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蒙和望着他,顾雨山冷静的与赵蒙和对视,没有慌乱,没有不服,只是平静的与赵蒙和对视。
那种平静,就像是明知海啸即将来临,却依旧在海面停歇的鲸鱼的平静。
“你现在可以解释。”
顾雨山是知分寸的,但是赵蒙和从来没见过一个人可以像顾雨山这般,知分寸到犯错都可以掌控在绝对能承受的最大限度内。
“您给末将的命令是,将酒窖外的酒搬回去。”
由于体力透支,顾雨山的话语少了一贯的力度,却没有丝毫的紊乱。顾雨山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酒坛,继续道“这坛酒,现在在酒窖外。”
顾雨山手中的酒坛没有丝毫的颤动,仿佛整个人和那坛酒长在一起一般,纹丝不动的立在原地。
尽管顾雨山知道,他的体力,也已经快到极限了。
赵蒙和不语,只是平静的看着冷静到令人心疼的顾雨山。
这样的顾雨山,竟让赵蒙和有时候都忘了,他还不过是个未满十七岁的孩子。
赵蒙和对顾雨山这个兵,内心是很认可和欣赏的。顾雨山善于谋策,沉稳有度。
只是,善于谋策,在不经雕琢之前,只不过是一无是处的工于心计;道沉稳有度,也不过是禁固他前进的枷锁。
顾府的人,是天生的将士。而顾雨山,是天生的将军。
一个将军的度,就是整个军队的度。善于谋策,才可应对必将到来的重重布局。
赵蒙和要做的,就是教会他这个年轻的兵,懂得如何利用不变的军法治万变的军队,明白如何选择最合适的方式治这全城百姓。
哪怕教会他,需要不择手段。
孟荷生强迫着自己抬起痛到没有知觉的手臂,转身去接顾雨山手中的酒坛。
孟荷生也知道,顾雨山已经到极限了。
孟荷生更知道,赵蒙和明知道顾雨山的极限,却还是故意这样让他站着。
孟荷生双手托住酒坛,顾雨山没有松手,对孟荷生摇了摇头。
孟荷生也没有松手,只是双手托着酒坛,哪怕双臂已然无力,只是这样能分担一些重量也好。
“小荷生”
这次,花繁花参谋更是将那本就柔软惑人的音线扬得绵长。
孟荷生却是咬着牙,尽力抵御着花参谋的魅音,将更多的力气用在支撑手中的酒坛上。
“孟荷生。”
同样是三个字,但是孟荷生并没有像顾雨山那般规矩的转身,而是纹丝不动的继续托着酒坛。
赵蒙和望着孟荷生,他站得笔直,用丝毫不输于顾雨山的标准站姿站立。
只是相比与顾雨山的平静,此刻的孟荷生,更多的是固执。
那种固执,就像是明知暴风雨即将袭来,却依然在空中翱翔的小鹰的固执。
“你也可以解释。”
孟荷生是从来不顾分寸的。不是不知分寸,是知而不顾。
赵蒙和也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可以像孟荷生这般,不顾分寸到明知后果不可承受却又倔强的义无反顾。
“您给末将的命令是,将酒窖里的酒搬出来。”
孟荷生显然已经到了极限,几个字都仿佛在一次次冲击他最后的防线。
孟荷生拼命透支着自己最后的气力,继续道“末将”
“砰”
孟荷生话未出口,顾雨山手已离开酒坛。孟荷生被这猝不及防的重力冲破了最后的防线,那酒坛砸在地上,顷刻间化为碎片。
坛中的酒洒落一地,两人都没有动。
顾雨山依旧冷静的看着赵蒙和,孟荷生低着头,看着酒溅到两人的身上。
这酒真香,涎香沉,这味道他们终生难忘。
花繁看着那一地碎片,连连摇着头,惋惜道“一十五年的涎香沉,可惜了。”
这涎香沉酿了一十五年。赵蒙和来岳陵城一十五年,正如那坛碎落在地上的涎香沉一样。
这种高度,原不会碎成这般模样。赵蒙和确信,刚才顾雨山根本不是松了手,而是用力摔了下来。
这一用力,将一直奋力托着酒坛的孟荷生,也吓到了。
他不知道赵蒙和有没有看出来顾雨山的举动,他不知道等着自己的后果是什么,更不知道等着顾雨山的,又是什么。
孟荷生缓缓抬起头,又缓缓的转过身,同样标准的姿态与顾雨山并肩而站。
那终于看向赵蒙和的眼神中,却是异常的安静。
那种安静,是小鹰落在悬崖边,等候暴风雨肆虐的安静。
“跪下。”
赵蒙和向来不给任何愚蠢的过错任何辩解的机会。
实际上,顾雨山也丝毫没有辩解的打算。
因为他知道,在赵蒙和面前,察言观色和谨言慎行只能在一定范围内保护自己。
而孟荷生不在这个范围内。
赵蒙和是顾融的义子,也就是他顾雨山的兄长。这个年长他六岁的兄长,却是如师似父一样的存在。
这一罚,理所应当。况且,这本是他顾雨山咎由自取。
当过错已成事实时,无论原因结果如何,无论赵蒙和有没有看出自己的心思,服从,都是唯一也是最明智的选择。
只是这次,不似以往的服从。此刻的顾雨山视线依旧在赵蒙和身上,顺从的屈膝跪下。
地上的碎片割入双膝,混着涎香沉,深入骨髓的痛。
顾雨山未曾想过,痛也可以这样醉人。
赵蒙和仍旧站在原地,看着顾雨山顺从的跪在那堆碎了一地的残渣上,看血水染红了残片。
愚蠢。
除了这两个字,赵蒙和已想不到任何词语来形容顾雨山刚才的行为。
顾雨山的心思,完全可以在他赵蒙和手下保全自己;可是,却没有能力再顾及其他。
如今却为了孟荷生,接了本不属于自己的酒坛,耍了心思与他赵蒙和狡辩;又为了阻断孟荷生那句“末将认罚”而故意摔了酒坛。
这般放肆的心思,竟然还心存侥幸的以为他赵蒙和不曾察觉。
顾雨山,你是善于谋策,这是你的优势,也是你致命的缺陷。
治军理城只谋策一步,就等于是自掘坟墓。
作者有话要说
太宰的废话连篇
下了暴雨,脸上长痘了,祝读者身体健康
第88章 第八十八章 因材施教
方才还平静的孟荷生,在听到赵蒙和那句裁决时,已经乱了。
赵蒙和的视线移向孟荷生,扬声问道“怎么,有话说”
孟荷生没有答话,只是屈膝跪在顾雨山的身旁。孟荷生不得不承认,刺进双膝的碎片,让他本来因透支而麻木的身体,清醒了不少。
孟荷生不敢看向赵蒙和,又不敢不看向他。视线落在赵蒙和身上,却没敢聚焦。
“长官。”
孟荷生口中念出两个字。除了这两个字,孟荷生已经完全不知该如何回答赵蒙和刚才的问话。
“赵某是雨山的兄长,他犯错罚跪是名正言顺的。可你孟大少爷为何跪我”
“您您是末将的长官。”孟荷生小心解释道。
赵蒙和仿若等候多时般,道“长官我顾家军的军法中,可没有罚跪这一条”
“长官”
孟荷生已然寻不到其他的说辞。早知道就该多听赵蒙和的话,多花点时间念书了。
“孟长官不必跪我。倘若心有不满,大可脱下我顾家军的军服,滚回你的浔阳城做小皇帝去”
赵蒙和自然知道孟荷生当初留下的原因是为何,更何况孟荷生当初就大言不惭的将他留下的理由宣扬给赵蒙和。
当然,他也清楚的知道他现在不可能离开的原因。
让顾雨山服从,赵蒙和需要自己强大;让孟荷生服从,只需要让顾雨山强大。
站在将军身旁的,只能是将军。孟荷生也是天生的将军。这点,赵蒙和深信不疑。
孟荷生低头回道“末将不敢。您不仅是末将的长官,更是荷生的老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荷生跪您是应该的。”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几个字,让花繁的心颤了一下。
“既然如此,那就给我跪好了。”
赵蒙和的声音并不大,孟荷生应令跪好。
赵蒙和缓缓走到两人面前,定了片刻,又缓缓绕到顾雨山身后。
“既已费心思谋策,就不要妄想只谋划一步便可万无一失。你的对手,远比你想象的要难对付。”
“谢兄长教诲”
顾雨山指甲扣紧手心,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赵蒙和的脚用力踩在他膝窝,顾雨山竟然等听见碎片嵌入骨肉的声音。
“顾雨山,你听好了,抵上自己救人,是最愚蠢而不可原谅的行为。”
对顾雨山而言,孟荷生是他遇到的第一个变数。就像花繁对他赵蒙和而言,是个不可逆转的变数一样。
“是。”
顾雨山答道。“是”这个字,无关对错,只是服从。敬畏中逼出的服从。
顾雨山,到现在你还是心有不服。
“有胆量犯错,就应该承受这错误带来的后果。如果疼可以让你长记性,我不介意多花些时间陪你记牢。”
赵蒙和脚下力道加重,他能感受到顾雨山身体的颤栗,是身体因消化疼痛和掩饰畏惧而发出的颤栗。
赵蒙和不知道自己踩了多久,直到到顾雨山的身子已然没有了颤栗的力气,只剩下接受疼痛的肉体,才缓缓抬了脚。
“如果你的对手能轻易的操纵你的情绪,那你已经输了。”
赵蒙和站在孟荷生的身后淡淡道。只是站在身后,就已经让孟荷生颤抖。这是因未知恐惧的颤抖。
让他们记住教训,未必要使用一样的方法。
就像现在,不同的方法,却达到了同样的效果。
因材施教,是顾雨山和孟荷生教给赵蒙和的。
“谢长官教诲”
效果很乐观,孟荷生的声音,都在颤抖。只是这称呼
“小荷生,你还有很多东西要学。”
赵蒙和这句,多少有些玩味的意思。毕竟对赵蒙和而言,顾雨山与孟荷生是不同的。
他们一静一动,一个静比大海,一个动若行空。一暗一明,一个暗中谋划,稳中求胜;一个明间出击,当机立断。
对于治军理城,赵蒙和无法判别孰好孰坏。
顾融和孟善卿交给自己两个小兵,他还顾家军与阳林军两个将军,更还岳陵城与浔阳城两个城主。
“是。”
孟荷生软软的答道。“是”这个字,无关明白,不代是非。只是顺从的接受。
不知为何,这称呼从赵蒙和口中唤出,竟让孟荷生心中滋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那感觉就像是,来自兄长语重心长的训示中,却有一丝疼惜的宠溺。
孟荷生知道,他是接受了赵蒙和的这个称呼。
因花繁一句“小荷生”而引发的动乱,又以赵蒙和的一句“小荷生”而收尾。
在后来的许多个日子里,花繁似乎很喜欢这样唤孟荷生,当然孟荷生是不准的。
不过赵蒙和也很钟意这个称呼,很多时候还饶有兴趣的唤着,不知不觉竟成了习惯。
有时在训示顾家军的时候,也会习惯性的这样唤他,引得全军哄笑。
尽管孟荷生羞得脸红,却也不敢有任何的反抗。
顾雨山觉得有趣,也会学着赵蒙和这样唤他。渐渐的,就连沈良玉也这样唤他。
“小荷生”三个字,简直成了孟荷生在岳陵城的阴影。一个温暖的无法释怀的阴影。
而“沈良玉”三个字,却是顾雨山永远不肯忘怀的阴影。
从一直在顾雨山身旁的护卫,到成为顾雨山副官,沈良玉的存在却鲜为人知。
岳陵城少主顾雨山身旁的那个人,不过从大家眼中的沈护卫变成了沈副官而已。
顾雨山执意要将沈良玉留在身边时,赵蒙和就清楚的告诉他,对珍视之物,藏匿是最好的保护。
那个时候的顾雨山尚未学会深谋远虑,赵蒙和就用最直白的方式告诉他。
顾雨山照做了。
赵蒙和惊奇的是,当时年幼的顾雨山,竟然有能力将沈良玉带于身边五年,却让岳陵城百姓与顾家军将士,完全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赵蒙和确信,沈良玉已然成为了顾雨山的逆鳞。这逆鳞,足以让他毁灭。
当细作的传言在岳陵城沸腾时,顾雨山正在前线迎敌。
当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沈副官时,顾雨山战罢归城。
当在军法处看到奄奄一息的沈良玉时,顾雨山失控了。
闯了军牢,伤了狱长,犯了军法,抗了军令。
两百军棍,是赵蒙和对他的手下留情;林戈对顾雨山心房的问候,是花繁对赵蒙和的懂;将沈良玉禁于听香阁,是顾融对这些孩子的仁慈。
赵蒙和是及其护短的。
顾雨山闹的事,消息全然被他封锁。除了当事人之外,其他人一概不知。
而这二百军棍,也是赵蒙和关了军法处的门,亲自执行的。
就连井沢和江一舟,也只知顾雨山重伤在身,不得探扰。
赵蒙和护短是顾家军公开的秘密。用赵蒙和的话说,这两人是他赵蒙和的兵,是赏是罚,都是他赵蒙和说了算。就算是该死,也得他赵蒙和才能杀得。
这是两人初来军法处时,赵蒙和当着众人说的话。这众人里,包括顾融与孟善卿。
毫无意外,全城只知顾雨山出战受伤;只知沈副官抵不过刑法伤死军牢,只知他变成了栖墓园的一块墓碑。
却没有任何人去问顾雨山伤在何处,更无人验证那沈副官的衣冠冢。
顾明山寸步不离的陪护,孟荷生一刻也不消停的聒噪,直到顾雨山从昏迷中挣扎过来。这期间,赵蒙和没有来看他一眼。
直到顾雨山勉强起身,不知好歹的泡在池子里栽种红莲,赵蒙和才出现。
凉亭中的顾明山听不清两人在谈什么,也许他们什么也没谈,他们听到的,只是春风拂过水面的涟漪声。
就像现在一样,初秋的晚风踏过满池荷叶,沙沙吟唱。
十年前,赵蒙和的离开,阁主开始了对沈良玉的十年守护;而花繁的一笑婚约相赠,算是替赵蒙和,护了孟荷生的逆鳞。
花繁开始了十年的流浪;孟荷生回了浔阳城,乖乖做了十年的将军。
十年过去了,那个被用来记录年龄的数字都增加了十。
十年后,赵蒙和的离开,又让让那些因他而相牵连的人在岳陵城相聚。许了花繁一个赵临川。
孟荷生的了三分之一是花繁,三分之一是赵蒙和;顾雨山却成了赵蒙和。
再多的十年过去,赵蒙和的数字,只会停在三十三。
这次,赵蒙和是真的离开了。
顾雨山望着满池的荷叶,无需供养红莲花朵,这些荷叶茂盛的过分,完全掩藏了下方涌动的暗流。
“良玉,他不会再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太宰的废话连篇
赵蒙和与花繁完结撒花
现在流行吃桃子,水蜜桃毛桃油桃。
第89章 第八十九章 一纸婚书
酒窖外的十坛酒,完成了他们沉寂了二十五年的使命。
江一舟斜靠在其中一个空酒坛上,已然在醉酒中酣然;
林戈环抱着一个空酒坛,枕着江一舟的双腿,从那泛红的脸颊上可以看出,林医生已是如愿以偿的饮得尽兴。
戴月的那酒坛,不知何时滚落到一边,那酒坛中的酒,早已被酩酊着的迷无不小心浇了花花草草。
为已是不胜酒力的戴月挡了林戈递上的一碗酒的迷无,此刻正蜷在睡熟的戴月旁,睡得安然。
两人旁边席地而卧的,正是平日里不敢饮酒的井沢,那空酒坛就倒在他的脚边。
几人不远处的醉意正浓的赵临川,手臂随意的搭在尚未见底的酒坛上,与花繁背靠而坐;
花繁一手搭在半蜷着的腿上,最为背后依附着的那人的支撑,手中的骨扇百无聊赖的探进空空如也的酒坛中。
饮了些许涎香沉的顾明山,此刻正朦胧着背靠着一只空酒坛;
直说饮一点的顾城正烂醉在自己身旁。叶红蓼坐在烂醉的顾城旁,手中的那坛酒尚未见底。
不远处,溪苏正席地而坐。那口口声声喊着要和溪苏共饮一坛的孟荷生,却是将整坛酒一饮而尽。
手中抓着空酒坛的边缘,借着溪苏的肩,混沌睡去。
此刻顾府酒窖外,清醒的,也只有溪苏和叶红蓼两人了。
还是第一次,叶红蓼在溪苏面前,这般无所适从。他看了一眼靠在溪苏肩上的孟荷生,扬起手中的酒坛,涎香沉倾斜而下,灌入口中。
这酒太烈,呛得叶红蓼直咳。
叶红蓼将酒坛放下,才发现右手的绷带已然被酒浸湿。便扬手咬着撕开绷带,绷带被叶红蓼咬着,随着手的转动一圈圈从手上剥落,最后散落在一旁。
烧伤的血泡周围,已经被酒泡出白皮,叶红蓼看着这烧伤,竟然冷笑了一声。
十年前,叶红蓼故意烫伤自己的手,前去溪宅的时候,看到衣衫不整的孟荷生,怀中抱着溪苏。
逃。
叶红蓼不知道自己当时脑子中为何会冒出这个字。他不明白自己为何要逃,明明什么也没有做,但是他还是逃开了。
叶红蓼握紧手心,自己现在还不是一样,还不是一样的逃开了。
他拎起身旁那坛酒,将他们全部灌进胃里,终于倒在了地上。
也许此生,再也不会像现在这般,放肆醉着。
叶红蓼是在溪宅醒来的。在溪宅的那个已然是他叶红蓼的房间里。
他整理了军服来到客厅,刚好遇见昨天来传令的小兵。
那小兵倒也懂事,规规矩矩的站着,将洗干净的被毯双手托着,道“溪大夫,红长官要我洗干净了还给您。”
溪苏接过,缓缓道“有劳了。”
小兵早就听说溪苏和善,如今一见果不其然。一时间挠着头不好意思的笑笑。
叶红蓼看他的模样应该刚进顾家军不久,新兵的日子大多不好过。
大概老兵们对他太过严苛,才被溪苏惊这般不好意思。
“送完了还不快走顾家军的新兵,都这般清闲么”
叶红蓼走进客厅,对那刚才还如沐春风的小兵训斥道。叶红蓼这一训,吓得那小兵即可敬了个军礼,逃也似地离开了溪宅。
溪苏轻轻叹了口气,道“红长官的起床气,是否太大了点。”
被溪苏这么一说,叶红蓼竟然不好意思的别过头去。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发那么大的火气。
明明是他叶红蓼自己让小兵洗干净后送回来的。
刚才听那小兵没有如实转告自己的话,竟还有一些高兴。
溪苏见他如此,也不再言语。只进了内院,将那被毯送回房间。
等溪苏再次回到客厅的时候,叶红蓼正坐在窗边的椅子上。
手中拿着一方红纸,茫然抬起头,问道“溪苏,这是什么”
溪苏缓缓来到窗前,道“婚书。”
叶红蓼沉默。他知道那是婚书。结婚人下,写着他的名字。
“将军已选好良辰吉日,九月初九,尤念长长久久之意。依照礼节,这婚书需拟好,由孟将军带回。”
“九月初九”
叶红蓼重复着溪苏的话,就是,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看到刚起床的孟荷生正踏进大厅,叶红蓼知道,这也许是他最后一次机会。
当着孟荷生的面,当着他叶红蓼的面,让溪苏亲自抉择的最后一次机会。
叶红蓼一把握住溪苏拿着婚书的手,紧紧的握着。
叶红蓼目光灼灼,恳切问道“溪苏,只要你说不想我成亲,我便不娶。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立刻带你离开。”
叶红蓼能感到自己扣着溪苏的双手在发抖。叶红蓼没想到,现在的他,竟然无耻到连溪苏也算计。
刚踏进大厅的孟荷生方才还朦朦胧胧,现在,却被叶红蓼彻底唤醒了。
他与叶红蓼一样,看着溪苏,等着他的答案。
溪苏抬眼,莞尔一笑,缓缓道“红长官说笑了。”
说笑叶红蓼想他是明白了。
一直以来,在溪苏眼里,叶红蓼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个玩笑。
真心被看作玩笑,感情归结于胡闹。
叶红蓼,你刚才孤注一掷的算计,终不过算计了自己。你果然愚蠢的可以。
叶红蓼苦笑,强迫自己松开了扣紧溪苏的双手。
他谁也没有看,一个字也没有说,直接穿过客厅,离开了溪宅。
孟荷生缱绻着靠在门边,望着远去的叶红蓼道“你当年,可不是这样回答我的。”
溪苏沉默,将手中的婚书打开。
誓词题的是喜今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白头永偕,桂馥兰馨。此证。
结婚人为叶红蓼
叶红蓼旁边的名字被划去,旁边不算隽秀的笔迹写下另一个名字溪苏。
赵临川醒来的时候,不仅头疼欲裂,全身都酸疼的厉害。
赵临川自认为是有酒量的。只是没想到,赵蒙和曾提及的涎香沉,竟如此厉害。
赵临川正欲扬手,却发现搭在自己胸膛的另一只手。不用循着手望去,便知道这枕边人是谁。
花繁大概是被身旁的蠕动扰到了,未曾睁开眼,只沿着赵临川的胸前摸索向上。
柔细的手指走过他的脖颈,摸过他的双唇,滑过他的鼻峰,掠过他的眉梢,食指在赵临川的眉心轻点,懒洋洋道“别闹。”
赵临川暗叹,现在到底是谁在闹。只是头疼的厉害,手又被花繁压着,动弹不得又麻木的紧。
赵临川竟被禁锢到只得紧闭着眼来舒缓头疼。
花繁搭在赵临川眉心的手重新动了,赵临川瞬间警觉起来。
花繁的手从赵临川的额头婆娑,道“别皱眉。”这次,语气淡了许多。
赵临川无奈,只好舒展开用来缓解头疼的眉头。
赵临川没想到,赵蒙和不曾提及的花繁,更加厉害。
赵临川终于一动也不动,却换花繁动了起来。
花繁翻身撑起,伏在赵临川的身上。
赵临川原以为自己已然习惯了花繁的狐媚魇道,可花繁这般猝不及防的伏与自己身上,还是让他惊了一下。
花繁睡眼惺忪,衬得他那本就魅惑的双瞳更加妖冶;最蛊惑人心的,是花繁嘴边懒懒环起的那抹浅笑。
赵临川仿若被施了法术一般,只得全身心的灌注在花繁的身上。
那一刻,赵临川深信,若是这世上有妖,那一定是花繁这般模样。
“你会忘了他么”
赵临川不知自己为何会冒出这么一句话。
这么一句话,让那妖魅的双瞳蒙砂,让那抹掠他身心的浅笑隐去,让伏在自己身上的花繁软了下来。
花繁贴在赵临川的身上,淡淡道“十几年的相思加一坛涎香沉,才敢唤出他的名字。你说,我怎么才能忘了他。”
十几年的流浪加一坛涎香沉,才敢与你一夜同眠。你说,我又怎么才能忘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太宰的废话连篇
再几章,太宰要杀人了。
第90章 第九十章 一碗清粥
这是叶红蓼成为顾雨山副官的第一天。从溪宅醒来后一路赶到顾雨山书房的叶红蓼,已经在书房内等候多时。
顾雨山双手背在身后,背对着在门外侯令的小兵道“传令顾城,近日度巍山与城内的的巡视都要加派人手。”
“是,将军。”小兵答得恭敬。
“告知井沢,继续排查城内可疑人物,不可有任何漏网之鱼。”
“是,将军。”另一小兵答道。
“新兵的训练,让江一舟多去视察。”
“是,将军。”
“传令护卫溪宅的将士,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溪宅的人,不可有一点闪失。”
叶红蓼看向顾雨山,原来将军早已在溪宅周围安排人手护卫。保卫溪宅,保护宅内贵宾。
“是,将军。”小兵答道。
顾雨山转过身,稍停顿了片刻,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继续道“传令井沢,派人去浔阳城。告知孟老将军,孟荷生一切安好,明日即可回城。”
“是,将军。”
叶红蓼僵了的表情软了一下。像是得了赏一样暗自欢喜。
“好了,都退下吧。”
“是,将军。”小兵应令退下。
顾雨山舒了口气,欲转身才扫见规规矩矩站在一旁的叶红蓼。
顾雨山锁眉,他什么时候在这里的又暗叹,自己果然还是不习惯身边有个副官。
察觉到叶红蓼的窃喜,问道“什么事这样高兴”
叶红蓼知道顾雨山终于注意到自己的存在,站得更加笔直,收了嘴边的暗喜,摇摇头。
顾雨山也不追问,走到书桌旁坐下,胳膊撑在座椅的扶手上,道“做我的副官,只有一个规矩。”
叶红蓼竖起耳朵。
顾雨山抬眼看了叶红蓼一眼,道“听话。”
叶红蓼一愣,茫然的探向顾雨山。听话不是服从,不是遵令,是听话他不明白顾雨山这规矩的意思。
顾雨山知他不解,闭上眼揉着太阳穴。昨夜往事重提,教他彻夜难眠,现在疲倦的紧。
还是耐着心思解释道“听话,只听我一个人的话。我所交代的任何事,你只需完成就是。不准问为什么,不准有做不到,不准有任何偏差。”
“是,将军。”
叶红蓼答道。这听起来,和服从军令也没什么差别。
顾雨山揉着太阳穴的手停了片刻,也没有证实叶红蓼是否真的已经明白,继续道“在我身边,不让你说话时一个字也不准说,让你答话时必须回答。不要让我听到“对不起”或是“知错了”这些废话,错了就自觉来这里领罚。”
不准,必须。这些不可违抗的词语,竟这般具有威慑力。
纵然没有这些规矩,在顾雨山面前,叶红蓼也是不敢有任何的违抗的。
顾雨山微微眯着眼,看着恭敬站在一旁的叶红蓼,道“这规矩我只说一次。倘若你胆敢耍心思,最好确保不能让我看出来,否则”
“是,将军。”
叶红蓼惊慌着答道。
顾雨山睁开了眼,盯着叶红蓼,呵斥道“准你答话了么”
叶红蓼的心瞬间提了起来,怯怯的看着地面,抿着嘴唇沉默。
顾雨山又斥道“还不回答才教的规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
叶红蓼吓得竟不知该如何说话,答也不对,不答也不对。叶红蓼突然双腿发软,跪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