这两人两马之外,还有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马车里坐着梦天香跟倾国色这一对姐妹,被大总管打发来照顾澹台捭阖的衣食住行的。
“你这人啊,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那些看上你的姑娘还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兰若毫不犹豫地就开了嘲讽。
“那是,本王也没办法,本王这张脸啊就是比某些人,呵呵。”澹台捭阖摇头晃脑嬉皮笑脸道,抬袖掏出一帕子干红枣,塞了一个到嘴里,伸手摸出来丢了一把给兰若。
身后的倾国色忽然喊了两人一声“王爷兰公子后面有什么东西”
“啊”澹台捭阖回头一看,茫茫大雾中有一点土黄色慢慢在向几人靠近,再定睛一看,土黄色下面好像有一抹褐黄色。
“什么玩意”兰若收了不正经,看向澹台捭阖。
两人勒马,眼见着那个东西越来越近,逐渐表现出了一人一牛的模样。
竖冠道士,大黄牛。
待到那道士走近,澹台捭阖下了马,他正要开口,谁知道那道士疯疯癫癫地抢了先。
“诶呀这位公子,老夫看你真是骨骼清奇,不如随老夫修仙去去不去去不去”道士一手乌漆抹黑眼看着就要抓到澹台捭阖的袖口,澹台捭阖侧身一躲,堪堪避开,没有还手。
兰若坐在马上笑道“他本来就是个修仙的。”
澹台捭阖眉头一皱一松,抱着胸口,没有出声。
“公子,长情仙法要不要老夫看你面色郁郁,若是有求而不得,就用这个是极好的包那姑娘给你迷得神魂颠倒,哭着喊着要嫁给你要不要要不要”道士正说着居然真从怀里摸出了一本破破烂烂的线装书,就要塞到澹台捭阖的怀里。
“哈哈,长情仙法那可是歪门邪道,你这道士也是个邪门的道士。”兰若拍着马鞍大笑,差点就滚下来了。
澹台捭阖微微一笑,长情仙法是双修之法,哪里有勾搭人的效果,但如果是楚凌霄啧,回过神来澹台捭阖不露声色地开口道“道长这是在试探本王。”
陈述句,很淡定自若,完全没有被对方话里的暗示意味而惊动。
那道士也不怕,拱手道“八王爷有不世之心性,老夫今日见了才知道。”
“说吧,你寻本王为何”澹台捭阖一屁股坐到了停下的马车前的木板上,那本书被他丢在一边。
“不知王爷去岁出的千金榜可还作数”
“自然作数。”澹台捭阖点点头,不多说一个字。
道士继续说到“那老夫斗胆自荐。”
“不知道长姓甚名谁”
“岐山,黄道龄。”
兰若愣了一愣,黄氏,那个被灭了满门的黄氏
澹台捭阖当即起身还礼“不如乘风归去,乘归前辈,小王失礼了。”
道士摆手道“年少轻狂,不值什么。”
“敢问一句,前辈要这千金做什么”
“说来惭愧,老夫云游四海到老才知道,这一人之力是何其微不足道。”那道士无奈地摇了摇头。
澹台捭阖淡淡地说到“前辈奉旨济世,小王却是仰慕的紧。”
“唉此事不堪回首,王爷莫要再提。”
兰若不笑,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个古怪的道士,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那道士略略感慨了一番,又开口道“幽云蝗灾之事,王爷可有耳闻”
“稍知。”澹台捭阖颔首。
“只是不知传到王爷耳中的是哪个版本”
兰若忍不住插了一句嘴“这还有版本”
“幽云十六镇,八十万亩沃土,却饿殍千里,尸横遍野,如何”澹台捭阖无悲无喜地看着黄道龄,从这个事上来看,他们是极为相似的人。
黄道龄惨笑“恐怕朝堂上不是这个版本吧”
澹台捭阖避而不谈,反问道“前辈可是要这千金去济世”
“王爷不奇怪”黄道龄小声道。
“奇怪”澹台捭阖轻轻地勾起了唇角,“朝堂之污,不过就是胡吹海捧、欺上瞒下、搜刮民脂民膏罢了。”
这是一个怎样沉重的话题,黄道龄也沉默了,在朝堂这个庞然大物面前,他们都是无比渺小的东西。
澹台捭阖偏过头问到“梦天香,钱是在你手上吧”
“回王爷,是在奴婢手上。”梦天香在马车里躬身作揖。
“黄前辈,就让我这两位丫鬟带着钱随你去救人吧。”
黄道龄抬手阻止了澹台捭阖,问到“王爷,你此去是为治水”
“是。”
“那老夫就更不能走了,王爷千金求士,求的难道不是治水之士吗”黄道龄笑眯眯,“老夫不一定要去幽云,蝗灾已经安排得差不多了,王爷的事也要紧。蝗灾饥荒后的瘟疫有药方药材便足,老夫随王爷去治水。”
“那好”澹台捭阖点点头表示明白。
兰若突然出声“阿白,让我带梦姑娘去。”
“你”澹台捭阖抬头看向骑在马上没个正形的兰若,眼中满满的就是不相信。不是老子不信你啊兄弟,实在是你这智商堪忧啊。
“”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
黄道龄不知道这两人眉来眼去是个怎么回事,只好站在原地当树桩。
澹台捭阖叹了一口气,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梦天香,收拾收拾,随兰公子去吧。”
“我御物去。”
“可以”
灵光划破浓雾,黄道龄看着澹台捭阖迟迟没有动静忍不住问了一句“王爷与兰公子感情甚笃。”
澹台捭阖文雅地笑了笑,却吐出了这样粗俗的字眼“甚笃个屁这个损友真是个光长身高不长脑子的”
“”不要以为你这样说了老夫就会信。
澹台捭阖抬头望天沉默良久,终于还是长叹道“他不会回来了。”
幽云过了洛川就是昆仑,兰若这一出来就是一年多没有回去,必定是要回去看看的。然而这一看,可就指不定他那些师兄要把他绑家里了,谁让兰若特么是离家出走来着的呢
“有缘千里来相会。”黄道龄最后只是念了一句俗语。
“走了。”澹台捭阖抬腿跳上马车,那两匹马已经被他系在了马车上。虽然他不知道怎么赶马车,但架不住他修仙啊取出半瓷埙来吹奏,强行让马按自己的想法向前。
黄道龄的黄牛是纸做的,收了灵力,叠好放回袖中。
“王爷,你确定你会赶马车”
澹台捭阖十分自豪道“那当然不会。”
“还是让老夫来吧,王爷您里面歇会。”
秦岭很快就出头了,途经金陵,再渡过淮河就是江南之地,不过澹台捭阖这一行人并不渡河,只是在金陵上船一直向东沿河而下就可以到达姑苏。
朝廷给澹台捭阖定下的办公地点就是在姑苏慕容氏的花坞,水路可是极快的。
第53章 慕容花坞
姑苏是水的城市,澹台捭阖下船伸展筋骨,准备换乘小舟。水上乌篷船是姑苏街头巷尾的一道亮丽景致,最特别的是那身段婀娜的俏船娘,一口吴侬软语,嫩嫩的可爱。
“姑苏这地方,老夫已经多年未踏足了。”黄道龄坐在小舟中央的小案边,还没有多少皱纹的眼角这时也堆上了许多的沧桑。
“黄前辈,你要尝一尝这地方的红炉煨酒吗”澹台捭阖端坐在船头笑着问到。
倾国色被澹台捭阖安排在了小舟的尾巴上,这时候新奇地东看看西瞧瞧,时不时伸手拨弄流水。她也不傻,就是有些冲动,作为一名花楼的头牌没点智商那是不可能活下来的。
“江上红炉雪飘,蓑衣渔舟独钓。”黄道龄笑而不语。
“姑娘,你们这有温黄酒吧”澹台捭阖转过身问向那距他不足一步之遥的船娘,船娘小脸上红扑扑的看着澹台捭阖,笑道,“公子要几口的”
“几口”
船娘解释道“公子有所不知,我们这的黄酒是用小坛装的,有三口量的,五口量的,还有十口量的。”
“有趣。”澹台捭阖回头,“黄前辈,你要哪种”
黄道龄愣了一愣“王爷不喝”
澹台捭阖耸肩状“年纪小。”
“王爷的年纪也不小了,这要是放在普通的富贵人家,那都是娶亲的年纪了。”
“唉”澹台捭阖像是想到了什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娶不娶、谁娶谁还不一定呢。
“王爷真不来一口”黄道龄逗小孩似的逗澹台捭阖。
澹台捭阖笑了笑“不喝就是不喝,黄前辈倒是可以自便。”
那船娘听着这话惊了一惊“民女见过王爷”
“免礼免礼,今天出门没穿王袍,不必多礼。”澹台捭阖随意地挥挥手,这事就算揭过了。
虽然这船娘心底惊异,毕竟从来都没有听过哪位王爷出门都不带上一大帮随从的。但是她依旧是撑着船往城中最著名的黄酒铺子去了,说什么做什么,总是不会错的。
黄酒铺子的名字霸气叫越龙山,朝着河道的一面开了窗子,不必上岸就可以买东西,方便的很。
三口坛被人递了出来,船娘从腰兜里取出三个铜板交了过去,那小伙计还与她打了个招呼,像是熟人了。
“那位爷,这就是了。”船娘将酒送到澹台捭阖手中,这会她还没习惯澹台捭阖的这个王爷身份,只好就跟原来一样,这位王爷倒不是个计较的。
黄道龄接过酒坛子,坛身上贴着一张大红的纸,墨色浓厚,飞白流畅,所写的就是“花雕”二字。
“这字”
澹台捭阖看黄道龄眯着眼睛盯着这字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当即出口问到“怎么”
“没什么,只是这字看着眼熟,像是个故人的字。”黄道龄放下酒坛,向来处看了看,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这字的确是不错。”
姑苏城内水道纵横,一路驶来,绵软的吆喝招呼声不绝于耳。澹台捭阖有点可惜,要是兰若来了那必然是要四处游荡一番的,这美致可口说到底还是江南要独占鳌头。
慕容家的花坞在城外芳洲汀桃花岛上,易守难攻。坞是森严的堡垒式建筑,绝不是普通百姓可以随意闲逛的地方。不过,这慕容花坞可是远近闻名的美如仙境,在初春时节一岛桃花尽绽,简直是要让那些姑娘们艳羡。
是以淮南楚氏在江南仙姝的择偶榜上还要排在姑苏慕容氏之后,没办法,谁让人家家里美呢君山虽然也是仙境之地,但是这样带着鲜明的剑修刻板印记的地方,女孩子是不会喜欢的。
“噗”黄道龄毫无征兆地一口酒喷了出来,澹台捭阖转过头一看,好家伙,他脸上的表情真是见了鬼的。
“黄前辈怎么了”
“裴、裴、裴轻舟”
“”为什么要赔轻舟只是弄脏了人家船而已,又没有把它弄沉。
澹台捭阖回头顺着黄道龄所指的方向一看。
“裴侍郎”
只见一名粗布麻衣的青年被卖花的姑娘围成了一团,眉目清秀暗藏三分书生傲气,最重要的是这家伙剃了个胡子澹台捭阖差点没认出来
在船娘目瞪口呆中,澹台捭阖直接飞过了与岸边有五尺距离的河面,稳稳地站在了石头沿上。澹台捭阖今天虽说穿着低调,但架不住他长得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啊,真应了兰若的那一句“祸害”。
“诶呦,王爷救命”裴朝一见澹台捭阖连忙招呼他来救命。
澹台捭阖抱臂立在一旁看好戏“裴大官人这是惹了什么事”
“王爷在那里八贤王在那里就是那个被明帝派来江南治水的八贤王啊你们快去围着啊要不然他就跑了”裴朝也是被逼无奈,这时候连这种招数都使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