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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炮灰命 第1节

作者:裴罗 字数:26062 更新:2021-12-29 14:46:13

    重生之炮灰命

    作者裴罗

    地府

    魂魄从躯壳中出来的时候,感觉身体轻飘飘的,没有一点依靠。

    脑海中是一片空茫茫的白光,我举头四顾,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前面突然出现了两个人影,我眯起眼睛仔细凝视来人头部的形状甚是奇怪,想必便是传说中的牛头、马面了吧。

    果不其然,这两个长得凶神恶煞的鬼差走近身旁后,一言未发,直接把我的手一拷,拉着我向远处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脚步顿了一顿。

    这里是什么地方呢为什么我一点也不记得

    只是依稀感到一丝怀念,还有些许如丝如缕的悲伤。

    然而这情绪转瞬即逝,被鬼差不耐烦地一拉,我立刻就跟上他们离开了。

    顺着那条长长长长的、泛着柔和白光的通道中慢慢向前走,脑袋里的迷雾渐渐消散了一些。

    对了,我是死掉了。死在自小长大的地方,云潇山上。

    不知道在一片白光中走了多久,终于到达了传说中的,阴曹地府。

    被硬牵着走过了黄泉路,来到了忘川河边,远远看见了一座简陋的木板桥,想必就是传说中的奈何桥了。

    “”

    我睁大了眼睛,不禁向着带领我的鬼差小声询问“那是什么啊”

    只见那条又窄又破的小木桥上,挤满了穿着一身白衣的鬼魂,远远看去让人眼睛都花了。从人群不,鬼群中,依稀还传来小贩叫卖、把式卖艺的声音。也怪不得我这么惊讶,小时候师父给我讲过的那些神话传说,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从没听说过这奈何桥上跟集市似得那么热闹

    “还不是你们这些人闹的”鬼差大哥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大,样子看来甚是气恼,“都是你们人类,写的那些传奇话本、通俗小说,个个都要约定在奈何桥上等个十年,好一起投胎,赶都赶不走。妈的造成交通堵塞,烦死了”他抓了抓脑袋,无奈道“我们等等吧,路打开了再过去。”

    我再凝神细看,果然桥上站了很多神情痴痴呆呆,样子凄凄婉婉的男男女女,任凭周围带着红袖章的人推挤咒骂,仍旧顽强地扒着桥栏杆,坚决不肯挪动一步。

    这副情景看得我有点心酸,所以我扭过头去,却见桥下附近坐着一个穿着红衣服的漂亮姑娘,在一大群白衣飘飘的鬼魂里显得极为显眼。

    我忍不住多看了那姑娘几眼,真是很漂亮啊,我活着的时候见过的那些名门侠女,大家闺秀,没有一个有这么鲜艳明媚的颜色,与她的一身红衣,十分相配。

    只是这姑娘看起来脾性不大好,脸色看起来十足地不耐烦。她手里拿着一把勺子,身旁还放着一个大桶,前方站了一大堆人,排成一队,不知道在等待什么。

    我这个人有个毛病,但凡看见有排队的人群,也不管是干什么的,就想跟上去排一排。现下我虽然被锁链拴着向前走,视线却还是忍不住向着那里飘过去。

    只见一个女人呃,女鬼,迈着小碎步走到那漂亮姑娘面前,待报过性命之后,便扭扭捏捏地接过一个碗。我大吃一惊,暗道这漂亮姑娘难道是孟婆谁告诉我说孟婆是个上了年纪满脸皱纹样子丑陋还喜欢拆散人家有情人的老婆婆的这姑娘也是,好好的给自己起个那么老气的名字,大家以讹传讹也难免,你就不怕自己嫁不出去么

    这情景,应该是在派发孟婆汤了

    忽然却见那羞涩的女鬼脸色突变,高高抬起手,“乓”地一声把碗给摔了,而后一扬脖子,慷慨激昂地说道“我不要喝这碗汤我宁愿宁愿生受轮回之苦,也绝不要忘记牛郎”她的眼中,迸发出点点泪光,可是下巴却高高抬起,表情骄傲而满足,眼神挑衅地看着眼前的孟婆呃,孟姑娘。

    又是一个痴心人啊我不禁感叹。

    孟姑娘被泼了一头一脸的汤,抬手一抹,低低嘀咕了一声“今天第187个。”她那娇花一样的脸上毫无表情,我却恍惚看见她身后有浓浓的黑气,正待要揉一揉眼睛,却见孟姑娘飞起一脚,将那白衣女鬼踹下了河,大骂一句“你他哔的爱喝不喝”胸口剧烈起伏了两下,才坐下来。将那破碗捡起来吹吹,接着往里舀了一勺汤,递给下一个人去。

    那个被踹下河的姑娘似乎不会水,我看着她的脑袋在滚滚波涛里沉沉浮浮,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恍惚起来,甚至露出淡淡的幸福微笑。便忍不住拉了拉前面的鬼差大哥“大哥,这这是”

    鬼差不耐烦地看一眼河里,嘴角抽了抽“最近总是有这种坚决不喝孟婆汤的人,我们人手又不够,没人愿意来做这硬给别人灌水的活儿,所以干脆把他们直接扔进忘川河里,反正喝了河水之后,就啥也记不得了。”

    我无言以对,那姑娘的脑袋已经完全沉下去了,河水恢复平静,看不到一丝波纹。师父总说我爱管闲事,所以此时我明知道鬼差大哥的心情已经很烦躁了,还是忍不住多了一句嘴“这这姑娘就被沉到水里,没人管了”

    他没回头,扔下一句“有人一会来捞他们。”果然远处慢慢飘来一条小船,船上一个穿黄衣服的鬼差,正面无表情地拿着一根杆子在那里打捞。后面坐着几个湿淋淋的鬼,个个都一脸呆滞空白。

    突然觉得自己脑子有点乱,我来的地方真的是地府吗

    费了好大的功夫,总算是带我来到了阎王面前。

    阎王果然煞气十足,我偷偷看了他一眼,就觉得全身发冷,于是乖乖地低着头跪在那里了,只听得他在我头上翻着什么本子,嘴里念念有词。虽说我自忖一生问心无愧,从未害过别人,也从未杀过无辜的人,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不安。

    阎王案下,生死簿前。清点生平,评论功过也许有那些心怀坦荡的英雄侠士,能够毫无畏惧地等待评判吧。可我是个俗人,所以免不了心里开始犯嘀咕。想到这里,我不禁有些惭愧。我派的功夫讲究炼神养气,所以山上的饮食大部分都是素的,而我却每顿无肉不欢,经常利用职权添肉菜,故而我虽然没杀过几个人,却是经常杀鸡,死在我手下的鸡魂,当真是数不胜数,不知道这个算不算是一种很大的罪过,到时候罚我下辈子当一只鸡,就欲哭无泪了。

    我跪在地上胡思乱想,头上的阎王大人却一声轻咳,说道“你起来罢。”

    懵懵懂懂地站起来,忍着心里的害怕抬起头,却见那阎王大人黑色的脸孔上隐约有一丝尴尬

    这真是奇哉怪也,我心里疑惑,害怕倒是散去了一些,故而阎王大人招手让我靠近一些的时候,我就呆呆地凑上去了,直到他那张长相凶神恶煞的脸近的快靠到我的鼻子,我才吓得往后一退。

    他身后站着的鬼差面无表情地说道“大人放心说话,在此的都是知道此事的心腹。”阎王只好讪讪地把脸缩回去,我依稀觉得似乎伤害了他的自尊,故而很抱歉地说了一句“对不起啊。”

    阎王大人的眉毛抖了抖,又恢复了那种一本正经的可怕样子,开口道“言飞允”

    我下意识地回答“草民在”

    “你可知道,”他抬起眼睛来看着我,看得我心肝又一阵颤动,“你曾经有一世,是一名风月老手。”

    “这个我怎么可能知道唉我风月老手”我不可置信地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

    虽然知道阎王是不会骗我的,但是看到他点点头,我还是感觉一阵心酸唉,谁叫我这一世里,一直窝在在山上练武,从没尝过什么风月滋味呢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啥还都没做呢,人家就跟别人跑了。

    我在这厢又陷入了酸涩的回忆,那厢阎王又咳嗽一声,接着说道“你处处留情,拥有许多情人,却从未予人真心,被你伤害的男女无数。其中有一个特别痴情的,对你由爱生恨之后,甘愿散尽一身精血,用他们族里的秘法对你下了一个诅咒。”

    “呃,什么诅咒”我隐隐觉得这话关系重大。

    “他诅咒你,经受十世成为炮灰的痛苦。”阎王抬起眼睛,严肃地看向我。

    我“”口难不成

    “本来这诅咒没这么简单成功的,顶多让你折几年寿。但是你这人实在太渣了,很多人日日夜夜地恨着你,怨气冲天,终于有一天惊动了天帝。”

    我“”口

    后来的发展也不用多说了,天帝一时无聊,就对掌管命格簿子的那位司命星君说道“就依照他说的,让这人受点苦吧。”

    阎王拿出一面镜面锃亮的宝镜,对我招了招手,道“你看,这就是你前几世里的事情。”

    走近向里一望,镜子上马上出现了一些会动的景色人形。我本来不想看的,可是只瞅了一眼,就觉得悲惨得挪不开眼睛

    第一世里,我是个叫如意的男宠,深深敬爱着自己侍奉的主子。奈何这个主人某一天突然带回来一个长相没我漂亮,身材没我好,脑子比我笨的男人,还对他一往情深,又是看星星、又是一同讨论诗词歌赋地讨好着。恶毒的我内心不忿,便偷偷给他下毒,让他差点一命呜呼。结果被我英明神武的主人发现,暴怒之下直接把我一掌拍死。

    第二世里,我还是个叫如意的男宠,这回主人还是个皇帝呢。饱经欺压的我对这个长得还不错的皇帝偷偷一见钟情了,但是皇帝嘛,怎么也有个后宫三千的,我又没什么路子可以见到他,于是我压根没被宠幸一回,最终默默无闻地在宫里老死了。

    第三世里,我居然还是叫如意,好在这回不是男宠,而是一个世家少爷的贴身小厮,平日里只是做些端水磨墨之类的活计。本来一切都好好的,结果某一天我不小心撞见少爷和他的弟弟滚在床上,一时惊骇过头忘记捂住自己的嘴,于是被少爷发现,直接灭口了。

    “这是如的哪门子的意啊”看到这里,我终于忍不住小声说。

    阎王在一旁插嘴道“你要理解写命格簿子的人,这么相似的命运,要编新的名字是很累人的。”

    他的语气这么的温和、体贴,如同狗熊一般粗犷的身躯里发出这种声音,我真的很不习惯。

    捧着镜子,我接着看下去

    第四世里,我变成了个女人。因为心里感觉怪怪的,所以这一世快速略过,只依稀看到那个女人最后貌似被做成了“人彘”。

    第五世,我总算不叫如意了。身份是皇宫里的大内侍卫,本来说这个职位虽然拿的工钱不多,可是也算一个体面的工作。奈何某一天里宫里闯进来了几个刺客,皇上最宠爱的妃子被刺客误伤,不治身亡。于是当天轮值的所有大内侍卫全部都去陪葬了,倒霉的是那天本来轮不到我值班的,只是一个和我要好的家里临时有事于是来求我和他换一天而已,就这么阴差阳错地我又死翘翘了。

    第六世,我成了宫里的御医。一看到这身份,我就苦笑着闭了闭眼睛,果然一睁开眼,就看到某个穿着明黄衣服的人对着我咆哮“要是救不活他,我就让你们全部都给他陪葬”即使不是身临其境,我也能感觉到自己的冷汗一直往下流,凑近去一看,那个人不知怎的满身伤痕,胸口还捅着一把匕首,见到我靠近,他眼睛微张,似乎还有些意识,嘴里喃喃道“让我死”

    看样子还是自尽。我咬牙切齿地想,你要死就死干净点不行么,我学了十几年的医术,好不容易混个太医当当我容易么为了你们俩的破事已经有多少太医前赴后继地倒下了许是因为带着怒气,再加上那人的伤势确实很重,最终果然他死成了,我也名副其实地陪葬了。

    我抹抹汗,太医啥的果然实在是太倒霉了。

    第七世,我是魔教某分部小组长的头头,因为这回的环境和我这一世有些相似,于是我看得分外仔细。我是个孤儿,从小在街上忍饥挨饿,和狗抢吃的。因为营养不足,我生的十分羸弱,经常受其他孤儿的欺负,在一次争执中,眼睛被他们打瞎了一只。后来有一天魔教来镇上挑选弟子,许诺可以给每个人三两银子,还包吃包住,条件就是你永远不能主动离开。为了生存,我毫不犹豫地加入了恶名昭彰的魔教,从此为它在外冲杀打拼。我的天分不高,混到快三十岁,也只当了个小组长,教我武艺的师父,每次看见我都要给我个白眼,可是我仍旧很尊敬他,逢年过节就给他送肉吃。因此和卖肉铺子老板的妹妹熟了起来,渐渐开始眉来眼去,就差捅破那一层窗户纸。

    “呜呜太好了这回总算是女人了。”不知道为啥,我有些感动,眼泪都快出来了。其他人在一边默不吭声,我擦擦眼睛继续看下去

    后来,我们教主非要攻占中原武林,一统江湖。我们这些小弟只好在命令之下冲锋陷阵,因为我功夫不高,所以没多久就被正道人士杀了,这回死的还算正常,遭受了一次深夜里的偷袭,我的脑袋就落地了。然后这个镜子好死不死地又现出了那个姑娘过了没多久之后,嫁给别人的场景,大红的喜帕似乎灼伤了我的眼睛。

    她此后一生安宁平静,拥有好多儿女。只在某个午后梦醒,依稀会想起有我这么一个初恋情人。

    “太过分了吧”这下我的眼中更是泪光闪闪。

    第八世第九世然后终于看到这一世的“我”出现在镜子里。我赶紧把它塞到阎王手里“我看完了。”

    “呃”突然阎王的表情又有些尴尬了,“你难道没发现什么问题”

    “是指我炮灰得越来越无足轻重了么”我冷冷地问道。

    “咳、咳,是这样的”阎王皱了皱眉头,问道“你还记得这一世的事情么”

    我不说话。

    没错,我这一世里,也是个彻头彻尾的炮灰。

    在人间的时候,我的记忆如同被潮水冲洗过一般,一片空白。后来,渐渐想起来了一些事情,心中却无忧无怨、无惊无怖。

    都说人死如灯灭,也许就是这样吧。当你死去了之后,那些活着时候的往事,就变得仿佛不是自己的了,激不起心里任何波澜。

    可是现在,心中的感情似乎回复了。那些我关心的、爱着的人,现在怎么样了呢我忍不住拿起那面宝镜,希望能看到心中牵挂的地方。

    重生

    仿佛自己走进了镜子中,那画面,如同我想象的一般残酷

    平日上山的小道,已经被血染成了穠艳的红色。地面上看不到一具尸体,却散落着人的血肉筋骨,混合在被细心照料的花丛上,令人作呕。

    我不敢多看,此时画面一转,到了大殿方向。

    这时我看到了自己的尸体,如同记忆中的一般,穿着简朴的灰色衣袍,胸口一个大洞,一剑致命,在一群人中显得毫不起眼。但是在我身边倒下了好几个师弟和魔教弟子,看样子他们仍是想要保护我的尸体吧。

    我的眼角有些湿润了。

    我的功夫既不高,处事的手段也不是多么高明,只是因为担着一个掌门首席大弟子的名头,才接下了代理掌门这个重担。我从没想过,他们会这么看重我。

    不敢去看他们死不瞑目的脸,我只是向着大殿里走去。

    我的师弟们虽然多,真正和我同一个师父的,却只有两个。

    其中一个,便是我最关心的小师弟

    便是他,间接导致了师叔的惨死,害的我派元气大伤。同时还不慎泄露了山上密道的所在,导致敌人攻上山门的时候,我们无路可逃。

    但是我心里丝毫没有怪他。

    他毕竟只有16岁,此前从未涉足山下,每日里只是钻研武学,保持着不谙世事的天真。小师弟的心性可以说是纤尘不染,内里却十分刚正,绝对没有变成邪魔外道的可能性。

    而他的悟性之高,被称为云潇门内千百年来的第一人。所以平日里,我一直都是最宠溺他的那个人。

    我一直觉得,他能这样保持自己的天真,只一心钻研武道的巅峰,也是很好的。

    所以我后来那么后悔,为什么那一年要带他去山下参加什么劳什子的武林大会。

    那时他听说了武林大会的事情,非常想要去见识一下那些名宿、大侠的武功,缠着我闹了很久,我拗不过他,最后还是说服师叔带着他一起去参加了。

    没想到魔教的人秘密地潜入武林大会的现场捣乱,小师弟被迫出手,结果被乔装混入人群中的那个教主看到了。

    我不知道那个教主哪根线搭错,居然直接弃下伪装,在会场上突然出手,小师弟猝不及防,被他当着中原武林各人的面制住,而后又飘然远去,只余下一串嚣张至极的笑声。

    我虽然一直觉得小师弟长得唇红齿白,是个讨喜得很的少年,却从未想过世间还有男人和男人的这档子事。所以那个教主趁机偷袭,然后抱着他笑着说“我很喜欢他。”的时候,我是既惊讶,又惶恐。

    可笑直到那个时候,我才察觉到自己心里的那点龌龊心思。

    可叹我刚恋上,立刻就失恋了。

    呆呆地看着那个教主将小师弟带走,很久之后我才回过神来。

    奇耻大辱,云潇门内最杰出的弟子,居然就这么被掳走。而魔教在武林大会上公然抢人,也是对中原武林正道的极大挑衅。故而大家商量着,要将我师弟救回来。

    可惜各门各派之间猫腻众多,各方势力纠结难定,这大会开了三个月,最终不了了之。

    我急得嘴上直冒泡,差点要直接冲进苍灵教的地盘里找死的时候,小师弟却回来了。

    问他发生了什么,他只摇头不说话,样子也变得呆呆的,从此之后整天若有所思。

    现在想来,他已经对那个教主产生了感情。可叹我竟然什么都没发觉。想想也是,那魔教教主,不知道经手过多少情人,胸中又有多少手段。我师弟又单纯得如同一张白纸,这一颗心,还不是手到擒来。

    后来有些事情,是我到现在才想通的。

    比如,小师弟回到山上之后的日子里,那个教主和他还在私下里见面。我不知道他怎么哄骗住了小师弟,最终将密道所在告诉了他,还暗地里偷袭了我的师叔,让我们失去了主心骨。

    比如,云潇门在江湖中的名头并不大,也没有什么势力,只是因为地处幽冥教进攻中原武林的必经之路上,便做了第一个用来杀鸡儆猴的榜样。

    苍灵教攻上山的时候,我是站在最前方的。

    虽然我武功不高,能力有限,却毕竟担着个大弟子的名头,只能临危受命,接手了掌门的职责。

    我想要保护每一个弟子直到最后,可是终究是力所不及。

    回想结束,我看到镜中,那个教主已站在大殿中央,里面横七竖八趟了许多具尸体,一共只剩下了两个活人。

    小师弟背对云潇门祖师的画像站在香案旁,举着剑与教主对峙,他看上去受了很重的伤,已是强弩之末,看样子,他是云潇门最后幸存的人了。

    苍灵教教主手无寸铁地站在他面前,身上沾满了星星点点的血迹,表情却一派轻松,甚至在微微笑着。我注意到他的瞳孔是异于常人的浅色,他此时正注视着被逼至走投无路的那个人,悠然说道“飞羽,跟我回去吧。”

    小师弟嘴唇微微颤抖,我能看到,他的眼中毫无光彩,只余下深深的绝望,他低低说道“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跟你回去”他举起剑,散发出凌厉的杀意。

    教主却毫不畏惧,甚至走近一步,小师弟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后背碰到了墙壁上,他明明手持利器,满身的杀意,样子却像是被狼逼到无路可逃的小白兔般惶惑无助。那人却轻轻一笑,浅色瞳孔要漾出波纹般脉脉深情,他的手指轻轻抵在嘴唇上,唇角轻启,语气笃定地断言道“你,根本就不可能抗拒我”

    小师弟举着剑的手开始颤抖,眼底惨烈而空洞,他只呆呆看着大殿内同门的尸体,脸上肌肉扭曲,却似露出一个微笑一般。他似乎说了句什么,我看到他嘴唇的形状,似乎是在呢喃道“对不起。”随即举起剑,只见一道剑光闪过

    镜面被染成一片血红,画面就这么消失了。

    我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生生把镜面按碎了,碎片扎进我的手里,流出来很多血。

    心中仿佛烧起了一把火,早先寒冷而平静的心情早已消失。

    明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可是看着亲人的死亡,师门的覆灭,我满心只想着回去报仇,。

    还有我的小师弟,他被逼得露出那样的神情我绝对无法原谅那个魔教妖人

    可是一转脸看到一旁的阎王,我的气焰立马降了下来,还有些尴尬。我把人家的宝具捏坏了,现在还想在地府里杀出一条血路,重返人间,真是罪过罪过。

    “给我看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我问道。

    阎王叹了口气说道“其实其实我们弄错了。”

    “啥”我傻眼。

    “你有十世诅咒,其实上一世便已经应完了。可是我们一个不小心,让你这一世又炮灰了一次”他粗犷的面孔上,泛起了一丝不好意思的表情。

    我瞬间愤怒了,其实若单单我炮灰了也就罢了,偏偏感觉,这次我把师门连累得一起成了炮灰,云潇山上那一条条无辜鲜活的生命,也不过是命格簿子上的一笔。顾不得害怕,我一把拉起阎王的衣领,死死卡住他的脖子,怒吼“你快给我变回去”身后的鬼卒劝的全拉的拉,总算是把我们俩分开。

    阎王被我勒的直咳嗽,委屈地缩成一团“我就是要和你说这件事情嘛”

    我坚决要求,云潇门不能这么被灭门。阎王却说有些事情是上天注定,不可随意改动,但是我的命格现今既已经变动了,也许靠我能够有转机。条件便是写错我命格的事情不能随意声张,而今后的一切发展,也不能让我知道。

    可惜我嘴笨,讨价还价半天,也没有为云潇门争得什么好处,只得了一个不会变炮灰的承诺。

    这次我真的应该不会是炮灰了吧临走之前,我还是不放心,直到走到了轮回井边上,还是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向身边的鬼差确认。

    放心吧,他面无表情地回答。

    似乎这里的鬼差都是面无表情的,也许是生活比较枯燥吧孟姑娘算是特例。

    我跟他搭话,想要来个深刻的道别什么的,那鬼差嘴角抽了几抽,随即毫不耽搁地把我扔下去了。

    坠落前的最后一刻,我似乎看到他的眼中有一丝怜悯怜悯我不是可以不做炮灰了吗他为什么还要怜悯我

    然而很快我便无暇思考这些了,头朝下经过一阵长长的坠落,身体像来时一样轻飘飘的,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就这样坠落坠落似乎没有尽头一般

    然后我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我那平平无奇的内室,墙面被日久的飞尘染成了灰色,却古朴而又亲切。师父写的字就贴在墙上,桌边还放着昨天没来得及补好的衣服,早晨的阳光从木棱雕花窗外射进来,整个景色都被照耀得透明而清新。

    我眨了眨眼睛,狠狠拧了自己一把,才能确信这是现实望着这平常而却弥足珍贵的景色,我用被子蒙上脸,偷偷地流下了眼泪。

    师弟

    我痛痛快快地流了一场泪,翻身下床,打开平时记账用的簿子,发觉日期竟然只是那场噩梦般的武林大会前一个月而已,这、这能改变些什么心里又有些慌,顾不得多想,我穿好衣服立刻走到房门外去。

    房外天光大好,树梢屋角可见几点新绿,正是乍暖还寒的早春景色,沿途上遇见很多练早课的弟子,见了我之后便恭恭敬敬地低着头打招呼“大师兄早。”我不再像是平日里漫不经心地随便回应他们,而是见到每个人都热情地上去拍拍他的肩,摸摸他的头。

    于是乎,只一个早上,大师兄精神异常的表现已经传遍了整个山上。

    这是后话,此时此刻我疾步来到后山,远远便听见了剑刃划破空气的声音。

    走近一看,果然小师弟齐飞羽和我二师弟在比划剑招。

    见到了一直心心念念想着的人,这颗心才算真正地放下,我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一点都不想移开目光,小师弟平平常常的微笑,在我看来都比朝阳更耀眼,如今他又变回了以前那活泼烂漫的样子,我心里便又是幸福,又有点酸涩。

    虽说是在练习,可是俩个人的一招一式都很认真,倒像是真的在比武一般。只见小师弟身着白衣,手中的剑轻飘飘地握着,看似挥舞得很慢、很慢,却能给人以极大的压迫感,总能抓住另一方的那一点点破绽,适时地反击回去。而另一个却是一身漆黑,倒是未露丝毫败像,和小师弟悠然微笑的表情不同,他面色冰寒,剑招狠辣直接,全无花哨。他的剑法很快,快到我根本看不清楚,只能隐隐抓住那一线寒光。以快对慢,明明是毫不合常理的诡异情景,两个人却能打得旗鼓相当。这个穿得像黑乌鸦一样的便是我的二师弟连飞花。小师弟的轻功身法甚是高超,若是对付不了的招式,他便在千钧一发之际险险避开二师弟的剑,嘴角微笑,身法漂亮潇洒。只见满场都是那一身白衣飘来飘去,像是只蝴蝶似的,看得人眼晕。二师弟抿了抿唇,手中利刃寒光暴涨,你来我往显得甚是惊险。

    我暗暗地叹了一口气,他们俩个人,显然从一大早就开始在这里练功了,而我每日恨不得睡到日上三竿,该练剑的时候也是兴味索然,完全不能像这两个人一般投入其中。曾经师父还在的时候,对我懒散的性子十分地恨铁不成钢。可见我武功不好,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曾经说过,小师弟是云潇门千百年来天分最高的弟子,并无夸张。他十三岁的时候便领悟到了“春水”的境界,手中持剑,心里却是一派和风细雨,因此即使在对决的时候,面上仍旧是微笑的。我虚长他十几岁,在他手下却走不过一百招。当然,这也说明我的功夫的确是很糟糕就是了。

    云潇门最繁荣的时候,曾经也是拥有几百个弟子的大帮派,如今的却一共只有几十个人,在江湖上根本没有势力可言,其实有原因的。

    因为云潇门挑选弟子的条件甚为苛刻,总结起来关键在于一点天分。

    学习云潇门的剑法,必须要有天分,否则根本无法窥入高深之境,学习得越多久便越是浪费时间。我师父就总是板着脸说,近年来江湖上有天分的孩子越来越少了。他为人又一向严苛,云潇门内的弟子个个都是经过千挑万选才被收下的,所以弟子的数目还不及人家的一个分堂。

    只有我,因为是师父一时心软收下的孤儿,后来养出了感情没法送走,只能混在这里,还但着个大弟子的名头。

    就我看来,学习我派剑法之所以这么需要天分,主要还是因为云潇门在教授弟子入门的时候,先学的不是剑招,而是剑意。

    我年轻的时候,觉得祖师爷这种做法根本就是瞎扯。一个小屁孩,整天里被逼着扎马步举石头打小鸟也就算了,偏偏还要单抽出一个时辰静坐冥想,领悟那什么劳什子的“剑意”。

    在师父不知道第多少次抽出剑对我挥舞了一阵在那时的我看来鬼画符一样的东西之后,我发觉阻止他已经没有用了,于是我学会了假装专注地观看,实质是看着师父身后发呆,想点小孩该想的东西,比如中午吃什么,书上趴着的那只虫子长得挺好看之类的。

    然而小师弟和我不同,他上山之后,立刻就被师父判定为骨骼清奇、材质上佳的练武料子,之后更多表现,也证明他对剑法有着难得一见的领悟力。一开始我不是不感到心酸的,但是小师弟就是有那个资本,使得任何人都无法嫉妒他。

    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两个人的剑尖“叮”地撞到了一起,小师弟一抬头正好看到了我,于是立刻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放下手中的剑,向着这边飘过来,同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大师兄你怎么来了”

    我被他扑过来一撞,差点没撞岔气,可还是勉强露出一个微笑伸手抱住他,他显然兴奋得很,喋喋不休地说道“太稀奇了,大师兄居然看我来练剑,你不是一向对这些东西最不耐烦的吗”

    我抱着他,忽然又有些走神。少年人纤细的身躯就伏在我的怀中,他清秀的脸就在我的眼前,我心里开始怦怦直跳,因为我的那点念想,脸上也微微发热。刚刚看到他的时候,那种甜蜜怅然的心情又回来了,让人感到怪幸福的。

    可是我却又想起来前一世的事情,他和那个教主显然是有着很好的时刻的,我看到他时不时露出若有所思的微笑,心里就涌出些微怅然。那时候,明明是纯真的笑脸却流露出几分艳丽之色,像猫爪子一样时时刻刻都挠着我的心。而云潇门被围攻时他那绝望寂然的双眼,对我竟然也有着不可思议的吸引力那是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比末日还要具有毁灭力,呼啸一般席卷人心的齐飞羽。

    我觉得,自己似乎想明白了什么,那个时候,苍灵教主能露出那样沉迷深情的神色,显然他的心情和我一样。

    不过,我和他不同,我绝不会伤害喜欢的人。

    小师弟还眯着眼在我胸口蹭来蹭去,我只好拍拍他的头,感觉像是养了一只大型宠物。

    这时候我感觉到远处有一道目光看过来,我抬起头,是二师弟正注视着我们,他还站在原处,右手拿着那柄剑,向我微微点点头。

    我盯着他看不出任何情绪的黑眸,也点点头,感觉头皮有点发麻。

    我和这个二师弟一向都不大对付。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每次看到这个人的时候,心里都疙疙瘩瘩的,似乎是被他身上那种冰冻三尺的气势给震慑住了,怎么都没法亲近。这山上的弟子大都比我要小,平日里也都是我来照顾他们,互相没大没小惯了,可只有这个人,一看到他就忍不住要严肃起来似的。真是奇怪,他小时候好像也不是这样的啊

    我从前倒是真的不怎么注意到他,以至于苍灵教攻上山前,我才发现他已经不见了。

    那个时候,他去了哪里

    怀中是小师弟温暖的身体,我心里却是一片冰凉。

    挽回

    师父曾经对我讲过疑邻盗斧的故事,当你怀疑一个人的时候,这种怀疑并不会随着你的思考淡去,而只会变得越来越笃定。

    就好比我现在抬头去看二师弟,恰好正对上他漆黑的双眼,便不由去猜测他是不是正在盘算着什么不好的念头。他惯常穿的那一身黑衣衬得他面色有些苍白,都变得有些碍眼,总让我感觉不详。他瘦骨嶙峋的手紧紧握着剑柄,剑光雪白寒冷,与黑色衣服形成强烈的对比,更让我觉得浑身不舒服,只看了一眼,我便忍不住移开眼光。

    我摇摇头,尽力摒除心里越来越浓重的怀疑,他是我的师弟,从小一起长大的,我不愿意相信他会背叛师门。起疑归起疑,我不能表露出来任何情绪,只能暗地里观察他是否有什么异动。

    距离武林大会的时间只剩下一个月。我想到这件事情,心里就心烧火燎的。

    如果能让我回到更早的时候就好了,在那个教主还是婴儿的时候就将他一把掐死,多么简单。

    阎王警告过我这样的想法,他说上辈子我就是死在太过懒散和想当然上面的也没办法,我就是这样的人哪。如果这一世我什么都不做的话,相信结果还是会一样的吧。可是我现在开始努力练武,也已经来不及了啊。

    不知道我那时候经历过的一切到底算是什么,是前世还是一场梦

    不管这么多了我必须想办法来挽回那即将发生的一切。

    苍灵教入主中原,已经是必然发生的了,但是我们云潇门,完全能够不用做这个炮灰的。在历次讨伐魔教的过程中我们向来都不是打头阵的,当初只是因为云潇山的位置首当其冲便用来祭旗,这个亏真是吃大了。我努力不去想小师弟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搬家是不可能的了。江湖上的名门大派,大多将自己的地盘看得很重,更别说是门派总部所在了。而像我派这样,本身便是以山名命名的,更是将这里当做了不可动摇的根基。当年祖师爷便是在这里领悟剑法、开山立派的,从此绵延百年山上每一处都是前人古迹,每一处都有着前辈的传说。若是放弃这里让弟子们下山逃走,绝对会沦为江湖上的笑柄,想想那雄伟的大殿被那些魔教妖人占领,百年基业沦落为魔窟妖穴,墙上历代掌门的画像在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我真是死都不敢去见师父。

    此地只能死守,不能离弃我的荣誉心并不重,但也知道有些事情没法退却,此时此刻,也只能叹一口气,尽我全力罢了。

    但是当年祖师爷曾经修过一条密道,用来在万不得已的时候给弟子们逃命的,只有历代掌门才知道其所在。我曾经也进去过,不知道由多少人修了多少年的地道墙上已经布满了青苔,可是青石板铺就的地道仍旧光滑如洗,能感觉到丝丝凉气透进来。绝对是保身逃命的好办法,可是全都是被我搞砸的。

    “我们中间有多少人知道密道在哪儿”我忍不住问。

    小师弟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每个人都知道啊。”

    我无语,这件事全都怪我。当年师父他们将我当做了下任掌门的既定人选,故而就将那处所在告知了我,而我由于年少无知,第二天就将这个消息散布到了山上的每一个角落,气得师父将我狠狠罚了一顿。

    小师弟又接着补充了一句“挺方便的,大家下山去镇子里的时候都从那里走。”

    我再次失语了,如今大家都已经对这个密道的存在习以为常,连山底下卖菜的大爷大妈,恐怕也能说出来我派密道出口在哪里。江湖上终究是平静了太久了,谁会想到安守一隅的魔教会突然发难,让我们遭到不得不用到它的情况呢

    此路不通,只能想别的办法。

    小师弟突然说“对了,大师兄,你去看看师叔吧,他又喝的烂醉如泥,我去劝都没办法。”

    我心里猛地一跳,是了,我们还有师叔哪。

    江湖上人称“鬼剑”的师叔,年轻时可是闯下了不小的名头,而今的功力更是深不可测,虽然他没有担任掌门,可是仍旧受到所有弟子的敬畏,是我们云潇门的绝对的主心骨。

    也就是因为这样,那是魔教使计将师叔害死之后,我们才会溃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惨,若是师叔没有死,也许能有更多的人活下来

    我深深吸了口气,摸了摸小师弟头顶那毛茸茸的头发,说道“嗯,我们一起去看看师叔他老人家。”这时却见站在一旁的二师弟也收了剑走过来,平静地说道“我也和你们一起去。”

    小师弟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他是感觉到了我身上一僵,可是我立刻又恢复了常态。

    三个人一起走在山路上,向着师叔所住的小园子走去。小的时候,比起师父,我和师叔更要亲近些,因为师父总是板着一张冷脸,说话又严厉、又无趣,对小孩子来说简直就是天敌一般的存在,相比起来师叔就成天笑眯眯,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而且总是偷偷教我违反规矩,还私自带我下山买了点小点心、小玩意儿之类的东西。师父知道之后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先罚我在一边扎马步,然后转头斥责是师叔将我带坏了,导致我才在剑法上毫无突破。师叔在一个小辈面前像训孩子一样地挨训,按说是一件大失面子的事情,可是师叔不仅不生气,还假装认真听着,趁着师父扭过脸就故意做个鬼脸给我看,让吓坏了的我立刻破涕为笑。

    在我的记忆中,从未看过他生气时的样子,所以当我知道他的外号居然是“鬼剑”的时候,心里还惊讶了好一阵子。这样和蔼可亲的师叔哪里像鬼了直到那时我目睹了他最后一场战斗,他已经中了毒,全身失了大半气力,可是眼中那凌厉气势却让所有人都心生畏惧,直到那时候我才知道他的剑法是多么的神鬼莫测、随心所欲,那是我一辈子都无法达到的境界。要保护云潇门,师叔是决不能缺少的重要角色。

    然而自从师父去世了之后,师叔的脸上笑容便越来越少了,还执意搬到后山去住,在那小小的院子中闭门不出。云潇门本就地方广大,弟子稀少,而连我们这些弟子都难得见他一面,颇有些远离尘世的意思了。不仅如此,他的性子还越变越古怪,去拜访他的人通常都会吃闭门羹,只有小师弟得他青眼,能时常过去看看。如今师叔居然开始借酒消愁我头都有点痛了。

    “师叔还是不接受师父去世这件事”小师弟突然小声嘀咕道。这时我正牵着他的手慢慢走着,二师弟也走在我们旁边。闻言我皱起了眉头“可是师父是寿尽去世的走的也没什么痛苦,可以说的上是喜丧了。”所以我虽然伤心,却并不是特别悲痛,江湖人能这样安静地死去,已经是很大的幸福了,更何况在师父走之前,我们所有人都来到了他的面前,我看到那张严肃的脸上带着一个虚弱却幸福至极的微笑。那时我便觉得,师父走的并没有什么遗憾,只要我能好好地担负起他的责任,便是对他最好的祭奠了。

    小师弟听我这样说,略显寂寞地抬头看着我,莹白的皮肤在阳光下竟显得有些透明,他嘟起嘴低声说“我能理解,若是大师兄死了,就算知道是这样,恐怕我也无法接受吧”

    我眉心一跳,心里好像有个泡泡被戳破了似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弯起来,却故作生气地说“瞎说什么呢。”小师弟便低下头没有再接话。

    到了师叔住的地方,只见院门紧闭,四处荒草丛生,空无人烟,一片凄凉景色。二师弟率先走过去敲敲门,就听到一个嘶哑的声音大声叫道“哪个无礼的小儿快滚”

    二师弟没吭声,身上的气息却更冷了。我抖了抖,正想着是不是改日再来的时候,却见二师弟抬起脚“乒”地直接把门踹开,一马当先地走进去了,而小师弟竟也毫不惊讶地跟着进去,只余下我,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这帮小子,还真是,一点都不尊重前辈啊

    走进那小小的木门,立刻便可以看见院子中央那一棵桂花树,师叔就倒在树下,发髻散乱,身上也沾满了尘土,看起来狼狈得很,他右手还握了一只酒壶,双颊上各浮着一片酡红,偏偏目光却一片清明,看不出来到底有没有醉。

    二师弟就站在他面前,面无表情。而我记忆中总是笑嘻嘻的师叔居然也用那样冰冷的眼神瞪回去,我不禁有些佩服二师弟,要是师叔那样看着我,恐怕我早就退却了吧。而小师弟居然微微笑着,也丝毫不受影响的样子。

    师叔看了我们一眼,便自顾自地又灌了一口酒,不耐烦地哑着嗓子说道“成师兄的臭徒弟,来找我干什么”

    二师弟平静地回答“来管管你。”师叔的的手不知道为何一抖,酒壶掉在地上,我走过去拾起来,然后递给他,低声下气地说“师父看到了,一定会不高兴的。”

    无踪

    师叔略微晃了晃神,马上便若无其事地说道“师兄早没了才不会管我,倒是你们这些小屁孩越来越放肆了”然后又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没人能听清。

    此时师叔的面庞已柔和下来,我低下头,才发现他头发已经有一片花白,只是也不知道多久没洗过了,里面都是些枯枝碎屑,心里又难过又好笑。二师弟一直冷冷地瞪着师叔,样子倒像是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师叔却突然笑了,花白的眉毛下一双笑眼立刻变得弯弯的,依稀能看出从前和蔼的模样。他嘴里还含着酒,一挑眉毛,模糊不清地说“阿花你要干嘛”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被二师弟往这边一瞥,连忙收敛住表情,假装抬头望天。小师弟则维持着那副要笑不笑的表情,脸颊鼓得像个包子一般。

    真是好久,都没听到有人喊二师弟这个小名儿了。

    我们师兄弟三人都是孤儿,名字也都是师父起的。据说给二师弟起名的时候,他正在从唐诗中领悟武学奥秘。于是便随手从“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里拈了“飞花”二字给安上去了。山上没人不知道这个名字是二师弟的心病,他小的时候,师父师叔还总喜欢喊他“阿花”,横竖听来都像是在唤一只野猫的名字。我那时候还带着他,也喜欢跟着这么喊,他听了便要狠狠白我一眼。曾经还有一次为了这件事情闹着不要吃饭,结果被师父虎着脸罚抄写这首唐诗一千遍。师父这人最好面子,怎么都不肯承认自己起的名字有哪里不好的。久而久之,二师弟也习惯了,只是谁敢叫他阿花,他就敢抽出剑来砍谁连我都不例外。

    如今在这山上,也就只有师叔会唤他这个名字了。

    二师弟果然很生气,手都按到剑柄上了。我寻思着这个关口两个高手打起来的话就是自损实力,连忙出来打圆场。

    “师叔。”我陪着笑脸说道,“我昨天晚上,在梦中看到师父他老人家来找我了”

    “哦你接着编。”师叔笑眯眯地说。

    “嗯,那我就接着呃,才不是编的”我慌忙否认。

    师叔轻蔑地嗤了一声,看都不看我一眼,将酒壶倒过来喝上一大口,又摇了摇嘀咕到“没了。”然后抬起眼懒洋洋地盯着小师弟,拖长了腔调说“小白包子帮我去打点酒来。”

    我寻摸着再这样下去我的脸面在这两个师弟面前都要丢尽了,再加上实在想说服师叔振作起来,干脆咬咬牙下了一剂猛料“师叔,那我就干脆直说了,我一直不敢告诉您其实,师父在临终前,曾经要我转告您一些话。”

    师叔默然不语,我却从他眼中看到一丝动摇,于是打蛇随棍上,脸上做出回忆往事的怅然表情,以带着三分伤感、三分怀念的语调说道“那时候我们轮流在床前伺候师父他老人家,师父醒过来的那天晚上,正好是我在那里”

    我说着说着,却感觉仿佛真的看到过这副景象似的,那时夜深人静,只能听见窗子外呜呜咽咽的风声。屋子里弥漫着苦涩的药香,师父躺在床上昏昏欲睡,我坐在一旁,心中正惶急不安,却突然看见他睁开眼睛懵懵懂懂地望着我问道“师弟呢”

    师父病倒之后,师叔便下山四处奔波,到江湖上寻找能够延续性命的奇珍灵药,等到他回来时,只来得及见师父最后一面,连一句话都没有说上。我知道,这是他的心病。

    看着师叔微微颤抖起来的手指,我觉得自己很不厚道,可话已经说出了口,也只能硬着头皮将谎话编下去“呃呃师父说,云潇门的事情,以后就都交给你了。”

    师叔淡淡地“哦”了一句,没有说什么。我感到后背冷汗直流,因为紧张而颤抖的嗓音此时倒是显得恰到好处,我心想幸好师叔没仔细看我的脸色,不然像我这种临机应变差的菜鸟,怎么能瞒过师叔这样的老江湖呢抬头又看见二师弟那张冷脸也瞧着我,一下子又压力倍增。一旁的小师弟则已经完全明白了怎么回事,急的跳脚,又冲我使眼色,又打手势的,可惜不能出声以免打草惊蛇。

    “其实还有”我急的要死,偏偏憋不出话来,眼看师叔露出怀疑的表情,我脑袋不知道怎么的一抽,鬼使神差地蹦出来一句“师父还说了,他在奈何桥上一直等着你。要你到时候别没脸见他。”

    一时间空气凝固了。

    露馅了我大惊之下看向师叔,却看他不知道怎么的,眼圈一下子红了。

    混过去了混过去了大概是地府一日游给我留下了太深的印象,所以才会突然想到这样的话吧,可是放在师父他们兄弟情深上,好像也还挺贴切的我有点沾沾自喜地看着小师弟,却见他以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看着我。难道我说错了啥

    “唉”师叔颓丧地低下头,微叹道“我本来就没脸见他”

    我闻言急忙插话“怎么会师父他走之前还在念叨您老人家让您多指导我们小辈”这个倒是真的。

    师叔仿佛在思索着什么似的,只低下头。我觉得他似乎确实是醉了,眼里显得雾气弥漫。结果他抬起头,眼睛却仍旧清亮,方才一刻的失态便像是幻觉一般。师叔的表情变得狰狞了些,冷笑道“我确实需要指导一下你们如今你们这些弟子的剑法全部都糟糕透顶尤其是你,飞允,你又笨又不肯用心,最需要教训现在就剑让我跟你打一场”

    他拔出剑便向我刺来,我一时反应不过来,还是被小师弟拉开才躲过一劫,他扯着我的袖子,眼泪汪汪“师叔他好可怕”

    而师叔剑锋一转,立刻又转向去攻击二师弟,二师弟倒是早有准备,立刻抽出剑来反手一挡

    “锵”二师弟的剑直接被砍断了,他像是难以置信的样子,倒是挺难得地露出了诧异的神色。师叔得意至极,仰头朝天哈哈大笑“师兄你果然是个废物看我教训你的好徒弟”

    他果然还是喝醉了吧。

    结果,我们三个人一起被师叔教训得满地找牙,狼狈地逃出了后山的小院。

    刚走出没多远,便看到路上有一个辈分比较低微的小弟子急匆匆跑过来,见到我就嚷嚷道“大师兄有外人上山来啦”

    追影

    我放下手中那张拜帖,努力表现出一派之主该有的风范。

    来人递上来的帖子中自称是长阳谢家的人,谢家也是屹立几十年的武林世家了,犹以剑法出名,和云潇门所处的位置虽然很近,但是平日里却并没有什么往来。云潇门在江湖上是个不被重视的小门派,也一向不怎么涉及武林中事。我还真是没见过这么郑重其事地要求上山拜见的呢,好吧,我依稀记得上辈子的这时候也有过人上山,可是当时我心里没当回事,便让二师弟去接见那人了。而今既然要防着点二师弟,却不能把这事推给他了。

    虽说江湖草莽不拘小节,可是如今武林白道的门派世家什么的,都越来越讲究个门面了。从这张拜帖就可见一斑,它用粉红色的谢公笺制成,边角处还印有烫金的花纹,我怀疑这张纸的价钱就够我吃上半年的。上面一丝不苟地用小楷写就名号,墨中还含着淡淡香气。这字迹娟秀的很,整张帖子在我看来也女里女气的,应该是个女人递上来的。因为这样,大部分弟子不用我召集,自觉地便聚集到了大殿。也难怪,山上全部都是男弟子,连只母猪都稀罕的很,现在可能有个女人要来,从字迹上来看还是个漂亮的女人别问我怎么看出来的,他们不兴奋才怪呢。

    我坐在正中央那只大椅子上,努力回想这次来的人到底有什么事情,却怎么都记不起来。

    辈分低一些的弟子在大殿里左右各站成一排来充门面,二师弟小师弟则站在我左右首。我警告他们一会外人来了一定不要做出什么丢脸失礼的行为结果他们现在都抓紧最后的机会,拼命地聊天睡觉掷骰子玩师父在的时候绝对不会这样的我这个代掌门是不是真的一点威严都没有啊

    “怎么会”小师弟笑眯眯地说,“大师兄说什么我都会乖乖地听着。”

    我一听这话差点兽性大发。连忙扭过脸去掩饰表情,却见站在另一边的二师弟正看着我们,从这个距离来看,他一定将这番对话都听到了,表情不是一般地阴沉。

    我正心虚,却见二师弟视线落的地方不是我的脸,顺着他的视线往下走二师弟,你看我的腰干嘛

    我不敢再看他,只好将眼睛正对着大门。

    外面的阳光照进大殿中,我被这阳光刺得睁不开眼睛。然而确实能看到有黑色人影逆着光慢慢地向这边走来,看身形倒确实挺清秀的,人群中有轻微的骚动传来。那人的轮廓越来越大,抬起一只腿跨过门槛,就要进入这大殿里来。

    我注意到站在旁边的弟子们眼珠子都快要瞪出去了,连二师弟都略有些感兴趣的样子。结果那人总算走进来了,笼罩在他身上的光芒也散去,大家看清了他的样子,顿时大失所望。

    原来这人是个年纪轻轻的青年男人,长相倒是平平,只是皮肤白皙,面目谦和,眼神中还带有些许不谙世事的清澈。衣饰看似平常,我却能看出来那衣服面料带着暗色织锦般的光泽,绝对价值不菲,腰上挂着一柄剑,鞘上镶着闪闪发亮的宝石,将自己的有钱人身份显露无遗。他向着我拱手为礼,动作落落大方,确实是一派世家弟子的风范,令人见之心喜、为之心折

    大家小声“切。”地起哄表示失望,好多人立刻作势要走,只两个师弟站在我身边毫不动摇。我嘴角抽了两抽,很想假装这些人不是我们云潇门的弟子。

    那人微笑开口,声音倒是清朗动听“在下谢云轩,拜见云潇掌门言飞允,叨扰了。”他笑着点头,我对他立刻起了好感,也微笑回礼。

    “为啥来的不是妹子”只是还是有一些不和谐的声音传来。

    你们为啥不能闭上嘴呢我愤怒地抬起头,却见二师弟已经一记眼刀扔过去了,四周稍微安静了点,只是二师弟竟又开始冷冷地瞧着谢云轩,看得他脸上笑容都有些不自在起来,我仔细一看,怎么二师弟还是盯着他的腰看呢他什么时候养成了喜欢盯着人的腰瞅的习惯

    谢云轩似乎听到了“妹子”什么的话,好像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开口说道“家妹身体比较娇弱,爬上这云潇山的途中渐渐落到我后面了,想想也应该到了吧。”

    你完全误会了他们的意思啊,谢公子。不过难道说来的不只是你一个人

    果然正在这时,有个温柔的女声传来“哥、哥哥你在里面吗”随即有人犹犹豫豫地走了进来。

    我眼前一亮,来人穿着粉红色的衣衫,显得清秀可人,苍白的脸颊中透出一抹嫣红,鬓发乌黑,因为劳累而有几丝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边,却更添一丝妩媚。她的眼睛如同黑色的宝石一般,又黑又亮。身形果然娇娇弱弱,走路好像弱柳扶风似的,她怯怯地向我敛衽一礼,便站到她哥哥旁边了。这姑娘倒好似是个大家闺秀,哪里像个武林世家的人了

    这兄妹俩长相并不相似,妹妹要好看得多,唯一的共同点就是皮肤都很白。

    我看向站在下面的弟子们,果然他们都看呆了。

    寒暄了一阵,说了诸如“久仰久仰”、“近况如何”之类的废话,我看谢云轩脸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暗道总算要进入正题了。

    谢云轩显然来之前便将一番话来来回回想过好几遍了,此时神情凝重地开口说“请问言掌门是否听说过一个名叫苍灵教的门派呢”

    这话淬不及防地揭开了我心中最深处的隐忧,我立刻愣住了。

    谢云轩见我表情不对,也不惊讶“也难怪言掌门没有听说过,这邪教在三十年前曾经被正道联合剿灭了,从此之后便在江湖上销声匿迹。若不是家父曾经有幸参与这场战役,恐怕也不会知道魔教近日居然死灰复燃”

    我突然间想到了什么,立刻直想拍自己的头。苍灵教死灰复燃是肯定的,但是那个教主能在武林大会上突然出现耀武扬威,绝非一日之功,之后我们各门各派都严查本门内的奸细,几乎是一无所获,恐怕是早就埋下了。别说是各派之中恐怕早就埋下了奸细,就是武林大会前,难道能一点征兆都没有恐怕只是无人注意到罢了。

    谢云轩接着侃侃而谈“近日里在我们谢家的地盘里出现了一些行踪诡秘的人,似乎在有意探查谢家宅院的位置,蹊跷的是这几批人被擒住之后,皆咬死说未受人指使。我在某人的身上,发现了这个东西后,家父认出来这似乎是苍灵教的标志”

    我拿过来一看,那是一枚小小的玉牌,上面只刻了一株水莲。

    心中砰地一跳,我知道自己曾经见过这个东西。

    在昔日武林大会上,我无意间看到过某人手臂上有这样的花纹,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怎么会是他

    调戏上

    我将其他弟子都遣走,和谢云轩来到殿内一角低声密谈,小师弟很有眼力地跑去和谢姑娘聊天逗趣,二师弟则站在一旁不知道在想什么。

    长阳谢家,以剑法闻名,屹立江湖数百年不倒。

    这样的武林世家,自然有自己的一套规矩,有人贸然在自家的地盘里探头探脑,被察觉也是必然的。这本来也是谢家自己该处理的事情,可是扯上了传说中的魔教,恐怕就不能这么简单地处理了。

    我试探着问道“这魔教消失数十年却又再起波澜,不知道到底是何居心谢兄的意思是”

    谢云轩正色说道“家父得知是苍灵教在暗中活动之后,一直派人在偷偷盯着他们。没想到前几日里发现这些人并不只是在谢家打探,还有另一伙人和他们接洽,我们追踪那些人一直来到了云潇山附近,却失去了他们的踪迹。家父与贵派前任掌门是至交好友,得知这个消息后立刻着我向言掌门通传一声,今日前来,也是希望贵派能协助谢家一起,将那伙妖人的行踪查清楚。”

    我没想到他带来的竟然是这么重要的消息,长阳和云潇山确实相距不远,难怪他们会来这里求助。上辈子是二师弟接见了谢家来的人,而后他却只向我禀报说想要下山历练征得同意之后便和谢家的人走了,而我对这件事毫不知情。那时候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事实而谢家明明已经知道苍灵教可能在暗地里活动,为什么我们在武林大会上仍旧被袭击得措手不及

    我心中满是疑惑,不由抬起头看了二师弟一眼。他还是静静站在离我们几丈远的地方,表情冷淡,似乎在发呆。他站的距离既不会太远,又能保证不会听到我们的谈话这样一个知道分寸的人我心里暗叹。

    我向谢云轩承诺会派出弟子和他们一起去彻查此事,他的表情立刻轻松了很多。我们又闲聊了几句,便看到他的视线有些心不在焉起来,扭脸一看,他妹妹正和我小师弟站在一起说的开心,不知道小师弟说了什么,惹得谢姑娘低头掩嘴笑了起来,金色阳光笼罩在他们身上,却真是男的俊美,女的娇艳,真真如画的好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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