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极其突兀却十分悦耳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澹台捭阖偏过头,茫然地看着站在一旁略矮他一寸的楚凌霄。
他的眼睛平静的像一口深井,深不见底。
“你”澹台捭阖很清楚,楚凌霄身上的伤究竟有多重,绝灵之毒,肺腑之伤,非有超世之毅力不可忍受。
楚凌霄静静地凝视着澹台捭阖,眼中是无限的坦然。他很清楚自己这个举动是什么后果,毒入膏肓,无药可救。
染了血的月白发带在北风中猎猎,即使是在如此境地,这个比澹台捭阖还要年轻的少年依然是衣冠齐楚的样子,完全没有辜负淮南楚氏百年君子之名。
澹台捭阖闭眸,用尽最后一丝灵力将焚情送出剑鞘,然后笔直地落在楚凌霄面前。
楚凌霄在它落地之前截住了它,挽了一个剑华,广袖翻飞,翩若惊鸿。
收势,迎敌。
两个战斗渣就这样看着楚凌霄提着焚情,不疾不徐地向着追兵一步一步迈去,带动一阵猎猎。
匈奴人已近在咫尺,当即,万箭齐发。
原来所谓的箭镞如云是真的,澹台捭阖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这个地步还有心情关心一下文学描述的真假。
也许是因为,楚小弟实在是太淡定了吧。
他就这样站在不远处,肩背上的白鹿踏云纹有如月华流转,长发束于脑后,脊背挺拔如高山之巅的苍松翠柏。
不动如山,动若雷霆。
仅仅是存在,就能给人以无坚不摧的力量。
不管怎样,这次的召唤必须成功。澹台捭阖用尽全力,吹出了最后一个音符。
“呜”
像是战争前的号角。
逃避是无用的。即使在万军阵中侥幸不死,一旦让这些萨满天教的狂热分子抓到,他们三人全部都要去见阎王。
敢抢他们老大的男人去死去死。
敢背着他们老大跟人私奔栓马尾,直接弄死
第14章 血战到底
“嗷呜”
远处苍凉的嚎叫声穿透了九霄,眼前是白衣少年一招一式都平缓却密不透风的防御。
简单,却毫无破绽地挡住了令人目眩的箭矢流。
澹台捭阖咬咬牙硬是吞回已经涌到了喉咙的血腥,眼中流露出无比的羡意。
妈的做男人就是要这样啊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虽千万人,吾,往,矣。
“兰若,他们楚家收义子吗”
这个时候被点到的兰若早就已经盘腿调息,闻声转过头莫名其妙地看着澹台捭阖“你要若何”
“我也想学这个。”
澹台捭阖放下手,攥着白埙,目不转睛地看着楚凌霄。
“他们楚家是从三岁起就苦修剑道的小白,不是我看不起你。你这个年纪委实是大了点。”兰若脸上牵扯出一丝惨笑,别说澹台捭阖了就是他在昆仑多修炼了许多年,在战斗方面也难以企及楚氏剑修的水平。幸亏楚凌霄是楚氏百年来唯二的天才,要是楚家子弟个个都是这样,那天下也没江湖七宗、中原十二家以及仙中九姓的其余八姓什么事了。
纵然如此,淮南楚氏,也不愧为九姓翘楚。
抬头看向起伏不定的天边那一道灰茫茫的线条已然逼近了眼前,就像是雪山之上崩塌而来的冰雪,远远地看着确乎是极慢的速度,待到出现在眼底时就露出了锋利的獠牙,咆哮着试图吞噬包围中的一切。
“兰若,你待会看那些东西被人杀伤,千万别救。”澹台捭阖凝重地面朝那气势磅礴无可抵挡的凶潮,语气平淡地开了口。
“为何”兰若眼中流露出不解。
“因为”澹台捭阖苦笑了一下,“待会我要将所有召唤来的生灵,尽数屠戮。”
兰若吃了一惊,忙问到“难道你用了”
“确是修罗曲。”澹台捭阖顿了顿,继续道“召天下生灵为吾所用,飞鸟尽,良弓藏,清音绝,噬主亡。”
世间修罗道,唯强者存,弱者屠,可御万灵。
奈何杀业过重,为正道所不齿。史有载者,不过五六,成者不过一二,事后得以幸免于难者,未之有也。
“可你的剑”兰若看了挡在前方的楚凌霄一眼,欲言又止。
澹台捭阖无奈地笑道“兰若,你知道我师父是怎么评价我的剑术的吗世所罕见,绝无仅有,实乃朽木不可雕也”
“更何况,它们不过是些畜牲罢了,对付它们,用剑远远比不上最为原始的战斗本能。”
“我要活下去。”澹台捭阖继续看着楚凌霄。
“这世间,还有许多事,需要我的存在,我的努力,我的理想。”澹台捭阖顿了顿,终于说出了那句话,“兰若,算我求你,快点离开。这是我一个人惹来的祸患,你不必担心。”
澹台捭阖终于把视线从楚凌霄身上移开,转过头直直地逼视着兰若,过了半晌,他忽然笑了出来,不紧不慢地吐出三个字
“相信我。”
兰若仿佛此刻才透过澹台捭阖那双纯粹至极的眼睛,看清了他的本性似的,原来自己在留白义冢初见此人时的预感就是准确无比的。
这个人根本就不在乎自己。
宁天下人负我,不可我负天下人,他身上有这种自毁的倾向。
疯子,能够纯粹到这个地步的人,只能是疯子。兰若不禁感到一阵毛骨悚然,为了一个不可玷污的信仰,把自己逼入绝境,值得吗
兰若不敢问出口,因为他很清楚,他只能得到一个回答,而那个回答绝对不是他乐于听到的。
本来,在澹台捭阖营救楚凌霄的计划里,从来就不曾有过兰若的位置。
只不过是兰若自己不放心决定要来的。兰若苦笑,自作多情,实在是自作多情。
不过,他并不后悔。
澹台捭阖眼睛里很少有一个一个的人,他看到的往往只是芸芸众生。这样的人,在伽蓝所传的文献中极为稀少,但凡出世,便是万民之幸。却是他一人之苦,乃至妻子儿女至亲至爱都要遭殃。
前朝有一子,十五而仕,非世家子弟,而有世家风度。然,为人清简甚,入宦十载未受半分不义之财。前朝有祸,国都将覆,此子临危受命,亲率三千京畿卫,阻敌二十余日,终究是续了前朝最后的百年国运。
若无此人,世间还有百年战乱烽火,黎民百姓还有几代苦难。
然,大厦将倾,此子虽才傲于世前后百年,到底是为君上所忌惮放逐于栖霞地界,半生潦倒,滁州府一芝麻官尔。是以后世滁州府渐成了中原东西最紧要的枢纽,实乃此人之功也。
此人乃是仙中九姓栖霞阮氏的家祖阮放,字琅稽。暮年心冷,隐入栖霞万里桃林,后有三两樵夫传闻此人为花浪卷去、羽化登仙。仙道中人笑其无言,殊不知世间已是千年无仙,只是受其恩惠的滁州凡夫俗子们一心愿其得善终者也。
阮放翁之命途多舛实所世间罕有。婴而无恃,幼而无怙,祖孙相依;寒窗十载,状元之才,末位登科;少年清骨,翰林埋才,帝昏臣佞;娶妻五回,皆是不得善终门衰祚薄,晚有儿息。
是以阮氏祖训耕读传家,抱山死野,永不入仕
纵使阮家子胸有千尺才,亦孤老于岭上,不为朝所知。阮氏行世间,教化流民,与百工农商为伍,不与世家互通,故而又有个“农家”的诨名。
此等人,敬仰便罢,万不可学之。
兰若收回了发散的记忆,长叹一息道“阿白,记得回来的时候,替我带一串糖葫芦。”
他很清楚自己现在的状况,留在这里不过是徒添麻烦。于是,他垂眸极端平静地起身,用似乎澹台捭阖只是去街上闲逛两圈的语气嘱咐了这样一句话。
然后转身,离去,不回头。
其实真正所谓过命的兄弟,往往并不意味着同生共死,而是只要你说,我就相信。无论是千山万水、千军万马还是千难万险,你说了会回来,让我记得给你备一壶浊酒,我就可以等,即使是十年二十年一辈子,也永永远远地等下去,也永永远远地相信下去。
只是哪一天偶然忆起,心底还是会有一霎的抽痛。
毕竟,生者总是要承载比亡者更多的负重。
活着,好好活着,有时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无数凶兽组成的大军已经涌入了匈奴人的队伍,匈奴的骑兵被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冲散了队列。所有人都在这股狂潮中苦苦挣扎,这片古战场上已经彻底的沦为了真正的人间炼狱。
战马在惊恐地嘶鸣,它背上的战士几乎要被它人立而起的狂乱动作给掀翻。刀剑,獠牙,利爪,鲜血淋漓的世界里,一切都是为了生存。再没有什么匈奴,再没有什么中原,再没有什么人兽之分,每一条生命都是如此相似。
澹台捭阖一步步退却,渐渐地与楚凌霄组成了一个小小的防御圈。
“啪”
他们已经被逼到了背靠着背,纵是君子如楚家人,这时也有了三分狼狈。澹台捭阖抽空用手肘顶了他一下,大笑“姓楚的,你还行吗”
男人,即使是毛都没长齐的男人,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别人质疑自己行不行。楚凌霄身为一名自闭症患者,平生奉行的就是少说多做。所以,这时候他只是极为克制地抿了抿发干的唇瓣,将手中的剑使到一种几不可察的地步。
澹台捭阖抽空回了个头,就看见了凶兽前仆后继地涌来,接着就被楚凌霄一剑腰斩,温热的内脏和着鲜血滑落,北风带走了腥膻气。焚情却光亮的仿佛从来都没有被使用过一般,楚凌霄连微微不愉的表情都不曾有过。
他好像把后背交给了一个变态不知道为什么,澹台捭阖总觉得这个队友在杀完所有的凶兽之后,会因为没有尽兴而给自己也来一剑呢。
以后见了楚家的人一定不能得罪,剑修动起手来都是杀胚。
汹涌的浪潮就像没有尽头一样,扑天盖地。
楚凌霄的衣袍上已经布满了斑斑血迹,他反手一剑,恰好将澹台捭阖来不及阻挡的恶狼截成两段。
飞溅的血花落在了澹台捭阖的唇畔,他的眼角微微抽搐。
无数的病原体名词在那一瞬间划过澹台捭阖的脑海,霍乱弧菌、痢疾杆菌、大肠杆菌、鼠疫杆菌、沙门氏菌啊这恐怖的世界然而,他没有办法惊惧失措,这是生死只在方寸一瞬的战争。
楚凌霄稍稍分出一丝注意力,忽然发现身后这个人好像被自己救了他的行为给刺激,原来以拧头为主的战斗方式一下子变得凶残起来,直接把它们拦腰弄断,任凶兽们瘫在地面上呜呜地互相撕咬。
“”算了,反正自己和他不熟,也不说什么了。
不过,楚凌霄也是头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把后背交给什么人,这种感觉实在是微妙。
更不要说,还是这个人。
战斗持续了很久,久到澹台捭阖都麻木了。
杀戮,已经成为了本能。
猛然间,从上而下的降来一波巨大的灵力压迫,战场上所有的生灵都不堪忍受般的被强行摁倒在地。
接着,一朵朵血肉之花在重压下绽放。
“噼里啪啦”之声不绝于耳,除了凶兽的,还有处于尸堆上的澹台捭阖两人的骨骼作响。
楚凌霄拄着焚情半跪于地,强撑着头冷冷地仰视着凭空悬立的人影。
满身黄金,衣着褴褛,竟然是大萨满
澹台捭阖控制不住地躺在楚凌霄身边快要发疯了,妈的这个人怎么会在这时候跑出来
“楚有琴吗”勉强将一个问句说完,澹台捭阖偏过头定定地望着低头与他对视的楚凌霄。
“有。”楚凌霄皱着眉,明显也是强弩之末。话音刚落,一把没有什么特别却处处透露出质朴之美的七弦古琴被楚凌霄塞到了澹台捭阖的手边。做完这个动作他抖了抖,由半跪变成了全跪。
“废了你别打我”澹台捭阖有气无力地看着楚凌霄。
楚凌霄咬牙对着澹台捭阖,竭力吐出两字“话多。”
“呵”
“铮”一响。
“这感觉”
“铛”二响。
“他妈像”
“渤”三响。
“生孩子”
“哐”四响。
“啊”
几乎是在澹台捭阖大吼出声的同时,楚凌霄的琴寸寸碎裂,产生了巨大的爆炸冲击波。两人就凭借着这股力量,强行打破了大萨满对他们蝼蚁似的压制。
走江湖的修士,往往身携乐器,并且在对付魂魄灵体时常常灌注灵力用之。天长日久,那乐器就容易沾染灵力。所以,澹台捭阖此举其实是借助于楚凌霄积聚在琴池内的灵力,使用了绝弦音。
真正的绝弦音实际上有七响,但楚凌霄此琴并非主修,亦非常用,更非名琴。自然灵力不足,澹台捭阖能奏出四响已是极限。
楚凌霄多多少少也听说过关于忘谷的传闻,七响绝弦,已是古时的断传之术。没想到忘谷竟然还有它的完整记载,而澹台捭阖今日更是就在他面前使出来了。
“扶我一下”澹台捭阖虚弱地向楚凌霄伸出了手,这时候楚凌霄总不好拒绝他的请求,俯下身将他慢慢地扶了起来。
“呵”半空中的青年没有再来一次灵力碾压。他降了下来,歪着头站在十丈之外,面带意味深长的笑容,浅棕色的眼睛里透露出一丝感兴趣。
“真不好意思害你跟我死一块”澹台捭阖打定主意绝对不要理会那个精神失常的大萨满,借着头架在楚凌霄肩上的便利,把嘴巴凑近楚凌霄的耳畔,跟他来了这样一句。
然后澹台捭阖盯着他波澜不惊的侧脸,好奇于楚凌霄抓狂的样子,顺便伸出粉色含着热气的舌头,舔了一口楚凌霄还是洁白的耳垂。
人之将死,其行无常。
楚凌霄额角的青筋差点崩了出来,但所剩无几的理智还是阻止了他一把将澹台捭阖甩出去的力量。
“别动”
“啊哈哈,你说别动就不动啊哈哈,你是我谁啊哈哈哈”
“你”
“哈哈,你看那边的尸堆比我们这边高,哈哈。”澹台捭阖看他确实是要动手他了,立马转移注意力道。
楚凌霄居然真的顺着澹台捭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
“”
是实话。
那大萨满觉得自己受到了无视,正要出声将两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结果还没等他开口,就有一名身着白鹿银线家袍,额上有二指宽青蓝色银莲禁纹缎带的青年,御着飞剑极速破空而来。
那青年与楚凌霄有三分貌似、七分神似,冷着一张俊脸,衣袂翩翩,潇洒落地。他月白色的发带已经长到腰际,卷云纹的数目一时难以数清。
“不知阁下与我楚氏子弟有何见教。”
光听声音,澹台捭阖就被来人唬得一抖。
“你要送死”大萨满挑了挑眉,眼中的兴味愈发浓重。
青年冷脸答道“不妨一试。”
“呵无趣的人。”其实大萨满在刚才镇压全场的行为中就已经消耗了一半的灵力,这时候对上几乎与自己修为仅差一线的剑修,绝对不是明智之举。
话音未落,他就打了个呼哨,将在尸山血海中没有死去的匈奴人立了起来,施法让他们往额真言图部的方向走动,便转身离去。
澹台捭阖脑中紧紧绷着的弦这下子算是断开了,也不管接下来是个什么情况,双手死死地抱着楚凌霄的脖子就昏了过去。强行透支灵力以及使用禁术的后果这下都一起涌了上来,他实在是顶不住了。
青年目送着大萨满的背影消失在夜空中,出了剑鞘一寸的寒芒此刻也都收了回去。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略显狼狈的楚凌霄,一言不发。
“季父。”
楚凌霄也对着青年不动声色,手中还握着染了尘埃的焚情,却迟迟没有行动。
那青年继续面无表情地与楚凌霄对视了许久,最后还是给他打了一丝灵力过去,然后开口道“回去。”
“是。”
原来那楚凌霄真是什么力气都没有了,身上还背着一个比自己略大的澹台捭阖,完全是寸步难行。
运转起灵力,楚凌霄攥着焚情剑一点点地将人背起,慢慢地向济北城大散关的方位步行而去。
苍茫的草原上,只有这小小的重叠人影在移动。
被称为仲父的青年悬于半空,凝望着楚凌霄两人,心下微微叹息“是祸躲不过啊”
第15章 黄石孙氏
“诶呦”澹台捭阖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痛,着爬了起来。结果这还没爬起来呢,就被一群人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
这什么情况
老子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白兄弟,你可好”原来是楚鹿泉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好”
澹台捭阖茫然地环顾四周,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把拉住楚鹿泉的衣袖问到,“等等,为什么他会和我睡在一起”
早就坐在床边扶着那白衣小少年的楚慕君,闻言平静地伸手在澹台捭阖眼皮底下指了指他紧紧攥拳麻木的手,原来是澹台捭阖死死抓着楚凌霄的手不放。
“对不住,我这人一紧张就这样”澹台捭阖不由讪笑,立马松手。楚慕君对此也没有多说什么,冲着澹台捭阖微微颔首就抱起楚凌霄向门外走去。
接着,一名身披乌黑铁甲的少年将军就拨开众人出现在澹台捭阖的视线之中,他的皮肤是健康的微褐色,一双眼睛有着与兰若相仿的味道,周身却多了八分挥散不去血煞之气。
“白公子,可否将你在关外所见详述与我此事事关重大。”他身上的铁甲随着他一屁股坐下伸出双手抓着澹台捭阖肩膀的动作喀喀作响,听得澹台捭阖全身汗毛倒树。
不过,少年将军这个行为澹台捭阖也不是不可以理解。特么匈奴人都打到家门口来了咱还是一脸蒙逼呢要澹台捭阖是这里的守将,别说在这里等自己醒过来了,直接就上凉水泼醒了好吗
“匈奴有修士,金丹期,至于具体是什么阶别你最好还是问楚氏的那位戴着抹额的前辈。”
少年显然是个比兰若还要急的性子眼瞪得有如铜铃,直接就吼上了“奶奶个熊老子问的是你们在额真言图部看到的情况”
“”
澹台捭阖嘴角勾起了诡异的弧度,忽然想起了那一遭“意外”。
少年,断袖吗
这特么是一辈子的心理阴影,不能再正常面对同性生物了。
当然,实际上澹台捭阖只是微微一笑,简略地将在潜入部落的时候注意到的细节一一列举。
兵是强兵,马是壮马,粮草是满仓的粮草。
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得出“匈奴异志”之外的结论。澹台捭阖承认自己是在诱导大家的思维。身为一名老练的革命者,不会把人拖到自己的思维里来打败,他是注定失败的。
“在下以为匈奴,意在中原”澹台捭阖最终以此语结束了自己的论证陈述。
那少年将军闻言唰地一声猛然站了起来,无序道“我就知道我黄石孙氏在此镇守百年,匈奴是什么心思我们怎会不知”
“白公子你确定”
楚鹿泉此时也艰难地看着澹台捭阖问到,他出自淮南楚氏少时关于战争的文字没有少读。所以,他很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战争,从来都不是强者的游戏。
它代表着杀戮、仇恨与动乱。也许会有人从中获得成功、荣耀与名望,但这绝对不是战争的主旋律。百姓会流离失所,万亩良田荒芜,饿殍千里,浮尸百万。
最恐怖的还不是战争本身,而是战争带来的一系列连锁效应。
粮荒,瘟疫还有失去基本法治后出现的混乱。
易子而食,绝对不只是说说而已。
“匈奴与我中原,日后必一战。”澹台捭阖像是非常认同地点点头,然后不好意思地加了一句,“现在,可以让我一个人再睡会吗”
那少年将军忍不住嘟哝道“你这人也真心大匈奴都”
虽然无奈,但楚鹿泉还是揉着鬓角替澹台捭阖将被角掖好,再把众人都劝了出去,这才对澹台捭阖温和一笑颔首关上门离去。
“诶”澹台捭阖抬头仰望天花板,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其实还是想阻止这样痛苦的民族战争发生,可惜,他心有余而力不足。
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澹台捭阖嗤笑一声,平躺了回去,两眼一闭,不再想这些有的没的。纵然他能阻止这场战争,他也未必能改变两个民族人民的思想与习惯。
上百年的民族仇恨,不是那么好化解的。
澹台捭阖这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的大清早,在床上赖了一会,终于觉得无聊。他像普通人一样爬了起来简单梳洗一下,因睡前只是褪了外袄里面还是雪白的内衫,澹台捭阖从玉佩里取出那世家公子的服饰,将焚情收好,就随随便便地套上出门。
客栈里此时只有三三两两的早行商,准备用了早饭好赶路。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是修士,行路多难,在白天多走些,总好过赶夜路遇上什么强人鬼怪一命呜呼。
在后厨绕了一圈,澹台捭阖没看到什么想吃的,又想起兰若让他替他带的糖葫芦自己还没买,当即走出了客栈。
济北城并不是什么特别繁华的城池,但该有的卖小吃的摊子还是有的,更何况此地临近于草原,又多了许多当地的特色小吃。不比澹台捭阖前世所见的小吃摊点,这完全是一家一个样,就算同是卖羊肉汤的也要分个花椒与胡椒的。
不过,多年清淡的习惯,澹台捭阖自然不会大清早就吃这样油腻的东西。先不说他是修仙之人,单是难以忘怀的医学知识就足以将一切食欲都压回去。
故而,他多走了几条街在一处茶楼下寻到了一家卖面食的挑头。
刚刚沸腾的白水在铜锅里咕嘟作响,热气腾腾的,几乎要噗通出来。澹台捭阖还蛮喜欢这样的场景的,人不多,街上却不显得冷清,所有人的脸上都是有希望的样子,匆匆也好,悠悠也罢,大家都有自己的事要做。
再有这样一碗带着暖意的馄饨,真是神仙也不换
“老板来碗馄饨”
那名低头飞速包着馄饨的山羊胡老汉抬头一看,应了一声“爷马上来”就拍拍蒲扇大的巴掌,右手抄起旧竹筢子,左手一拢把那堆馄饨分出不大不小的一堆,腕部稍用力便将之一一送入沸水之中。
澹台捭阖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这些民间摊子处处都透着学问。水是开的,以便客人随时点下面食就可以下锅,保持最好的口感。还有这老汉拿捏的手劲,一看就知道是个极其熟练的。
虽然吧澹台捭阖也知道千滚水含有倍于其它开水的亚硝酸盐成分,而且这还是个露天的摊子。但是,人这一辈子怎么可以这么认真呢过于认真就活的太辛苦了。
街上还没走过多少人,一碗撒了芫荽油渣的馄饨就端到了澹台捭阖的面前,那老汉叠着一脸的褶子没有近身,只是在桌对面躬身笑道“您慢用。”看来这老汉也知道这些“高人”的脾气,最不喜人近身。
澹台捭阖没有细细打量这老汉,只是怀着莫名欣喜的情绪从木筒里抽出一双筷子用恢复了一些的灵力弄出些沸水冲过。
几日没有吃饭的人一下子拿到了好吃的,总是会高兴的,人之常情嘛。
可惜澹台捭阖还没有高兴多久,远远就听到了一阵追赶之声,抬头一看,好家伙又是个少年乞丐也不知道这世界怎么到处都是这样的人,澹台捭阖无奈一笑。
出于对粮食的爱惜,澹台捭阖一把抄起青花海碗,灵力四散撩起所有的桌子长凳到一边,没多想就飞身到了焚情之上。
看看手中的馄饨,一滴汤都没有洒出去。澹台捭阖满意地啧啧两声,举起筷子就继续捧碗细嚼慢咽。
那卖面食的老汉被这变故惊呆了,手上的馄饨皮都差点没拿稳掉到地上。他还来不及出声,那乞丐就气喘吁吁地跑到了澹台捭阖面前,堪堪擦肩而过,却又折了回来。
对着澹台捭阖就是一拜,喊到“大仙救我”
澹台捭阖这正吃的好好的呢,被少年这么一喊差点没有一口喷出来。他正要开口反驳少年,就看见一名追着少年来的少女挥着软铁鞭就要对着跪倒的少年来这么一下。
这少女一身上好的软甲,澹台捭阖看她这起手动作就知道事情要不好,练家子常人挨上这么一下不说残废也要重伤,更别说这个瘦得没形的小乞丐了,恐怕要命丧当场。
身体比思维还快,澹台捭阖指间筷子一转,变成了中握,运转灵力就用它的粗端生生夹住了软铁鞭的来势。
“姑娘,有话好好说嘛,在下看你面相柔美,心地自是极好的。许是这乞丐做了什么不可饶恕之事”澹台捭阖顿了顿,又补充到,“那这乞丐也不值得小姐如此动怒,若是真有什么,在下自愿代劳,莫要脏了小姐的手。”
说句实话,澹台捭阖的外表是极具欺骗性的,剑眉星目却柔和文雅,再加上这通身的气派。哪怕是现在这个不着调的动作,他只消浅浅一笑就可以让人忘了自己在干什么。
骗女孩子的本钱是有了,更不要说澹台捭阖油嘴滑舌起来也是没有什么节操的,让人消消气还是可以的。
那少女面上一红,手中的劲道也就散了。嗫嚅了两声,像是又想起了正事一般抬头指着少年朗声道“这贼子偷了人家东西不还”
“我没有”那少年闻言大喊冤枉,就差抱着澹台捭阖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了。
澹台捭阖见状,立刻纵着焚情飞到半空。
大清早的就遇到这种事,实在是心塞。
如果澹台捭阖认真观察那乞丐的面孔的话,也许他就可以发现这人特么就是他出城时救的那个小乞丐不过,他这样一脸黑灰满头乱发披散,就是他妈要认出他来也不容易。
澹台捭阖捧着碗道“姑娘,你先歇歇,这么追了一路想必也累了。天色还早,大概姑娘你还没有用早膳吧不如老板”
那老汉正在俯首收拾因被澹台捭阖撩到一边而幸免于难的桌凳,听到澹台捭阖这一声,立马抬头。
“再来两碗馄饨”
少女面色粉红,正要加以拒绝,肚子却很不给面子的小声咕咕了一下。澹台捭阖也不取笑,只是更加放柔和语气地说了“人是铁饭是钢,姑娘家的总是要对自己好一点。其它的事,就是天塌了又有什么的,还有我顶着”
老汉嘟嘟囔囔地应了一句,摆出了一张桌子,稍加收拾便退去下馄饨了。
这话说的,少女忍不住别扭地像那些大家闺秀一样迈着小小的莲步,强行淑女的在长凳上坐下。澹台捭阖又不是瞎的,自然看出她不是习惯于这些礼仪的人。不过,淑女总比刁蛮公主要好说话,管它这么多呢
澹台捭阖一抬头,将碗中剩下的汤水一并喝完,这才从焚情上一跃而下,收剑走到少女身边寻了条长凳坐下。
“不知姑娘是何方人士”
“我、我是孙府的小姐。”见澹台捭阖在一边坐下,少女更加羞涩的向另一边挪了挪。
澹台捭阖略一思索就想起了黄石孙氏的事,那晚的少年将军便是孙氏的嫡子,单名一个戍,年未满二十尚未取字。
据记载,这孙氏原是济北城外的一家大户,无权无势却富有余财。百年前恰逢未央高祖举兵夺取天下,结束了前朝的混乱。而孙家的祖宗孙辟疆,因在城外一处人高黄石偶遇大能得兵书一卷,后日夜研习,总于抓住了高祖起兵的机会,在战场上立下汗马功劳。
最终孙氏被封疆于济北,成了此处的守关世家。除此之外,孙氏还与都护府沐氏、云中叶氏并称为中原兵三家,名列中原十二家。
“姑娘,你不介意在下问一问这乞儿吧”
“哪里公子但问便是。”
那少年知道是自己的机会,立马就在两人面前唱念俱佳的表现起来,直让人听得唏嘘不已。只是澹台捭阖疑惑了一会,为什么这和自己上次听到的故事略有出入,却是一模一样的身世经过
“你是在说真话吗”
“大仙你不识得我”
“”
这个时候承认自己还真就不认识他会不会太过分了澹台捭阖稍稍纠结,但很快就释然了。做好事不求回报嘛记人家长啥样有什么用
澹台捭阖偏过头对着少女问了一句“姑娘,这小子是你在何处遇到的”
“前头那间私塾,这小贼趴在墙上贼眉鼠眼的,我以为”少女的声音小了下去,她在听了流儿的故事之后也有些理亏,便忍不住澄清道,“近日总有人跟我抱怨城里小贼猖獗,我、我听闻此事又恰好遇上他这样的难免会”
“好好好,在下以前也做过这样的好心办坏事,姑娘不必多愧疚,好心是美德。只是,请姑娘你往后万万不要随便下这样的手了,我看姑娘这手鞭子是老辣功夫,常人尚且吃不住一下,更别说是这瘦得跟麻杆似的乞儿了。”
“真的”少女杏仁般姣好的明眸在听到澹台捭阖说自己也做过这样的事时,瞬间亮了一下。澹台捭阖抬头望天,来了,又来了为什么会有这种自己是人渣的愧疚感特么骗小孩好辛苦啊
澹台捭阖还没来的及回答,远处就有铠甲争鸣声逼近,转身一看原来是那少年将军孙戍。
只见他边跑边喊道“白公子楚公子有事寻你”
话音未落,他像是发现语中的楚公子并不明确,连忙补充到“是楚慕君楚公子”
“就来”澹台捭阖寻了一锭银子,走到老汉面前放下,正要离去。那老汉却是追了上来,嚷嚷道,“公子,这位公子你这钱多了俺不好收你这些钱”
“不必。”
“那怎行”老汉大喝一声,“公子你还救了俺这摊子呢要是以前诶呀公子你就收回去”说着,他就把银子往澹台捭阖手里塞。
澹台捭阖抽了抽眉毛,叹了一口气“老板,我知道你们小本经纪,过日子不容易。我还要在此地逗留一段时间,必定还要来吃你这馄饨的,所以,这多的银子算做我日后的饭钱,可好”
“这这不和规矩”老汉也不是冥顽之人,见澹台捭阖面上有些不耐,只好喃喃自语地受下银子,不再犹豫。
这时,孙戍也到了见他妹妹也在这坐着,看到横七竖八的桌凳多多少少也明白了些事情,扶着额头就问澹台捭阖“这不会是家妹干的吧”
“不,是我干的。”
“那好”他明显是松了一口气,“那走吧。”
“”果然亲疏远近区别对待,澹台捭阖不由在心底叹了一句。
“哥哥,这”少女迎上来似乎是想问澹台捭阖的来历。结果,孙戍直接打断了她的话,“阿珠啊,你这个月都是第几回逃出门了快回去吧爹都快急昏过去了”
“嘿你这”少女差点就与孙戍对骂上了,不过一看着澹台捭阖在一边就悻悻地收了声,嘟着小嘴满不乐意的低头。
孙戍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但大庭广众的,总不好揭自家妹妹的面子。只好讪讪地摸摸鼻尖,对着澹台捭阖道“见笑了。”
“娇憨可爱,无妨。”澹台捭阖自是懂得的,摆摆手笑了。
孙戍暗自在心底嘀咕,就怕你见了她狂起来也是要跑的。
“孙兄,借一步说话。”澹台捭阖将孙戍拉到一边,把想要资助那乞儿的事与孙戍说了。
孙戍听毕,也没有直接回答,只说是要问家父。
澹台捭阖知道这就是极大的保证了,也就笑着与他作别离去。
第16章 医者仁心
澹台捭阖前脚刚迈进天外天的雕花大门,捧着碗的兰若就出现在了他面前。
好家伙
只见兰若刚刚坐着的桌子上叠了几只空空的粗瓷大海碗,油光发亮的,看样子不是肘子就是炖羊肉、酱肥牛。
澹台捭阖微笑着说“我算是明白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了就你这个吃法不用挑食也可以把我吃穷啊”
“我这不是刚刚醒过来嘛”兰若有些无奈,不过他知道澹台捭阖只是在打趣他。
“绝对是饿醒的。”澹台捭阖笑了两声下了结论,从玉佩里取出路上买的糖葫芦,塞到有些低落的兰若手里,“不过,活着就好,反正要是到时候没钱了,还可以去故弄玄虚再骗两钱。”
兰若差点就对着鲜艳可爱的糖葫芦热泪盈眶了,诶呀妈呀,还是兄弟对我好立马就把什么愧疚啊,忧愁啊,思乡啊统统抛到脑后。
吃货没别的好处,就是乐天。有好吃的,可以高兴很久。所以,难过的时候,又何妨多吃一碗饭。
澹台捭阖是发自内心的开心,大家都好好的,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事了。
穿过后院,来到在自己房间隔壁的楚慕君门前,昨夜楚凌霄必然是在楚慕君那处,总不能真让他和澹台捭阖睡一块吧
澹台捭阖秉持着礼节,轻轻拍了拍镂花门,问了一句“有人吗”
“进来。”是楚慕君的声音。
澹台捭阖推门而入,发现楚家的人差不多都在此,而且无一例外的都面色凝重。
“不知楚公子寻我何事”
“白兄弟,你来看看小霄。”楚慕君缓和了眉头对着澹台捭阖招了招手。
这下子澹台捭阖终于想起来了,特么这里还有一个重伤加中毒晚期啊
“他是不是一直都没有醒”这个时候澹台捭阖也不讲什么礼节了,直愣愣就开始问诊。
“是。”
“可有发烧”
“并无。”
“可有惊悸”
“无。”
“最后一个问题,他身上可曾有灵力恢复的迹象”
“未曾。”
“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楚公子要先听哪个”澹台捭阖没有替楚凌霄切脉,因为事实非常明显。
“坏的。”
“楚小公子身中百解之毒。”
“何解”
“百解无解。”
楚慕君像是终于放弃了追问一般,转身就吩咐楚鹿泉准备收拾东西回淮南。澹台捭阖震惊地看楚慕君真的抱起楚凌霄要马上走出房门了,连忙大喊道
“诶别走啊”
“等等这个毒本来是无解的,可我是谁啊我师傅是谁啊我可以的你要相信我啊”澹台捭阖慌不择言,直接上手拉住了楚慕君的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