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楚南便把当年和皇帝交手喝酒等等一并说了出来。也说起一些他们在民间做的坏事,惹得安平娇笑连连。他略过了后来皇帝赠送玉箫一事,那是他心里的秘密。
他不想让第三个人知道。
“原来你和皇兄还有这等渊源,难怪听宫人说皇兄可是格外信任你、后来你怎么跟了皇兄呢?江湖中人一般很忌讳门下弟子参与朝廷之事的吧。”安平不解的问。她真的很想知道、哥哥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而且经过一番交谈她对楚南有些难言的好感,也许是因为他在自己不在的时候陪伴了哥哥吧。
楚南听安平提到青衣门,眼神黯淡下来。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个雷雨交加的黑夜,他跪倒在师父面前,希望师父可以成全,允他跟随四皇子…
也许是这伤口隐藏的太久了,猛然被人揭开的痛不比受伤的时候轻多少。不然自己今天怎么会这么容易伤怀?
楚南痛苦的闭上眼睛、多少年了、他故意不去想起,那刻骨的伤痛。就连皇上那里他也没有提起过。他也没有问过、于是楚南以为自己是真的忘记了。
他太需要诉说了,只是没想到那个倾听的人却不是他心里想的那个人,而是面前这个刚认识不久的安平公主,这真是个聪慧的女子,楚南心里想。
就在楚南沉浸在回忆里无法挣脱时、一个声音把他唤醒了。
“有刺客、保护殿下”
霎时楚南猛地睁开眼睛、有精光一闪而过。
终于还是来了啊、他在心里叹一句。在那个声音响起的时候他终于清醒了。
他驾马快步行到马车前面、将安平纳入他的保护范围之内。
数十人从坡上推落石头、迅速阻断了他们的去路。而左边就是悬崖绝壁,不能绕道也没有捷径。亲军们只得退回来团团护在马车旁边。
旁边的树丛里涌出大批的暴徒、见人就砍的冲过来、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楚南眼角微微一闪、“果然被皇帝猜中了、那人也真是被逼急了吧、这种招数都用上了、”
他看了看马车、眼里再次闪过赞赏的神色、这么大的动静还能沉住气、真不愧是皇家的人。
那些人看上去大多是死士、经过专门的训练。所以每次一出手就有人倒下。而皇城亲军大多都是世家子弟、平时也就看守皇宫、那里有机会和人交手。智谋有余却经验不足、看的楚南一阵摇头、看来以后要好好训练训练才成。
虽然亲军们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但他们也不是吃干饭的、尤其如今公主还要靠他们保护、要是立了功与自己的家族可是有大大的好处、于是每个人也都卯足了劲要在公主面前大显神威、平时操练的阵仗拿出来、却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本来楚南打定了主意要让这些公子哥们磨练磨练、,而且他也很放心,相信只是一小股势力,不足为虑。可事情却越来越不受控制、那些暴徒来势汹汹势如破竹、就算亲军们全力抵抗也值得且战且退。楚南这才有些懊恼、轻敌可是大错。
他唤来刘宇吩咐他守在马车旁边、无论如何不能伤到公主、他是信得过刘宇的、他武功虽说不及楚南、却也不是个好相与的、最重要的是他心思缜密。
来不及说太多、楚南一夹马腹就冲进了战团。
一名小卒冲上来拦他的马,马儿好像有灵性一般突然抬起前腿将那人踢得倒飞出去,撞在路边一颗古树上,张口吐出大口血来,眼见是不活了。楚南拍拍马儿的脖子,回手抽出腰间的剑,好兄弟,又要并肩作战了!
他横扫一招霎时身前两人还没来得及叫一声就软倒在地。血从剑身上缓缓滴落,映在不算明媚的阳光里分外诡异。似乎又找到当年和景阳并肩作战的感觉了呢!
前方有四人向着他奔过来,眨眼间就到了面前。楚南知道正主儿到了,这四人看上去招式各不相同,可是联系起来却像是一个剑阵,正是冲着自己来的。他不敢怠慢,忙运起十成的真气严阵以待。
自从皇上坐上了大位,他还真没有拔过他的剑呢。
那四人一上来就把他围在中间,手中的武器舞的泼水不进,却也不给楚南冲出去的机会。
那边一个带头人大声喊道”捉住安平公主者,重重有赏。”这么一来暴徒们更是疯了一般向马车的方向杀过去,看的楚南一阵心惊肉跳,他武功虽说高强,可这四人明显是专门来对付他的,武功自然不会在他之下。被困在中间虽然也不是不能支撑,到想破阵冲出去却不是一时半会可以做到的。
原来他不懂皇上为什么一定要他来、现在终于明白了。
皇帝这是在拿自己亲妹子的性命来赌、赌废太子的杀招。他故意把安平回宫的事情弄得天下皆知、虽然也有对安平的宠爱之意,但更多的原因却是为了迷惑废太子等人、让他误以为安平在皇上心里的的分量重之又重。好拿安平做最后的筹码,想拼个鱼死网破。
若是安平公主被劫持,皇上不救安平公主,必然会被天下人垢病,说他冷血无情,可是若是要救人却也不是那么简单啦。
既然暗的让人措手不急、干脆就来个愚者上钩、面对面的来一场较量。
果然在江山面前、亲情也只是一种被利用的工具啊。
在这种非常时刻,楚南脑子里却想到些不该想的东西,让他觉得烦躁不堪。
也许皇帝对安平是有些感情的、可是在这场戏里她却只能是颗棋子。
楚南有些悲哀的想到、那么自己呢?不也是一颗棋子吗?
这个认知让他的心狠狠的痛了起来、痛的让他觉得自己都快握不住手里的剑。
第八章
楚南知道现在不是该分心的时候,可是他还是忍不住的想,自己在那个人心里,又是个什么样的位置呢?
“阿南,这天下我只相信你一个人。”他想起临行前景阳把他召到了御书房看着他的眼睛郑重的说出这句话。他没有自称朕,而是用了我。
楚南忽然就有种仰天长啸的冲动,能得到他的这句话,就是死了,也无怨无尤了。
他杀的兴起,索性丢掉缰绳飞身下马由被动变为主动,手中长剑幻化出无数剑影,在太阳下闪璨然生辉。让人移不开眼。
而刘宇哪里却没那么乐观了,十来个黑衣人包围了马车,刘宇身上的衣袍都被血染红了,却还是寸步不让,他趁刺客回身挡剑的时机看了一眼马车,却撞上安平望向他的眼睛。
漆黑的眸子里无悲无喜,甚至有些空洞。
风吹起她脸上的薄纱,勾勒出朦朦胧胧的轮廓。
“公主一定是个绝色的人儿。”刘宇在倒下前迷迷糊糊的想。
楚南觉得手里的剑越来越重了,不然为什么他得手都抬不起来了呢?
他睁开被血污弄得不甚明朗的眼睛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尸体,觉得有些累了。而那些死士却还是不知疲倦的向他冲过来,好像永远都杀不完。
他想闭上眼睛睡一觉,他实在是太累了。
他把剑尖插进土里,呼呼的喘着气。刺眼的鲜血从指缝中滴落。身上痛的好像快要散架了,他摸摸自己的胸口,吐出一口血来…
他抬眼看向马车的方向,刘宇倒在浑身浴血倒在地上不知生死,而军队被冲的四分五裂,大多数亲兵都已经受伤,只剩下几个悍不畏死的在苦苦支撑。
那个珠儿倒在马车外不知生死,而安平早已被黑衣人带到了路边制住了穴道。看到楚南看过来,她微微一笑,眼睛里是被伤害的痛。
她早就知道皇家的人是没有亲情可言的,可是当现实摆在她眼前她却还是有种受伤的感觉。她虽说不在皇宫,可是宫里的情况她还是很清楚的,自己从一开始就是一颗棋子,一颗注定被放弃的棋子。
楚南接触到那样的一双眼睛,让他觉得无地自容,那是一种看破一切的从容,也是一种还没被泯灭的纯真。
他奋起神勇斩杀向他冲过来的死士,杀出一条血路冲到安平的身边。
“公主,得罪了。”他拉起她的手向后快速后退,转瞬间就退到了悬崖边。安平再怎么样也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她的脸脸微微红了起来,有些害羞的想把手抽出来,可是楚南握得很紧,把她都弄疼了。
看着身边的这个男人,他就像战神一样站在自己身边,她可以感觉到他的体力正在急速消失,他的手心里有黏黏的液体,不知道是血还是汗。曾经她一度幻想有一天她遇到危险,哥哥是不是就是这样守护她,可如今,这危险是他亲手把她推进去的,而守护她的人也不是他。就算楚南是他派来的……依旧不是他啊。
她反手紧握住楚南的手,知道如今两个人的命被绑在了一起。她定了定神缓缓开口“尔等以下犯上,等我皇兄赶到定诛尔等九族。”她只想拖延时间,刘宇早已经差人去调救兵,只要再拖延点时间,也许就有救了。
“公主,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还望公主体谅则个。”为首的人行礼后又逼上一步。
“奉命行事?如今月落国泰民安,为何你们还要如此苦苦相逼,殿下若是体恤天下苍生就该明白这样一意孤行最后伤害的依旧是这千千万万的百姓。”安平一番话说的慷慨激昂,完全不像是一个在山野长大的闺阁女子。反而比那些皇宫里的娇怯怯的公主更像皇家人。
“呵,公主果然聪慧,天下?这天下原本就该是我们殿下的天下。若不是……哼”那人很不以为然,“公主还是跟臣下回去,殿下多年不见公主可是想念的紧。”说着就又向前行一步。
“你……”安平正想说话,忽然感觉旁边的人跪了下来,有些震惊的看着他。
“公主,微臣无能不能保公主平安,微臣罪该万死。”说着楚南的头就磕了下去,“而如今,微臣为了皇上为了这天下只能更加对不起公主了,微臣就是死也不能让公主落入他人手里。”他抬头,直视这安平的眼睛,这是大不敬之罪,可是楚南现在却不想去理会那么多了,也许他已经再也看不到明天的朝阳了。
安平看着楚南的眼睛,读懂了他的暗示,这也是哥哥的意思吗?若是不能全身而退就毁了自己?
她慢慢的露出了笑意,就算哥哥这样待她,她也不能忘记那个在她受凉时一勺一勺给他喂药的少年。她抬手摘掉了面纱,如果要死的话,那么就让我再自由的呼吸一下自由的空气吧。
她摘掉面纱的一刹那,楚南的脸色变得有些奇怪,像是震惊,又像是喜悦,更多的却是悲伤。
多么相似的一张脸。
楚南近乎痴迷的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好像做梦一般分不清方向。
当初就是这样一张稚嫩却又洒脱的脸,从此他陷入一个叫做相思的梦里醒不来。
都说上苍有好生之德,原来是真的,临死前还可以看到这张脸,哪怕只是相似而已,他还有什么不愿意的。
他转身对着京城的方向跪了下来,对不起,景阳,我不能再陪你了。
天,阴沉了起来,仿佛山雨欲来。
黑衣人看看楚南再看看安平瞬间明白了过来,他一个健步踏上前去,却还是晚了一步,眼前的两人以一种决绝的姿态跃下了悬崖,像是被风雨摧残的蝶。
他只来得及抓住那块随风飞起的红色面纱,如血般盛开在他手上。
第九章
安平一直在做梦,梦里一下是师父慈祥的面容,一下又是母亲疏离的微笑。她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寒谭,冰冷的水漫过她的胸腔,让她喘不过气来。
就像是六岁那年和哥哥在九曲桥上玩耍时一不小心掉下去的那个湖泊,她在水里挣扎,小手用力的向哥哥伸过去,她隐约看到哥哥自责愧疚的脸,她想说哥哥你不要难过,是我自己不小心掉下来的,不关你的事,可是一张口水就涌了进去,把她呛出了眼泪。她感觉到哥哥向她游过来抱住她,她用力睁开眼睛,却看见楚南拉住了她的手……
醒来的时候天还朦朦胧胧的没有大亮,“珠儿…”她刚开口唤了一声就觉不对,看了看四周陌生的环境她有些迷茫,不知道身在何处。用手拍了拍昏昏沉沉的头,努力的回想之前发生的事。
衣袖上沾满了泥土,还有些潮湿,她终于想起这是悬崖下面的山谷。
摸索着站起来,眼前是一个幽深的湖泊,她看着还在滴水的下摆无奈的摇头,怪不得她昏迷前听到“扑通”一声,原来却是这湖泊救了她。
她踉踉跄跄的沿着湖边寻找楚南,终于在一块大石下方找到了昏迷不醒的楚南。他的衣服早已是片片破碎,沾满了血迹,也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安平叫了他半晌也没什么反应,看了看雾蒙蒙天,估摸着要下暴雨了,不得已只能把楚南负在背上,半背半拖着向远处的山洞走去。
可是她实在是低估了楚南了,看着瘦瘦的身板却是那样的沉,走几步就要停下来喘气,她忍不住苦笑,虽说她不如宫里的公主娘娘们那么身娇肉贵,可她还真没干过这种苦力!那山洞看着好像就在眼前,可是走起来却是看山跑死马,还不到一半的时候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当安平好容易把楚南丢在洞里的干草上时,她觉得自己就快要累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了,她毫无形象的躺倒在楚南旁边呼呼喘着气,现在就是要杀她也得让她缓过来再说。
她伸展四肢想好好休息一下,却不经意的碰到楚南的脸,脸上瞬间红了起来,她像是被烫了一般缩回手,忍不住就想起山崖上的那一幕……明明是她在下面的,但在快要接触水面的时候楚南却运满真气翻身将她护在了胸口,而自己却结结实实的撞上了水面。本来该气恼的,为什么心里却泛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蜜?
她坐起来,有些怔怔的看着楚南满是伤痕的脸,有些不明所以。
想了一会儿她还是把手附上了楚南的额头,那么烫?怪不得脸都烧的红红的。幸好她在清风寺的时候和师父皮毛的医术还认识几味草药。看着洞外的大雨她又有些犯难,突然的一个想法让她的脸烧的像天边的彩霞,那人身上会不会有火折子呢?扭捏了好一阵子安平才下了决心,自己这可是为了救他,不算的上乘人之危吧?
快要下午的时候楚南才微微有些意识,但这还不如没有的好,他只觉得全身酸痛,尤其他的右手就像骨折一般刺骨的痛。恍惚中有个人影在他面前晃了晃,他勉强睁开眼睛就又闭上,刺眼的阳光射的他睁不开眼来。
“你终于醒了!!看来我这半晌没有白忙活。”安平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是哪里啊?现在什么时候了?”楚南适应了一下光线缓缓睁开眼睛。
“这是…我也不知道啊,我醒来就在这里了。现在是下午了,你都昏迷了差不多一整天了。”安平不在拿腔捏调的摆架子,那本就不是真实的她。更何况现在还不知道能不能出去,摆架子给谁看。
“微臣有劳公主”楚南扶着石壁勉强站起来想要行礼,安平却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多礼了,之前她一口一个本公主一口一个楚大人不过是因为师父交待了不可丢了皇家的脸面而已。
“楚大人就不要多礼了,现在困在这谷底还是多想想怎么出去才是正事。”
“公主说的是,不过礼制不可废。”说着仍然深施一礼。
“我…想问大人一个问题”安平看着楚南,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脸上充满了矛盾的神色。
“公主请说,微臣知无不言。”
“大人暗示安平跳崖…也是皇兄的意思吗?”说罢紧紧的盯着楚南的眼睛,似乎想看穿他说的是真话还是谎言。
“公主误会皇上了”楚南这次行的是叩拜的大礼。“离宫前皇上嘱咐微臣,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公主有丝毫闪失,在山崖上的时候…是因为微臣担心公主被大殿下带走到时候会被折辱也会让皇上为难,所以就私自…微臣罪该万死,请公主责罚。”说着重重的磕了下去。是的,他不能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害到景阳,所以哪怕是安平公主也不行。
“这样啊,起来吧,大人也是为了天下大义,无罪而有功。”安平的神色又恢复了之前冷冷淡淡的样子,像是相信了楚南的话。
楚南站起来的时候身形晃了晃,安平连忙过来扶着他。看他张口想说话,连忙打断道“大人不必言谢,如今安平的命可是和大人连在一起的。大人要养好伤我们才能出去不是。”楚南想想这也是,也就不再多话,自坐下来调养。
说话的时候不注意,一停下来楚南就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在发软,并且疼痛不堪,刚刚勉强站起来行礼使得背上的伤口又崩裂开来,鲜血顺着背脊往下流,他想脱衣服检查检查自己身上的伤,无奈安平就在旁边,只得强忍,现在他反而不急着找出路,他相信不久就会有人来寻找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