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临川送走了前来给溪苏诊脉的大夫,他都不记得这是第几个了。
叶红蓼离开饮漓苑之后,陆续会有各式各样的大夫来这饮漓苑。有的是自愿的,有的是被绑来的。
要说叶红蓼就此抛下溪苏离了饮漓苑,赵临川是当真不相信的。一开始艾翁和赵临川还对这些郎中有所顾忌,但是久了也就不再阻拦。
当真不知叶红蓼使了什么手段,竟将这些大夫送来饮漓苑。
“看吧看吧,看了他就死心了。”
艾翁总是这样念叨。
艾翁自然知道,叶红蓼做的这一切都只是徒劳。但是拦着又有何用?
“艾翁,他大概什么时候能够醒来?”赵临川问道。
艾翁抖了抖胡子,念叨着“那么多大夫都束手无策,我老头子怎么知道?”补了一口烟,吞吐成光晕,悠悠道“大概睡够了,自然就醒了。”
艾翁的话,让赵临川安下了心。赵临川始终相信,艾翁和溪苏,和溪苏的一切,有着不可言说的关系。
那日在枯梅下,赵临川就想问的话,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问出口。在饮漓苑的这些时日,赵临川也不止一次的接近那枯梅,除了枯枝褐皮,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赵临川又一次来到枯梅树下,看枯梅旁翠色环绕,周边草地上树影斑驳,想象着枯梅昔日枝繁叶茂的景象。
那一定很美,美不胜收。
赵临川婆娑着枯梅的树身,上面还有五月的太阳洒下的余温。他抬起头,循着高耸挺拔的躯干,迎向悬在晴空的太阳。
可这阳光太过炙热,赵临川不得不用手挡在眼前,透过指缝向上循着。
隐约间,赵临川仿佛看到了什么。他向后退了几步,就在枯梅的树干上,在距离他头顶大约一尺左右的地方,隐隐约约刻着几个字。
赵临川再次靠近枯梅,伸手擦拭着附在枯梅树干上的、已经干枯的苔藓。
随着字迹越来越清晰,赵临川的呼吸越来越紧促,不知为何,心中的疑惑越来越重。
赵临川分明看到,枯梅上一笔一划,深深刻在枯梅躯干上的字赫连 芙蕖
赫连?赵临川锁紧眉头,心里暗暗思索这是古时匈奴人的姓氏。距离现在已然久远,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这芙蕖,又是谁?
“你发现了?”赵临川转身,说话的正是艾翁。
艾翁咬着烟杆,猛吸了一口,深深的吐出咽雾,像是回味了一场久远的往事。
赵临川望着刻在枯梅上的字问道“艾翁,赫连可是和溪苏的病有关?”
艾翁扫了一眼枯梅,长吁一口气道“有关。”
赵临川见艾翁没有解释下去的意思,继续追问道“有何关系?”
艾翁看着赵临川,一副想要刨根问底的样子,反问道“你如何对此事如此关心?”
赵临川诧然道“不过有些好奇罢了。若是不可言说,艾翁就当临川没有问过。”
艾翁走近了梅树几步,双手背在身后,仰头望着刻在树上的那几个字,像是看到了长久未见的故友般,沉重的怀念里夹杂着千丝万缕的遗憾。
艾翁缓缓道“不是不能说,只是不知从何说起啊。赫连这个姓氏,源起于匈奴。十六国时,南匈奴铁弗部的勃勃自称大夏天王,自诩赫赫连天,以赫连为氏。从此赫连这个姓氏流传下来。”
赵临川听得有趣,想必接下来艾翁要讲的,又是一个漫长的故事。
赵临川向来不相信前世今生之说,艾翁的娓娓道来却让他对人世轮回有了另一番认识。
在赵临川的认知里,这个世界所存在的意义,不过是赵蒙和口中的岳陵城和城外十里的度巍山。
若世间真有轮回只说,那些度巍山下被他们这些所谓的领导者亲手葬送的人,又是何去何从?
艾翁当真知道赵临川是不信他所言,但是他本就没打算让任何人相信。就像之前带叶红蓼寻得这藏在饮漓苑的百年枯梅时,他也不指望所见之人对叶红蓼见了枯梅的反应有任何的怀疑。
这世间最磨人的沉重,就是怀揣着无人诉说的秘密。
“你若不信,我便不说。”艾翁道。
赵临川又重新审视了一下刻在枯梅上的文字。字迹浑厚有力,所刻字之人定是下定了决心,笔下诉说着多么笃定的愿望。
赵临川道“艾翁若是同意,临川对这刻字之人倒很是感兴趣。”冥冥之中,赵临川不自觉的将这文字与溪苏联系在了一起。联想到叶红蓼在枯梅前的反应,以及溪苏的极力避而不谈。在艾翁还没道明缘由之前,赵临川就已经对这梅树上的秘密不可自拔。
艾翁猛吞了一口烟叶,道“好奇,可不是什么有用的优点。”
银灰色的烟雾在空气中四散而开,赵临川识别的出这烟雾中有一股奇特的味道。
艾草一种可以令人神游的烟草。
艾翁抬头望向枯梅的文字,像是遇见了多年不见的故友,喟然道“当年刻下这字的人,当真是不可救药。”
赫连姓氏起于匈奴,当年的岳陵城与塞外接壤。与现如今一样,当年的岳陵城也是国土边界守卫的要塞。
当时守城的,是深受城民爱戴和信任的赫连将军。不负众望的赫连将军几经御敌,多次救百姓于危难之中。
民心这种东西,有毒。
它将所得之人,推上了一条走向无尽的不归路。得民心者,不过是一个牵线木偶,而这线的操纵者,就是那些推崇和爱戴你的百姓。
除了御敌杀敌,他别无选择。
他当然知道这光荣背后的悲哀,所以将想要保护之人藏匿于远离战场的城外隐处。这如窃贼一般不可见光的藏匿,却成了他万劫不复的祸源。
赫连乃匈奴人后裔的谣言在城内四起时,他们所爱戴的赫连将军还浑然不知的在战场杀敌。
城外所藏之人,却成了他怀有不轨之心的最好的铁证。
民心这种东西,太毒。
艾翁的戛然而止,却让赵临川意犹未尽。
“后来呢?”赵临川问道。
“后来。”艾翁又猛吸了一口烟,缓缓从唇齿间寄出烟雾,道“他在救百姓和所护之人间,理所当然的选择的前者。”
赵临川显然对这突如其来的结尾不满意,道“故事应该还没有结局。”
艾翁瞥了赵临川一眼,漫笑了几声,道“哪有什么结不结局,我倒是想现在就是结局。烧了这梅树,断了这循了几百年的牵连。我老头子也不用为了某个人的请求,再在这空无一人的饮漓苑守着。”
艾翁的轻描淡写,却让赵临川更明朗了几分。
既然这故事写了几百年,这结局,再等等也不迟。
作者有话要说
太宰的废话连篇
这段人设真真太俗了oo "… 不过终于写到芙蕖了
赫连和芙蕖的故事差不多写完了ㄒoㄒ~~
赵临川从头到尾就是个听故事的⊙x⊙
第53章 第五十二章 听香阁闭
赵临川显然对这突如其来的结尾不满意,道“故事应该还没有结局。”
艾翁瞥了赵临川一眼,漫笑了几声,道“哪有什么结不结局,我倒是想现在就是结局。烧了这梅树,断了这循了几百年的牵连。我老头子也不用为了某个人的请求,再在这空无一人的饮漓苑守着。”
艾翁的轻描淡写,却让赵临川更明朗了几分。
既然这故事写了几百年,这结局,再等等也不迟。
顾家军不得进入听香阁,这是顾家军的军法。而井沢作为军法处的长官,更是以身作则。
井沢站在听香阁门前,仰望着听香阁敞开大门上悬挂的“听香阁”三个字的牌匾。
给听香阁提字的是谁?井沢已经不记得了。但是井沢记得,他上一次也是第一次踏进这听香阁时,顾家军还有没“不得进入听香阁”这条军法。
记得上次来,已经是大约十年前的事了。
第一次踏入听香阁,是为了抓人。这是井沢始料未及的。
沈良玉雅间的门开着,前来巡查的将士已经将看客们挡在门外,房间内阁主和沈良玉被将士看在一旁。
房间的地上,整整齐齐的排列着五具尸体。
正如前来通报的士兵所言,尸体中间的那个,就是岳陵城的老将陆文冲。
来听香阁的路上,井沢一直暗示自己,也许不是陆文冲,也许是这些士兵太过慌张认错了,也许……
可是眼前安静躺在地上的,确实就是卢陆文冲。
不比发现的其他士兵的尸体,陆文冲的衣着尤为干净,像是在睡觉一般安详平静。
“直击心脏,一枪毙命。陆长官被杀前没有遭受痛苦。”检查完尸首的林戈道。
井沢此时只觉得头脑麻痛,像是有千万条虫子在来回钻动。
林戈察觉到井沢的异常,没想到他一军执法长官,见惯了生死,却也如此反应。
“看枪口的形状,凶手开枪的时候,应该距离陆长官很近。”
林戈补充道。但是自己又觉得不够准确,侧头想了一下又补充道“应该是与陆长官面对面。”
林戈拿手比划了一下道“抵着陆长官的胸口开的枪。”
对于林戈的验查结果,井沢终是有了反应。
林戈擦拭着自己的双手,看到井沢如此反应,难以想象要是看到尸体的是叶红蓼,此刻会是怎么样的一个神态。
这神态他林戈此刻却毫不期待。
迷无接过检查尸首的士兵双手托着的一副□□,仔细审查了一遍,枪内子弹没有射出一发,枪把下方刻着一个“陆”字。
看到□□的井沢向前一步,强装镇定的看着那副□□。像是看到了校场上训练顾家军的陆文冲。
陆文冲不仅是顾城和叶红蓼的带兵长官,就连井沢和江一舟他们,刚入顾家军的时候,也是在陆文冲手下锻炼出来的。
这个如兄似师一样的陆文冲,现在就安静的躺在自己的面前。
迷无道“应该是陆长官的。”迷无的声音明显提高了一些,以防他人察觉出此刻陷在回忆里的井沢漏出丝丝不安。
井沢拿起□□,那个“陆”字,当初还是他和江一舟一起刻的。
井沢和江一舟的父亲曾和陆文冲一样,都是顾家军里护城杀敌的将领。他们牺牲沙场后,被顾融认作义子,收养在顾府。
顾融将他们视如己出,如顾雨山一般教导成为顾家军独当一面的将士。
顾家的孩子,都有特别定制的□□,□□上都会主人刻下的名字。顾雨山刻的是“雨”,井沢刻的是“井”,江一舟刻的是“江”,顾城刻的是“城”,叶红蓼刻的是“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