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且听我一言。”被对方森冷的口气下了一大跳,郑太医连忙道。
“你说!”
郑太医闻言,急忙解释道“那种药每天会有一两个时辰药性渐弱,是以……”
“也就是说,他果然已经醒了!”打断了他的话,太子有些不耐烦的道。
“正是!”见太子不耐,郑太医索性也不再废话。
“即是如此,那可如何是好?”太子略一挑眉,再望向郑太医时,眼中以带着丝丝的杀机。
“殿下不必忧心。”背对着太子,郑太医对近在眼前的危险浑然不知,闻言胸有成竹的道“现下之所以会这样,不过是药的剂量不够罢了,以后陛下为了续命还需要进食,平日里也需要擦身,老夫将药放进饭食和浴桶之中,几次之后,陛下……”略顿了顿,太医终是咬牙道“几次之后,陛下便再不会又任何异动了。”
“如此甚好。”不理会太医内心的挣扎,太子赞许道,随后,又有些嘲讽的道“那长生道人倒是个妙人,今次若不是他那番说辞,怕还不能圆过去。”
“却不知殿下许了他什么。”郑太医闻言,有些好奇的道。
“太医,你逾距了!”太子闻言,略一皱眉道。
那郑太医这才醒悟过来,慌忙道“是老夫失言了。”
“罢了,你先去吧。”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太子干脆的下了逐客令,那郑太医也不敢多留,一躬身,连忙快步离去。
随着郑太医的离去,这清冷的殿宇之中,一下子,便只剩下了太子和那龙床上眼眸紧闭的德兴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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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第100章
风打过窗棂发出呜呜的鸣响,烛火轻摇,映着灰暗的殿宇忽明忽暗。
静静的的躺在床上,德兴皇帝只觉得那寒意似乎百骸中传来,慢慢浸染着每一寸肌肤,让他刚刚有些热度的身躯从新冷下去,当神智也渐渐变得模糊的时候,一股深深的绝望感慢慢从心底传来。
“父皇……”少年清冷的音调低缓的响起,带着莫名的情绪,打碎了殿中原本的冷寂。
那熟悉的声线在此时是那么让人厌恶,德兴皇帝想要狠狠的皱起眉头,想要大声斥责,但他什么都做不了,他甚至连一声轻响都发不出来。
没有理会德兴皇帝,少年顿了顿,又开始了自说自话“父皇现下想必恨毒了儿臣,可惜,您口不能言,目不能视,就算要怪罪儿臣,怕也是有心无力!”
“……”
听不到回应,少年倒也不意外,轻笑了一声,他的口吻里多了几分自嘲“不过,自此以后,父皇清醒过来之后,每每最先最先想到的,不会事您的升仙大业,不会是数不清的丹药经文,而会是儿臣,不管父皇如何想儿臣,儿臣都是倍感欣慰的!”
“……”
俯身看向那仿佛陷入沉睡中的帝王,少年口气中的嘲讽之意更浓“父皇现下一定在猜测儿臣究竟是如何暗害您的,不过,怕是要让父皇失望了,”说着,少年一字一顿的道“儿臣可是什么都没有做!”
‘咚咚咚’伴着一阵轻响,那原本安静的并躺在床上的男子忽然剧烈的颤抖起来,不过,就算是在如此激动的时候,他那张略有些病态的脸,依旧如古井一般平静无波,显得诡异万分,这种状况没有持续太久,很快,殿宇内又恢复了安静。
看着仿佛耗尽了全部力气,重又安静下来的男子,少年目中罕见的闪过几丝怜悯,不过,这心绪也只是一瞬,很快,他便一脸沉静的道“父皇想必是不信了,或是不愿意相信?无妨,待儿臣慢慢说于您听。”
说着,少年重又上前一步,沉声道“父皇平日里沉迷天道玄术,酷爱丹丸灵药,早些年,还能尊着太医所嘱,控制计量,这几年,被那些方士道人所惑,用药却是毫无节制,日积月累,丹毒日深,故有此祸,如此,又如何能怪罪到儿臣身上呢!”
说着,少年仿似忽然想起了什么,状似无意的道“父皇一定很奇怪,那长生道人,为何要在此时要助儿臣一臂之力,呵,想必此时父皇也多少想到了些,这几年,父皇断了其他药引,心无旁骛的服食那长春道人所炼的仙丹,如今,若是让朝中臣工知道了,陛下昏迷不醒,是那丹药所致,父皇觉得,那长生道人的下场会如何呢……”
空气中仿佛有了那么一瞬的凝滞,不多时,太子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过,儿臣倒是要多谢那长生道人的丹药,如此,省了儿臣一番功夫!”言罢,太子死死的盯住龙床上的男子,可惜,这一回,他在没有得到丝毫的回应。
太子倒也不甚失望,顿了顿又道“父皇或许会奇怪,儿臣堂堂一国太子,未来储君,这天下早晚是儿臣的,为何会心生忤逆,这不是有些太荒唐了吗,”深吸了一口气,太子叹声道“可惜,儿臣得不得了!”
像是陷入了某些深沉的回忆里,太子隔了很久才道“昔年,儿臣于太学师从徐太傅,曾问何为君主,儿臣何德能任这一国之君呢?太傅有言,所谓天子,应天命而生,受万民朝拜,以天下为先,闵黎民疾苦,知文武韬略,笑治世之道,唯此,方可为君!”短短几句话,却似又千钧之中,让大殿内的气氛霎时间变得沉凝起来。
太子的语调也变得更加凝重“但父皇身为一国之君,又做了些什么?儿臣只看到世家争位,重臣擅权,国库空虚,社稷动荡,百官不思励精图治反倒是淫逸之风渐起,军士不欲为国建功,反倒是好勇斗狠,为祸乡里!父皇,您太令儿臣失望了!”
殿内陷入了死一般测沉浸,好一会儿,才听得太子幽幽得道“想来,父皇平日一直说国事繁重俗物太多,耽搁了修行,如今父皇却是真正的心无旁骛,反倒合了心意,每日无事,便可默诵心经,儿臣还会命宫内那些个道人为您做法,以壮声势,说不定哪天无量天尊有灵,真会助父皇一臂之力,届时父皇了悟机缘,得道升仙也未可知!”
冰冷的掌心轻抚过德兴皇帝略有些老态的面庞,少年言语中在不含丝毫暖意“至于这些许世间俗物,自会有儿臣替父皇担待,父皇且宽心吧!”
言罢,太子长身而起,大步离开了这寂静的殿宇。
‘……逆子!’听着那远去的脚步声,德兴皇帝在心底嘶声道,可惜,他终究说不出一句话来,不多时,薄弱的意志不敌那一波波的倦意,在不知何时会清醒的恐慌中,这一声绝望的低咒,成了他最后的意识……,
风势渐起,空中开始弥散一股阴冷的湿气,一场大雨似是要不期而至。
“殿下,”刚出殿门,就见到了早等在一旁的卓总管,“殿下,”卓总管几步来到太子身边,神情少有的凝重。
“怎么?”太子略一挑眉,神色平静的问道,口气中听不出丝毫异样,仿佛刚刚那个失控的自己已经被留在了那阴暗的殿宇里一般。
“苍州来的消息,八百里加急。”卓总管说着,递上了一张短笺。
划开信上的火漆,太子看着心上的内容,眉头慢慢皱起。
“殿下,这是?”见太子如此,那卓从管不由忐忑的出言问道。
摇了摇头,太子没有回话,随手将信笺撕成碎片,长风顺势带起那一团纸屑,也鼓起了他的罗衫广袖,衬得他高颀的身形愈发瘦削,他仿似无目的的望向了远处无尽的黑幕,好一会儿,才无限感慨的道“真是风雨欲来,满楼风啊。”
‘轰’晴空骤然响起一个炸雷,那酝酿了大半夜的春雨,终于大势来袭……